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剑恨满天》第十六章
愁煞裴文韶惊恐过甚,闪入莽林后仍是不择路径,只一个劲儿地朝树丛浓密处狂奔,更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裴文韶几欲虚脱,方缓下脚步,却早听不到铁算子田归林的鬼喊呐叫了。
此地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其昏暗的使人难以视清丈内物事。
愁煞惊魂略定,心道:如此地方,纵是你江湖浪子武功绝顶,只要我裴文韶不弄出声响,要搜出我来那是万难。
既如此想,心神不由一松。
心神一松,便觉背上沉甸甸的,独孤樵恰似一袋土豆,竟伏在他背上呼呼入睡了!
大怒之下,裴文韶将独狐樵一抖摔在地上。
这一摔委实不轻,直把大梦中的独孤樵摔得“啊哟”一声醒了过来,惑然不解地看着裴文韶道:“后脑勺,好疼!”
裴文韶一把抓住护领,将独孤樵拎将起来,怒骂道:“疼你妈的疼,大爷险些为你送了命,你可知道么?!”
独孤樵道:“不知道。”
“那大爷现在就让你知道!”言语之间,但闻“噼噼啪啪”数十记耳光,早把独孤樵打了个口鼻流血。
裴文韶怒气未平,正想一拳将独孤樵满口银牙打碎,却又心头一惊:这独孤樵可是个无价之宝,若一拳将他打死了,那却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万事皆成泡影了。
当下强忍怒气,只瞪了独孤樵一眼,径自席地而坐,掏出干粮大嚼。
独孤樵一抹口鼻间涌出的鲜血,奇道:“你也要教我武功么?”
裴文韶一愣,问道:“你说什么?”
独孤樵道:“先前飞天神龙说要教我武功,也是这般打我的。”
裴文韶又好气又好笑,站起身来,点穴止住独孤樵血液外涌,扔了一块馍馍给他。
独孤樵接过馍馍,席地而坐,便将馍馍送入口中。
少顷,忽见裴文韶弹地而起,道:“不行,咱们不能在此久留。”
独孤樵道:“这儿太不光亮,果然不可久留。”
裴文韶道:“你懂个屁!”
因为独孤雄之言与他所想大相庭径。
虽难辨方位,裴文韶也知他们此时已置身鄂西大峪群山中,若被铁镜或复圣盟中任何一人发现,他也只得空喜欢一场,最多得他们堂主“冷弥陀”南宫笑夸奖两句而已。
而几句夸耀之言对愁煞毫无用处,最有用的还是他自己练成绝世神功。称尊武林,让什么胡醉、姚鹏、童超、任空行、铁镇……全部俯首称臣。
一念及此,素以愁煞著称的裴文朗竟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未了,忽有一个声音淡淡地从头顶上传来:“裴文韶,你笑什么?”
乍闻此声,愁煞七魂早有六魂出窍了。
出声之人非他,正是让阴煞丘一西和笑煞莫军毙命,使“黑煞四星”仅存愁苦二煞的飞天神龙万人乐!
飞天神龙有若人猿,轻飘飘顺树滑下,看着裴文韶,又道:“你笑什么?”
裴文韶骇然良久,才颤颤微微地道:“万大爷,我……”
飞天神龙突然惊咦一声,道:“独孤樵,你怎么做和尚了?陆小歪呢?”
独孤樵大惑不解:“我做和尚了?”
飞天神龙突然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少林七十二般绝艺技压武林,陆小歪与我打赌,说定能在半年内教会你武功,他便把你送到少林学艺,对么?”
未等独孤樵回答,万人乐又眉一皱,道:“不对呀!既是如此,你为何不乖乖呆在少林寺,却跑到这里来作甚?”
独孤樵道:“是裴文韶带我来的,他也象你一样教我武功。”
万人乐道:“就凭他那点儿微末道行,也能在半年内教会你武功?”
独孤樵道:“不知道。”
万人乐道:“大爷一人便可将四个裴文韶也杀了,连我也教你不会,他……哼!”
