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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平江湖》第二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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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玮云和小六分藏在山洞口两侧,牢牢守住洞口,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幸好无人从此路过。
  十二个时辰之后,小六少年心性,不耐寂寞,便悄悄来到玮云身旁,道:“师姐,这几日江湖中人都到少林那边去了,这边没人来的。”
  玮云道:“纵是如此,咱们也得万分小心才是,万一师父他老人家有何不测,你我便万死莫赎了!”
  小六道:“师姐说得是。”
  二人正说话时,似是眼前有一道黑影掠过。眨眨眼,却是毫无异状。
  小六“咦”了一声,悄声道:“师姐,你看见什么了么?”
  玮云道:“只觉有一道黑影,但我什么也没看见。”
  小六道:“我也是。”
  玮云担忧地道:“不知现在师父怎样了,但愿胡大侠能救得了师父才好。”
  小六道:“师姐,我去看看好么?”
  玮云道:“不可,那样会分散了胡大侠的心神。”
  小六道:“我悄悄地进去,决不惊忧了胡大侠便是。”
  玮云没说话。
  小六又道:“刚才我见那一团黑影,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
  玮云道:“我也觉得有些不对,但胡大侠吩咐的话,咱们是不可不听的。”
  小六道:“我悄悄地进去,又不让胡大侠觉察,我只是担心罢了。”
  玮云道:“那师弟你去看看也好,但切不可惊忧了胡大侠!”
  小六道:“这我省得。”
  小六蹑手蹑足地走到洞口边,伸头往洞内看去,却不见胡醉和他们师父布袋和尚。
  小六轻轻走进洞内,到山洞中间的那块有着屏风般的巨石边,探头往石后看去,依旧是空无一人,小六轻“咦”了一声,将整个山洞细细看了一遍,待确信无人之后,小六心中大骇,不禁“啊”地叫了一声。
  玮云窜到洞口,问道:“师弟?”
  小六惊叫道:“师姐你快进来,师父他们都不见了!”
  玮云闻小六如此说,心头也是大急,忙入洞内,将四壁扫视一番。
  小六道:“师姐,咱们怎么办?”
  玮云脸色煞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六沉吟良久,道:“胡大侠定是带咱们师父去更为隐秘的地方救治去了!如今之计,咱们只有尽快到江湖上打听胡大侠下落。”
  玮云点头道:“师弟说得是。”
  二人走出山洞,均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玮云朝四周看看,道:“师弟,咱们往哪儿去?”
  他二人均无江湖阅历,突生此变,顿时便无了主张。
  小六道:“我也不知道能在哪儿遇上胡大侠。”
  想了想,又道:“少林寺既是出了大事,我想那边人一定多,咱们便往那边去看看。”
  玮云道:“你想在那边会见到胡大侠么?”
  小六道:“那就很难说了,不过说不定在那边会见着童公子和独孤公子,咱们便请他们帮忙查找师父和胡大侠的下落。”
  听得此言,玮云马上道:“对!师弟,咱们这便去吧!”
  二人朝少林方向急赶。
  大约走了三个时辰,他们发现前面很远的地方出现两个巨大的身影。
  玮云道:“师弟,前面有人,咱们且先躲起来再说。”
  小六道:“咱们不是怕了他们,而是因为咱们有要事在身,不愿耽搁了时间而已。大丈夫能屈能伸,躲便躲吧!”
  玮云一笑,二人钻入一丛甚是浓密的灌木丛中躲了起来。
  四周全是万丈绝壁,凭着毒手观音的身手,倒也困她不住,但青青却无这份功力,从绝壁上爬出去那是绝无可能的。
  青青焦虑地道:“师父,咱们出不去了。”
  毒手观音道:“咱们想想办法,定能想出法子出去的。”
  青青道:“那位前辈也是,他既引了咱们到此,也该告诉咱们怎样出去才是。”
  毒手观音眼前蓦地一亮,道:“对了!那位前辈离去之时,讲了一句‘你们从上而来,便自下而去’!”
  “自下而去?”青青道,“难道他是叫咱们从地底下钻出去么?”
  毒手观音没说什么,用脚试探地面。青青明白师父的意思,也是一步一步地用脚试探地面。
  半个时辰之后,青青和师父已将周遭的地面尽皆踏遍,却决无一处松软,全是冰冷坚硬的石板。
  青青绝望地叹了一口气。
  毒手观音却皱眉沉思。细细想着那位见首不见尾的前辈的话。突然睁开眼来,看着中央那个水潭。
  青青道:“师父,莫非――?”
