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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劫》第十四回 常玉岚深入终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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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三公子骑在纪无情留下的马上,缓髻而行。
  从那两前两后的黑衣刀童身上,仿佛纪无情的影子并未离去,心中再也抹不去故友情深的无尽怀念。
  纪无情一代武林世家,绝世年轻高手,而今竟然身染无药可医的奇毒,昔日的豪情壮志,消磨于一夕风流之中。
  现在,又面临家庭变故,此番悄然赶回,形单影只,凄凉之状可想而知。
  从纪无情的遭遇,常三公子不由想到了自己。
  骏马美婢,遨游于名山大川,何等的逍遥自在。
  而今日沦落到受人驱策,虽然自己比纪无情有一个中毒与未中毒的差别,然而,几面做人的滋味,完全失去了往日潇洒飘逸随心所欲的自由,陷入处处小心,连一言半语也担心露了马脚的虚伪做作,造成的心灵落寞,甚至比纪无情还要痛苦。
  一叶知秋。
  从丐帮的事件,料想自己的名声,在武林之中,一定传言得非常狼藉,对未来的金陵常家,当然有不利的影响。
  最使常三公子自己无法解释的一个最大疑问,就是:是什么力量使自己陷于泥沼而不能自拔?
  蓝秀!
  心随意动,一念想到蓝秀,常三公子的双目之中,闪放出一种异样的光芒,脸上微微发热,霞发双颊,嘴内觉得发干,通身有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难道我真的为了蓝秀?她真的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她真的令人一见难忘?她……她……”
  常三公子奇怪的是自己的变化。
  原来对于美色当前毫不动心,美人在抱无动于衷的性情,为什么不能抗拒蓝秀那种说不出来的魅力呢?
  他真的想不通!
  最后,他无可奈何地想出—项不算理由的理由,那就是“缘分”。
  缘分?一个看不见摸不到的抽象名词,就这样把常三公子给牢牢套住,拉进了江湖的旋涡之中。
  此时,彩霞满天,归鸦数点。
  落口的余晖,洒满了终南山的古道,沿着山涧,无数株枫树,血红的枫叶,像是一幅豪华的大地毡,映目生辉。
  挥鞭驭车的莲儿,娇声喊道:“公子,这里近水倚山,枫红如火,我们就歇下明天再赶路吧!”
  终南山,常三公子是曾经来过的。
  “妙手回春”丁定一是住在盘龙谷深处的“锄药草堂”,约莫着尚有一天路程。
  因此,常三公子漫声应道:“好吧!”
  莲儿闻言,喜形于色,长鞭迎风—甩,勒住马缰一跃下车。
  她是常三公子最得宠的人,自己也以为深深了解公子的性情,投其所好地选择在枫叶红如二月花的山隈水涯住下,一定能使公子饱览山光水色,消除旅途劳顿。
  其实,她哪知常三公子内心真正的忧愁,乃是游山玩水不可忘怀的。
  莲儿跟随常三公子闯荡江湖已非一日,因此,篷车之内早已随带着荒山宿营的一应之物。
  众人七手八脚架好营帐,准备食物。
  翠玉私下已瞧出常三公子心事重重,见他独对夕阳,那般落寞的神情,走近了去,低声道:“公子,你在想些什么?”
  常三公子谈谈一笑道:“我在想……想百花夫人既在司马山庄安置了茉莉姑娘,要取司马长风的性命,应该易如反掌,方法甚多,为什么要派我们去做没把握的事?”
  翠玉叹了口气道:“百花门野心勃勃,意欲独霸武林,公子乃是聪明绝顶的人,难道还想不出其中道理吗?”
  常三公子道:“道理何在?”
  “一石数鸟。”
  “一石数鸟?是哪数鸟?”
  “要引起武林各门派互相残杀!”
  “她可以渔翁得利?”
  “要收揽像公子这种少年高手,以为她用。”
  “造成众矢之的,断了我的退路,对不对?”
  翠玉连连点头。
  常三公子咬牙道:“好恶毒的手段。”
  翠玉又道:“还有一事,可能是公子想不到的。”
  “哦!翠玉,你知道?”
