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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绝天香》第十九回 夜除三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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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师爷皱眉道:“那么窗子就该打开,病人最需要的就是新鲜空气。”
  余亦乐道:“丁师爷别忘了病人最怕风。”
  丁师爷带点无奈的语气道:“可不可以把灯点上?”
  余亦乐道:“方才不是说过吗,万姑娘病后最怕灯光,何况现在是白天,本来就用不着点灯。”
  “虽然是白天,但因窗户没打开,屋子里实在太暗。”
  “可丁师爷只须把脉就成,暗一点又有何妨碍?”
  “‘望闻问切’,对病人第一个诊断要决便是察颜观色,如果室内太暗,还‘望’什么?”
  钟一豪道:“点灯就点灯吧,只要把灯放远些,也许万姑娘还受得了。”
  他说着,随即将灯点上,故意放在桌子距床榻较远的—端。
  余亦乐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床前道:“丁师爷可是要先把脉?”
  丁师爷坐下道:“那当然,就请万姑娘把手伸出来。”
  余亦乐叫道:“万姑娘,盟主派丁师爷来给你看病,请把手伸出帐外,以便丁师爷把脉!”
  他连叫了好几声,才见由罗帐内缓缓伸出一只手臂来。
  这只手臂肤如凝脂,光洁晶莹,十指尖尖,有若柔荑,只看得六十八岁的丁师爷,似乎有些把持不住,暗道:“好美好柔的手,老朽有机会握上一握,也艳福不浅……”
  不过,他同时也感到一阵茫然不解,如果由这只手的肤色来看,万映霞又绝不可能是病人。因为人—生病,皮肤必会失去光泽,而且也随之消瘦。
  但露出帐外这只手,却完全没有这种特征,岂非怪事。
  丁师爷不准备想那么多,先握上这只手过过瘾再说。
  虽然他内心乐不可支,但表面上却不住蹙眉摇头道:“奇怪!奇怪!真奇怪!”
  余亦乐道:“丁师爷哪来这么多奇怪?”
  丁师爷道:“依万姑娘的脉搏跳动而论,似乎一点毛病都没有,怎会病得这么重呢?”
  余亦乐道:“请恕失言,丁师爷是否把脉不准?”
  丁师爷不悦道:“老朽若连把脉都没把握,还看的什么病?”
  却听麦小明冷笑道:“你的毛病我看出来了!”
  丁师爷一愣道:“麦小侠看出了什么?”
  麦小明道;“你的手在发抖,万姑娘的手在你手里,当然也跟着发抖,这样把脉,又怎能把得准呢?”
  丁师爷睑上一热,只好放下手道:“不会错!万姑娘的脉膊很正常。现在该看看她脸上的气色。”
  余亦乐道:“万姑娘怕风,千万不能掀动她的罗帐。”
  丁师爷又蹙眉道:“不掀开帐子,怎能看到她的气色?”
  “不妨隔着帐子往里看。”
  “这屋子本来就暗,又隔着帐子,老朽又是老化眼,怎能看得到?”
  钟一豪道:“掀开就掀开吧,只是要慢慢的掀!”
  余亦乐只好探身掀开罗帐。
  只见病人被一床锦被紧紧的裹着,顶端只露出—个额头,以下全无法看到。
  丁师爷道:“请把被头稍稍掀一掀,至少要露出脸来。”
  却听被子里发出有气无力的呷吟声道:“不……不能掀……千万……不能掀……”
  余亦乐道:“丁师爷听到没有,万姑娘已经说话了,她的额头露在外面,难道额头还不成?”
  丁师爷不便坚持,凝目望去,不觉大吃一惊道:“果然病得厉害!不得了!太厉害啦!”
  余亦乐忍着笑道:“刚才不是说她没病吗?怎么又厉害起来了?”
  丁师爷连连摇头道:“怪就怪在这里,看万姑娘的手,一点病象都没有,怎么她的额头竟然这样干黄,不但干黄,而且黄中带青,似乎是病入膏盲,很可能命在旦夕。”
  麦小明气愤愤的道:“你怎么能在病人面前说这种不吉祥的话!”
  了师爷叹了口气道:“老朽看过的病人太多啦,若肤色是这种现象,十有八九必是凶多吉少!”
  他说着,忽然站了起来,弯下身子,把额头贴到病人额头上,如果不是病人的眼睛以下被被子遮住,简直像是在接吻的姿势。
  麦小明立即喝道:“老小子,你要做什么?”
