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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剑》第五章 官匪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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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手近五十招时,欧阳乐群杀得性起,长啸一声,鞭势突紧,一个大汉面门着鞭被打得脑浆迸裂,倒地身死,另一个大汉见势不佳,狠狠劈出两刀,以攻为退,逼退欧阳乐群后,双足一纵,窜入林中要想逃走。欧阳乐群那里肯放松,他人小个子矮,却身形灵活,身轻如燕,一个飞跃,居然由树枝的空隙穿过去,超在那大汉的前面,凌空下击,那大汉只顾逃走,再也想不到敌人会从顶上冒过来追击,耳听得劲风迫顶,银鞭已压了下来,只得闭目受死,那知斜里迫来一股劲风,跟着当的一响,将银鞭荡了开去,欧阳乐群以为是又来了敌人,反手一鞭倒卷,只听得于碧琪叫道:“使不得!是许爷爷。”叫声虽急,却比不上他的鞭快,欧阳乐群看见来人是许天威,也收手不住,可是许天威横槊一格,居然很巧妙的将他的银鞭拨开,跟着一挑,将缠在槊上的银鞭硬由他手中夺了过去,笑笑道:“别的功夫我甘拜下风,在这条鞭上你可难不了我,当年我与你外公结拜时,时常切蹉,对他鞭上的变化,我早已了如指掌了。”
  欧阳乐群见自己的兵器脱了手,脸上一红,却也肯服输,连忙屈下一腿道:“许爷爷,您真行。”许天威笑着将鞭还给他道:“许爷爷也不行,但是这一招神龙摆尾,我在你外公手下吃了两次亏,早已把解法研究出来了,你外公知道我有了对策,再也不肯上当,所以我一直无法扳本,想不到会在你手上捞回本钱。”于碧琪过来道:“小群,许爷爷对外公的鞭式比我还清楚,你以后得向许爷爷好好求教。”欧阳乐群忙道:“是啊!这鞭是我俭偷跟娘学的,耍起来虽然比判官笔顺手,但我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只苦于无人指点,许爷爷,您一定得好好教我。”许天威笑道:“你已经很好了,只有一点小毛病,一说就明白的,主要的是经验太差,出手控制不住,像刚才的情形,你连人都没看清楚就出手,那实在太危险了。”欧阳乐群红着脸道:“我只以为是他又有帮手,再也想不到是许爷爷,您为什么要救他呢?”许天威道:“这两个家伙身手不凡,在大内的地位一定很高,我想留个活口问问口供,他们潜伏此间的目的何在。”欧阳乐群道:“那您怎么不早说,叫他给跑了。”
  眼前确是不见了那汉子,许天威却笑道:“跑不了,你路姑姑早已将他制住了,否则我还会站着跟你说话吗?”欧阳乐群回头一看,才见路金花将那大汉用刀尖指着咽喉,逼靠一棵大树上,不由赞佩道:“路姑姑,您配合得真好,这家伙很扎手,您怎么就制住他了。”路金花一笑道:“师父出手救他,我就知道是要问口供,趁他拔腿想溜的时候,轻轻一刀就把他钉在这里。”于碧琪道:“小群,你学到了吧,闻江湖不是容易的事,光凭武功高是不够的,必须要智慧跟经验配合,你光知道杀人,叫你活捉这家伙,你就办不到。”欧阳乐群讪然一笑,许天威已走过去道:“朋友,我们在店里见过,不必盘查你的身分了,请教如何称呼?”那大汉顿了一顿才道:“牛天星,西厂三级侍卫。”许天威笑笑道:“我听说李闯手下有个谋士叫牛金星,也是武林高手之一,跟阁下有关系吗?”牛天星默然片刻才道:“那是我同族的兄弟。”许天威哦了一声道:“难怪大内要拦截我这批镖货了,原来你们官匪竟串通成一气…”
  牛天星道:“魏相爷势倾天下,比皇帝还神气……”许天威冷笑道:“尽管魏忠贤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是他还不敢登上那宝座,因为在一般老百姓心中,只有天子而没有魏太监,许多朝廷重臣,边城猛将,他们所忠心的还是皇室,没有那个皇帝在,只怕魏忠贤也当不了家。”牛天星顿了一顿才道:“魏相爷登基是迟早的事。”于碧琪忽然道:“师叔!我明白了,魏忠贤早有纂位之心,顾忌的是那些朝野忠志之士,所以他才与流寇勾结,内外交相倾覆,扫除他的那些敌人。”许天威道:“这一点我们早就明白了,你父亲于大哥创设复社,其目的就在破坏他们的阴谋……”欧阳乐群问道:“娘!我不明白,这是朝廷的事,外公只是个江湖人,何必那么热心国事呢?”许天威一叹道:“你不明白,你外公的先祖就是大名鼎鼎的于谦肃愍公,他看出本朝纲纪之坏,就是败在这批宦官的手里,所以力主削减宦官的势力,当时的王振就是他老人家的肃清对象,王振在朝中的势力并不弱于现在的魏忠贤,土木堡之变,于大人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平定了叛乱,也扳倒了王振,拯国祚于危亡,只可惜宦官又当势了,不但害死了于大人,还追杀他的后人,幸亏有一批江湖义士,保着于公的后人,免于毒手,从此于家就流落江湖,只能在江湖上从事肃奸卫国的工作……”
  欧阳乐群怒道:“宦官这么可恨,你们这批武林人为什么还要替他做走狗,甘心受他的驱策?”午天星低头不语,许天威叹道:“江湖人并不个个都是好的,有的人眼中只有名利,那里懂得忠奸之分。”牛天星忍不住道:“什么叫忠奸,谁又是天生该当皇帝的,本朝的开国皇帝朱洪武还是当和尚出身呢,他能当皇帝,魏相爷自然也能,只要把那些碍脚石一一搬开……”许天威冷笑道:“魏忠贤外结流寇,内残忠良,即使他能得手,那批流寇又将如何解决呢?”牛天星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朱洪武以草莽起家,李闯如果能成功的话,自然也能当皇帝。”路金花怒道:“你究竟是站在那一边?”许天威冷笑道:“他们唯利是图,谁当政就站在谁的那一边,他帮魏忠贤,牛金星帮李自成,一家人分踏两条船,到时候看谁的力量大,他们就倒向那一边。”
  牛天星道:“对了,大内的江湖人都是我们引进去的,反正两头不落空,总有一边会成功的。只有你们才傻得不知时务,要去帮那个左良玉,他现在是个偏帅,将来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督帅,能给你们多大好处?”路金花怒极将刀尖顶前一点,刺破了牛天星的颈皮,一丝血水慢慢流下,许天威忙道:“金花!别杀死他,我还有话要问他。”牛天星冷冷地道:“不必问,问了我也不会说,因为说了你们也不会放我活命,你们是复社余孽,魏相爷正在追搜你们,你们还会让我活着吗?”许天威冷笑道:“那倒不见得,反正我现在已经跟大内公开抓翻了脸,即使不是复社份子,大内又会放过我吗?你只要识相一点,许某保证留你一条活命。”牛天星想了一下勿道:“你要知道什么?”
