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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一剑》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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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玉燕转过了头,不敢再看。只听得耿京士朗声说道:“大师兄,我本来不应和你动手的,但我可不能让我的孩子一出世就没父亲,说什么我也要见到我的孩子才能瞑目。大师兄,你既然一定要杀我,可莫怪我不让你了!”

  戈振军道:“谁要你让,有本事你连我一起杀了!”

  双剑相交,但听得“当”的一声,耿京士晃了两晃,脚步都好像有点站立不稳的样子。戈振军喝道:“着!”长剑顺势横披,截腰斩肋。他出剑如电,而且是趁着耿京士身形未稳之际痛下杀手的,只道这一剑最少可以斩断耿京士的两条肋骨。那知耿京士摇摇晃晃,看似站立不稳,但他接连转了两个圈圈,却恰巧避开了戈振军这凌厉的一击。

  戈振军哼了一声,心里想道:隔别一年,这小子的轻功似乎又进了一层。但饶你轻功再好,料也难以抵挡我的连环七十二招。

  果然只不过使到二十多招,耿京士的身形已是被他的剑势笼罩,戈振军又喝一声:“着!”长剑抡圆,当作大刀一般从耿京士的头顶上方直劈下来。这一招“直劈华山”,以剑作刀,刚猛无伦,正是戈振军最得意的一招杀手,他自恃功力比对方胜过一筹,料想耿京士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抵御了。那知就在他的剑势刚刚引满待发,距离耿京士的头顶不到七寸,就要劈下来之际,耿京士的剑锋一转,轻轻巧巧划了一个圆圈,竟然把他这一招极其刚猛的剑势化解了。

  戈振军吃了一惊,暗自想道:这一招剑法我好像从没见过,他是从那里学来的?要知戈振军身为大师兄,耿京士初入师门那一两年,还是由他替代师父传授师弟剑法的。后来耿京士虽然得到师父亲自传授,但师兄弟也还是同时练习,而且当然也还是由师兄负起督导之责。所以戈振军可以说得上是耿京士的半个师父。但如今耿京士竟然使出了一招他从未见过的剑法,他怎能不感惊奇?

  那知令他惊奇的还在后头,耿京士一扭转劣势,剑法就跟着完全变了。只见他剑势如环,东划一个圈圈,西划一个圈圈,大圈圈,小圈圈,圈里套圈,戈振军那么凌厉的攻势,被他的圈圈套着,竟然受了牵制,威力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发挥出来。而且耿京士划的剑圈好像还有一股粘黏之劲,渐渐令他不知不觉的跟着耿京士的剑势移动。

  何玉燕没听到金铁交鸣之声,不知不觉,张开眼睛看了。

  戈振军思疑不定,喝道:“原来你在辽东改投别派,怪不得胆敢背叛师门了!”

  耿京士冷笑道:“枉你做掌门师兄!”

  戈振军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此时,只听得何玉燕“咦”了一声,接着说道:“大师兄,他使的是本门剑法!”

  戈振军瞿然一省,失声叫道:“这,这就是本门的太极剑法?”

  何玉燕道:“依我看来,好像是的。”

  原来武当派有两套名闻江湖的剑法,一套是“七十二手连环夺命剑法”,另一套就是“太极剑法”。江湖上常见的是连环夺命剑法,至于太极剑法,则甚至本门弟子(尤其是俗家弟子)也有许多未曾见过的。

  这里面有个缘故,原来太极剑法乃是武当派开山祖师张三丰晚年所创的,由于这套剑法博大精深,奥妙无穷,要想练成,除了内功方面,必须有相当深厚的基础之外,还得弟子本身,有上佳的资质(领悟力强),故此武当弟子,都是先练“七十二手连环夺命剑法”,有成之后,然后再由师父量才施教,传以太极剑法的。“量才施教”,那就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学了。另一方面,因为张三丰是道士,由他传下来的不成文规矩,太极剑法十九都是传给道家弟子,极少传给俗家弟子的。原因是张三丰恐防俗家弟子容易在江湖上惹事生非,所以选择又更严格。不是完全不传俗家弟子,而是除了道家弟子所必须具备的那两个条件之外,俗家弟子还必须经过本门长老的暗中考察,确信他是人品好的,这才传授。武当派这个不成文规矩,直到明末清初,方始逐渐改变。