  丁师爷并不理会,很久之后,才又坐回原位,嘴里嘀咕着先前把脉的那套老词道:“奇怪!奇怪!真奇怪!”
  余亦乐道:“丁师爷又奇怪什么?”
  丁师爷道:“老朽方才是在实施‘望闻问切’中的‘闻’字诀,凡病重的人,身上发出的气味,也与平常人不同。”
  余亦乐哦了声道:“万姑娘的气味可有什么不同?”
  丁师爷道:“怪就怪在这里,万姑娘身上气味和好人—般无二,绝不像有病的人。”
  麦小明哼声道:“万姑娘本来就是好人,难道你认为她是坏人?”
  丁师爷苦笑道:“老朽说的好人,是指的没病的人。”
  麦小明道:“这倒是件怪事,明明是好人,生了病就变成坏人。人十有八九是生病的,这样看来,人死后全是坏人了。”
  丁师爷道:“不管如何,万姑娘得的是一种怪病。”
  余亦乐道:“怪病须得怪药医,丁师爷是否准备的有怪药?”
  丁师爷干笑道:“余先生取笑了,只有怪病,哪来的怪药,现在老朽想问万姑娘几句话。”
  余亦乐摇头道:“万姑娘病得这么厉害,哪里还能答话。”
  “可是‘望、闻、问、切’四字诀中,只差这‘问’了。正因为老朽诊断出她是一种怪病,就更须问问,说不定会问出一个明堂来。”
  “那就问副盟主和我好了。万姑娘的病情,我们两人都清楚,可以代答。”
  “要问的实在大多,不问也罢,老朽现在就开药方吧!”
  于是钟一豪等又陪着丁师爷回到了客厅。
  丁师爷打开药箱,里面连文房四宝都有,提起笔来写道:“当归、川芎各七分;赤芍、知母、麦冬、地骨皮各一钱;甘草五分,水煎,空心服,以上药剂均食服、兼服三补丸和之。”
  余亦乐在旁边看边道:“万姑娘目前已经粒米不进,哪里来的食前食后?”
  丁师父略一沉吟道:“既不能进饮食,可于每日晨、午、晚服之。”
  接着又提笔开第二剂药方于左:“台党、白术、伏苓、炙草,当归,川芎、炙着各一钱;肉桂五分;用六君子加归芎汤,再加童尿浸一夜和以十全大补汤服之。第一剂服三日再以此剂服之,时间仍为每日晨、午,晚。”
  余亦乐皱眉道:“迷踪谷哪里来的童子尿?”
  丁师爷望了望麦小明道:“以麦小侠的年纪,而且尚未成婚,可以称得童子。”
  麦小明笑道:“我已经十八九岁了,比你丁师爷还高半个头,哪里有这么大的童子?”
  丁师爷道:“凡年未满弱冠,而且能仍保童身,就算童子。”
  “可惜我已经不是童子身啦!”
  丁师爷一对老鼠眼眨了半晌道:“麦小侠什么时候破的身?”
  麦小明道:“还不是你们盟主做的好事,发下令牌要我到东海院去,如果不破身就是抗命,你想我怎敢抗命?”
  丁师爷默了半响道:“那是前天晚上的事,只要破身未过三日,马马虎虎还说得过去。”
  “可是让万姑娘喝我的尿……实在不好息思。”
  “这是救人,将来万姑娘病好了,还该感谢你。”
  丁师爷接着从药箱里抓药,抓了半天,却又蹙眉道:“第一剂药药箱里全有,偏偏第二剂药还缺炙背、台党两样。”
  余亦乐道:“那该怎么办?”
  丁师爷想了想道:“只有麻烦各位到浑源县城去买了。好在是第二剂,三日后才用,时间还来得及。”
  他说完,收拾起文房四宝,把药方留在桌上,随即吩咐那随从喽兵提起药箱,起身告辞。
  钟—豪和余亦乐为了表示礼貌和感激,把他送出柏龄院大门外。
  当钟一豪和余亦乐返回客厅不久,苗素苓便由房内出来。
  原来方才躺在房里伪装病人的,正是苗素苓。
  苗素苓为了使装得逼真,特地把脸部擦上一层药水,因之额头才显得干黄而又透着乌青,偏偏百密一疏,双手并未擦上药水,因之才使丁师爷莫测高深。
  就在当天天黑后,麦小明和苗素苓悄悄来到东海院后侧的树林中。
  苗素苓仍是男装打扮,只是已不再黑纱蒙面。
  两人隐身在林内的一棵树叶茂密的大树上,正和东海院的后窗遥遥相对。
  东海院附近本来就十分僻静,此时又已入夜,更是万籁无声。
  足足等了顿饭工夫,奇怪的是苗素兰一直不曾到来。
  但他们却必须苦等下去。
  苗素苓急盼着能见到姐姐,已有些沉不住气,低声道:“可不可能是我姐姐那边出了事情?”