  “洪承德派遣你们的任务是什么?”“钉住你们,了解你们的虚实,因为藏珍已被你们得回去了,洪公公发誓要夺回来。”“就是这点事吗?”“是的!洪公公只说柳林四圣也插手了,恐怕力量不够,已向京中调集大批好手,你们逃不掉的。”许天威冷笑道:“这个算盘未免太如意了吧,此地离京师还有几千里,他们赶得及吗?”牛天星道:“自然赶得及,因为洪公公已经向李自成发出通告,请他派遣武林高手迎头拦截,两下夹攻,绝不让你们把藏珍图送到左良玉的手中。”许天威呆了一呆道:“这就麻烦了,李自成手下的高手不少,他们与大内连成一气来对付我们……”路金花道:“不会吧,难道大内不想要这批藏珍了。”牛天星大笑道:“洪公公说过了,能得到藏珍固然很好,得不到就让李目成拿去,反正不交到左良玉手中,就算是交了差,魏相与李自成有过默契,目前双方要打击的是共同的敌人,你们以这几个人的力量,想抵抗大内与李自成两大实力,岂不是以卵击石吗?”
  路金花愤极推刀,却被许天威推开了道:“金花!我们必须言而有信,我说过放他一条生路的。”路金花道:“我们落在他手中,他就不会放我们了。”“那是他们的事!我只求问心无愧,朋友!你走吧。”牛天星从死亡线上捡回一条命,脸上略有愧色,拱拱手道:“许老英雄,牛某受你一次活命之德,只有一个报答的方法,关于你们复社的事,牛某绝对一字不提。”“那全在阁下了,你说了也没关系。”牛天星道:“不然,魏相爷对复社份子恨入切骨,因为他知道于成龙是于谦的后人,如果他得知你们是复社的余孽,会倾全部的人力来追杀你们的。”许天威道:“现在他就会放过我们吗?”牛天星道:“现在他还有点顿虑,因为许老英雄是江湖上成名人物,交游广阔,他不愿太过刺激,即使要加害,也只能在暗中行事,而且他还有一部份真正的高手留在身边护卫他的安全,不肯放出来,如果知道许老英雄是复社的份子,他就没这么多的顾虑了,那些高手的武功犹在洪承德之上,许老英雄纵有柳林四圣为助,只怕也难以抗拒这批人的追杀吧。”
  许天威拱拱手道:“承情!承情,朋友何以对许某突然关心起来了呢?我们的立场还是敌对的呀。”牛天星道:“第一,我们同为江湖人,而魏忠贤只重视他的心腹班底中那批太监,对我们江湖人呼来喝去,不当一回事,我一不希望他成功,第二,我族兄在李闯那边混得比较得意,他那边成功了,我的出息大一点,根据这两点理由,我自然希望魏忠贤的敌人多一个好一个。”许天威冷冷地道:“朋友别忘了许某跟李自成也不同道,而且也是站在敌对的地位上。”牛天星笑了一声道:“你们复社的主要目的是推翻宦官把持朝政,至少李闯不会是你们主要对象。”许天威道:“朋友对复社的情形似乎很熟悉?”牛天星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因为我是李闯与魏相中间的线人,李闯手下有几个复社份子,魏相曾经要求李闯加以翦除,我居间传话,故而较为熟悉。”
  许天威道:“那么我们复社中的叛徒是谁,你知道吗?”牛天星想了一下道:“有点线索。”于碧琪紧张地道:“是谁?能不能告诉我们?”牛天星道:“可以,但有个条件。”许天威道:“什么条件呢?”“藏珍图。”许天威一震道:“这个条件太苛了。”牛天星道:“不算苛,我们只要藏珍,却不会妨碍到左良玉的军力,李闯与左军在境相持不下,主要的目的不在击溃左良玉,而是想在汉中劫取一部份财货以维持实力,左良玉缺粮缺饷,李自成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如果李闯得了那批藏珍,自动会退兵,左良玉也可以喘口气。”许天威道:“这么说来,你还是帮李自成的?”牛天星道:“当然,在大内,我只是名三级侍卫,我族兄在李闯那儿却是执掌戎机的军师,我应该帮那一边。”
  许天威沉吟不语,牛天星又道:“许老英雄不一妨详细考虑一下,这批藏珍交给左良玉,他未必能击溃李闯,交给了李闯,却可以获取双方的和平。”许天威还是摇头道:“不行,这个许某作不了主。”牛天星笑笑道:“许老英雄不须现在交出,到了襄阳跟左良玉的幕客接头后,将这件事商量一下,我相信他们也会同意的,连左良玉也不会反对。”许天威道:“阁下何以敢确定呢?”牛天星笑道:“左良玉与李关争持不下,双方都没有战意,而又无法善罢,李闯要银子,左良玉要尽职守,如果左良玉这一仗战败,魏忠贤可以用失职的罪名罢免他的军权,而李闯没有经费不能退兵,如果李闯得了藏珍,就可以给左良玉一个面子,小败而退,岂不皆大欢喜。”许天威道:“左良玉为人相当固执,不会同意的。”
