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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有头债有主》第20回 弃妇恨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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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三娘银牙紧咬,哀然叫道:“冤家,我有何失德,要你在外勾引婆娘,唉,我跟你拼了!”
  语极悲愤,说时迟那时快,七节鞭已然砸到,南星元哈哈笑,竟不畏惧,左手一引,右臂暴长,伸手便来抓对方打来的鞭子,竟是硬架硬抢,史三娘也非弱者,七节鞭传自阴阳邪门绝学,岂比寻常,招未用实,翻腕一煞,身形斜斜飞起,已然舍开南星元了。
  这一卸身换步,史三娘已经转移目标,手中鞭舞得呼呼作响,转向桑龙姑打来,桑龙姑既属八荒中人,技业自是了得,乍见史三娘鞭招递到,却是不躲不闪,竟以一双肉掌来与史三娘较劲。
  要知史三娘的七节神鞭乃是阴阳门得意绝艺,桑龙姑能耐纵了得,也难抵此一抽一击,南星元吃了一惊,百忙中连劲掌上,龙形八掌猝然打出,一时间罡风骤发,竟是直取史三娘要穴打到。
  史三娘一招正待得手,陡觉风起左胁,不由吃了一惊,撒鞭换形,一退丈余,切齿道:“冤家你好……”已然气得语不成声,抖动不已。
  桑龙姑为人项强,她本瞧不起史三娘,所以才敢以肉掌卸敌,及其与史三娘接上时,才赫然大震,震于史三娘功力之强,果是名不虚传,但觉她的鞭未着实,已是劲风如刺,直震得桑龙姑一双肉掌酸麻疼痛异常,要撒掌换式已来不及,幸亏南星元及时应援,否则那对肉掌必遭震得筋断肉裂,出丑当堂。
  桑龙姑一惊之余,也是疾退丈许,才退下已知南星元出手相援,心中不觉大喜,自忖道:“何不趁这机会,与南哥哥联手合击,把这贱人废了!”
  心念一动,嘿嘿一阵冷笑过后,尖嗓叫道:“好个名门弟子,姑娘领教了,来,姑娘与你再斗三百合!”
  且说且行,已然挪将过去,玉掌一递,便与史三娘对拆起来。
  两人一接上,南星元放眼望去,心中不由大诧,怎地史三娘只顾腾挪闪避,却不迎招还式,早间的气势哪里去了?
  再看时心头大震起来,史三娘不只步步倒退,抑且秀眉紧攒,面如土色,左手捧心,右手鞭越使越慢,一望而知,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击之力,心中蓦地一亮,连连摆手道:“别打了,别打了,待我把这件事解决便是!”
  这时,桑龙姑掌式一招紧似一招,只迫得史三娘手忙脚乱,险象陡现,忽听南星元呼叫,心中不由一气,寻思道:“塞外怪杰这人婆婆妈妈,干不了大事,杀了这贱人如同屠一只狗,老是阻挡做甚?”
  心中想着,手中加劲,不但对南星元呼叫置诸罔闻,反而辣手横施。
  陡然间,史三娘面色灰白,巅巍巍地朝后退下十步左右,银牙一咬,手中鞭哗喇喇一阵响后,已然给她抖得笔直,分心刺向桑龙姑而来。
  当前这苦命妇人,拼着最后一口真气,运劲贯鞭,疾抖出去,图作孤注一掷。
  那条给抖得笔直的七节钢鞭,一经贯劲抖出,果见势如离弦之箭,挟上强劲飒风,顷刻已然掠到桑龙姑面门。这婆娘只顾赶尽杀绝,哪会料到史三娘如此大胆,竟作最后挣扎,错愕之下,不敢硬架硬接,往斜刺里一挪身,那鞭呼地一响,已自桑龙姑腰缘疾飞而过。桑龙姑身形慢得一慢,正待前赶,只睁眼一瞥,徒然又只一异。
  但见史三娘一鞭抖出,已自不支,翻身往后便倒,顿时面若死灰,气如游丝,已然昏昏沉沉,晕厥当地。
  桑龙姑心头又是一喜,此时不下杀手,更待何时?一长身便已跟上,半俯身形,举手横里一扫,便向史三娘天灵盖砸到,要把这苦命妇击死。
  才递掌,但觉金光一闪,宛如长虹横空,那长虹竟是奔向自己的曲池穴。桑龙姑心头火起,不待伤毙史三娘,翻腕一撩,五指箕张,竟来抓这一道长虹。
  那道长虹随发随收,但听急切一声叫道:“桑姐姐你也太狠了,史三娘已成强弩之末,何必再加逼迫!”