稍顿又厉声道:“裴文韶,是陆小歪让你教独孤樵武功的么?”
裴文韶连忙道:“是,是,万大爷。”
万人乐道:“大爷近日只想在林子里玩玩,倒不知江湖中又有多少没规没矩的事发生了,不过大爷敢肯定,半年后陆小歪可输定了,哈哈!”
裴文韶连忙道:“那是,那是!”
万人乐眉头一皱,又道:“大丈夫打赌却要赌得光明磊落,陆小歪既放心让你教独孤樵,从中使诈,纵若本大爷赢了陆小歪也没什么光彩,大爷的口气你也是知道的,到时我便象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叫你也活不成,听到了么?”
裴文韶道:“听到了,听到了,小的尽心尽力地教便是。”
万人乐道:“那好,本大爷为使与陆小歪赌得公正,便替你们找个安静隐秘的地方,那地方除本大爷外,天下更无一人能找到,但在这半年之内,本大爷决不来打扰你们便是。”
如此言语听在裴文韶耳里恰若圣旨,心头之惊异端的难以言表。
他们“黑煞四鬼”有二煞死在飞天神龙掌下,此时飞天神龙放他一马不说,还要为他寻一隐秘之所,……哈哈!裴文韶暗忖道,万人乐,这可怪大爷不得,待大爷从独孤樵口里得知上古神功之修习法门,练就盖世奇功,到时要杀你区区一个万人乐,却是易若反尘……
正越想越得意,忽闻万人乐在十丈开外厉声道:“裴文韶!不跟大爷走,你当真想找死么!”
裴文韶大骇,连忙道:“小的不敢!”当下便一拉独孤樵,紧随飞天神龙之后。
约摸在昏暗如晦的莽莽森林中行了两个时辰,到着一棵百年古松之前,飞天神龙停了下来,转头道:“怎样?”
裴文韶不知其意,一愣之下道:“这……这棵树好大。”
的确,那棵古松竟有四五人合抱之粗。
万人乐也不理他,径自走过去背靠古松,裴文韶正不知飞天神龙在弄什么古怪,忽闻“啪啦”一声,眼前的万人乐早倏忽消失。
那棵古松仍是了无异状,却把个愁煞裴文韶弄的怔立当场。
侥是飞天神龙功力了得,也断不能运功于背,猝然间便“钻”入树干之内!
正如此想,便见树干从底部被掀起约三尺定的一块,飞天神龙从树内伸出头来,道:“裴文韶,你带了独孤樵进来。”
裴文韶惊奇异常,依言拉了独孤樵入内,待他们“入树”之后,眼前忽然一暗,更难看清尺内物事,却是飞天神龙将那“门”关上了。
正骇然间,裴文韶只觉手腕一紧,便听飞天神龙道:“跟我来。”
依飞天神龙禀性,要杀他裴文韶倒无须如此鬼鬼祟祟。愁煞心头一宽,使随他往左侧而行。
只行数步,飞天神龙放开裴文韶手腕,道:“屋里饮食之物足够你二人用半年了,你便在此地教独孤樵武功,除本大爷之外,断无第二人能寻到你们。”
稍停又冷吟一声,道:“裴文韶,先现本大爷之言你可要记牢了,否则……哼!本大爷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
裴文韶虽目不视物,飞天神龙言语间之杀气和还是能感觉得到的,机伶伶打个寒噤之后,连忙道:“是!是!小的记住了。”
话音落时,只觉眼前猝明倏暗,又闻“啪啦”一声之后,早无飞天神龙踪影了。
直呆立了盏茶时分,裴文韶方隐约看清自己立身之所竟是一间宽长皆约十尺的土屋。
土屋并无门户,只有一条二尺余宽的通道,此时独孤樵正站在通道边,依旧是满面茫然之色。
裴文韶将屋内细细探视一番,见左角果然有一木架,木架上挂满早腌熏过的兽肉。右角上则有一只大木桶,裴文韶过去揭开桶盖一看,却是满满一桶清水。
脚下,则是一层厚厚的枯枝败叶。
裴文韶自是不知,这些枯枝败叶正是飞天神龙的“床”,但他却明白了因何甫入此屋时便嗅到一股浓重的腐叶味儿。
既探视清屋内物事,裴文韶心头大喜,暗自道:本大爷正愁没个隐秘之所安置独孤樵来习练上古神功,万人乐那克星却送上门来,这当真是天助我也,哈哈,既是上苍注定没让我裴文韶称尊武林,大爷便却之不恭了……
正越想越得意,忽听独孤樵道:“你要在这儿教我武功么?”
