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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有头债有主》第40回 怪叟陷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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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阳叟不答,游自四顾,但见陡壁之上,云烟凄迷,正中一峰,乃陷船岛最高之处,看样子,拔海约莫在千尺以上。斗然间,阴阳老怪面有喜色,一长身陡地便向那正中极峰飞掠而上,口中呼道:“单婵,为师找到好所在啦,快随我来!”
  语未已,人已在陡壁之上,这陡壁虽然峻高,比起正中极峰,尚差得多,大抵只有一半路程,但已浮云飘飘,环绕四匝,若是爬到极峰,其高更不可仰了。
  单婵听得她师傅呼叫,不敢怠慢,揉身疾进,顷刻之间,已然跟上。
  这其间,花妖也不后人,他为了好奇心驱使,要看阴阳叟究竟找到什么好所在。两拨三人,宛如飞龙横空,瞬眼之间,已越陡壁,抵达极峰之地。
  到得那儿,阴阳老怪物身形嘎然而止,不再向前飞扑,花妖与单婵赶到时,口中不由啧啧称奇起来。
  极峰之上的所在也怪极了,原来这座极峰,宛如一杆大毛笔,倒插地上,杉峰所在,就是大毛笔之尖端。花妖等人到了尖端,放眼前望,竟无余峦相连,下塌千寻之下,乃是碧海一片,只见波浪滔天,海涛拍岸。最奇的是在岛之南,利礁密布,构成一个天然阵图屏障,船只进入,无一幸免。
  但极峰之下,却是片礁全无,水色碧绿。花妖细意端相了好半晌,肚里寻思:“这陷船岛果是名不虚传,岛南怪礁嵯峨,船不可附;而这个所在竟无片礁,却是无处可泊船只,人也不可攀沿上岛!”
  他们所到这儿地方,正是陷船岛的北面,此处除去茫茫一片沧海而外,也就是有这毛笔也似的一壁孤峻山头竖立,且这峻壁,潺滑不堪留足,纵有绝顶轻功,也难飞渡。
  别说花妖心下咕啜不已,且听单婵对阴阳叟问道:“师傅,你要找的地方便在这儿了么?”
  阴阳叟颔首笑道:“对了,就在这儿!”
  单婵双眸尽向各处溜动,兀是瞧不出阴阳老怪所说的所在,心中不免困惑,又问道:“这儿除了波涛汹涌的怒海,与孤崇削壁而外,别无去处,且山海之间,并没有什么洞穴空隙,怎能营葬师娘的尸身!”
  花妖也自想道:“对啊!这儿的山尽是岩石,又不是什么土地,怎好葬人!”
  阴阳叟忽地呵呵大笑,叫道:“单婵,枉你在江湖上行走这么多年,竟看不出为师择此佳地的心意?”
  他顿了顿,又道:“古诗说得好,‘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所在不正是应了这两句诗的光景了么?”
  单婵心中益是启疑,自忖道:“这与葬人有何关系!”
  她寻思未已,已闻老怪物幽幽地续说下去道:“为师辛辛苦苦,到处选择佳穴,为的是避免人踪可到,给人发穴盗尸,既然飞鸟绝人踪灭自是好所在啦!”
  老怪物把头扬了起来,眺望远天的白云,又道:“这儿虽然是一个石山,难道石山便不可营葬人尸吗?”
  蓦地,但见他一长身,暴向绝崖投身而下,单婵和花妖都吃了一惊,齐齐跨前看视,一看,心下才定了下来,花妖心上怵然一凛,想道:“阴阳老怪的轻功倒是空前绝后!”
  你道阴阳老怪投身下崖之后怎样,原来他两掌运劲,交换向削壁拍去,身子也乘此一拍之势,慢慢下堕,以掌代足,在隆隆声中,直拍得崖石粉屑飞扬,每给他拍过的地方,都留下一个个深逾尺许的手印,就这么地安堕千寻之下的崖脚。
  要知崖脚并非海滩,乃是深不可测的大海,且波浪极其险恶,拍在崖石之上,浪花滔天,纵使堕得到了下面,也无立足之处。
  就因如此,花妖与单婵只看不动,并不跟着阴阳老怪爬下崖脚大海去。
  阴阳老怪下堕之势极快,不消片刻功夫,已然直抵与海面平行的崖脚,忽地身子悬空不动,口中嚷道:“单婵,还不快快背你师娘下来!”