  原来那道长虹是一柄古怪的蛇剑,持剑之人正是单婵,她虽与桑龙姑同谋合计,横刀夺爱,惟与史三娘自幼相从,情同手足,且系同门中人,一到危急关头,自是不忍眼见史三娘血染黄沙,死于别人掌下。此乃人之天性,非爱憎所可衡量的了。
  桑龙姑一招受阻,指抓落空,才听得对方发话,双眼一翻,冷冷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丫头。”
  把手一指史三娘道:“你也帮着这贱人?”
  单婵哀然叫道:“姐姐,妹子非是帮着她,实缘妹子与她渊源太深,而且姐姐与她又无深仇大恨,何必遽下毒手?”
  桑龙姑哈哈笑道:“你这人和南哥哥一般,婆婆妈妈地,全属妇人之仁,这叫做斩草除根,斩草不除根,及后必生祸患!”
  单婵心上一凛,自忖道:“好个歹毒的桑龙姑啊!”却是不着痕迹,口里劝道:“姐姐何必如此,若史三娘肯认输服栽,把南哥哥让给你,那又何必下此毒手呢?”
  正说话间,南星元已然跑了近来,先不对桑龙姑开解,却问单婵道:“史三娘怎样了,为什么无缘无故倒地不起,她又不是打败受伤?”
  言语温馨,关切之情毕现,桑龙姑顿感一阵酸溜溜,负气道:“冤家,你既舍不得那贱人,又来招惹我做甚?”
  南星元皱皱眉道:“我又不是不爱你,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若能将这事了结,何必再伤他人生命呢?”
  说话与单婵如出一辙,要知南单二人有此悖情背义之事做出,只缘一因迷于美色;一因为情生妒,才致心窍被迷,若论宅心,原是纯良,岂桑龙姑歹毒成性可比!
  南单二人虽然交口相劝,桑龙姑心中兀是不悦,唠唠叨叨,喋喋不休,直是埋怨,南星元意乱心烦,又不便发作,只好故作痴呆,又问单婵,史三娘何以忽然倒地?
  单婵且不答话,跑近史三娘跟前,细细察视一番,心中不由恻然起来,大悔因妒生祸,害得自己幼年相从的朋友如斯惨景。
  一抬头,她泪光莹然,对南星元道:“南哥哥,史姐姐料因怒气攻心,动了腹中胎气,加以用劲交手,她又是身怀六甲,自与多生儿女妇人不同,不过,这样尚不致危险,弄些安胎之类药物,必可将其救活!”
  南星元尖起眉毛,搓手道:“此刻时候已晚,哪儿去弄安胎药物!”
  列位看官,说书人笔述至此,不能不插诨交代几句,原来古时武学,不论内功外功,最忌胎气发作,盖腹中若有块肉累,一旦受伤,血脉阻窒,又不能用推血过宫之法去救,因行此法势必影响胎儿安全了。故单婵只能袖手旁观,并没动手推按,口里直说要找安胎药,便是这个道理。
  话休絮烦,且说南星元的话才落,只听得桑龙姑冷冷道:“不再伤她倒也罢了,还要救她做甚?”
  南星元摇摇头道:“话不是这般说,桑妹妹,你可知我与她的事尚未了结?”