  麦小明道:“据我所知,霍元伽对令姐十分宠爱,不大可能有什么意外发生。”
  苗素苓顿了顿道:“我姐姐真的不曾和他同房?”
  不难想见,苗素苓说这话时,必定羞红满面,只因是夜晚,别人无法看出她的表情。
  麦小明道:“据我昨晚听到的,他们之间,有什么百日之约,可惜详细情形不得而知。”
  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东海院楼上的后窗竟然打了开来。
  两人情不目禁向窗内望去。
  这—望不打紧,苗素苓一声惊呼,立刻转过头去。
  但见许小旦正坐在床上全身竟是一丝不挂,虽然相距足有好几丈远,只因室内灯火明亮,依然看得十分清楚。
  就这么凑巧,麦小明和苗素苓此刻是在树上,位置比那个楼上的后窗还要稍高一些,故而才能看得如此清楚。如果人在地上,那就无法得窥如此旖旎风光了。
  麦小明因为已经看过多次,也就不拿这当回事,反而要留心看看许小旦房内是否有人。
  许小旦虽然坐在床上,却并不安静。
  双手在胸前以及小腹下乱抓乱搔,大有奇痒难熬之慨,不大一会,竟又从床上滚起来,而且怀里还抱着一个枕头。
  麦小明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并且已断定房内除了她,并没有男人在,否则她抱的便不是枕头了。
  只听苗素苓声音冷冷的道:“有什么好看的?你还老看!”
  麦小明险上一热道:“我早已经不看了。”
  “你说,是不是和她已经……”
  麦小明一愣道:“苗姑娘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是你自己说的!”
  麦小明这才想起上午和丁师爷讲过的话,不觉窘然道:“你千万别当真,我不过是骗姓丁的。如果和她真发生过那种事,何至于离开东海院,惹恼了霍元伽。”
  忽听苗素苓失声道:“那边树上有人!”
  麦小明立时也悚然一惊,游目瞥去,果然,在二三丈外的大树枝叶深处,藏着一个人影。
  “你不要下去,继续在树上监视,由我来处置他!”
  麦小明说话间遥空一指,直向那人射出一缕指风,紧跟着人已跃下地去。
  只听那人一声闷哼,便由树上摔了下去,当他正想挣扎爬起,麦小明早巳掠到,剑尖也早已顶上那人前胸。
  虽在夜间,麦小明仍依稀认得出此人面貌,他把剑尖微微向前—推道:“你可是朱正?”
  那人果然是朱正,吓得他张口结舌的道:“我……我是,麦小侠饶命!”
  原来这朱正虽然身份不高,只是个小头目,却是霜元伽的心腹手下,他有一个弟弟朱高,是迷踪谷关卡上的一名哨兵。
  数月前柏龄院群豪由浙东天台万花宫回谜踪谷时被麦小明杀死,没想到这弟兄二人,竟然遇到同一个命中克星。
  当下,麦小明冷冷一笑道:“你夜晚之间,爬到树上做什么?”
  朱正咽下—口唾沫道:“小的是奉命巡夜,所以才到了这里。”
  “巡夜该在地上各处游动,人在树上,动弹不得,怎能称为巡夜?”
  “小的是想……”
  “想什么?”
  “想偷看许仙子。”
  “方才你已经看到了,好不好看?”
  “好……好看!真……真好看!”
  “原来你这小子是个****狂,还想不想看?”
  “小的不……不敢再看了!”
  “为什么?”
  “怕晚上睡不着觉。”
  “你还想回去睡觉吗?”
  朱正不觉脸色大变,刚要呼叫出声,麦小明剑尖早已穿胸而过。
  麦小明起初不想杀朱正,但想到自己和苗素苓的行踪已被他发现,他势必转报霍元伽,到那时岂不又要掀起一场风波?