  同时,又翘首对花妖冷冷一笑道:“花老儿,你敢下来么?”
  单婵要营葬师娘,跟着下崖,自有因由,但要花妖下去做什么呢?只听得花妖在崖顶呵呵笑道:“阴阳老兄,你要在水上和小弟较量么?”
  若论水上功夫,阴阳老怪那及得上花妖,多年来他在凶禽与海为伍,已然深谙水性,老怪物匿居长白绝顶,虽有天池,毕竟比不上沧海,如何能与花妖较量水上功夫?
  却听老怪物在崖脚回话道:“戏水小技,谁屑与你比量,咱还不是照样比划两门技业!”
  花妖正想再问他,大家身子悬空,如何比法,却见单婵背起她师娘的无头尸身,沿着老怪物拍塌的掌印,如履梯级,一步步地往下边堕去了。
  见了这情形,花妖也就不便多问,身形暴长,跟在单婵之后,疾扑下崖,以他武功辈份,自是不会步阴阳老怪所留掌迹,便也学着阴阳老怪物,运劲于手,换掌代步,安然堕到水平线之上,也是身子悬空,挂于海面之上。
  待得两人到得阴阳老怪挂身之处,斗然之间,老怪抓向崖壁之手一松,只听得蓬地一响,整个身体突然没入无底深海之中。
  单婵尖嗓叫:“师傅,你……你怎地投海自殒?”
  此时老怪已经身堕水里,那里还听得见她的呼叫。花妖虽然也是面现讶然之色,却是不相信老怪会投海自杀,心中却想:“难道老怪已练成绝顶水功,当真要下水一斗!”当下一转念时又觉不对,因为阴阳叟早经声明,此来乃为觅一佳穴,以便合葬他夫妇二人身后尸体。
  两人正惊疑间,忽地,在波涛汹涌,又见老怪湿淋淋的头颅伸出水面,满脸尽滴水珠儿,翘首上仰,喜形于色地呼道:“单婵,快下来,为师果然找到佳穴啦!”
  单婵不胜困惑,怔怔地问:“佳穴便在水里?”
  老怪阴阳怪气地叫道:“当然,如果不藏在水里,怎算得上是秘密所在!”
  这倒怪了,单婵正待再问,陡听阴阳老怪又是一声叱喝:“单婵,快跟我来,迟了石穴之门又要紧闭啦!”
  此语一出,花单两人益发诧异,定睛看去,老怪已然重没深海,只剩得浪花滔天,横拍崖壁,单婵也不暇思索,随着身子疾下,跟着老怪堕身之处,没到海里去。
  花妖见了这情形,心中不禁大奇,不由他再事犹豫,两手一放,凌空打了个跟斗,头上脚下,一掠便入水中而去。
  他自恃水上功夫娴熟,艺高人胆大,一心看看阴阳叟弄是什么玄虚,是以不惧。当他潜入水中顷刻,睁开眼一看,却失了阴阳叟与单婵二人所在,不由吃了一惊。
  花妖因适才下水,并不循沿阴阳老怪旧路,而是在半空中翻腾了一跟斗,因是之故,掉到水中乃是海心,距离崖壁有十来丈远,水中不比陆上,纵练就目光如炬,也难澈照分毫,故只见眼前一片昏黑,两人踪迹杳然。
  他在水里潜泅半晌,才慢慢地泅近崖壁,当他到得崖壁之时,心中又是一异,原来在距离水面数尺之间,有一个大洞穴,宽可容身,洞穴左右上下的壁上,满印掌印,这些掌印分明是刚才阴阳老怪运起功力拍击而成。
  花妖心头一亮,自忖道:“莫怪两人忽地失了踪迹,原来是走进穴洞之内,看来这穴洞乃老怪择为葬身之所了!”他运起目力向穴洞之前探窥一下,只见洞中黑漆一片,即使运尽目力,也休瞧得真切。
  花妖手搭崖壁,略一踌躇,便已游身闯入。一进入洞穴之内,光线更黑,伸手难见五指,再一摸索,心中益是惊疑,洞中水深仅及足踝,这岂不奇了。
  要知这个洞穴,非离水面,水乃无孔不入之物,况在水包围之内,那有无水之理?正错愕间,陡觉洞中比前更黑,简直置身地底,心下一惊,急回身一摸索,不摸犹可,一摸大惊起来,蓦然想起阴阳老怪没入海中刹那,所说那句“迟了石穴之门又要紧闭啦”之语来。
  心中暗忖:“莫非这石洞有门,而门开门闭有一定时候,时辰一到便开,时辰一届便闭?”