  牛天星笑道:“他不想丢官罢职,非同意不可,事实上他们早已有了默契,所以才小小接触不作正面交锋,否则早就大干起来了,老英雄,官场不比江湖,有许多事情是不能以道义与是非来衡量的。”许天威犹自不信,于碧琪却道:“师叔,这是可能的,否则家翁与柳伯伯他们也不会半途而废,对国事如此灰心了,他们并不是逞个人意气之辈。”牛天星笑道:“夫人这话说对了,柳林四圣说左良玉刚愎自用是客气话,根本是看透了左良玉不足以负大任。”许天威长叹一声道:“国事如此,朝廷重臣亦复如此,真叫人太灰心了!人人都为自己打算,只有我们做傻瓜。”牛天星笑笑道:“本来就是,所以真正有见识的武林人绝不插手朝廷的事,只有名利之徒才孜孜不厌。”许天威道:“阁下好像是一肚子学问。”牛天星傲然笑道:“我们牛家都是谋士,不过是利用江湖来谋个出身而已,我们都不志在江湖。”许天威道:“你能保证李闯得了藏珍会退兵吗?”“没问题,我是得到敝族兄的通知,为全权代表来找许老英雄谈这个条件的,所以我才潜伏在附近,目的在私下跟老英雄接头,并没有存心偷听你们的话。”
  许天威长叹道:“我不管了,把藏珍图交到地头,你们自己商量去吧,左良玉既不反对,你用不着找我。”牛天星笑道:“但是为了遮掩耳目,藏珍图还是在老英雄手里丢失较妥,这样魏忠贤也没话说了。”许天威愤然道:“我不干,我不参加这种龌龊的密谋!”牛天星道:“李闯不想击溃左良玉,为的是不愿魏忠贤太安稳,这与你们复社的宗旨不谋而合,再者我可以提供复社的线索,老英雄何不考虑呢?”许天威沉思片刻道:“我该怎么做呢?”牛天星笑道:“很简单,洪承德向李闯求援,正好是个机会,遇到李闯的人,老英雄交出藏珍图就是了。”许天威道:“我不相信左良玉会如此糊涂。”牛天星笑道:“这不能怪他,他也许当初是抱着一片丹心,想为国家尽点力的,但朝政废弛,处处迫害他,他不得不为自己打算,同时也为皇室保存一部份实力,试想他们都垮了台,朱家的天下立刻就易转到魏忠贤手里了,老英雄如果为难,我可以找左良玉写一封亲笔信,作为收到藏珍图的凭证,同时也附上复社叛徒的名单,由李闯的武士交换藏珍图,老英雄该没话说了吧。”
  许天威沉思半晌才叹道:“真能如此,许某没话说,而且就此退出江湖,再也不管这种脏事了。”牛天星笑道:“这倒是明智之举,除非老英雄也有平步青云,衣朱带紫的兴趣,否则不如及早跳出是非坑,话就这么说定了,在下要走了,至于另外逃走的那个人,是洪承德的心腹,最好是能杀了他,否则就请迫紧一点,我在前途等着,抽冷子给他一刀,事关机密,绝不能留活口。”说完拱拱手,提起刀来迳自走去,才走出十几丈,斜里树上飘下一条人影,举剑直劈,牛天星挥刀一架,居然将那条人影震退几步,看清是欧阳乐贞,一手持剑,一手提着血淋淋的人头,才笑笑道:“小姑娘身手不凡,果然将那家伙杀了,倒省了在下麻烦。”欧阳乐贞怒叱一声,挥剑再攻上去,牛天星依然从容舞刀,把她震退了道:“小姑娘,我并不是真的怕你,刚才我跟令兄动手没有用真功夫,失手被制也是故意的,目的就是向许老英雄说几句要紧话,现在我要走了。”
  语毕将足一蹬,飘身入林,欧阳乐贞飞身举剑追劈,却只削断了一片枝叶,牛天星已不见踪影,欧阳乐贞还要追,于碧琪将她叫住了,满脸愁容地对许天威道:“师叔,牛天星的话恐怕是真的,此人的武功远在群儿之上,尤其是最后显示的一手无影身法,并不比柳伯伯的云龙三现逊色,贞儿的两式震天剑也未能奈何他,可见他被金花妹子制住是有心如此的,您老以为如何?”许天威长叹一声道:“我想回去了。”路金花忙道:“回那里?金陵还能容我们立足吗?”“不管那里,反正我要退出江湖了。”于碧琪道:“师叔!这不像您该说的话,您是复社的仅存元老之一了,这批年轻人还要您来领导,国事不可为,我们复社的工作却不能中止。”许天威眼中含泪道:“你叫我从何干起?”于碧琪庄容道:“从我们能力所及处干起,我们并没有倚仗左良玉成事,也不能因为他就改变了初衷。”许天威想想道:“可是这几幅藏珍图呢?”“自然照原定的计划送去,假如真有左良玉的亲笔收执,您就把藏珍图交出销差,也好有个交代。”
  许天威愤然道:“拿建文藏珍去拯济流寇吗?”于碧琪道:“这也没什么不对,建文是被燕王朱棣逼下台的,这批藏珍是他备作复国之用,现在的皇帝是永乐的后人,打垮了这一边,未尝不是建文的遗愿。”许天威道:“我们可不能以这种看法来作标准。”于碧琪道:“那我们该用什么看法呢?”许天威无以为答,于碧琪道:“那我们就以江湖的立场来说好了,我们的目的是济世救民,战祸一起,遭殃的还是老百姓,假如这一笔藏珍能够止一场战祸,仍然是我们的目标,谁得到它,谁利用它,都不与我们相干。”许天威无以为言,虽然他不承认这个道理,却也没有更好道理来驳斥,只得道:“我们该走了。”路金花道:“是啊!何况牛天星的话并不可信,如果他是骗人的,或者这是一个诡计,使您烦心之余,半路回头,耽误了左良玉的戎机,岂不是上了他的当。”
