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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奇英传》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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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恶道人急忙凝神运气,力图反击,情形与刚才大大不同,但见那条绳索不住的跳动,渐渐竟像跳绳一样,绳索不住的打着圈圈,长孙璧看这两人,仍是各自盘膝而坐,垂首闭目,各以三只指头扣着绳索的一端,指头并未摆动,显见那绳索的跳动,乃是由于内力的震荡所致。

  这时两人都感到对方的脉搏散乱,各自凝聚真力,作最后的一击,这情形连长孙璧也看出来了,但见那条绳索不住打着圈圈,刮得地上的灰尘飞扬,呼呼风响,陡然间那条绳索绷得紧似弓弦,“力勒”数声,从中间断成了十几段。天恶道人道:“佩服,佩服,你接了我的毒掌,功力居然还足与我相持,我认输了!”

  抛开断绳,立刻走出这间屋子,转眼之间,只听得他的啸声已在百步之外。夏侯坚仍然盘膝坐在地上,未敢移动。

  李逸知道夏侯坚正在调停呼吸,活血舒筋,不敢去惊动他。长孙璧道:“咦,我好似闻到一股腥臭的气味。”

  李逸想道:“难道那天恶道人在室中留下了什么毒物?”

  忽听得门外又有脚步声响,李逸与长孙璧乃惊弓之鸟,急忙拔剑起视,却原来是那两个药僮。

  但见他们一个捧着香炉,一个捧着净瓶,炉中焚的不知是什么异香,香气氤氲,一嗅之下,便令人气爽神清,心胸宁静。过了片刻,夏侯坚双目一张,徐徐起立,连声说道:“好险,好险!”

  捧着净瓶的那个药僮已伺候在他的身边,夏侯坚取出一枚金针,在左手中指之尖一刺,将毒血挤出,几乎注满了那个净瓶。在他靠过的墙壁上则留下了一团黑印,肌纹隐现,好像是他背上蘸有浓墨印上去的一般,李逸这才发觉那股腥臭之气便是从墙壁上这团黑印发出来的。那两个药僮,放下了香炉,取出铁凿,凿下了那几块砖头,夏侯坚吩咐道:“将这几块砖头和这个银瓶,都拿到山后埋了,要埋得深些,还要记住不可靠近山泉。”

  李逸不禁骇然,问道:“那天恶道人的毒掌怎的这般厉害?”

  夏侯坚道:“要不是我早有防备,今日早已命丧他的手中。”

  长孙璧道:“你与他比拚内功,不是赢了么?”

  夏侯坚道:“不算得赢,我是把他吓走的。”

  长孙璧道:“你先受了一掌,还能和他相持了个多时辰,他赢不了你。那当然应该算是你赢他了。”

  夏侯坚道:“就算是赢,也赢得侥幸之极!”

  李逸请道其详,夏侯坚道:“我听得药僮说是他来,预先服下了半瓶的解毒灵丹,再穿了一件极薄的金丝软甲,这才出来和他赌赛。那知他的毒掌,厉害之处,竟然远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体内的毒气,几乎收敛不住,后来他还要和我比试,我便将计就计,想出了那个办法,和他比拚内功,他的功夫非常霸道,若然真个动手过招,我接不满百招,但若彼此柔斗,我的内功却要比他稍为精纯。我便借他从绳索中传过来的内家真力,发散我体内的毒气,墙壁上那团黑印,便是这样来的。但仍然不能发散净尽,所以在他走了之后,我仍须再运内功,将余毒凝聚指尖,这才济得干干净净。”

  长孙璧听得瞠目结舌,夏侯坚微笑道:“还不止此呢,为了这场比赛,我不但损了三年功力,而且今后要变成秃子了。”

  将帽子揭开,摇一摇头,但见满头头发,尽都变成碎末,随风飞散。李逸内功已有根柢,知道这是真气耗损太甚所至,下拜说道:“老前辈为了小侄如此牺牲,活命之恩,没齿不忘。”

  夏侯坚道:“这算不了什么,我这几十年,苦修苦练,本来就准备了要和他比试一场的。”

  他见李逸这样惶恐不安,有一件事还不好意思说出来,原来他穿的那件宝甲也给天恶道人的掌力震裂了。

  长孙璧道:“世上竟有这般厉害的人,我以前做梦也想不到。”

  夏侯坚道:“武林中有话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话半点不错。天恶道人的毒掌并世无双,若论到武功也还未必是天下第一呢。”

  长孙璧道:“别的人我不怕,最怕碰到天恶道人那两个徒弟,尤其是那个毒观音,她会笑嘻嘻的冷不防就给你一枚透穴神针。我爹爹和殿下就几乎给他们害死。别的人武功多高也总有个道理好讲,这两个魔头却是不可理喻,随时都会出手伤人。”

  夏侯坚道:“不错,你们现在都和天恶道人的门下结了冤仇,他们又认得你们的相貌,天恶道人在这三两年内也许不会出来,他这两个徒弟却正在掀风揭浪,将来你们在江湖上行走,确是要小心提防。”

  长孙璧道:“我就不知道该如何提防?”