  毒手观音道:“出路定是在那水潭里了。”
  青青将信将疑地跟着师父走到水潭边,顿时感到一阵凛冽寒意。
  毒手观音道:“青青,你的龟息功当能在水底呆半个时辰了吧?”
  青青道:“是,师父。”
  “那便无碍了。”毒手观音道,“少时你紧紧跟着为师,切不可拉下一步。”
  于是二人运起龟息功,跃入水潭。
  那水似是冰雪所化,寒冷刺骨。
  水潭并不很深,大约二三丈光景,只是水底甚是漆黑,便是睁着眼睛,也是什么也看不到,给人一种恐怖之感,青青紧紧跟着师父,不敢拉下一步。
  毒手观音绕着潭底边缘转了一圈,却也不见任何光亮。
  她恐青青有被冻僵之厄,只好扶着石壁缓缓上升。
  上升大约一丈,毒手观音突觉一手扶空。她飞快地将扶空处摸了一圈,发现竟有一个刚容一人穿身而过的岩洞。
  是这里了,毒手观音想。伸手往后拉了拉青青,整个身子便钻入洞中。
  那洞甚是悠长,洞中的水与潭中的水一般寒冷,游了大约七八丈,毒手观音正暗自替青青担忧,不料转过一道弯之后,水竟渐渐暖和起来。
  又游了十数丈,水也越来越暖,再转一道弯之后,毒手观音竟发现前面似有一道微弱的光线!
  毒手观音心头一喜,游行速度陡地加快,不料如此不到三丈,头竟重重地撞在石壁上。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毒手观音大惊,退了两步,却发现那丝微弱光线是从头顶上传来的。
  来不及细想,毒手观音便带着青青沿着那光线浮上。
  二、三丈后,已然浮出水面。
  却是个四壁光滑的古井模样。
  大大的呼吸两口空气之后,毒手观音轻声道:“不知外面有何鬼怪,待为师跃上去之后,你再跟着跃上。”
  青青点点头。
  宛若一只大鸟,毒手观音一运气,拔水而起,竟自跃出古井。
  尚未将周遭看清,便觉一阵浓重的酒气迎面扑来,毒手观音是使毒大行家,稍稍闻得半口酒气,便已闭住呼吸。
  青青已然跟着跃上。接着便“咦”了一声。
  洞中除浓浓的酒气外,尚有两个人。
  下面一人盘膝而坐,他的背上衣衫已然湿透。
  上面一人倒立着,头顶在下面坐着的人头上!一头长长白发倒泻下来,几乎将坐着那人的肩头全部盖住。
  这练的是什么功!
  青青道:“师父――?”
  毒手观音轻嘘一声,示意青青不得开口。她知道偷窥别人练功,乃是江湖一大忌讳,故蹑手蹑足地打算离去。
  不料毒手观音师徒才离开二丈左右,后面突然“砰”的一声。
  二人回头一看,见那倒立着的白发老者已然跌落,兀自喘息不已。
  师徒二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后面那老者突然断断续续地道:“玉、玉音慢、慢走。”
  毒手观音侯玉音大奇,道:“前辈何人?怎知小女子名讳?”
  毒手观音年纪已自不小,但听得对方直呼自己名讳。又着他年纪甚老,想是前辈隐侠,便自称小女子了。
  老者此时喘息稍平,道:“老朽酒仙翁,曾与令师苦苦僧人有八拜之交。”
  毒手观音一惊之下,连忙跃进一丈跪下,道:“侯玉音叩见师叔。”
  又连忙招呼青青道:“青青还不快拜见师叔祖。”
  青青万没想到这怪老头竟是自己的师叔祖,心中又奇又疑。但见师父说的真切,也只得信了,便规规矩矩地跪到师父身旁叩头道:“青青叩见师叔祖。”
  老者道:“你们起来吧。我算定你们今日该到此的。”
  毒手观音道:“师叔神机妙算,小女子佩服之至!”
  酒仙翁道:“此乃天数,并非老朽神算所致,要说神机妙算,倒是我那拜兄苦苦僧人――”
  竟黯然闭口。
  毒手观音道:“师叔,家师二十年前便已仙逝了。”
  酒仙翁道:“可是在三月初九?”
  毒手观音奇道:“正是,莫非师叔早已知道了么?”
  酒仙翁并不回答毒手观音的话,只喃喃道:“拜兄真乃神人耳!”
  毒手观音道:“师叔?”
