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镝风云录》14
§第四回 荒原镖客惊鸣镝 月夜佳人响佩环
韩佩英身受挟持,镖队的人看不出来,那两个老苍头则当然是知道的,这一惊非同小可,明知不敌,无暇思索,也要扑上去阻拦了。
周凤站在车前,噗哧笑道:“我的小姐请客,可没有请你们啊!”
奚玉瑾已在车上坐定,珠帘未放,叫道:“小凤让开!”
衣袖轻轻往外一拂,说道:“展大叔、陆大叔,你们要到百花谷,我当然是欢迎的。但这可得先问过你家小姐。”
这两个老苍头本来是采取冲刺的态势跑步,突然间觉得一股无形的潜力向他们推来,虽然不至于给推得踉跄倒退,却也不由得身形连晃,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就像碰着了一堵墙壁一般。两个老苍头嗒然若丧,不得不停了脚步。
韩佩瑛道:“奚姐姐盛情难却,我到她家里住几天,你们回去吧,不必跟来了。”
韩佩瑛是不得不如此说,那两个老苍头也不得不应了一个“是”字,双双退下。
镖队的人职责攸关,见这骡车要走,都着了急,孟霆一马当先,连忙跑过去叫道:“奚姑娘,你可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奚玉瑾格格一笑,说道:“总镖头,你不必着慌,你们是给韩家保镖的,如今就当是我接手保这支镖好啦。不过,我也不是抢你们的生意……”
说至此处,玉手一扬,一枝短箭射了出来,孟霆听风辨器,知道这枝短箭射出的劲道不大,显见对方只并无恶意。孟霆绷紧的心情放松,将短箭接了下来,入手清凉,仔细看时,却原来是一枝碧绿色的玉箭,箭杆上雕有一个小小的“奚”字。
奚玉瑾接下去说道:“你把这枝箭拿回去给我的韩伯伯看。就算是交了差了。我敢担保,他该付的保金,一定照付。佩瑛,你的爹爹绝不会吝惜那一千两金子的,是不是?”
韩佩瑛道:“我们虽然家道贫寒,一千两金子却还出得起。孟总镖头,多谢你们送了我几千里路,你回去就照奚姐姐的交代回复我的爹爹,爹爹绝不会怪责你的。”
孟霆虽然不知觉她们的话是否兑现,但三面言明,有了交代,也总算是给了他们虎威镖局的面子了。孟霆情知要阻拦也阻拦不来,也只好让她们去了。
周凤跨上奚玉瑾那匹小红马,牵着一匹空骑,跟在骡车后面,扬手笑道:“展大叔,陆大叔,孟总镖头,再见啦。你们的小姐我们会好好看待的,两位大叔回去尽可请韩伯伯放心。”
骡车走后,那两个老苍头道:“总镖头,请借我们两匹坐骑。”
孟霆怔了一怔,说道:“你们不和我们一道回去么?”
那两个老苍头说道:“小姐给人家抢去,我们还有什么面目回去见主人?”
孟霆道:“那么两位打算如何?”
瘦苍头展一环恨恨说道:“我们虽然打不过那丫头,也绝不能丢了主人的面子。俗语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丫头虽然厉害,也不见得就没人胜得过她,百花谷即使是龙潭虎穴,我们也是决意去闯它一闯的了。”
言下之意,自是要去邀请能人,到百花谷夺回他们的小姐。
孟霆说道:“我们虽然本领不济,也可以给两位跑一跑腿。”
胖苍头陆鸿道:“总镖头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事已如斯,恕我直言,这件事你们也是插不了手的了。你们已经尽了责,敝主人绝不会怪你的,你们还是早早回去吧。”
这两个老苍头选了两匹坐骑,说完了话,马上就走。
孟霆顿足长叹,心里想道:“我那还有脸皮去收那一千两金子,回转洛阳,把镖局歇了,从此做一个隐姓埋名的闲散之人吧。”
徐子嘉一跛一拐地走过来道:“总镖头,咱们是──”
孟霆挥一挥手,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把镖旗收起来,回去吧!”
抬头望时,那辆骡车早已走得不见了。
按下镖队的人不表。且说韩佩瑛被迫上了骡车之后,不由得又是惊惶,又是气愤,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奚玉瑾噗哧一笑,轻轻的给韩佩瑛理好乱发,说道:“好妹子,你生我的气啦!”
听她说话,温柔体贴,就好似从前相处一般。
韩佩瑛说道:“我怎敢生姐姐的气?嗯,三年不见,姐姐的武功是大大长进了,我应该给姐姐贺喜。”
奚玉瑾笑道:“原来你是为了我破了你的独门点穴手法,心里很不舒服,是么?告诉你老实话吧,我这全是取巧。那一年我在你的家里和你研讨武功,早已对你的独门点穴手法特别留意,所以我是以有备攻你无备,这才侥幸胜你一招的。你若是病好了,我未必是你的对手。不过,我也不希望今后咱们还会交手了。咱们毕竟是好姐妹,是不?好妹子,你别怪我,我绝不是想欺负你的,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到了百花谷你就明白了。”
韩佩瑛心想:“原来她早已料到有今日之事,预先偷学了我的独门功夫。”
心里恨她狡诈,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睬奚玉瑾。
奚玉瑾轻轻说道:“对啦,佩瑛,你身子不太舒服,还是好好睡一觉吧。”
韩佩瑛感觉得到奚玉瑾的衣袖从她脸上拂过,一缕幽香,沁入鼻观,叫她说不出来的舒服,韩佩瑛想叫叫不出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佩瑛悠悠醒了过来,张眼一看,只见红烛高烧,炉香袅袅,床雕飞凤,帐绣蟠龙,原来是置身在一间华丽的绣房中了。
韩佩瑛醒来之后,只觉气健神清,宿疾爽然若失。这几天她病势加重,气喘心跳,本来是不能运用内功了的,如今试一试吐纳的功夫,只觉精力弥漫,内息绵绵不绝,运气三转,气达重关,竟是畅通无阻,丝毫没有头晕眼花的现象。韩佩瑛好生诧异,心里想道:“怎的我睡了一觉,病都好了?”
妆台上有一面磨得亮晶晶的铜镜,韩佩瑛对镜梳妆,镜中映出她清丽的姿容,端的是“芙蓉如面柳如眉!”
韩佩瑛对镜凝眸不禁痴了。少女都是爱美的,但韩佩瑛之所以如痴似呆,倒不是完全出于自我陶醉的爱美心情,而是因为她在镜子里看到“失去的自己”,那是她没有生病之前的自己,镜中的少女神采飞扬,憔悴的颜色已是完全看不见了。
桌子上烧有一炉檀香,檀香有宁神的功效,韩佩瑛吸了几口香气,把乱麻似的心情宁静下来,想道:“难道是奚姐姐在我不知不觉之中给我医好了病?”
又想道:“这间房不知是奚姐姐的卧房还是她特别给我布置的?但不管怎样,看来她对我倒不像是不怀好意了。”
韩佩瑛眼光一瞥,梳妆台上方的墙壁挂有一张条幅,上面写着一首词,韩佩瑛认得是奚玉瑾的字迹,词道: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
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
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
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