  许天威叹道:“我想了半天,觉得不可能会假。”路金花道:“不管真假,总得要求证一下,万一是假的,我们就做对了,万一是真的,于大姊说得也对,至少可以避免一场战祸,拯救许多无辜的百姓,我们既不为名,也不为利,这批老百姓才是我们拯济的对象……”于碧琪笑笑道:“大妹子说得比我更透澈,我们以济世为宗旨,当然也是以广大的民众为对象,此外我们都可以不管,何况我们还可以由此找到叛徒,别人不可靠,就得靠自己,师叔还是把复社的工作放在第一吧。”许天威再也没话说了,带着路金花与欧阳兄妹,告辞了于碧琪,离开了村店不远,发现了雨匹骏马拴在道旁的树上,还有夹在鞍上的一张字条:“谨留供代步,莫忘所约,前途多险,余当设法相机示警,以免为大内所乘,恭祝旅途顺利!银汉拜。”
  许天威看了一怔道:“这银汉又是什么人?”欧阳乐贞笑道:“一定是牛天星,他是借银汉双星的牵牛星来暗示他的名字,这个人倒写得一笔好字。”纸条上有莫忘所约的话,加上前后语气,也透露了牛天星的身份,大概不会错了,许天威深深一叹道:“这个人岂仅有一肚子学问,也有一身好武功,只可惜……”他没有说下去,大家也明白他的意思,欧阳乐贞笑笑道:“没什么可惜的,世上有坏人才能显出好人,如果每个人都像许爷爷,天下早就太平了。”许天威只有付之苦笑,两个小孩子有了马匹,倒是十分高兴,何况这两匹马一红一白,正好合他们的喜爱,欧阳乐贞抢了红马,她哥哥则跳上白马,抢着冲向前去。
  许天威与路金花怕他们跑远了,连忙纵马追上,他们的坐骑是精选的良驹,一下子就追上了,两个小孩子自然不肯服输,拚命策马前行,许天威连声叫都喊不住,路金花追上道:“师父,他们是第一次这么痛快,就让他们高兴一下吧,反正我们可以追得上,何必扫兴呢?”许天威道:“这么纵马急奔,太引人注目了。”路金花笑道:“山路上没什么人,何况我们都亮过相了,走得再慢,也不会避免人家注意的,刚才跟于大姊耽搁太久,也该赶一阵,柳伯伯规定我们每天不得少于百里,而且要赶在天黑前找到宿处,更得给他们在后面留下一个宿处,天已过午,不赶也不行。”许天威原也憋了一肚子闷气,很想藉机会发泄一下,遂不加阻拦,紧紧策马在后追着。
  后面追得急,两小在前面奔更急,那两匹马可不像许路二人的坐骑,可以快慢由心,在一阵急催下,发了烈性拚命急跑,而且不受控制了。两个孩子没出过远门,也不认识路,只知道奔宽大的路走,连滑过几个镇头,也不知跑下了多少路,幸好他们的骑术还精,没撞到人,足足跑了将近两个时辰,冬天昼短,天色已近黄昏,马也跑累了,欧阳乐群的白马较差,在一个土坡上马蹄一滑,摔倒下来。欧阳乐群动作灵敏,迅速由鞍上弹出去,总算没被马压着,欧阳乐贞却仍一个劲儿的冲前去。路金花在后面追上来,见状要下马,许天威叫道:“金花!你别管,快去把那丫头抓回来。”路金花乃继续前奔,因为耽误了一下,欧阳乐贞已跑不见了,她只好循着蹄迹追上去。
  越跑路越荒凉,天色已黑,她还是没追上,才发现情况不对,因为照她黑马的脚程,即使落后十几里,也该追上了,一定是追岔了方向,于是她想勒马回头,就在她勒住马头,想要棹头的时候,凉飕飕射来几点冷风。这是暗器袭空之声,路金花本可滚身避开的,可是她又怕伤了马匹,乃急向肩头拔刀磕架。她的刀出得快,暗器发得更快,才架开了几下,忽而肩头一疼一麻,已经中了一下,仓猝中来不及去辨别是什么,她只有咬牙挥刀继续磕架。可是肩头的伤处越来越不对劲,她只感到眼前一阵昏黑,整个人从马上栽了下来,在地下一跌,总算清醒过来,然而人已经不能动弹了,她勉力睁开眼睛看去,蒙胧中但见一个男人的影子从路旁窜了出来,嘿嘿冷笑道:“路金花!你倒真有本事,居然追到我们家里来了。”
  声音很熟,睁眼一看,又看不清楚,努力想挣起来,那男子却按住她道:“别动!我对你还客气,只用了淬轻毒的钱镖,如果我用了追魂钱镖,你早已没命了。”一听钱镖两个字,路金花才知道这男子是天南三煞中王伯虎的儿子王子渊,口中怒叱道:“原来是你这小贼,暗器伤人算什么本事,有种的跟我一刀一剑地拚。”王子渊哈哈大笑道:“我们天南门下绝不干那种费力的事,能够轻松地解决不是更好吗?”路金花想用另一只手去抽肩头另一柄刀,可是手才举起,就感到麻木不听使唤,眼睛更为馍糊。王子渊又大笑道:“别费劲了,虽然我用的是轾毒钱镖,时间耽误久了一样能送命,我给你服下解药再说。”路金花根本看不见,也动不了,馍糊中只感到有一样柔软的东西塞进嘴里,接着是一股清凉直透肺腑,神智终于清醒了,睁眼一看,却见王子渊的脸贴得很近,他的嘴还压在自己的嘴唇上,又气又急,抬手就是一掌。
  她的毒虽解,功力却没有恢复,这一掌虽快,落手却不重,王子渊被打得一跳而起,怒骂道:“你疯了,我好心喂你解药,还用真气帮你送下去,你反而动手打人。”路金花怒叫道:“臭贼!我恨不得杀了你。”王子渊先是一怒,继而笑道:“好呀!你的刀就在脚下,不妨杀杀看,我绝对不还手,也不躲避。”路金花看见自己的一柄刀在脚下,另一柄刀还插在肩上,双手齐动,想把刀握在手中,那知手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刀柄都握不住,肩头的刀只拉出一半,脚上的刀则提都提不动,王子渊大笑道:“中了我的钱镖,服了解药虽能保住性命,至少要有两天不能动,除非再服下第二种解药才能恢复功力,你要不要?”路金花拚了最大的劲,好容易才坐起身子道:“把药给我,我恢复了功力,再跟你拚一场。”王子渊笑道:“拚我也不怕,药我也照给,但是那药一定要我用嘴喂下去,你是否还有兴趣接受?”路金花顿了一顿,沉声道:“要!”王子渊笑道:“那我又要亲你的嘴了,你可别打人。”