裴文韶恰似好梦做到一半被人惊醒,一怔之下怒道:“还立在那儿干什么!快给大爷架进来!”
独孤樵依言入屋,裴文韶又厉声道:“坐下!”
待独孤樵坐下之后,裴文韶也坐在他对面,道:“你当真能背那封书柬么?”
独孤樵道:“哪封书柬?”
裴文韶怒道:“你他妈的竟敢消遣本大爷么?”
独孤樵惑然道:“我没有。”
稍顿又道:“我只会背一封书柬,就是被你和胡涂打死了的那个叫化塞给我的那封。”
裴文韶转怒为喜,当那道:“对对对,就是那封。”
独孤樵道:“可你名叫裴文韶,既不是胡大侠也不是姚大侠,我背给你听,却有些不妥。”
话音甫落,便又吃了一正响亮的耳光,裴文韶大怒道:“去你妈的胡大侠姚大侠,现在是大爷说了算!”
独孤樵摸着火辣辣的面颊,道:“先前万人乐教我武功,动作可比你多多了,可我还是不会,你只是这一个动作,大约我还是学不会的。”
裴文韶愣道:“你说什么?”
独孤樵道:“万人乐说能挨打也是武功,他打了我很多地方,可我经不住打,所以才说我不会丝毫武功。现在你专打我的脸,我也是再经受不住了,所以你也教不会我武功。”
裴文韶哭笑不得,见独孤樵双颊此时已高高肿起,果然不能再打了,当下道:“只要你乖乖将那封书柬背出,本大爷不再打你便是。”
独孤樵道:“那你不教我武功啦?”
裴文韶正欲回话,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当那不再吭声,径自闭目暗忖是何感觉,怎的这般古怪。
独孤樵见裴文韶忽然闭目有言,只好木愣愣也不再问。
少顷,裴文韶睁开眼来,只道了一声“你等着”,便朝那通道走去。
独孤樵自然不知究里,但裴文韶却明白了那古怪的感觉是什么。
――此屋无窗无户,唯一的“门”便是外面那棵巨大古松被飞天神龙不知如何弄得能启合的一扇树干,但那扇树干合拢后的无一丝破绽,直若毫未被人作过手脚一般天衣无缝。因何能看清屋内物事?
本该黑暗如阴曹地府,偏偏连独孤樵肿起的面颊也能看清!
本该气闷难奈,立身屋中却呼吸无滞!
光从何来?
气从何来?
裴文韶理应觉得古怪。但待他走到丈余外土屋通道的尽头时,心头顿即释然。
古松中空!
仰首上观,可见到似是黑色的细碎松叶。
裴文韶正哑然失笑,忽见到一片拳头般大小的蓝天,自然是有风掀动松叶之故了。但就在这刹那间,裴文韶心头猛然一凛,再难笑出声了。
树心中空并非天成,而是人工凿出来的。
底部这八尺余高,直径约三尺的空洞凭人力凿出,倒也并非难事,但其上那只有碗口般大小的通光透气孔,飞天神龙却是如何凿出来的?
须知这棵百年古松之高不下十丈!