  虽是如此想着,心中却是无可奈何,只好向前挪步,摸索中,花妖只觉这个石洞好怪,初时宽度不过仅可容身,渐渐宽敞起来,走了约盏茶光景,试舒手脚,已觉自如,毫无阻障,看来似乎有数丈方圆了。
  但眼前光线,仍是黑不可辨物,也不知这个石洞有多深。他想了想,试振嗓大呼:“阴阳老兄,你在那儿,小弟也进洞中来了!”
  任由花妖嚷破嗓子,对方却一点回响也没有,只闻自己的声音,在石洞之中,回旋激荡,余音绕绕不绝而已。
  花妖心下一横,也顾不了许多,向前跨步便走,他此刻已不再小心翼翼慢步摸索了。
  大约又走了顿饭光景,陡觉眼前光线渐亮,依稀可以辨认当前光景。花妖把脚步放慢,先定睛向左右两壁端相,且挪近前去,用手抚摩,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地方,两壁岩石已长满青苔海藻等水中植物,潺滑不堪。
  花妖细看了半晌,皱眉琢磨:“光从何来,这儿远不是和进口时一般,毫无缝隙?”
  偶抬头向顶上一望,陡地眼前一亮,但见遥远处,有寒星点点,骤眼看去,宛如出了石洞,置身荒郊,眺望苍天的光景一般,而那光线,正是发自寒星。
  花妖回心一想,又觉不对劲,因为处身洞里,怎会有天星呢?
  这想法也对,但那点点亮光,如果不是天星又是什么东西?可教花妖迷惑了。
  虽然琢磨不出,但既有光亮地方,自然要跑前去瞧它一瞧,一念既定,花妖也便朝前疾走,在洞中展起轻功,要知花妖功力非凡,一经运起轻功,其行如飞,肉眼可见三点寒星,纵远不远,自是不消片刻,已然抵达。
  在他的心意中,料阴阳老怪和单婵必定藏身其间,讵竟到了那儿,却是静悄悄毫无人迹,阴阳老怪和单婵两人却不知躲到那儿去。
  花妖至此,心念有点摇动,肚里寻思:“莫非两人来不及进洞,给海潮卷到别处去?”
  不过,这寒星点点之处并非尽头,前途还有深不可测的道路,还有一点奇怪的地方,便是除了这儿稍有光亮之外,前途又是一片漆黑,不可睹物的地方了。
  花妖仰首上望,估量洞顶离地高不过三四丈,若以自己功力,一跃便可攀到,他为了要洞悉顶上那寒星是什么东西,是以也不犹豫,一长身便已向顶上攀跃而去,到挂着寒星的地,顺手一摘,已然给他摘下了几颗发亮的物体来。
  花妖回落地上,把在顶上所摘得来的发亮物体一看,口中不由啧啧称奇起来,原来这些物体果然有点类似星形,共有五只角子,发出光芒便是从这五只角子挥射而出,故此骤眼看去,便有点像天上点点的寒星了。
  花妖把那物体放在手上反覆覆细看,才知这些物体并非什么奇珍异物,乃是一种深海所生的植物,这些植物类如海藻,大抵含有大量磷质,所以在黑暗中能放射光芒。
  看了一回,花妖心头忽地一悟,失声叫道:“我道是什么东西,原来是‘海星草’。”
  一点也没有错,花妖掌中所握正是一种叫“海星草”的海上植物,这种东西,不仅陷船岛周围有,就是花妖以前修为所在的凶禽岛也有,所以花妖一见便知。
  这几颗“海星草”对此时此地的花妖说来,也不无好处,因为前途漆黑,用它来作指路明灯,恰是物符其用。
  花妖无暇再事细细推敲,把掌中海星草一擎,放开脚步,往前便闯,又走了半里多远,把海星草向前一耀,已见前途石壁阻挡,似乎已然走到尽头。
  但长白山阴阳门师徒仍然杳无踪迹,看来花妖刚才揣测不虚了。到得尽头,花妖团团乱转,兀是瞧不出有什么出路,心中不免困惑起来,想道:“埋身这洞中,自是神不知鬼不觉,武林中人休想知道。但如此艰难绝险,单婵进得来又怎能出得去,难道老怪要徒弟和自己一起埋身此间,永远出不得去吗?”