  路金花闷声不响,王子渊笑嘻嘻地又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了一颗,放在口中嚼碎了,凑到她嘴前,路金花居然张开了嘴,他奸笑着将舌头渡了过去,路金花狠命一咬,力气虽然不大,却也将王子渊咬得很疼,他愤然一掌将她推倒,跳起来怒骂道:“不识抬毕的贱人,大爷好心救你,你反而恩将仇报,当真不要命了。”路金花怒叫道:“臭贼!你用暗器偷袭已经够卑鄙的了,居然还敢占我的便宜,将来我不把你碎尸千段,誓不为人,除非你现在杀了我,否则总有你好受的。”王子渊脸色先是一变,继而哈哈大笑道:“小娘们儿,王大爷不信你有这么狠的心,敢谋杀亲夫。”路金花怒骂道:“放你的屁。”王子渊赫赫冷笑道:“我们嘴也亲过了,总不成你还能去嫁别人,你要杀了我,不是谋杀亲夫吗?”路金花目中射出了一股怨毒之色,虽然在暗淡的光线下,也使王子渊心中为之一悸,顿了一顿才阴笑道:“一不做二不休,咱们索性把关系扯近一点。”
  边说边往前走近,路金花惶急地道:“你想干嘛?”王子渊奸笑道:“你又不是个小孩子,我不相信你连我要干什么都不知道,你放心好了,我这个人最重情义,至今还没有讨老婆,绝不会始乱终弃的。”路金花自然知道他的目的何在,拚命想挣扎,却又苦于行动无力,急得全身直抖,王子渊一把拉住她的衣服,口中淫狎地笑道:“别怕!人生总要经过这一遭的,瞧你冷得发抖了,我来给你温温身子。”路金花怒吼道:“你敢碰我一下,我马上就咬断舌根自杀,我师父与柳林四圣都跟着来了,他们绝不会放过你。”“虽然你服了第二道解药,至少也得一个时辰才能恢复体力,因此你想嚼舌都没办法,否则刚才你早就咬断我的舌头了。至于你师父他们,绝不会找到这儿来,因为这是一条死路,除了通到我们所居的隐贤谷,那儿也到不了,路口还标着指示牌,谁叫你不长眼睛便闯了来,你师父要找你,也一定往大路上去了。”
  路金花横下了心,用力将舌根一咬,可怜只增加了一点痛苦,再也无法咬得更重,而王子渊的手却开始去解她的衣服了,路金花的双手虽能勉强行动,那里抵得过他兽性般的暴力呢,求死无策,眼看着不免受辱,明眸中禁不住流出了伤心的急泪。王子渊剥下了她的外衣,仅剩一条鲜红的肚兜,包在洁白的胴体上,益发显得楚楚可怜,他的身子压在路金花身上,俯下鼻子,在她胸前嗅了一下,赞赏地道:“如兰似麝,这股处子的幽香真令人销魂,只遗憾地点太坏,如果有红烛罗帐,一定更绮情。”说着又伸手去解她的腰带,路金花差点急昏过去,又咬了一下舌头,藉轻微的痛苦使自己镇定下来,改用一种哀告的声音道:“既然你吻过我了,我虽是武女,却也不是路柳墙花,你忍心在冰天雪地之下糟蹋我吗?”王子渊哈哈大笑道:“正因为你练过武功,体质很结实,绝对不会冻坏,你别跟我来这一套,等你体力恢复了,你还肯让我施为吗?咱们先把好事成了,等一个时辰后,你能行动了,那时再说好了,你想嫁我,就跟我回去,否则你走也好,找我拚命也好,一切都听你自主。”
  说着解开腰带,将中衣也褪了下来,粉腿如玉,丘壑隐约,触手滑腻,激动了他的欲念,可怜路金花除了瑟缩战栗外,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了。在欲念的鼓动下,王子渊也像疯了一般,跳起来脱下自己的衣服,百无一策下,金花忽然挤出一丝希望,以婉转的声音道:“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王子渊道:“除了要我放你,别的事都行。”“这地下又冷又冰,我光着身子躺在上面实在受不了了。”“那可没办法,仓猝之间,我找不到更好的地方,等我们成了夫妇,我再为你布置一所金屋吧。”“我不要求你换地方,我马包里有毯子,你拿来给我垫在身体下面,这点要求你总可以答应吧。”“那当然可以,只是你的马不知跑到那儿去了,小乖乖!你别出花样了,我们都是武术世家,门当户对,配我也不会辱没你,何况我父亲马上就可以富甲一方,做王家的媳妇,远比你闯江湖保镖有出息得多。”“藏珍图已经被我师父夺回去了,你们那还有财路呢?”“你不知道那张藏珍图…”