而碗口般大小的圆孔,饶是将“缩骨功”练至化境之人,也是难钻进去的。
裴文韶自是不知,昔年太阳叟东方圣图霸武林,天下大乱之时,飞天神龙从未在江湖露面,便是在这棵百年古松上痛下苦功了。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为凿此孔,飞天神龙足足花了一年多时间。至于如何凿法,那便只有他自己才知晓了。
但此时裴文韶心头之骇异,决不亚于年的他们黑煞四星将身怀至宝的田归林和连城虎逼上绝路,飞天神龙突然现身并一举重创他和苦煞胡涂,而阴煞丘一西和笑煞莫军则当即毙命之时。
大骇之下,裴文韶伸手便去推先前飞天神龙轻易启合的那扇“门”,却哪里能撼动分毫!
僵立良久,裴文绍方冷哼一声,阴恻恻地自言自语道:“待大爷练就上古神功,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万人乐你这狗贼!”
惊魂已定,裴文韶复回土屋,却见独孤樵早呼呼入睡了,陡然间不由怒气横生,一把拎起独孤樵,伸手便欲再让他吃一记耳光,却又在蓦然间想到会将他打废了,不能背出那封书柬,倒是大为不妥。当下“哼”了一声,强忍怒气,只重重将独孤樵摔在地上。
地上辅有厚厚的枯叶,倒未有何损伤,独孤樵揉了揉双眼,翻身坐起,道:“你又要教我武功了么?”
裴文韶怒道:“见你妈的大头鬼,独孤樵,你给老子听好了,大爷现在便要你背那封柬!”
独孤樵道:“可你既不是胡……”
却被裴文韶的暴喝声打断话头:“够了,别惹得大爷火起,一剑便把你宰了!”
独孤樵连忙道:“胡乱杀人,那却不好,真的不好。”
裴文韶哭笑不得,冷冷道:“如果本大爷觉得杀人很好玩呢?”
独孤樵道:“那也由得你,不过嘛,纵然你杀了我,因为你不是胡大侠或姚大侠,我还是不能背那书柬给你听的。”
裴文韶怒极反笑道:“好!好!好!很好!”
独孤樵喜道:“既然你也说很好,那咱们便睡觉吧?”
言罢竟真的倒地便睡了一下了!
裴文韶见独孤樵竟愚蠢到如此程度,真恨不得真的一剑将他杀了。但转念又想,杀这般一个蠢人,非但于事无补,往后也不好向铁镜和万人乐交待,而他的拜兄胡醉和童超若知独孤樵死于我手,那姓裴的纵有千条性命,只怕也难为保住半条了。
当下强忍怒气,思谋如何让独孤樵背出那封书柬内容来。
良久不得计较,反觉有些困倦,只得胡乱吃些薰肉,也自睡了。
如此一连三日,裴文韶既不“教独孤樵武功”,也未能从他口中逼出书柬内容,只随时怒气填胸而已。
第四日,裴文韶忽暗忖道:这蠢东西既不吃硬的一套,便来软的骗骗他又有何妨,难说如此倒能奏效。
计较已定,裴文韶强作详和之态,对独孤樵道:“独孤樵,虽然你认识胡大侠和姚大侠,但……”
哪知未等他话说完,独孤樵早截口道:“你错了,我不认识胡大侠和姚大侠。”
裴文韶愣道:“你说什么?”
独孤樵道:“我说我不认识胡大侠和姚大侠。”
言语间并无作伪之色,裴文韶大奇道:“你……你真的不认识他们?”
独孤樵道:“真的不认识。”
裴文韶心头狂喜,暗道天助我他,这小子不但武功俱失,连记忆也丧失了,既如此,要骗他可就容易多了。
当下轻叹一声,道:“你不是武林中人,不认识胡大侠和姚大侠倒也不能怪你。”
独孤樵道:“你认识他们么?”
裴文韶道:“那是当然,他们可都是在武林中名声赫赫的人呢?”
“哦!”
“胡大侠的名一个‘醉’字,号千杯不醉;姚大侠也是单名一个‘鹏’字,号布袋和尚。”
“噢,原来一个叫胡醉,一个叫姚鹏,先的我还以为他们是不同姓而同名呢。”
“实不瞒你说,我与胡醉和姚鹏交情笃厚,可惜……唉!”