  翠玉道:“百花夫人除了不择手段,来拉拢少年高手之外,也四下网罗美女,并且是多多益善。”
  “美女?”常三公子真的不解:“哦!我明白了,供做她散布奇毒之用,像对付纪无情与我一样。”
  不料翠玉摇摇头道:“这只是理由的一小部分,最大的用意,是百花夫人要以美色代替武力,用美的诱惑代替武功修为,她要以美女的魅力,统治天下武林,控制住整个江湖!”
  常三公子大感震惊。
  因为,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想法。
  武林中人,任谁也没想到要以“美女的魅力”来统治江湖。
  假若在常三公子没遇到蓝秀之前,任何人说出这个奇妙的构想,他都不会相信,也不会去听。
  现在,他不但相信,而且认为这是绝对可能的,那将比武林中任何功夫都具有威力,比任何方法都要厉害千万倍。
  因为,世界上任何男人,都会在女性的魅力之下屈服,除非你没遇到你心目中认为满意的女人。
  这是人性的弱点。
  谁能掌握到人性的弱点,谁就会成功。
  翠玉见常玉岚久久不语,不由道:“公子,你在想什么?”
  常三公子这才回过意来,笑笑道:“亏她想得出,这实在是着厉害的一步棋。”
  他想起了自己与翠玉的一段事。
  实在的,翠玉也不是一般俗脂庸粉,怎奈常三公子经常生活在脂粉堆里,加上眼光特高,所以才能避免中毒。
  最重要的一点,是常三公子是在见到蓝秀之后,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否则,人与生俱来的那点野性,可能也会爆发。
  翠玉不明白常三公子在想些什么,因此,她幽幽地道:“公子对我是否还有什么疑惑之处?”
  常三公子忙说道:“这是从何说起?翠玉,你冒着生命的危险,对我可说是恩人,我疑惑什么?”
  “近些天我们连一句话都没说!”
  “你寂寞?”
  “有四个姐姐陪伴,并不寂寞,我只是有些话要跟你说!”
  “哦!”
  翠玉张口欲言又止。
  常三公子道:“现在身在荒郊,你可以大胆的讲,放心的讲!”
  翠玉习惯的四下看看,才道:“有人盯着我们已经追踪下来了。”
  常三公子不由人惊道:“啊!谁?”
  “当然是百花门的人!”翠玉压低声音道:“将计就计,索兴点明,你就说是要斩草除根,先找司马山庄的下一代,对于来人,你千万别杀他!”
  “找少庄主司马骏?”
  “对!”
  “好……”
  “瞧见没有,山涧芦苇之中的两条人影。”
  果然,常三公子原先是背对山涧,经翠玉提醒,凝神望去,已隐隐看出了伏在草丛中的两个人影。
  于是,低声对翠玉道:“我先发制人!”
  话声才落,坐姿不变,双肩提时,人已向山涧射去。
  快如电掣,迅若风雷。
  埋伏之人也不是弱者,一见常玉岚弹身向山涧飞来,便知行藏已经败露,两人四掌相接,用力推拍,借势左右弹开,跃出三丈外。
  常三公子人在空中,一时无法折身转式,双脚落实,故作不知地喝道:“鬼鬼祟祟意欲何为?”
  两人并未逃跑,因为他们深知逃不出常玉岚快速身法和一流轻功。
  因此,一齐向前,含笑拱手道:“属下花狈马堂、青狼赵明,见过公子!”
  常三公于朗声一笑道:“哈哈原来是狼狈双绝,常某早已闻名。”
  “狼狈双绝”齐声道:“多谢公子夸奖!”
  常三公子料不到在江湖上恶名昭彰的“狼狈双绝”也已投入百花门,此时不宜揭穿,心中暗暗冷笑。
  于是,沉声道:“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二位一路跟踪,却是为何?”
  青狼赵明颇为得意地道:“现在我们兄弟可不能说是与你常三公子井水下犯河水了!”
  “对!”花狈马堂阴沉一笑,接着道:“我兄弟俩现在是百花门的外堂执事,专门四下打探。”
  常三公子心中暗暗骂了—声:“败类”,但是,表面上却疑惑的追问道:“门主为何未曾提起?”
  赵明口沫横飞,一副得意忘形的神情道:“我兄弟的行动秘密。”
  马堂摇头晃脑地道:“现在就是奉门主之命,跟随公干,暗暗的保护!”