  桑龙姑心头一亮道:“为那劳什子休书么?”
  南星元点点头道:“不错,她不醒来,我那休书如何亲手给她!”
  原来古人重礼,休书授受必须亲面,否则不可为凭,所以南星元要当着史三娘的面前掷下休书。桑龙姑想了半晌,忽地面现异色,毅然道:“好,为了你我未来安乐,便宜了那贱人,待我给她一些丹丸救救!”
  边说边自囊中掏出两颗异香扑鼻之丹药,此丹丸乃安神之类药材炼成,名为“定心丹”,本属八荒门中传下秘方,桑龙姑常带在身边,这刻恰恰正用得着。
  桑龙姑有些不愿,却又不得不把丹药取出,南星元一瞥稍安,接过丸子一捏,找了一瓢清水冲了,便教单婵给史三娘口里灌下,大约过得盏茶工夫,史三娘脸色转红,丹田咕噜咕噜的响了一阵,舒了一口气,已然悠悠醒转。双眸才一张,便已破口大骂起来。
  南星元不迭皱眉,却不答话,桑龙姑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清叱一声,又待发作。这婆娘与南星元并排而立,身形乍动,早已给他扯了转来,低喝道:“桑妹妹休要造次,贱人虽倔强,罪不致死,算了吧!”
  这时,史三娘已然直身坐在绿茵之上,长叹一声,泪如雨下,单婵见得此情此景,也自凄凉不已,慢慢地踱了过去,蹲到她的面前,凄然轻声道:“姐姐,事到如今,骂也无益,你身怀六甲,应宜保重,苦坏了身子可不是当耍的啊!”
  声调极之凄惋,钻入南星元耳鼓之际,不由矍然一凛,心念转动道:“杀了贱人倒算不得一回大事,只是她肚中块肉毕竟是南家血脉,狼虎尚且爱其子儿,何况我塞外怪杰,放生她就是!”
  别说南星元心中咕缀,史三娘此际心中也在转动,她想道:“冤家既已变志,自己又有孕在身,贱人桑龙姑凶得紧,纵使拼命也只落得丧了一命,婵妹之言有理,倒不如忍辱一时,待找个机会再报复不迟!”
  两人各有心事,桑龙姑又何独没有?她寻思道:“南哥哥空存妇人之仁,今日若不斩草除根,日后定生大患,尤其她那腹中块肉,将来更堪虞虑!”
  只见她眼珠一转,尖声叫道:“南哥哥,你今日不杀这贱人,日后她到长白阴阳门报讯,招来二怪大敌,你我都休想活了!”
  这话本来不错,桑龙姑张其如簧之舌,陈说利害,不外想南星元斩草除根,杀了史三娘而已。
  南星元淡淡一笑,说道:“桑妹,这你倒不用操心,我与这贱人这番离关外,乃属私奔,就是贱人不去报讯,阴阳门二怪已然也要找我们的,我料她也不敢回返长白,你知道二怪火粟性子。”
  这番话说得桑龙姑哑口无言,又不敢提起史三娘腹中块肉的事,正自叽咕间,只听得史三娘吆喝一声。
  史三娘心念一打定,反觉悲怀稍战,霎时收泪止啼,冷冷道:“冤家,你要杀我便杀好了,唠唠叨叨干吗?”
  南星元有些不忍,却道:“谁要把你杀了?”
  史三娘睁目又是一喝:“然则,你既不杀我,要待怎地?”
  南星元苦笑道:“史妹子,非是做哥哥的狠心,你我之情,已然缘绝今生,勉强缔合下去,徒使你我痛苦而已!”
  史三娘尖起嗓子道:“好啊!我有何失德,要你说这些话,这般说来,你是要将我休了?”
  南星元把心一横,哈哈笑道:“不错,我要把你休了。哪管失德不失德,你我缘份已了,就得分离!”