  一念及此,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花妖深知阴阳老怪为人歹毒,也许为了灭口,连最亲近的徒弟也不放过?
  他正怔怔之间,陡闻听得一阵朗然大笑,那笑声显然得意之极。花妖一听,已知是阴阳老怪所发出的,他急忙把掌中海星草往笑声发出之处一照,却是空无人影,而笑声不过是由左拐的一扇石壁中冉冉传出而已。
  花妖已然知道阴阳老怪已安抵石洞尽头,不过藏身石壁之内而已。
  笑声甫落,右拐石壁,忽地慢慢移动,竟是一扇天然石门,正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自石门中已影绰绰地挪出老壮二人,这两人不是长白山阴阳门师徒还有谁来?
  花妖哈哈一笑,叫道:“阴阳老兄,你请小弟到这儿来,这儿莫非就是比量之所了么?”
  阴阳老怪摇了一下头,狞笑道:“不用比了,谁认栽都成,反正大家出不了外边去!”
  花妖心下一震,颤声叫:“阴阳老儿,你说什么?”
  阴阳老怪淡淡应道:“你又不是耳聋,会听不清楚我的话?我是说,这儿是咱夫妇师徒和你老弟合葬之冢!”
  他顿了顿,再说下去:“我说咱哥弟俩不用比量什么武功可有错吗?咱都是在不久的将来,统统要饿死此间,谁胜了又怎样?武林江湖的人又不会知道,所以比也等于不比,不如大家在此静候死神降临为妙,省得多耗气力!”
  花妖所料果是不差,阴阳老怪用心歹毒如斯,他心中委实气极了,恨不得一掌把这阴阳老怪物打死当场,却是强行按住,正待发话。
  已听单婵凄然惊叫道:“师傅,你怎么连徒儿也要杀绝赶尽?你老人家不是远教徒儿遄返长白,好好修为,将来继承衣钵,光大阴阳魔宫门楣?”
  阴阳叟先不答话,桀桀笑了好一阵,才叹口气道:“非是为师狠心,方才不过安你之心而已,人既死了,还管得了这许多么?还管得了阴阳魔宫式微灭绝还是发扬光大么,哈,你这孩子想的倒是天真得紧!”
  花妖猜得不错,阴阳叟果然存心灭口,才诓骗单婵到此绝域,但他却另有所思:“这石洞门既有开启时辰,只要把这老怪物毁了,等到开启时辰一届,不是一般可以去了么?”
  这一回花妖可猜岔了,原来这个穴洞,有个名堂,叫做“五载岩”,这五载两字,乃是说此洞穴每逢五年才开启一次,洞中寸草不生,粮水两缺,怎生能捱得如此漫长五年,一经岩门关闭,岂不等于生埋活葬?
  阴阳老怪的话声才落,只气得花妖怒火中烧,双掌一错,向前跨了两步,喝道:“好个灭绝天良的老怪物,我与你有过节,陷我于此绝域倒也罢了,连你的徒儿也诓骗到这儿来等死,你还是个人的么?”
  阴阳老怪双目一翻,冷笑道:“不骗也骗进来啦,岩洞之门已闭,要出去已是休想,你这老儿哇然怪叫干吗?”