  酒仙翁道:“老朽与令师交拜时,令师便已瞧破天机,咱们便未说什么但愿同年同月死之类之俗言。临别时,令师告诉了他和我的阳寿尽期,便是二十年前的三月初九和二十年后的七月初八。”
  毒手观音失声道:“二十年后的七月初八?!师叔,难道――?!”
  酒仙翁一笑道:“生死寻常事,玉音你莫非还未斟破么?”
  青青想了想,才知今日便是七月初八,心头也大是不安。
  又闻酒仙翁道:“你师弟昨日刚走,是老朽叫他走的,你却须在此停留一日,一个对时之后,他便会醒来,到时你便运力将他体内的逆转真气逼顺,他的伤便无碍了。”
  毒手观音道:“他却是谁?师叔为何要以毕生修为全力救治于他?”
  酒仙翁道:“他便是小徒他们丐帮中的八袋长老布袋和尚姚鹏。”
  毒手观音道:“原来是姚大侠。”
  酒仙翁道:“此人游戏风尘,却是一身豪然正气,此后二十年的江湖安危,必将系于其身。老将已将毕生修为转赠于他,待他伤愈之后,仅以功力而论,当不在小徒之下。”
  毒手观音不禁奇道:“师叔,师弟他……?”
  酒仙翁微笑着打断她的话道:“小徒功力虽是不弱,为人也是豪荡仁侠,但他五年之内必将身蒙遭难,从此隐身江糊,到时天下武林动荡,唯有姚鹏可挽救江湖。”
  毒手观音道:“师叔,就此时天下武林而言,江湖浪子童超和独孤樵独孤公子,无论人品武功,皆是足可肩担武林危难之人,五年之后,他们难道便――?”
  酒仙翁道:“眼下武林大难,便须他二人与小徒三人联手方可得解。至于五年之后嘛,唉――”
  毒手观音道:“师叔?”
  酒仙翁沉默良久,才道:“此乃天机,却不可一语道破。”
  毒手观音道:“玉音省得。”
  酒仙翁又道:“玉音,那个害你之人,必将遭受报度,因你也不可太过耿结于心,况且这本是-劫,你身为尘世中人,自不免遭此一难。”
  毒手观音低头不言。
  酒仙翁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多言。师叔临去时,只要你答应在此呆上一天,救了姚鹏出去,那老朽便心满意足了。”
  毒手观音道:“玉音谨遵师叔教谕。”
  酒仙翁一笑道:“如此就好,生死本是寻常事,无奈世人陷迷津,二十年后,当有人复到此处,我走了。”
  “了”字尚未出口,一个身子便倏地落入那“古井”中。
  毒手观音何等眼明手快,见他身子略动,便伸手去拉,不料终是慢了一步,只听得“喀嚓”一声,那“古井”边光滑坚硬的岩石已然合拢。
  毒手观音师徒均是骇然,便不约而同地跪在“井口”边,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
  然后二人坐下,黯然无声。
  半晌,青青见师父仍是呆呆地望着石壁,状似老僧入定一般,便叫道:“师父?”
  毒手观音恍若未觉。
  青青连叫数声,毒手观音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青青道:“师父,师叔祖他老人家世外高人,早已斟破生死,师父你别气坏了身子才是。”
  毒手观音道:“是,咱们倒也不该徒自悲伤,若是太过悲伤,倒违了师叔本意了。”
  青青道:“师父,先前你说咱们一出来,你便告知徒儿身世的。”
  毒手观音道:“青青你坐好,最好不要打断为师的话,为师这便慢慢说与你知。”
  青青道:“青青省得。”
  依言坐下,静听师父诉说自己身世。
  只听毒手观音缓缓道:“很多年前,在云南大理苍山脚下,有一采茶的农家少女……”
  “那是我妈妈么?”青青道。
  “不是。”毒手观音微微一笑,怜爱地用手摸摸青青的头发,道:“那农家很穷,但那少女长得很美,远近十几里的地方无人不知。”
  青青很是奇怪,想:师父是在说她自己么?