  他把宋正的尸体抛进草丛,又回到原来的树上。
  刚才这番杀人经过,不必麦小明解说,苗素苓已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他回树上不久,远处一条人影缓缓而来,虽然无法认清是谁,猜想中却十有八九必是苗素兰。
  那人影渐渐接近,依稀认出果然是苗素兰。
  麦小明因苗素苓已改扮男装,若由她单独上前相认,说不定会弄出意外,连忙低声道:“苗姑娘请仍在树上别动,由我下去对令姐说明。”
  他话刚说完,人已飘花落叶般掠下树去,果然轻身功夫高绝,居然点尘不惊。
  接着迅速地向苗素兰迎去。
  苗素兰认出是麦小明,随即停下脚步,低声问道:“她怎么没来?”
  麦小明道:“小弟要先告诉你,她是女扮男装,免得待会你见了她吃惊,若惊呼出声,惊动了巡夜的,岂不糟糕?”
  苗素兰道:“我知道了,你马上通知她来。”
  麦小明转身向后招了招手。
  一条人影,由大树上一跃而下。
  就在苗素苓刚刚来到跟前,突听苗素兰失声叫道:“树林里有人!”
  麦小明也悚然吃惊,急急一拦苗素苓道:“快快先把树林里的耳目清除再说!”
  苗素苓料知事态严重,只得暂时撇下姐姐,拔剑随麦小明转身再奔回树林。
  由于夜色太暗,又在树林里,两人虽极目搜索,却并没发现人踪。
  想再问苗素兰发现人影在何处时,苗素兰又已失去所在。
  如果树林内除了已死了的朱正外,当真还有人,不难想见必是霍元伽派出的心腹。如此看来,说不定今晚苗素兰外出与苗素苓相会之事,已被霍元伽得知。所以一向清静的东海院附近,才会如此警戒森严。
  麦小明低声道:“苗姑娘,若当真树林内有人,绝对不能让他们走脱半个,必须一网打尽,否则后果太严重了。连令姐的处境,也不堪想象。”
  苗素苓道:“可是除了方才被你杀死的那一个,咱们并未发现另外有人。”
  麦小明道:“这片树林范围并不算大,林外两面又是悬崖峭壁,他们想逃,只有两个方向好走,如果你我各自守住一个方向,就绝对跑不了他们。”
  “如果他们一直隐身暗处不动呢?”
  “那除非他们一直躲藏到天亮,视界广阔,他们就无处可躲。”
  “我担心有绝顶的高手在内,若对方人多,咱们就是发现他们又有何用?”
  “你放心岭南二奇不会被派出来干这种事情,最多是江南四怪之流,若说迷踪谷内的绝顶高手,姑娘和我也该当之无愧了。”
  苗素苓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我到另一面出口去守着。”
  麦小明又叮咛道:“最好是守株待兔,若到处搜寻,对方反而容易在你不注意之时偷偷溜走。”
  苗素苓走后,麦小明就在树林前缘守住另一边。
  和他方才叮咛苗素苓的话一样,他只聚精会神的监视着,绝不到林内走动搜索,否则夜间视线不明,不但徒劳无功,反而易中对方暗算。
  他希望能发现苗素兰躲在何处,然而一直无法找到。说不定已溜回了天星院,自己好不容易安排了她们姐妹相见的机会,却又落了一场空。
  足足顿饭工夫过去,四下仍没有半点动静,又无法与苗素苓取得联系,只有苦等下去。
  不过他并未失望,只要林内藏着有人,他有把握必定让他们难以逃脱,除非方才苗素兰是看走了眼。
  又过了盏茶工夫,麦小明终于发现了可疑,只见四五丈远处的一堆丛草,居然在微微晃动。
  丛草无风自动,显然是有人在草内移动,或者在拨草向外探视。
  在这段仅仅四五丈极短的路途中,他的视线一直没离开那堆丛草,已可断定里面有人无疑。
  于是,在他大约离那草丛两丈左右时,便腾身直起,一扑而下,同时手中长剑也抡了出去。
  果然,就在他凌身按步就班剑锋刺出时,两条人影迅速无比的由草从中冒了出来。
  麦小明岂能让他们走脱,剑势如虹,顿时把那两人罩在剑幕之内。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内远处也传来兵刃交击之声,那方向正是苗素苓把守的,可以想见苗素苓也和人交上了手。
  被麦小明剑势圈住的二人,本想各自逃窜,但因麦小明剑势太紧,使他们找不到脱身机会。
  因之,二人不得不拼命反击,居然迫得麦小明在短时间内无法伤到他们,可见这二人果然是身手极高,绝非泛泛之辈。
  这两人的兵刃,—个是短柄月牙铲,一个是八钩鸡爪镰,麦小明很快便认出前者是水鬼海登,后者是地虎包通。
  如此看来,那边和苗素苓激战,该是江南四怪中的另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