  刚说到这儿,他忽地警觉住口道:“少噜嗦了,我现在没精神说这些,看了你这一身白肉,我恨不得咬上两口。”路金花乾脆将四肢一展道:“迟早是你的人了,你爱看就多看吧,那藏珍图怎么样,莫非是假的?”“藏珍图不假,但你现在别谈这些。”他已脱去下衣,丑态毕露,正想扑上来,路金花又道:“那匹马是我养熟的,不会跑太远,我一叫就来了,拿条毯子耽误不了多久,既然要作长久夫妻,你总不忍心把我活活冻死吧,我实在冷得很。”“你快叫吧,我等得不耐烦了。”路金花叹了口气,撮口发出一声轻哨,蹄声得得,那头黑马果然踏着碎步轻跑而至,王子渊抢过去,由马包中抽出了毛毯,找了块略为避风的地方好,又把路金花抱了过去,软玉温香满怀,他舍不得放开了,一只手在她身上大肆活动,路金花婉转呻吟道:“那头畜生在看着呢!你等一下行不行。”王子渊喉头直喘气道:“管它呢,反正它也看不懂。”“我可不好意思,你把牵到一旁去拴起来。”王子渊吁了一口气道:“你真噜嗦。”“这是人生一辈子的大事,我落在你手中,只好认命了,但你也得像点人,弄头畜生在旁边多恶心呢!”
  王子渊究竟还是听了她的话,因为那头黑马紧贴他们站着,有时还把头伸过来,实在很煞风景。放下路金花,他转身去牵马,手才摸到缰绳,路金花忽而厉声叫道:“小黑子,踢死他。”黑马将头一昂,人立而起,前蹄飞扬,迎头击了下来,王子渊仓促遇变,不提防有此,饶是闪避得快,后股上也被挨了一下,踢得滚出丈余远,黑马受过搏击训练,一击中敌后,身子一摆,扬起后蹄又踢了过去。王子渊身手不愧矫捷,第一次不注意受了一踢,再也不会上当了,就地一滚,反而抢到黑马前面,迎头就是一拳,这一拳凝足全力击出,换了差一点的马匹,只怕已脑骨碎裂了,可是这头名驹训练有素,懂得趋避,颈子一扭,躲开了正锋,额上被拳风擦过,只打得昏倒下来。
  王子渊怒从心起,对准马腹上又踢出一脚,路金花急声叫道:“不许伤。”王子渊临时收劲,使一脚落空,回头怒道:“臭婊子,你居然想利用这头畜生来伤害我,非毙了不可。”路金花知道已到绝境,长叹一声,珠泪夺眶而出,黯然道:“我落在你手里,求死不能,只有认命了,你侮辱过我以后,求你杀了我,然后把我的尸体放在马上送出去给我师父,这是我唯一要求的事。”王子渊冷笑道:“你不想嫁给我了?”路金花神色一庄道:“你别作梦,那是永远不可能的,如果你不杀我,我发誓不会绕你,用尽一切的手段,我也要报复你。”王子渊冷冷地道:“我才不在乎,我废了你的武功,瞧你还狠得起来吗?”路金花道:“你不妨试试看,我即使没有武功,也会用别的方法来对付你,刚才你无意间说到藏珍图,那一定有问题,单凭这件事,我就可以整得你死去活来。”
  王子渊一呆道:“藏珍图是真的。”路金花沉声道:“管它真的假的,你说过你们快要富甲天下了,可见藏珍图上一定有问题,我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你总知道后果,不仅我师父,还有大内的武士,左良玉与李闯幕下的门客,都会钉着你们……”王子渊怔了一怔道:“你真的不想活了。”路金花昂然道:“不错!否则我就忍辱偷生,不把这件事先说出来了,往后我再对外宣扬岂不是更好。”王子渊道:“这下子我真的不能再放过你了。”“最好你现在就杀了我。”王子渊赫赫冷笑道:“那可没这么便宜,到了口的肥肉,我岂会又吐出来,我非要摆布得你死去活来。”路金花双目一闭,躺在毯子上以绝望的声音道:“来吧!随你怎么侮辱好了,有种的你事后也别杀我。”
  王子渊的欲念在一阵搏击下已经消了下去,可是看到她晶莹的玉体后,又重新勾了起来,嘴角挂着冷笑慢慢地走了过来,就在他要扑上路金花的身上时,路旁忽而射出一点人影,跟着一道冰冷的利锋贴着他的后腰,王子渊心里一惊,就势一滚而出,跳起来回头一看,居然是方衣,一脸煞气,一口冷森森的剑直指着他。王子渊吓得连话都讲不出来了,路金花已经横定了心,忽然觉得王子渊离开了她,连忙睁目一看,发现来人是方衣,惊喜交集,急忙爬起来叫道:“方大侠!你可来了!快宰了这贼子。”她兴奋之余,竟忘了自己行动无力,勉强挣起一半,又软软地倒了下去,方衣却冷冷地将她的衣裤抛到她身边,路金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子是赤裸的,慌忙抓起衣服想穿上,可是她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只好费力地将毛毯拉起一半,裹上身子,方衣挺着剑,慢慢逼向王子渊。
  王子渊欲待抵抗,可是他的兵两暗器都为了要逞兽欲而解除了,放在一边的地下,空着一双手,只好作逃的打算,但是他的双脚才动,方衣的动作比他更快,电闪似的掠了过来,长剑一拍,平击在他腿弯上,将他硬打得跪了下来,王子渊还想挣起反抗,而方衣的剑锋已顶在他的咽喉上,冰凉的利锋压紧他的肌肤。王子渊只要一动,剑锋必将从他的喉头划过,以剑的锋利看来,那一割必然深及气管,再也活不成了,所以他吓得不敢再动,口中却不肯服输,厉声叫骂道:“臭小子,你是什么人,居然敢跟天南三煞作对。”“我叫方衣,有人叫我一字魔剑。”在庙里他虽然现身夺下了藏珍图,却一直没开口,所以王子渊并不认识他,现在听他报名之后,心中也没什么印象,因为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并不流传,于是道:“你是天威镖局的镖师吗?”“不!我跟天威镖局素无瓜葛。”“那么你为什么要帮他们的忙跟我们作对?天南三煞可不是好惹的!你事前该打听清楚一点。”