  又听毒手观音道:“当时大理城内有个恶少,姓张,他家在大理很有势力。有一天,张家突然带了重礼,说要娶了那少女做妾。那少女父母自是不肯,张家留下重金,不由分说地要在半个月后来迎新人。那善良的父母视独生爱女若掌上明珠,自是不肯将这些事告诉女儿。半月后的那天,父母早早便遣女儿上山采茶,少女总觉有些不对,中午便赶了回家,没想回家之后,见到的却是一副惨不忍睹的场面。”
  沉默良久,毒手观音才又缓缓地道:“那可怜的父母竟双双悬梁而死了。”
  青青轻“啊”了一声。
  毒手观音道:“那少女伏在父母背上哭昏了过去,醒过来时,却发现耳边鼓锣声声,自己竟坐在一顶大红轿子之中。她欲跃出轿子,但双手已被捆住,她于是大声哭叫,用双脚死命地蹬轿子。后来幸得一僧人相救,少女自是感恩不尽。
  那老僧道:‘你再不能在这儿住了,老衲能救你一次,却救不得你第二次,张家还会再来人的。’
  但那少女并不知所往,正自为难,却见那老僧突然闭上双目,似是入定一般,口中喃喃道:‘是、是,谨听师叔教谕。弟子能见师叔你老人家一面么?是。’言罢竟飘然而去。
  那少女正自惊喜讶,却觉身上一麻,人便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少女悠然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小屋之中,面前站着一个甚老的和尚。
  少女奇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老僧道:‘阿弥陀佛,你醒来了,这是玉龙雪山。’
  少女知道玉龙雪山离大理有三百里之遥,怎么自己一觉醒来,便已到了玉龙雪山,正自奇异时,那老僧道:‘是老衲带你来的,老衲见你无亲无故,意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么?’
  少女见老和尚满面慈祥,便连忙翻身下床,跪拜老和尚为师。自此那少女便跟着师父,在玉龙雪山住了下来。”
  青青听到这儿道:“那少女便是师父你啦,对吗师父?”
  毒手观音点点头,缓缓道:“几年之后,为师学了你师祖的一套药物功夫和一套剑法,内功也颇有了些功底――”
  青青道:“师父,师祖他老人家名讳是何称呼?他老人家使毒功夫一定是天下无敌!”
  毒手观音道:“你师祖从未在江湖走动,他老人家也不愿意自己的名讳让人得知,但他老人家学究天人,为师这点儿本事,根本还不及他老人家的百分之一!但那时为师年轻气盛,自以为了得,便下了玉龙雪山,寻找当初那救我之人。大理虽昌隆佛教,但寺庙也并不多,仅鸡足山和大理城外皇恩寺二处,为师很容易便找到了恩人,他竟是鸡足山方丈,以排辈论,他竟是为师师兄,因为恩师乃是原鸡足山方丈的大师兄,方丈圆寂之后,遍寻我恩师不到,才将方丈之位传与大徒弟,也就是救我的那僧人的。大师兄的或功,在大理可算是一流。为师当年年轻人心性,熟悉之后便与大师兄印证武功,发现自己武功竟还在他之上,心下颇为得意。因此不辞而别,在大理城寻到逼死为师双亲的张家,将那恶少杀了,连夜逃出大理,不久便来到中原。”
  停了一停,毒手观音才又接着道:“当时为师初入江湖,心高气傲,自觉武功超群,也很与些人交过手,倒也不曾吃亏。有些虽武功高于为师,但为师若辅于药物,往往能赢了他们。但为师那时心地并不坏,绝不用那些能致人于死之剧毒。故时日不久,便在江湖上得到了一个赛观音的绰号。”
  青青笑道:“师父你当时一定是江湖上的第一美人!”
  没想毒手观音黯然长叹一声,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唉――”
  青青道:“师父?”
  毒手观音道:“当时江湖上确实有此一说,也确实有不少江湖世家子弟仰慕为师容颜,或宣言求爱,或托人送礼,但为师一一查过他们之后,发现要么心存不善,要么浪得虚名,根本不愿多睬他们。后来,也就是二十年前正月二十,各路江湖豪客集聚黄山,公推白道武林盟主。为师虽决不怀夺取武林盟主之心,但因那是武林一大盛事,也自去了。那确实是武林百年难遇的盛会,各路英雄身怀绝技,谁也不服谁,最后-致商议以擂台比武的方式选出盟主。当时天下武林中,当以太阳叟东方圣武功最高,也最得人缘,因其一身凛然正气,早已做出许多侠义之事。推他为天下白道武林盟主本已是重望所归。但江湖中人尽皆火爆脾气,一句言语不和,便即动手。为师气不过,便上台打擂。不料竟是所向披靡,无数江湖豪客与为师动手,仅是三招两式,使自甘拜下风,有些根本丝毫未沾其衣,也便自认输了。”
  青青道:“那定是因为师父貌美,他们不愿扫了师父面子。”
  毒手观音道:“正是,为师根本不知天下英雄竟都是软骨头!还自以为真的武功高强呢。待无人再上台打擂了,为师公然与太阳叟东方圣东方大侠叫阵。自然东方大侠上来,轻而易举的便胜了为师。东方大侠武功之强,实在是为师不敢想象的,但他却也该让为师输得体面点才是――至少为师当时是如此想法――然他每次都是一招二式便赢了为师,为师气羞不过,径自飞快跑下黄山,胸中甚是气闷,便跑到杭州去散心,那些时江湖传言沸腾,说什么东方大侠武功如何了得,已当上了天下武林盟主,又说什么东方大侠之所以轻而易举地当上天下武林盟主,是因为一个武功深不测,貌赛西施的江湖第一美人所向披靡,为东方大侠扫清了障碍,等等等等。为师不听见还好,一听见了却心里甚不是滋味,羞愧难当,益加气闷。”
  青青奇道:“师父应该高兴才是呀?!”