  要知南史二人,青梅竹马,自幼相爱,一旦遽离,南星元虽肝胆如铁,史三娘却是肝肠寸断,一听此言,不由悲从中来,止不住饮泣起来。
  桑龙姑大叫道:“南哥哥,与贱人多废话做甚,把休书掷给她便是!”
  南星元如中魔祟,也不细想,自怀中一掏,已然取出那石板来,手一扬,白光闪动处,已然落在史三娘手里,史三娘略一浏览已知端详,心中悲愤交集,略加劲已将那石板一角捏得粉碎。
  南星元呵呵朗声道:“我休书已授你,从此各奔前程,史三娘,好自为之,我可要走了!”
  史三娘气得红了眼睛,手中石碑一投,叫道:“还给你!”
  碑石望前激射,宛如花雨满天,飞舞翱翔。待她定睛看时,哪里还有南桑二人影子,他们已不知什么时候跑得踪影俱杳了。
  史三娘环顾四处,只见昏沉暮色中,静悄悄,虫啾蛙鸣之外,空荡荡别无他物。
  她揉了一下泪眼,咬紧银牙站起,待要回到精舍,陡听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使她怦然一惊!
  放眼看时,只见不远处,已然绰绰站着一人,此人非是别人,正是紫府门高手唐古拉铁。
  原来唐古拉铁偕同爱侣秦瑜以及师叔追风神叟这一拨,今晚堪堪赶到峨嵋,也曾上山拜访峨嵋派掌门之后,顺道路经这里,竟亲眼见了一场伦常惨变之事,只因紫府宫轻功独步武林,来去如风,故场中之人,竟没有一个觉察到的。
  史三娘一见对方是唐古拉铁,宛如他乡绝境,遇上故土,不由嘶声痛哭起来。
  陡然间,一条人影,极之窈窕快捷,展眼之际已掠到史三娘跟前,搂起史三娘叫道:“史姐姐,你……”
  这人不是别人,乃是秦瑜,这姑娘对史三娘遭遇不只同情,而且深感前此在长白关外,史三娘屡屡相助之恩,因而大受感动,情不自禁一径走前,搂起史三娘痛哭起来。
  忽听唐古拉铁低低喝道:“瑜妹休要露了形迹,桑龙姑与塞外怪杰也许未走!”
  这声喝当真灵验,两人顿时强抑悲怀,紧收嗓音,只听得轻微如尘之饮泣而已。
  唐古拉铁慢慢挪身近前,脚下三爻六变,身形不动,竟已前挪丈许,与史三娘相距不过咫尺之地了。
  史三娘仰着首朝唐古拉铁一望,珠泪挂面,哀然道:“唐古公子,求你行行好心,替我报此仇冤,把那双狗男女杀了!”
  唐古拉铁缔视见史三娘半晌,喟然道:“这事慢慢再提?南兄台既已变志,拂然而去,敢问史姑娘今后将要作何打算?”
  言辞之间,并无偏激之情,史三娘怔了一下,琢磨道:“那冤家有恩于紫府宫,这事看去唐古公子必不肯插手,只是桑龙姑那贱人却是紫府宫对头人,要是恩怨分明,唐古公子也无袖手之理!”
  想了半晌,才凄然道:“我乃被弃之人,蒲柳弱质,天地虽大,委实难安此身,唐古公子,我惟有一死明志而已!”
  兀是悲戚难禁,噎不成声。秦瑜一听大惊,骇然道:“姐姐不可轻生,往后日子还长,应该好好保重身体,练成绝技,报此深仇,才是正理,何况姐姐并非绝望,腹中块肉,将来长成,便能替他娘出了这口气!”
  秦瑜的话说得极是有理,史三娘心胸豁然一朗,毅然道:“秦姑娘说得对,我便依你的话,好好修为便是!”
  唐古拉铁一旁掺口道:“史姑娘既与南兄台不睦,不如到我们那儿暂时团聚,我再慢慢为你设法劝说塞外怪杰,教他复水重收,教你破镜重圆!”