  方衣只付以一声冷笑,王子渊又道:“你现在趁我手无寸铁时制住我不算稀奇,我父亲找到你时……”方衣沉声道:“天南三煞是什么东西,在庙里陆中扬曾对我连发三粒索命珠,可伤得我一点汗毛?”王子渊背上涌起一股凉意,想到庙里的情景,的确有点害怕,陆中扬的索命珠是三煞的暗器中最厉害的一种,这家伙扮死人时连中三珠,寸毫不伤,邪门的厉害。路金花却兴奋起来,大声道:“姓王的!你知道方大侠为什么会被人称为一字魔剑吗?”王子渊摇摇头,方衣却冷笑道:“你的记性真坏,你们杀了左手剑刘玉麟后,公孙梦龙跟你老子他们不是谈起过我,一字魔剑的名号也是从公孙梦龙口中传出后我才知道的,我还记得,你怎么忘了?”王子渊匆忙之间,的确忘了那回事,现在听他一提,记是记起来了,心中直打哆嗦,一字魔剑对人说话,向来只用一个字,超过一个字,对方就非死不可。大内副教练仇匡就是为了这个缘故,虽然当时逃过了杀劫,仍不免在江上断送了性命,现在他与自己也说了这么多话,看来自己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他的身子也抖了起来,方衣冷笑道:“你欺负路姑娘时何等英雄,现在别装可怜相了,天南三煞是成名人物,王伯虎的儿子怎么连条狗都不如。”王子渊此时唯一的希望是能拖得久一点,等父亲他们前来援救,因为他是受命出来巡守的,超过了换班的时间,接手的人找不到他,必然会出来搜索,因此他尽量找话说,想了一下道:“你听见我们在庙里的谈话了?”“不错!否则我怎会一直跟着你们,虽然你们有头老狐狸,在藏珍图上弄了手脚,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路金花忙问道:“方大侠!他们在藏珍图上弄什么鬼?”方衣将剑收紧一点,催逼王子渊道:“你说!”王子渊刚想开口,忽然会过意来,哈哈一笑道:“我偏不说,有本领你自己告诉这臭婊子,我倒要看看你是否能用一个字把事情说明白。”
  方衣本来是想借王子渊的口回答这个问题,免得自己为难,那知王子渊狡猾似狐,居然不上当,不由怒道:“你当真不想活了?”王子渊大笑道:“你一字魔剑能放过我吗?”方衣被他问住了,王子渊又笑道:“你别想从我口中逼出答案来,除非你自己开口,我倒想看看你是否有种把路金花也宰了。”路金花道:“方大侠!我知道你有困难,你说好了,只要能容我把内情告诉师父后,我情愿死在你剑下。”方衣沉吟不语,路金花又道:“方大侠!这笔藏珍关系着千万条生命,绝不能出岔子,我一个人的生死算得了什么,何况我受了这贼子的侮辱,也不想再活了。”方衣冷哼一声,棹头向王子渊道:“你说了活不成,不说也照样活不成,只是要痛苦百倍。”王子渊大笑道:“反正是一死,我还在乎什么。”方衣冷笑道:“你们的诡计已经被我知道了,你们还想得到藏珍?我也不会把内情告诉天威镖局,让他把那幅藏珍图如约交件好了,有我在暗中钉着,这笔藏珍绝不会落进你们手中,你别想拖时间会有人来救你,你们的人都被一个小姑娘引走了。”
  王子渊心头一震道:“那你怎么来的?”方衣笑笑道:“我本来是钉着你老子他们去追那个小姑娘,许天威又跟另一个小孩子追上了他们,后面又跟上了柳林四圣,我觉得人够多了,不必再去凑热闹,另外换条路想避开那些人的,谁知偏偏碰上你了!这是你该死,本来我也不会发现你,可是黑夜里一声口哨传得很远就把我引来了,你认命了吧。”王子渊气结地道:“杀了我你也逃不了的。”方衣哈哈一笑道:“大内的势力比你们天南三煞强多了吧,我要杀仇匡还是照样宰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他觉得旁敲侧击,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转告给路金花知道了,手头剑一紧,王子渊的头颅飞向一边,鲜血洒了一地,印在雪地上十分刺目,他抽剑回鞘,好整以暇地在路旁找了个小坑,将尸体搬过去,又堆了些积雪盖好,才走到路金花身边,路金花十分软弱,依然没力气,却又怕他误会,连忙道:“方大侠!我中了他的追魂钱镖,幸好是毒轻的那一种,也服了解药,但要一个时辰才能行动。”