  只气得花妖咬牙切齿,呼地一声,右掌已然推出,陡地扬起一股猛烈罡风,直取阴阳老怪身上要穴打倒。
  要知花妖的五禽拳功力极深,掌爪俱是威猛无比,又在盛怒之下,他这一掌打出,当真是非同小可,蓬然一声巨响过后,对面岩壁已然给打塌了一大块石壁来,直震得沙扬土飞,石屑纷纷,乱弹激射,洒满一地,而阴阳老怪却早已回步躲避,安然无恙。
  一招落空,花妖犹待再加一掌,却听阴阳叟大声喝道:“花老儿,你当真要跟我一拼?”
  把花妖骗到这岩洞里来,阴阳老怪倒也不愿较量了。花妖此际已然哀极怒极,那里肯就此罢手,一举手,两招套上五式,五禽爪已然展开,但见爪风如浪,虎虎生威,疾向阴阳老怪攻到。
  阴阳老怪岂是弱者,他所以一再忍让,不过因为到了洞里,大功告成,料花妖迟早也得和自己一般,变成绝域饿殍,因是也不急于拾掇对方。
  不料此刻,花妖竟先动手,出手狠而且辣,阴阳老怪也是性情偏急高傲的人,怎能忍受得下这口恶气,冷哼几声,身形滴溜溜地团团转动,避过两招,遽然还招回式,口里叫嚷道:“花老儿,且休放狂,好意劝你别打,你倒以为我阴阳叟怕你呢?”
  双掌一错,阴阳魔宫镇门技业便也展开,和花妖斗在一起,一时间,洞中如厉电行空,轰隆之声不绝,洞壁到处塌陷,裂缝四起,正酣斗间,陡然间,阴阳叟但觉眼前劲风骤至,一缕黑影,随之疾掠而到,这劲风,这黑影,分明是有人在施暗算,但施暗算的人却并非正在和自己对手的花妖。
  百忙中,阴阳老怪左掌微吐,右掌一回,施展了本门精妙招数“抛砖引玉”一式,迫退花妖袭来利爪,足跟一旋,左掌变掌为爪,便向掠至黑影抓去。
  在此同时,但听一声声惊呼,道:“水,水……”
  这声音,不用说也知乃出自老怪物徒儿单婵之口,花妖吃了一惊,果见单婵站处不远的石壁,裂下一道大缝,海水已然自那缝隙潺潺泄入。
  花妖一见这光景,不但没有半点惊慌,反而心头大喜,自忖:“这番找出生天之路了!”
  且说,阴阳叟左手爪到的,竟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他老伴遗体,不由急怒攻心,要知他虽侧身为邪派之祖,平时威严得紧,单婵掷远尸身,分明是一种叛逆行为,那容他不急煞气煞。由此一连串突变事件发生,两人也已停手罢斗。但听得老怪物怒吼一声,叫道:“单婵,你这逆徒……”竟是气极,语不成句,说不下去。
  单婵听得师傅责骂,不由心中悲愤莫名,凄然吭声答语道:“我什么呢?你这老怪物,不念数十载师徒之义,狼心狗肺,陷害无辜,对徒儿尚且如此,况别人么?你既不仁,休怪我不义,我还给你看守什么尸身?”
  这婆娘早间听阴阳老怪的话,已是五内如刀宰割,痛不欲生,只碍于师傅名份,不敢发作,及至听了花妖责骂她师傅那番话,大义凛然,要知单婵本性原是良善,虽在邪派长期薰陶之下,也只在乎邪正之间而已,一闻花妖之言,心地豁然开朗,深知追随这老怪物下去,必无好结果,何况他现在尚要置自己于死地,心中一气,陡然而生了一股勇气,便毅然把阴阳妪的遗躯掷还她师傅,然后掩面悲啼。
  单婵毫无惧色,她把心一横,反正一死,是以敢于对老怪物挺撞起来。老怪物那容徒儿如此放肆,双掌一扬,已然打出,朝着单婵遥遥击去,便待把单婵置于死地,毙在掌下。
  说时迟,那时快,陡觉一股大力向着他所发出掌劲,反撞过来,花妖自旁已经插手,解下单婵之困。
  单婵正含泪闭目受死,耳畔斗然响起了焦雷般的喝叫,只听得她师傅怒骂道:“好个花妖,我管教本门逆徒,用得着你来干涉么?嘿嘿!老子跟你拼啦!”