  史三娘想了一想,目前的路,只有随唐古拉铁前去,暂时安身,也保万全,料在紫府高手身畔,桑龙姑那婆娘再凶也是无法可想。心中想着,口中却道:“那冤家心如铁石,料也难以回心转意,不过我怎好打扰各位!”
  唐古拉铁一笑道:“史姑娘说的那话,你对咱们恩重如山,与我等相处,虽男女有别,也无不便之处,秦妹子旅途寂寞,正愁少一闺中好友!”
  秦瑜不待唐古拉铁说,已然拉起史三娘道:“姐姐,就这么吧!不宜在此久耽,倘塞外怪杰回来,反为不美,走吧!”
  一旋头,对唐古拉铁道:“唐古哥哥请前导,我们就此赶路!”
  话才落,已然腾起身形,疾向山下扑去,以三人轻功脚程,自然不消片刻,便已抵达山畔,史三娘问道:“唐古公子,你们宿于何处?”
  唐古拉铁笑着望前一指,轻声道:“到了,到了!”
  史三娘放眼前望,只见不远处有一座古刹,看那古刹已甚古旧,以峨嵋山这一带而论,寺观庙刹,多如牛毛,心中自不觉奇,说话才落,已然到了古刹之前。
  陡然间,三条人影一闪而到,身形利落,前所罕见,史三娘一怔之余,心知必是追风神叟以及他的两位师弟。
  果然不差,前头那人一串呵呵朗笑之后,叫道:“什么风把史姑娘送到这儿?”
  唐古拉铁忙着给三位师门尊长引见,相率进入庙里坐地,唐古拉铁把方才目睹各节,详细告知师叔,在他心意中,不外想要他师门尊长,出个主意,以紫府宫生誉,替史三娘做主,劝服塞外怪杰。
  追风神叟听着频把长眉紧斗,过了半晌,才沉吟道:“史姑娘是本门恩人,论理我等绝难袖手,莫奈对方也是有恩于本门的人,故此,我等只有尽力为你说项劝和,别无他法!”
  史三娘怅触万端,不由又是一阵酸楚起来,偷弹泪珠,低低饮泣。忽地里,追风神叟目放异彩,神光炯炯而射,叫道:“有了,我老儿已琢磨出替姑娘报仇之计了!”
  这声叫,不但唐古拉铁愕然顾视,史三娘也是闻之大喜,忙问何计?
  追风神叟笑道:“史姑娘休急,若急,此计一说出来,你又失望了!”
  在此关头,这老儿尚且大卖关子,岂非没趣之极。秦瑜一旁听了,不由秀眉一蹙道:“师叔,你有话便说好了,史姑娘劫余之身,伤心欲绝,哪有耐性听你卖此关子!”
  这丫头已然跟了她爱侣唐古拉铁呼称追风神叟为师叔了。追风神叟白了她一眼,对史三娘笑道:“恕我老儿唐突,已然有喜了?”
  史三娘赧颜俯首,称了声:“是!”
  追风神叟哈哈笑起来,说道:“老夫之计,便在姑娘腹中块肉了!”
  旁听众人同是一怔,唐古拉铁正待开腔埋怨师叔言语好没正经,又听追风神叟接下去道:“本门感姑娘在长白之上相救大德,无以为报,兹决定由我老儿做主,待姑娘十月之后,瓜熟蒂落,不管生下是男是女,本门决以绝技一门授你子嗣,以备将来报仇。不过这事须在十年之后,老夫年纪已迈,恐难等得这样长的日子,铁儿年纪尚轻,故老夫把此事交付铁儿,铁儿,十年之后,你切记为本门报恩,授史姑娘儿女以本门八手神功之绝技!”