  方衣不说话,弯腰将她的毯子揭开了,找到肩头中镖的地方,先用剑将镖挖了出来,然后在自己身边取出了一个药瓶,倒了一些粉末在伤口上,但觉一阵火热,却很舒服,他又将王子渊的衣服拿起来,掏了一阵,取出好几个药瓶,逐一检点后,终于选中了一瓶,倒出两颗药丸,塞进她的嘴里,随即动手替她穿上衣服。当他搬起双腿,为路金花套上长裤时,她的心里倒是怦怦乱跳,可是方衣却如同木人般全无感觉,将人侍候好后,他又去治马,好像对医马也很内行,在马颈下的经络上用手轻轻一点,黑马立刻醒转,四蹄伸了几伸,立刻翻身站了起来,奋蹄一蹬,好像把他当作了敌人。路金花忙喝道:“小黑子!你疯了,这是方大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怎么对他无礼起来了。”黑马摇头奋鬣长嘶,依然攻击加敌,方衣只轻轻一笑,用手在马股上轻拍了一下,朝路金花歉然地笑一笑,隐没在路边山沟里了。
  路金花急叫道:“方大侠!你等一等,我还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方衣再也没理她,黑夜里回答她的只有呼呼的风声,路金花叫了几句,不知怎么,竟莫名其妙地流下了眼泪,黑马过来,亲热地用舌头舔她的手,路金花将一肚子闷气都发在身上,一掌拍过去,打在马鼻上骂道:“都是你,把方大侠给气跑了。”黑马负痛长嘶,状似十分委屈,路金花才发现自己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不少,居然能行动了,心里十分奇怪。照王子渊的说法,应该一个时辰才见效,现在连半个时辰也不到,莫非方衣后来给她吃下去的是另一种解药吗?药瓶就放在地上,她起身拾来一看,瓶上还贴着纸条,说明药的用法以及钱镖的毒性,但并不像王子渊所说那样,药分两种,一种是解毒,一种是复原,都是立刻见效的,但必须将钱镖取出,因为镖上的毒是永久性的,如果不取出钱镖,解药服下去也没有用。
  这时她才明白王子渊的阴险,他根本就没有救她的意思,用一颗解药只是维持她不死,俾便受他的蹂躏而已,事完之后,他还是准备杀死她的!否则一定会先替她起出钱镖。虽然她对王子渊并没有妥协之意,但发生了这件事仍然使她很不痛快,那是对她女性魅力的侮辱,对她自尊的伤害,在金陵时,她是对自己的姿容颇为自傲,人前人后,她经常听见人们对她的夸耀,说她是武林的一果奇花。池曾有不少武林世家前来求过亲,她都拒绝了,因为她看不上那些庸俗男子,她认为自己有资格挑剔对象。可是王子渊却深深地伤周了她,不是那些侮辱的行为,而是他的居心,凭她的姿色居然还是保全不了自己的性命,这个男人太可恨了,要不是方衣将他的尸体埋了起来,她真想再戮他几刀出出气。
  从王子渊她又想到方衣,觉得这个男人更可恨,第一次为她救伤,在蒙胧中醒来,发现被他抱在怀中,一掌将他打跑后,经许天威的解释后,心中对他虽有歉意,却也有一丝惆怅,因为他仅是为了救她才抱她。而这一次只是在更狼狈的情形下被他救了起来,可是对她晶莹如玉的裸体,他竟像是一块木头,尤其是帮她套上长裤的时候,对她那些属于女子最宝贵的部位,他既没有故意避忌,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冷静!自然!根本没把她当个女人,这是个君子的行为,然而,这些君子的行为并没有使她产生尊敬。如果方衣能小心翼翼地不触及她,或是有意无意间抚摩她一下,甚至于轻佻地多看她两眼,那会使她好过些,至少,这些举动可以证实她女性魅力的存在。王子渊固然可恨可杀,还对她有着一份非非之心,这个方衣,简直是一块冰,一块石头。同看过她身体的两个男人,王子渊死了,方衣走了,死的不去说他了,走的那一个呢?
  她没有一般世俗女子的拘泥思想,认为女人的身子是贞操的象徵,给一个男人接触过,就非嫁那个男人不可,可是像这样赤裸裸地呈现在一个男人之前又当别论了,然而她能嫁给方衣吗?能忍受他每言一字的冷漠吗?即使有这个心,方衣要她吗?不久之前,她但求一死,现在捡回了生命,而且也在魔爪前保全了贞操,她反而迷惘了,对那个一连救她两次的男人,她有一种恨意,却又说不出来是怎么样的一种怨。怏怏地收拾一下,却没忘记把王子渊留下的解药收了起来,有了这些,可以不受王伯虎追魂钱镖的威胁了。跨上马往回走时,她感到一阵冷意,那是由一阵寒烈的山风所引起的,由这阵冷风,她心里反而温暖了。因为她想起了方衣为她穿上衣服的情景,这个冷漠的男人毕竟还是对她有点情意的,否则大可不必多事,等她自行复原了再自己穿着好了,而且也要不了多久!可是他不舍得让她在暴露中多耽那一下。也许他是个不善表达感情的人,只会用这种细微的手段来表示他的关怀,这个男人还不完全是块冰冷的石头。刚才几乎有一度,她想拉出剑来自杀了,却因为这一个细小的发现而为自己找到了生趣,变得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