  常玉岚心中虽然十分压恶这二人的那副嘴脸,但还是强捺怒火道:“既然如此,你们来得正好,我有一个口信,劳驾上报门主。”
  两人一听,忙道:“请吩咐!”
  常三公子故作神秘,凑近二人耳畔,低声道:“快去上报夫人,司马长风身负严重内伤,我现在一方面要以代他求药为掩护,借机好接近他,等时间成熟定能完成任务,二则要追查司马骏的下落,斩草除根!”
  赵明、马堂果然十分认真地听着。
  他们心中十分得意,不觉形之于色。
  因为这是天大的秘密,一则证明常三公子把自己当成心腹看待,二则可以面见百花夫人,说不定会提升自己在百花门的地位。
  常三公子用一虚一实的消息,要借“狼狈双绝”之口,稳住百花夫人之心,同时也可以达到甩开二人追踪的目的。
  眼看着双绝得意的神情,心中暗暗好笑,面上却神情凝重地道:“事关重大,务必亲自向门主禀报,快去吧!”
  “狼狈双绝”应声道:“公子放心!”
  几个纵跃,已隐没入黄昏冷雾山岚之中。
  常三公子不由冷冷一笑。
  笑声,在山谷中回荡,厉久不绝。
  盘龙谷,在终南山深处。
  锄草药堂又在盘龙谷的深处。
  白云掩映,红叶飞霞,俨然如世外桃源。
  “妙手回春”丁定一布衣竹笠,手持藤杖迎风而立,拦在竹篱柴扉之前,不疾不徐地道:“贤侄,以老朽与令尊大人的交情,你远自江南而来,我应倒履而迎,以上宾之礼款待故人之子,但是,盘龙谷乃是清净之地,实在不便留客!”
  常玉岚一时愣在当场,脸上红齐耳根,嗫嚅地道:“老伯,冒昧拜访,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容小侄慢慢告禀!”
  丁定一十分坚决地道:“蜗居锄草药堂,实在不堪招待贤侄等一行,改口亲到金陵,向贵府告罪!”
  常三公子正待请求。
  莲儿却抢着说道:“丁老爷子,两年之前,你老人家到我们金陵,我们老爷是怎么款待你的?”
  丁定一并不以为忤,笑道:“姑娘责备得极是,怎奈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这里怎比得上金陵常府!”
  莲儿乃是常家的宠婢,在金陵常家,如同一个女婢的总管。
  常氏老夫妇所以派她随同自己爱子出游,也是因为她善解人意,口齿伶俐,遇事精明能干。
  所以,她仍辩道:“丁老爷子,深山荒野,你不收留,难道你要我们公子餐风宿露,再说,锄草药堂一连五进,莫说我们这几个人,再来八十一百也住得下呀!”
  常三公子眼见莲儿情急之下语语进逼,忙喝道:“莲儿,不得无礼!”
  恰在这时,竹篱背后,一声娇唤道:“丁二伯!”一条娇小的人影连蹦带跳地跑了过来。
  常三公子不由微微一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口叫丁二伯跑过来的,原来是个红衣少女。
  常三公子所见过的少女不在少数,怎奈这红衣少女长得太像那个神秘莫测的桃花仙子蓝秀了。
  要不是她的神态较为活泼天真,又似平年龄稍为小两三岁,可说毫无分别。
  即使如此,若是她同蓝秀站在一起,衣着相同,常三公子自己也分不出谁是真,准是假来。
  她,简直是蓝秀的影子。
  这就是常三公子目瞪口呆愣在那里的原因。
  “妙手回春”丁定一见了红衣少女,不由双眉紧皱,连声道:“蕙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
  名叫蕙姑娘的少女,先不回答丁定一的话,睁着一对滴溜溜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望着常三公子等一大群人,天真地拍手叫起来:“哎哟!好多人!好好玩,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丁二伯,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丁定一苦笑道:“是!是的。”
  蕙姑娘更加欢喜地跳起来道:“这可好了,我有人陪着玩了。”
  丁定一道:“不要胡闹,他们马上就会走的!”
  蕙姑娘一听,立刻把小嘴噘起来,一副要哭的样子。
  她拉着丁定一的手,用力摇动,口中叫道:“丁二伯,叫他们不要走!快嘛!快叫他们不要走!”