  老人是紫府宫尊长,一言九鼎,史三娘转悲为喜,盈盈下拜谢了。唐古拉铁也是大义凛然,慨然允诺,江湖上最重诺言,这就种下后来紫府掌门传玉箫郎君“流云飞袖”的因果了。
  经过紫府中人苦苦相劝,史三娘渐渐把这事看开些,只寄望于异日,再行报复。史三娘这事暂时告一段落,追风神叟想起清理本门叛徒一节,不由愤恨填膺,气呼呼地问唐古拉铁道:“铁儿,你既撞上那淫婆娘桑龙姑,可曾打探到那畜牲的消息?”
  唐古拉铁摇摇头道:“我路过精舍之时,但听喊杀之声猝起,才和瑜妹一起伏前窥探,初时犹不知那婆娘就是玄冰美人,及至听到与南星元他们对话,心中才恍然,只因要劝解史姑娘,才没把桑龙姑缀上的。”
  追风神叟沉吟道:“你即跟缀上去也是没用,桑龙姑既与塞外怪杰在一起,必是找个地方躲了,哪会跑去找那畜牲。
  不过,我料那畜牲既与桑龙姑相恋,我们发现桑龙姑踪迹,也就等于发现那畜牲踪迹!”
  唐古拉铁想了想道:“好歹我们明晚再上山去踏勘一番,料大师哥也藏不了那里去的!”
  说到这里,已然耳闻鸡声催晓,漫漫长夜,行将逝去,这刻并非夜行人外出踩勘时刻,追风神叟哪会知道,无奈说道:“罢了,明晚除史姑娘外,我们分头出动,遍搜一带,务要找到那畜牲藏身之所!”
  当晚,唐古拉铁便嘱秦瑜,给史三娘安排宿处,时刻已经不多,众人各归宿处就寝,才朦胧已然天色大亮,朝阳普照了。
  这天里各人匿在古刹中,没有外出,说说谈谈,转眼又到第二天的晚上,众人紧张中带点兴奋,各自准备。二鼓才过,已然出动,追风叟往南,唐古拉铁与秦瑜往北,另两位高手则分走东西,出发前追风叟吩咐,不管谁人发现紫府魔君踪迹,都要诱他前来古刹就擒,并且约定暗号,以备在届时会合。
  且说各人分头去后,唐古拉铁与秦瑜一路小心翼翼,向着山南且行且探,举凡丛林茂草,石穴岩洞,都必用掌力掠击试探,却是全无端倪发现,差不多已走到尽头,唐古拉铁有点失望,对秦瑜低声道:“瑜妹,这番咱们是白费工夫了,不知师叔他们可曾碰到那厮?”
  秦瑜笑道:“你的性子就是恁地心急,半点耐心也没有,今晚探不到,明晚再来,我就不信他终不出门,除非他不在山上。”
  秦瑜话声才落,陡见站处对面一座小峰之上,影绰绰地站着三人,她急急将身形向一株垂杨背后一伏,纤指一伸,指向峰上,轻声道:“唐古哥哥你瞧,那是什么人?”
  唐古拉铁陡然一震,循秦瑜指处眺望,月色下,他已然见得清清楚楚,赫然是自己要找的大师哥紫府魔君,更使他震惊的是,除紫府魔君外,另两人竟是桑龙姑与南星元,他们形态亲昵,一女与两男,竟是全无酸意。
  唐古拉铁不由切齿道:“好没廉耻的狗男女,大师哥败德之徒,不说他也罢,只是塞外怪杰名闻关外,原是个正派中人,恁地也如此无耻?”
  正耳语间,陡听峰顶上的人已嘿嘿冷笑,只见紫府魔君大袖拂动,叫道:“妙啊!我道是谁驾到,原来好师弟到了,咦,还带着漂亮的媳妇儿,妙啊!想来怕师哥荒山寂寞,特送个美人儿来给师哥!”一扫过后,纵声笑道:“阿铁,凭你这点技业便妄图跟我作对,这可错了!”