  何玉燕的父亲何其武是懂得太极剑法的,但他一来因为弟子的“七十二手连环夺命剑法”都未练得大成,不想给弟子躐等;二来也为了遵守本门规矩,要等待弟子在江湖行走数年后,考察他们的人品,的确是值得传授之时,那才传授。他为了害怕弟子见了这套剑法而心有旁骛,是以他在自己练太极剑法之时,总是在三更半夜,一个人在内院练的。

  不过,他虽然不让弟子看他练剑,他自己的女儿却是无法避免不让她看见的。只能告诫女儿,不可妄求躐等。练武之道,是必须循序渐进的。是以,何玉燕也只是“识得”太极剑法,而并非“懂得”太极剑法。连“懂得”都谈不上,更不要说会使用了。

  戈振军一听得耿京士使的果然是太极剑法,不由得面色大变,心里想道:“师父平日好像是不大喜欢这个小子的,谁知暗中却传授了他太极剑法。哼,我是掌门弟子,一直以为师父的衣钵当然是要传给我的,怎料得到,师父竟然是这样偏心!”他妒火如焚,也顾不得是否打不过师弟了,立即又来一轮猛攻。

  耿京士突然使出太极剑法,戈振军固然惊奇,何玉燕却比他还更诧异。

  原来何玉燕和戈振军一样,在此之前,都是根本不知道耿京士会使太极剑法的。

  戈振军只道师父偏心,暗中传授师弟剑法。但假如真有此事,做父亲的又怎能瞒得过女儿?

  戈振军虽然拼命进攻,但还是给耿京士化解了他的攻势。

  不过耿京士所受的压力虽然大减,何玉燕的心头却是更加沉重了。

  “他是从那里学来的太极剑法呢?为什么对我也从不透露呢?”

  夫妻之间,本来是应该没有秘密的,但如今给何玉燕发现的丈夫的秘密已经不止一桩了。

  霍卜托那封密函,他一直瞒着妻子。

  昨晚他偷偷出去,又是去会什么样人呢?他也不肯告诉妻子。

  如今又再加上这套太极剑法,令得何玉燕疑惑更深了。

  “唉,不知他还有多少秘密是瞒着我的。”

  不错,直到现在,她还是不能相信耿京士会是杀害她父亲的凶手,但想到丈夫竟然瞒着她这许多事情,已经足够她伤心,足够她气愤了。

  忽地她感到腹中绞痛,不知是否受到刺激所致,本来是还未足月的,胎气已突然动了。绞痛一阵比一阵厉害,她即使全无经验,也知道这是临产前的“阵痛”了。

  耿京士每退一步,就化解了师兄的一分攻势,此时,他已是转守为攻。戈振军一招“举火燎天”,恰好被他斜斜划出的剑圈套住。耿京士喝道:“师兄,你再不松手,可休怪我不留情了!”他只要再划半道弧形,就可以把戈振军的手臂斩断!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何玉燕忍耐不住的呻吟!

  耿京士吃了一惊道:“燕妹,你怎么啦?”

  何玉燕呻吟道:“我求求你们,不要打了。我,我要死了,快来帮我!”

  呻吟声突然中断,接着却是“呜哇”的一声──初生婴儿的离开母体的哭喊。

  不是死,是生,他们的孩子诞生了。

  耿京士又喜又惊,不顾一切,飞奔到妻子跟前。他挥剑割断脐带,抱起婴儿。“啊,是个男的!”他大喜叫道。

  正当他惊喜交集的时候,忽地感到一片冰冷,刺骨透心的冰冷。原来是戈振军的青钢剑从他的背后刺来,已经刺入了他的心脏。

  戈振军的声音比他的剑锋还更冰冷,“师妹,你别怪我杀他,他不配做这孩子的父亲!”

  何玉燕呆若木鸡,她好像没有听见戈振军说的话,甚至连思想也冻结了。这那间,她的脑海好像突然变成一片空白。

  这一剑来得好快,耿京士也好像还未知道是发生了甚么事情,只是脸上现出一片茫然的神气,身躯晃了两晃,就慢慢倒下去了。他的手还是紧紧抱着婴儿。

  婴儿触着地面,屁股给沙石擦伤,“哇”的一声又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