  继之而来听到的阵阵掌击巨响,夹在呼呼的罡风之中,分明她师傅和花妖又打了起来。
  她张开眼儿一看,只见阴阳叟势如疯虎,连连发掌,但花妖却不还拒,只是团团转避,边转边叫道:“老怪物,你死到临头还狂什么?”
  阴阳叟一连递了五六招,竟无一招沾到对方衣襟,不由地又羞恼,陡听花妖言语,怔了怔,攻势略缓,又见花妖把手向壁裂缝之处一指道:“海水已经侵进来啦,不久,咱们就全得淹死在这穴洞之内,不先设法堵塞水漏,却逞什么凶要打死徒弟!”
  阴阳叟在百忙中偷眼向裂壁上望去,果见水如泉涌,直向洞中潺潺泄进,不由心上一怔。瞬即,老怪物呵呵朗笑起来,大叫道:“花老儿,我怕什么水淹土没,都是一死,我惧怕什么?”
  花妖鉴貌辨色,知老怪物面有惊诧之色,所说的话是言不由衷,心中略一盘算:“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个人,我就不信老怪物不怕死!”
  这一点,花妖可猜错了。要知阴阳老怪此人,虽歹毒乖谬无朋,但对老伴阴阳妪,却是恩义至笃,是以与老伴相约“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自是恪遵不移,到此地来等语,并非虚语。不过,他找这个为人所不知的秘密洞穴,乃有另一番深意,此岂是花妖所可揣料得到。
  花妖略一寻思,冷冷地笑道:“阴阳老儿,你好重义,若一会水没洞谷,大家都淹死了,这和投身海底有何分别,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儿来找这个洞穴!”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阴阳叟听了花妖的话,不由心头大震,自忖道:“花老儿说的对极了,若一会水没山洞,和葬身海底又有什么分别呢?岂非前功尽废,计划变成泡影?”
  原来阴阳叟背上的那一只行囊之中,藏着本门七十二种武学秘笈,他择此极秘所在,不外想作为藏笈地点,那就是说,以身殉笈。虽说人死了一了百了,但他既不愿秘笈落在武林中人手里;又不愿自己亲手毁弃百年来精研结晶的绝世武学,这倒是矛盾之极。
  这时,他听到了花妖的话,为了那七十二种秘笈今后存没问题,不由他不焦急起来,只缘海水一吞没了这个山谷,不但人会淹死,七十二种武学秘笈,也必给海水浸蚀,而至荡然无存。
  他想了想,狞笑答道:“花老儿,你也怕淹死?”
  花妖浓眉一扬,答道:“即使想死,也得死得干净利落,大家就在洞中坐化,留下遗迹,等后人来发掘凭吊,沉身海底,有什么好处,人终须一死,我惧怕什么?”
  阴阳叟笑道:“花老儿你倒想得周到,也罢,咱就试试堵塞裂壁的洞壁!”
  语毕,一长身便到裂壁的地方扑去,花妖也跟随而至,只有单婵端然不动,只坐在一个角里嘤嘤啜泣,呆楞当场。
  两人到得裂壁之前,一看不由皱起眉儿来,裂壁之处,为整个洞谷中最薄的地方,自裂缝中窥测,壁厚不过三丈,除了这儿外,其余的谷壁都是连在山里,厚不可破,大抵这儿是面海之故,是以才会如此之薄。
  方才两位武林绝顶高手过招,各运绝顶真劲,罡风所到,壁为之裂,这块漏水谷壁,也是为两人掌风所裂的,要知两人功力极高,壁厚虽达三丈,也是禁受不起撞击之烈。
  因此所裂那道缝隙,竟达丈许,在这寸草不生的穹谷中,既无黏土,怎生堵塞,岂非徒费心机?