  夏侯坚道:“这样吧,将来你们走时,我送一些易容丹给你们,可以随你们的心意,改变容貌。”

  长系璧笑道:“好啊,好啊!不过最好现在给我。我这几天每天假扮男子,到茶馆去打听消息,想是扮得不像,好些茶客都在盯着我呢!”

  夏侯坚笑道:“既然如此,等下我叫药僮拿来,并教你怎样使用便是。”

  长孙璧大喜拜谢,原来她知道夏侯坚有此妙药,早已打算问他要了。

  夏侯坚临走之时替李逸把了把脉,说道:“再静养一天,明天你便可以完全好了。嗯,我算一算日期,谷神翁去接你的爹爹,明天也应该回来了。”

  后面这几句话乃是向长孙璧说的。

  夏侯坚走后,长孙璧微微一笑,说道:“我爹爹最大的心愿便是能见唐室中兴,明天他若到来,见到殿下,一定欢喜得很。”

  李逸喟然叹道:“只怕我担不起中兴的担子了。”

  长孙璧顿了一顿,又道:“只是他听到婉儿的消息,却不知怎样伤心呢!”

  李逸心如乱丝,黯然无语。长孙璧看他一眼,低声说道:“我不该在殿下面前提起婉儿──”眼圈一红,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李逸心弦颤抖,不知怎样答她,恰好这时,一个药僮将易容丹带来给长孙璧,解了李逸的窘。

  药僮给长孙璧讲易容丹的用法,长孙璧感到新奇有趣,不厌求详的问来问去,李逸坐在一边,如有所思,并不插话。药僮走时,长孙璧见李逸似有倦意,便亦告辞,走到门前,忽又回头笑道:“你该换一件衣裳了。”

  李逸想起适才被天恶道人抓裂衣裳,长孙璧扑到他的身上救他,不觉面上一红,低声说道:“多谢关心。”

  长孙璧想起一事,走回来将一盒易容丹放下,说道:“留一盒给你,也许过了几天,咱们都用得着它呢。”说罢嫣然一笑,这才揭帘走了。

  这一晚李逸辗转反侧,无法安眠,到了午夜,忽然披衣而起,伏在案前,匆匆忙忙的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写给长孙璧的。李逸想了许久,终于决定了独上长安。是的,上官婉儿做了女官的消息,曾经令他伤心绝望,他甚至当作上官婉儿已经死了,今生今世再也不要见她!然而他自己也知道,在这伤心绝望之中,正蕴藏着对婉儿的深沉的怀念!他怕见婉儿,又渴想再见婉儿,他们身世相同,气质相似,不管婉儿如何,他是把她当作平生唯一的知己的。正是由于这种矛盾的心情,他拚着遭受任何危险,也要到长安去一见婉儿。

  而促成了他这一决定的则是长孙璧,在他养病的期间,他虽然感激长孙璧对他的细心照料,却只当作是兄妹的情谊,还未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今天却蓦然发现了她的情意,这令他迷惘,也令他惶恐不安,他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他留信给长孙璧,请她原谅自己的不辞而行,并劝她不要冒险也去长安,劝她留在夏侯坚家中陪伴她父亲。然而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理由,真正的理由他没有写出来,他不愿与长孙璧同行,其实是怕自己抑制不住自己,再一次惹下爱情的烦恼。他最后请她转告夏侯坚,并多谢她的照料之恩与夏侯坚的再生之德。

  写好了信,从窗口望出去,月亮正在天心,秋风吹来,已带着些些寒意,有两片黄叶吹落他的几前,他想起与上官婉儿初见之时,正是春花如锦的时节,那时他抱着复国的雄心,也正像春天的花朵一样,充满生气,曾几何时?转眼间便是秋风萧瑟,而他的心境,也感到似黄叶一般,飘零无依。

  他打开了那盒易容丹,选了一种可以令面色灰暗的搽上去,打扮之后在铜镜前一照,但见自己好像平白老了二十年,额上添了几道皱纹,头发也有几根斑白,他换了一件蓝色的旧长衫,试伛偻着背,踱了几下方步,从镜中看到的自己,活像一个科场失意的老儒生,几乎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李逸心道:“这样正好,即算混在长安闹市之中,也绝不会被人识破我的本来面目了。”

  他轻轻打开房门,携了古琴宝剑,悄悄出走,长孙璧住在花园东角的那座小房,他经过之时,便把那封信从窗口轻轻送进去。长孙璧正在梦中和李逸到了长安,见着了上官婉儿,长孙璧劝不转婉儿,正在梦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李逸可并不知长孙璧在发梦,听到那声叹息,呆了一会,终于不敢回头,便走出了园子。

  他从那条小路走下山去,武玄霜那天正是从这条路上送他来的,松风掠过,依稀还似听得那车轮的辘辘之声。李逸情思惘惘,心事如潮,疾跑下山,不觉东方之已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