  毒手观音道:“当时若以真实武功而论,为师顶多算个二流高手,什么所向披靡之说,那无异于挖苦讽刺。”
  青青“哦”了一声。
  毒手观音道:“恐怕也真是上天注定要为师遭此一难,在西子湖畔,为师偶然遇上了司马。”
  “司马?”青青奇道:“师父,司马是谁?”
  “司马仁琴,”毒手观音道,“一个秀才……”
  毒手观音突然停住话头,面上呈现出一派变幻莫测的表情:有欢愉、有痛苦、有漠然、有惊惶,更多的却是怜爱。
  见师父不开口,青青又道:“师父,徒儿猜你当时一定是爱上了那个秀才!”
  毒手观音不易觉察地轻轻点了点头。
  青青“噗嗤”一笑道:“师父当时号称赛观音,是公认的江湖第一美人,那个叫做司马仁琴的秀才一定是个文武全才的少年英侠,要不怎么会令师父一见倾心呢!”
  毒手观音道:“不,司马他只是一个秀才,并不会一丝一毫武功。”
  “不会武功?”青青奇道,“那师父为何――?”
  毒手观音道:“司马虽不谙武功,但他身上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却足可令天下少女为其倾心。”
  言罢脸竟微微一红。
  毒手观音又缓缓道:“司马虽饱读圣贤诗书,满腹经纶,却决无穷酸的迂腐之气,言笑谈诗,英气灼人,更显出豪荡之气,为师真的全心全意爱上了他。”
  青青一笑道:“但师父为何不……”
  毒手观音恍若未闻青青之言,打断她的话头接着道:“但司马已有了结发之妻,虽未过门,但施家大小姐早已是许给了司马相公了。他二人虽未见过面,但他们的丫环不知为他们传过了多少信物。况且施家大小姐也是大家闺秀,妙手丹青,诗词文赋作的极好,司马相公一颗心,早已属于施大小姐了。然为师当年心高气傲,何况情这东西最是迷惑人,为师既爱上了司马相公,自是要使出浑身本事,定要将司马之心从施大小姐那儿夺过来。好在司马相公为人甚是豪爽,他明知我已爱上他这心有所属之人,但他也并不赶我离开,他说做人只要无愧于心又何必害怕别人飞流长短。因此我与他常常把酒听他谈诗论剑。那确是为师一生最幸福的时候。司马相公把这一切都告诉了施家大小姐,施大小姐虽有些不快,但她信得过心上人,也倒不怨我怪他。那段日子又有不少江湖中人来到杭州,欲博为师之喜,其中也有不少真正英雄,但为师已是心有所属,尽皆一口回绝。有为师觉得还值一交的,便直言相告,说我已有了心上之人。因此很有几个英雄结识了司马相公,言谈之下,皆被司马相公那超凡脱俗的英气所折服,悄然别去。后来――”
  毒手观音面色一黯,住口不言。
  “后来怎样了?”青青问道。
  “唉,”毒手观音缓缓地道,“后来施大小姐一家在一个夜里被人尽数杀了,只有施大小姐下落不明!”
  “此事最值怀疑的自然是我,”毒手观音道,“司马相公恨我欲绝,骂我是心若蛇蝎的毒妇!”
  青青道:“这也怪不得他。”
  毒手观音道:“这自是怪司马相公不得,为师当时怅然离去,只想尽快找出杀人元凶,将他交给司马相公处置,一洗为师清白。不料三天之后,为师查访没有一丝线索,司马相公一家却又被人一夜之间尽数杀了!”