  原来紫府魔君早已发现唐古拉铁踪迹,他之所以不即亮相现身,不外要看唐古拉铁有无同伙,一路反而跟缀着他,他对本门高手,委实也是忌惮得很,若是给他发觉追风神叟等人,必定早已溜之大吉,这也是他注定倒霉。
  紫府魔君话声才落,陡地脸色一变,喝道:“阿铁,你可知本门规距?”
  唐古拉铁一怔,朗声答道:“我怎不知本门规距,本门素重门规,如有门下在外为沸流歹,不论何人,只要是紫府宫的弟子,俱有清理门户责任!”
  兀是词言色厉,分毫不稍逊让。紫府魔君给他这阵抢白,脸色一块青,一块白,右手袖一拂,便向近处一块大青石上扫去,袖劲激扬,但听哗喇喇一阵巨响,那块方圆丈余的大石头,已然给他袖风震得冲向半空,化成碎块,洒满一地。
  紫府魔君亮出这一手,功力之强,委实不在本门任何高手之下,怪不得这家伙目中无人。当一袖打出,遂听他冷冷叫道:“阿铁,本门素重尊卑,我为兄长,你为晚辈,对本门尊长说话,可是如此的么?好啊!我先不和你讨论什么清理门户之事,我要考核一下别后你的技业如何?”
  紫府宫长辈对晚辈,向有考核学业之事,这倒实在,只是目前情形不同,双方已成敌对,考核学业这话,岂不滑稽之甚。
  唐古拉铁心下想道:“先把这畜牲诱下山去再说!”口中却哈哈笑道:“你凭什么资格来考核我,本门已将你逐出,你还有什么面目在我面前妄自尊大!”
  紫府魔君连眼都气红了,也不回话,只一幌便已抢出,紫府宫轻功本就精妙,况紫府魔君在盛怒之下,身形分外迅捷。身形未稳,袖招已然打出,呼地一响,便朝当前两人砸去。
  唐古拉铁左手伸出,往秦瑜怀里一带,右袖一扬,但见袖影如林,摇幌不已,八手神功已然亮出迎敌,恰好与他的大师哥打来劲掌劲撞个正着。
  陡听一声裂帛锐响,唐古拉铁身形一颠,那只袖子已给紫府魔君袖劲震裂了一道长长痕缝,这一较劲,已然给他大师哥较下了。
  唐古拉铁身形一颠一仆,借势一抖,趁机拉起秦瑜,风也似地朝地下便走,口里叫道:“好厉害的叛贼,你有本领跟我到唐古拉师傅面前去么?”
  两人竟如一股轻烟,直往山畔疾溜,紫府魔君哪肯放过,向秦桑二人打个眼色,便已跟缀而来。紫府魔君怪叫道:“阿铁,你逃到哪里去,不放下那美人儿,休想跑得脱,天涯海角,我也要赶上了你!”
  唐古拉铁哪敢回话,提起一口真气,脚程骤紧,紫府轻功,当真妙用,看他去势悠闲之极,却是疾如紫电。双方一斗起轻功来,秦瑜因久随紫府宫高手,对迷宗步法,早已学得滚瓜烂熟,加以有唐古拉铁从旁帮助,行来自无费力!紫府魔君既属本门中人,自然也能赶上,只苦了南、桑二人,才赶一刻,已给抛后老远。
  瞬眼之间,古刹在望,唐古拉铁轻轻对秦瑜道:“我放开你,你即前奔,可别理我,大师哥功力虽强,我还应付得下!”
  语毕,也不等秦瑜回话,手一甩顺便把秦瑜向前一送,秦瑜竟如云雾中人,已然扑到古刹之前,唐古拉铁这一突然举动,倒使紫府魔君怔了一怔,慢起脚程来。
  蓦地,唐古拉铁止步冷笑,叫道:“你这叛贼,我敬你原是本门尊长,才不与你计较,你道我真个怕你?”
  这其间,紫府魔君已到跟前,呵呵笑道:“小师弟,你还要把我抓回师门吗?来,咱们兄弟斗一斗吧,看谁手底下强,谁把谁捉了去!”