“那当然啦,你们常见面,自然就熟知了,只是,嗯,你为何必叹气?”
“我知道你要转告他们的那封书柬非常重要,但……唉,最多半年,咱们便都要死在这屋里了。”
“真的么?”
“我去探查过,这怪屋子一处出口也没有,待咱们将屋里的东西吃光,就非得饿死不可。”
“万人乐不是说他半年后还要来么?”
“那是他骗咱们。”
“你说他不会来?”
“绝对不会!”
“哦。”
“我方才叹气,便是为此了。我死在这里倒没什么,只是你死了却大为不妥。”
“为何我死了便大为不妥?”
“你若死了,又有谁能传那封书柬给姚大侠或胡大侠呢?”
“这倒真是的。”
“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将书柬内容告诉我,万一咱俩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便可将书柬再告诉胡大侠或姚大侠?”
“这――?”
“再说,纵若活着出去的是你,你又不认识胡大侠和姚大侠,要找他们也不容易。而我却熟知他们,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嗯。”
“并且你不会武功。而我却是会的,依我看来,能活着出此屋的大概还是我。”
“那好吧,我把书柬上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你,你可要记熟了,将来便托你也一字不漏地告诉胡醉和姚醉?”
裴文韶心头狂喜,却未在面上表露出来,只连声道:“当然,当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一点我是决不敢忘记的。”
独孤樵却哪知中了愁煞圈套,当即缓缓将那封书柬背了出来。待念至最后一句“X年X月X日黑力铁姑谨启”之后,裴文韶早失声道:“就这些么?”
独孤樵道:“就这些了,你可记熟了?”
裴文韶呆坐良久,又道:“你再背一遍。”
独孤樵又背了一遍,果然与前一遍并无丝毫差错。
裴文韶心头之失望端的难以言表。
书柬之内容,除田归林将性命不保之外,其它皆是愁煞裴文韶全知道的!
他虽不知后来田归林因何奇遇得救,但他却明白,凭自己的武功,是决计不可能到雷音掌连城虎所葬身的那万丈绝壁下取到《阴阳大法图》和上古利器的。
早知如此,他又何必冒丧命之险,将这独孤樵带到此间!
当下便想一剑将独孤樵毙了。
抽出长剑之后,又心头一凛:铁镜、胡醉和童超等人的面容猝然间涌上脑海,只要他杀了独孤樵,这些人没一个会饶过他的!
却听独孤樵道:“你拔剑干嘛?是要教我武功么?”
裴文韶大怒道:“对!大爷正是要教你武功!”
话音落时,早取下剑鞘冲着独孤樵便是“僻哩叭啦”一阵乱打。
虽不敢用上内力,却已将独孤樵打的皮开肉绽,早是人事不知!
总算略泄了心头之愤,裴文韶不再理睬独孤樵,径自走出通道,运足浑身功力,冲着古松“门”双掌击出。
“门”却纹丝不动,反震之力倒把他双臂震的生疼。
盛怒之下,裴文韶更不顾其它,挥剑乱和刮削,将“门”一片片削下。
忽闻“嚓”的一声,手中长剑已折为两截!
一愣之下,怒气异炽,复冲入屋,以剑鞘对仍旧昏迷不醒的独孤樵又是一顿狂抽猛打。
血,早将独孤樵身下的枯枝叶浸湿了老大一片。
裴文韶见状暗忖道:若把这小子当真打死了,却只有些不便。
忖罢扔下剑鞘,扯下一块腌兽肉,坐在一旁愤愤然乱嚼猛咽,然后倒头便睡。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裴文韶醒了过来,却见独孤樵侧身正静静看着他。
裴文韶陡然坐起,怒道:“你看大爷作甚?”
独孤樵虚弱地道:“你……这般教……教我武功,我还……还是学不会的。”
裴文韶冷笑道:“那却难说,咱们不妨再试试!”