  青青惊叫了一声,吓得说不出话来。
  毒手观音道:“杀司马相公和施大小姐全家手法一般,自是一人所为。为师陡见司马尸首,眼中绝无一丝眼泪。只是发下毒誓:若不寻出那恶人给他两家报仇,我侯玉音枉活人世!于是厚葬了司马一家,为师便遍迹江湖,去寻那灭绝人性的凶徒。然明查暗访一月,终无一丝头绪,为师怒火难消,便再不管什么白道黑道,只要是江湖中人,逢着便杀,不分清红皂白。有些虽武功高于为师,但为师实已气极,用毒便使那种立取人命的,一时间为师杀人无数,终得了一个毒手观音之名。”
  青青听得浑身打了个冷噤。
  见师父不说话,脸上呈现出一种追悔莫及的表情。青青又道:“师父你讲这些,莫非与徒儿身世有关么?”
  毒手观音道:“后来,有一日为师到了洞庭湖边,抓住了紫鲸帮的人,逼问人家害司马相公的人是谁。可他们实是不知。后紫鲸帮的大龙头二龙头、人称阮氏双雄的阮蚊和阮龙赶来,问明原委,说他紫鲸帮只在江上混饭吃,从未有人去过杭州什么的。为师明知他们说的乃是实情,但为师几由气疯,行事不可理喻,要他们三日内给我查出那害人元凶姓名来,否则便挑了他们紫鲸帮。为师放了人,独自茫然到了湘水之畔,正自烦闷难当,欲寻人杀了解恨之时,突闻敲木鱼的梆梆声。为师大怒,寻声而去,却怎么也见不到那敲木鱼之人。后那人用传音入密告诉为师,说他知道那元凶姓名,但却不能告诉我,若我收敛凶性,因玉龙雪山苦修二十年,他二十年之后一准告诉为师那人姓名。为给司马相公报仇,为师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于是回了云南,一呆二十年,到今年期满,为师才又复至中原。”
  青青道:“他告诉了你么?”
  毒手观音道:“在洛阳那酒楼上,他曾用传音入密告诉为师之仇,将因独孤公子得报,而独孤公子丝毫不谙世事,他让为师跟着独孤公子。”
  难怪师父对独孤樵那小子如此客气,青青想,然后道:“那人是谁,师父你见过他么?”
  毒手观音缓缓摇头道:“似那等前辈高人,早已洞察世事,有若神龙见首不见尾,为师又怎能见他的面呢!”
  青青道:“但他又为何不守约,不告诉师父那害司马秀才和施大小姐一家的奸贼姓名呢?!”
  毒手观音道:“那奸贼便是今天的黄龙令主!”
  牙齿咬得格格响。
  青青道:“黄龙令主?!他叫什么名字?!”
  毒手观音缓缓摇头,道:“前辈为天下武林苍生为念,不肯告诉为师那奸贼姓名。说若是让江湖中人得知那人姓名,他必恼羞成怒,大肆虐杀,那武林中不知又得有多少人头落地了!”
  青青哼了一声,毒手观音道:“前辈的话当是实情,为师也不愿我江湖中人再遭涂炭。这二十年在玉龙雪山清修,为师已渐明世事,为当初滥杀无辜好生后悔。”
  “这不怨师父你,”青青道,“一切都因那奸贼而起,师父你所杀之人,账也应该算在他头上。”
  毒手观音苦笑道:“待为师大仇得报之时,自会还江湖英雄一个公道。”
  青青失声道:“师父!”
  毒手观音道:“那前辈还查明了,施家大小姐并未被杀,而是被那奸贼抢了去。那灭绝人性的奸徒玩弄了施大小姐,使其身上有孕,待施大小姐临分娩之时,那奸徒将她扔在荒野,以为她必死无疑。不料施大小姐临死之时,产下一个女婴,恰被方才引我们到深涧的那前辈所救。然施大小姐失血过多,回天已是乏术,她当时尚未知道司马相公也已被害,便托那前辈将那女婴送给司马相公和我。她说她不恨为师,只因她命薄无福,只求我和司马相公早日成亲,将那女婴要当作亲生女儿。”
  青青听到这儿,心里不由“格登”一下,直往下沉。
  又听毒手观音道:“她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将那女婴取名司马青青!”
  毒手观音长久地看着青青,然后一字一句地道:“你的真名便是司马青青。”
  “不!”青青大叫一声,一头钻在师父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自今往后,”毒手观音缓缓道,“你便叫做司马青青。”
  紧紧地搂着青青,怜爱地抚摸她一头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