  陡然身形暴长,呼呼声起,双袖连番摆动,也已亮出本门绝技八手神功,只见袖影如山,直投过来。唐古拉铁仰天长啸一声,蟠龙绕步,身如游鱼,便在紫府魔君袖缘攒过。
  紫府魔君叫道:“好俊的功夫啊!小师弟,睽违不过两载,功夫又精进得多了!”
  口里说着,袖底下也不慢,左拂花石拨柳,一招紧似一招,纷然杂沓而至。唐古拉铁浓眉一挑,登时变拳为爪,陡然抓向他的大师哥打来飞袖,一忽间,又化为拳掌,飒飒掌风拳影,捷似灵猫,疾如鹰集,声势也自不弱。两师兄弟便如此这般地游斗起来。
  桑龙姑目眦欲裂,南星元袖手不动。大约斗了半晌时辰左右,两人已然交了数百招,兀是胜负未分,紫府魔君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唐古拉铁渐觉心浮气躁,手心沁汗,他的功力,毕竟还稍逊大师哥一筹,虽是极力支持,兀是抵挡不了。
  旁观两人,神情虽各不同,却是没有插手,桑龙姑早已瞧出,唐古拉铁非师兄之敌,也自懒得帮拳,以免贻江湖上以众暴寡之讥,这婆娘已然变志,在她的心意中,也知紫府宫高手的厉害,所以不插手者,一半是恐怕将来遗祸无穷。
  战到分际,唐古拉铁已陷入他大师兄袖网之内,看看快要败落,猛可里,但见他奋起神威,双掌运劲迎起,便来硬架紫府魔君飞来两袖。要知紫府魔君功力精湛,贯劲双掌,力猛不啻泰山压顶,如何抵挡得了?
  双方一接实,在紫府魔君呵呵朗笑声中,唐古拉铁已给他大师兄的袍劲震上半空,众人一见,又是心中一异,只见他在半空里翻了一个跟头,却不受伤,身子斜斜落在十丈之外,就怀里一掏,竟掏出一颗圆圆物事,两指一挟一弹,把那东西弹得高高地,那颗东西也怪,窜到高空,立时开花,竟是一颗琉璜弹子。
  夜空里,登时火花激射,光芒耀空,紫府魔君一瞥变了颜色,口中暴喝一声:“好小子,竟敢召同伴来助拳!”
  原来这是紫府门召集同伴的一种讯号,前者追风神叟既已叮嘱届时在此集合,他们自然有这集合讯号,紫府魔君即是本门弟子,当会晓得琉璜弹子的作用所在了。
  紫府魔君话声才落,只听得唐古拉铁嘿嘿冷笑道:“叛贼,你已着了我的道儿,陷入包围,还不乖乖束手被擒,要待本门尊长把你碎尸万段么?”
  唐古拉铁这话一出,只气得紫府魔君暴跳如雷,忽地一旋,对南桑二人喝道:“并肩子上啊!先把这小贼擒了,再应付那些老贼!”
  在他心中早已料到本门第二高手追风神叟已经跟寻到此,早间唐古拉铁那句:“要待本门尊长把你碎尸万段”一语,无意中露出端倪,紫府魔君岂能不惊,震惊之余,心念一转,便待擒下唐古拉铁,作为人质,再俟机逃脱本门高手掌握。
  这想法倒也甚妙,叵奈唐古拉铁武功也非泛泛,岂是随便束手就擒的人?故紫府魔君有自知之明,乃喝令两人联手合力,以三敌一,胜券就会稳操了。
  却见南星元端然不动,笑道:“紫府大侠,恕我有违尊命了,这是贵门户家事,我乃塞外闲人,怎好插手!”
  南星元不插手也对,他本有恩于紫府宫,对紫府魔君也无好感,他只志在美人,岂肯遽尔插手,毁却从前一段渊源?欲如紫府宫能否叛逆?这一战结果如何?请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