言罢捡起剑鞘,只打得数下,独孤樵又昏迷过去。
裴文韶只好手执半截断剑,再去削那道“门”。
如此一连三日,“门”已被削下尺厚一层,却依旧双掌难击动它分毫。
自然,三日之内,独孤樵始终是昏迷不醒。
第四日,独孤樵开始浑身发烧,口中吐出断断续续的胡言乱语。
裴文韶只得停止削门,使出浑身解数替独孤樵疗伤。
如此又过得数日,独孤樵总算苏醒了,只是虚弱憔悴,与先前判若两人。
裴文韶又开始削“门”。
忽一日,不知触动了何处机关,那尚有二尺余厚的“门”竟倏然自行启开了。
一瞬之间,强烈的亮光将裴文韶刺得双目生疼。
但也只是一瞬,那“门”又自行会拢了。
一阵昏眩之后,裴文韶开始细思方才是怎样将“门”启开的。
手的位置,剑的位置,脚的位置,还有身形,一一摆好之后,又将方才的动作演了一遍。
蹊跷的是,那“门”却不听话,依旧是纹丝不动。
暗骂了一声见鬼,裴文韶一脚踢向“木门”。
但闻“啪啦”一声,那“门”竟又自行开会了!
裴文韶一惊之后,随即便大喜过望:原来“机关”竟如此简单,就在脚下“木门”左侧紧贴地面处!
当下连连踢那“机关”,“木门”自然也连连启合。
这一喜非同小可,裴文韶冲进土屋,一把提起独孤樵,高声道:“独孤樵,咱们有救了!哈哈……”
笑声未毕,独孤樵早“啊哟”哟出声来。
裴文韶一愣,将独孤樵拉至“门”前,以脚尖顶住“机关”,待适应外界光线后,细看独孤樵,但见他浑身横七竖八的伤痕尚未愈合,更有数处已开始化脓,端的令人恶心恐怖。
将独孤樵送回土屋,裴文韶暗忖道:此时将独孤樵带出去,却是有些不妥。
他自己无法走动,挟着他却又脏又臭,若遇上胡醉或童超,那……
忽然心头一动,“咦”了一声,又跑至“门”前,以脚尖顶住“机关”,果然“门”敞开出一道足可让人自由出入之口,并未在瞬息之间合上。
这又是一个重大发现,否则凭他愁煞的轻功,是绝不能在那瞬间窜出去的。
裴文韵号称愁煞,也禁不住大笑起来,哭声在树洞里回荡,显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松开脚尖,让“门”合上后,裴文韶又回到土屋,坐在离独孤樵远远的“墙”边,自忖道:这独孤樵于我是没什么用处了,当然也不能再“教他武功”,当今之计,是先将他的伤治愈,然后……
然后将他交给谁呢?
交给童超,他们定会饶我性命的,但铁镜能饶得过我么?
铁镜此时是复圣盟副盟主,要找到我决非难事。
忽地心头一凛,“复圣盟”三字有若鬼魂,使得裴文韶猝然色变――分筋挫骨、毒蚊穿心、刀剐剑削……――这些恐怖的字眼一一窜入脑海,因为复圣盟能够并且肯定会对他这样做的!
所以万万不能将独孤樵交给侠道中人!
裴文韶又忖道:“若将他交给复圣盟呢?”
――铁副盟主自然会夸奖我几句,但胡醉童超他们会饶得过我么?
――绝对不会。
――当然,也不会遭受分筋挫骨之类的惨死。
――并且,复圣盟定会保护我的。
想起复圣盟,裴文韶不由自言自语道:“哼!要取我性命可没那么容易。”
却听独孤樵道:“谁要取……取你性命?”
裴文韶皱眉道:“这与你有何相干?!”
独孤樵道:“果然与我不……不相干,只是杀……杀人终究……不好。”
“够了够了,闭上你那鸟嘴,大爷这便替你疗伤。”
“不对,我的嘴不叫鸟嘴,至于替我疗伤嘛,那倒是应该的。”
“去你妈的应该不应该!”