  这其间,海水渗入,越来越多,已然浸到膝盖之间,若不早为之所,定然为滔滔海流所吞噬。
  阴阳老怪,手忙脚乱,自地下爪起一把把的海砂,尽往漏隙填补上去,但这怎能济事呢?老怪手上海砂才塞上,给外边水流一压,簌簌泻落,半点用处也没有,那漏隙依然洞开,那水流依然不断涌入,看来葬身海底,似已成为定局。
  阴阳老怪塞了一阵,自觉枉费功夫,长叹一声,运起功力,把手中砂狠狠向谷壁撒去,只听得嗤嗤声中,那些海砂全给老怪物此一掷之力,嵌进壁中,竟无半粒漏掉。
  偶抬头,但见身畔的花妖,交叉两手而立,嘴角挂上一丝丝的冷笑,心中不由愤然,想道:“堵塞壁漏原是这老儿出的主意,到得真个抢救时,他却袖手旁观,是何道理?”
  正皱眉间,忽听花妖对他叫道:“休白费气力啦,洞中寸草不生,更无可资补漏之物,拿什么能堵塞得住这滔滔海流?哈,阴阳老儿,不如索性把石壁击破,咱冲出去,泅到水面。再寻攀登上陆之路,幸好这儿尚不是深海之底,距离水面也不会太远!”
  这也是个道理,阴阳叟不由地频频点首说到:“对极啦,花老儿见识倒不差,我们就赶快把石壁击破,冲出去再作道理!”
  老怪物边说边转念头,他那对小眼珠子溜啊溜,已然打定了歹毒念头。反覆琢磨:“当今武林,能敌得我阴阳叟的,只有花老儿一人,以方才试量,此人功力不在我之下,诓骗得了他到洞穴之中,大伙儿死在一起,倒也罢了。如今深谷又困不了他,到得外边去,胜负未卜,而我却要以身殉爱,倘他不死,我死之后,他岂不独霸武林了么?”
  阴阳叟囚困花妖之计不售,毒念陡生,又想道:“何不就在此时,出其不意,把他毙在掌下!”
  老怪心中正转歹毒念头,心念一动,不由流露到面上来。花妖也是老于江湖,乍见老怪脸色倏变,心下微微一震,已然有了准备。
  阴阳叟心念一定,却假惺惺地说:“花老弟的主意不差,就待我这老儿助你一臂之力,把石壁撞破开去!”
  话声才落,斗然向前横跃一步,作势要向谷壁拍去,掌递到半途,蓦然蟠龙绕步,脚跟一旋,双掌陡然便向花妖身上俞气开元两穴推到。
  要知开元俞气二穴,乃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二,若给拍中,当无幸免,何况以阴阳老怪这般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出手乍见凌厉不可抵挡。
  幸亏花妖有备无患,他也绝非庸手可比,阴阳老怪虽然出其不意猝施暗算,只见花妖身形滴溜溜一转,便以轻描淡写避过。
  于此同时,花妖也心头火起,借着一闪之势,双足一点,已然把身子翻到半空,十指如钩,朝着阴阳老怪兜头便是一扑。
  花妖这一式,乃是五禽拳最精妙的招数,名堂叫“尧天舜地”,聚劲十指,指可裂金,礼尚往来,狠狠地已回敬了老怪一招。
  老怪两掌落空,陡地怒吼一声,正待赓续递掌,蓦地,但觉顶上一阵势辣辣,花妖发出的爪劲,已先爪势而到,直取他天冲穴撞到。
  阴阳叟这一吓非同小可,吓得冷汗直冒,只缘花妖这一招来得太急,而且辛辣异常,要闪避已然不及,各处门户俱被封死当前。
  他料不到花妖的五禽爪如此精绝,竟教他百年修为拿花妖没法,心下不由大为焦急起来,急切间,头一偏,先避顶上爪势,脚跟半斜,一抖掌横里便朝花妖抓来十指削去。
  他这一还式,并非旨在闪避或者退敌,而是要与对手同归于尽,要知两下里如接了个实,则花妖十指必给老怪削去半截,而老怪两掌也必留下十个窟窿,残废当场。
  这不过是在险中求救之着,花妖运爪,绰有余裕,哪肯和老怪硬拼,只听得他一声长啸,声回谷底,水花纷落,在长啸中,他已身轻如燕,掠过老怪掌缘,安然退到三丈之外。
  那阴阳叟和花妖单婵三人困在陷船岛水底秘洞之中,是否同归于尽?而史三娘到了南星元所住的海岛之上,能否报仇雪恨?下集自有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