“我的伤是你‘教’出来的,自然应该了。”
裴文韶哭笑不得,干脆自己闭上眼,过去细细探查独孤樵伤情。
虽伤痕累累,却只是皮肉之苦,幸未伤及筋骨。
裴文韶将独孤樵早褴褛不堪的衣衫除尽,然后捧来清水,替他擦洗化脓之处。
独孤樵不时“啊哟”出声。
裴文韶怒道:“鬼叫个鸟,大爷屈尊替你疗伤,已是令人难以置信之事了。”
他说的本是大实话,偏独孤樵似是有些不信,问道:“你是说你从来不替人疗伤么?”
裴文韶道:“大爷只会杀人。”
独孤樵道:“杀人不好。”
稍顿又自言自语:“唉!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会听的,你们这些会武功的人真古怪。”
裴文韶沉着脸一言不发,直到将独孤樵身上四、五处化脓之处洗净之后,才道:“吃些东西,静静养伤,不准乱动,记住大爷的话了么?”
独孤樵道:“胡醉号千杯不醉,姚鹏号布袋和尚,你的号叫大爷,对么?”
裴文韵“哼”了一声,径自睡了。
擦洗伤口、吃、睡,如此持续半月,独孤樵那四、五处伤口总算不再化脓了。
又过半月,独孤樵浑身伤痕已尽数痊愈,头发也已长出半寸有余。
这一日,裴文韶道:“咱们走。”
独孤樵道:“走?去哪儿?”
裴文韶道:“少罗嗦,跟着大爷走就是了。”
言罢径自走向通道,独孤樵只好茫然跟在其后。
到得“门”前,裴文韶忽然一愣:我以脚尖顶住“机关”,独孤樵自可爬出去,但我却如何出去?
略作思忖,但对独孤樵道:“你用脚尖顶住这儿,千万不可松开。”
独孤樵依言而行“门”倏然间启开了,裴文韶钻出去,寻了一根长约四尺的木棒,又钻进来,让独孤樵松了脚,然后用木棒顶住“机关”,“门”果然启开后不复合拢。
裴文韶大喜,钻出去后道:“你也出来吧。”
独孤樵笨手笨脚地爬出“门”道:“咱们这就走么?”
裴文韶也不答应,率先举步而行,但走出四五步之后,又突然停步转身,对独孤樵道:“你在这儿等着,千万别走开。”言罢也不等独孤樵回话,奔回古松“门”前,钻了进去。
少顷,裴文韶又钻出来,对茫然呆立原地的独孤樵道:“走吧。”
独孤樵道:“你又进去干什么?”
裴文韶冷笑道:“万人乐那小子自以为聪明,哼!”
独孤樵不明所以,正欲发问,忽见“门”和古松顶端冒出滚滚浓烟,顿即恍然道:“你把那屋子烧了?”
屋里铺满枯枝败叶,要点燃倒不费事,裴文韶也不回答独孤樵问话,说道:“从现在开始,不许你叫独孤樵。”
独孤樵奇道:“为何不许我叫独孤樵?”
裴文韶道:“你还想让人教你武功么?”
“不想。”
“那就是了,你说你叫独孤樵便有人要教你武功。”
“那倒是的,但――我叫什么?”
“叫……嗯……就叫乔孤独吧。”
“你把我名字倒了过来,对吗?”
“对。嗯,不行,这样还是太露了些,干脆,叫乔石头算了。”
“乔石头?”
“对,姓‘乔’的‘乔’,‘石头’就是石头,记住了么?”
“记住了。”
“叫什么?!”
“我叫独孤……不,我叫乔石头。”
“好,就这样,咱们走。”
此时日头偏西,森林里却依旧异常昏暗,但对在土屋中呆过近两个月的裴文韶来说,要凭浓密树叶间偶尔露出的些许日光判定方位并非难事。
当下辨明方向,带着独孤樵径回复圣盟总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