  鬼灵精的莲儿会心一笑,忽然上前一步,拉着蕙姑娘十分亲切的道:“哟!蕙姑娘,你好美,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
  蕙姑娘本来要哭,闻言脸上又满是笑容,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
  “那,你们就不要走呀?”
  莲儿生恐她的“诡计”落空,不等丁定一开口,接着又道:“不是我们要走,是你二伯不留我们!”
  这一招果然有效。
  蕙姑娘仰脸望丁定一道:“二伯,是真的吗?”
  丁定一哼了声道:“不是不留,是不方便!”
  谁知,蕙姑娘双眼一翻,对着莲儿笑道:“不要紧,丁二伯不留你们,到我们家里去住好了!”
  “蕙儿!…丁定一万分焦急,一手拉过蕙姑娘,口中大声道:“不要胡闹,你爹知道会罚你的!”
  蕙姑娘把头摇得像花郎鼓,洋洋自得地娇笑道:“才不会呢,我爹说,他以前呀!最好客了。”
  久久不发一言的常三公子,也乘机插上一嘴道:“丁老伯,既然你这里不便留侄等一行,必有难言之隐,那小侄等就到这位蕙姑娘家里借宿一宵,明天再作打算!”
  丁定一闻言,面包一正道:“万万行不得,蕙姑娘的爹是不见客的。”
  蕙姑娘可真急了,连连跺脚道:“不!不!”
  丁定一长长一叹道:“歪缠!歪缠!”他略一思索又道:“好吧!
  常贤侄,算我认了,你们到西厢房安顿下来吧!”
  蕙姑娘喜得小嘴合不拢来,大叫道:“丁二伯真好!”
  常三公子也忙着拱手一揖道:“多谢世伯!”
  丁定一叹了一口长气,对着蕙姑娘道:“我真拿你没办法,半天云里冒出你这个丫头,把我的主意都打消了,你来干什么?”
  蕙姑娘调皮地道:“我爹叫我来请二伯去吃洗翠潭刚钓上来的鲤鱼。”
  “这会我哪有功夫去吃鱼?”
  “我知道,我去告诉爹,就说伯伯家来了一大堆客人。”
  她说完又偏过头来,对常三公子做了一个鬼脸,舌头猛然伸出口外,转身跑去,一双小辫子摇呀摇的,脚下好快。
  丁定一这才对常三公子道:“我这儿只有我一个孤老头子,可没法招呼,让她们住进西厢,你随我来!”
  常三公子应了声“是”,随在丁定一后面。亦步亦趋地向后进走去。
  这是“锄药草堂”的最后一进,左首荷池的莲叶已残,右首假山上苔藓泛紫,只有几排“药圃”,还开着些说不出名的小花。
  丁定一进了精致的小房,面色凝重先坐在竹椅之上,指着对面的椅子道:“贤侄,先坐下。”
  常三公干聪明绝顶,一见丁定一的脸色,心知必有重大事故发生。
  先前丁定一拒绝留客,已经事出异常,因为丁、常两家的交情,甚为深厚,常三公子之所以贸然自告奋勇来替司马长风求药,自凉颇有把握。
  何况,“一剑擎天”司马长风,乃是武林至尊,人人崇敬的名门正派一代宗师,当然更没问题。
  不料丁定一会有意料之外的反应。
  常三公子落座之后,迫不及待地道:“丁老伯,拒绝小侄进入锄药草堂,不知是为了何故!”
  丁定一未答,先摇摇头,手持短髯道:“贤侄,你的人没到,仇家已到,难道还要问我理由吗?”
  此言一出,常三公子大出意外,几乎一惊而起,忙道:“仇家?丁世伯,我的仇家到盘龙谷来?这,这是不可能的事。”
  丁定一面有不悦之色道:“难道我这个做伯伯的还骗你不成?”
  “小侄不是这意思,只是……”
  “金陵常家也算武林正宗,武当一脉名列八大门派,你究竟为了何事,逼得铁拂道长找我来要你父出面?”
  铁拂道长乃是武当现任掌门,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竟然亲自出面,找上常家知交,此乃武当一门守着江湖的规矩。
  凡是名门下派,讲究的是理直气壮,即使万不得已要在刀剑上见真章,也一定要师出有名,先礼后兵。
  铁拂道长不直接找上金陵,兴师问罪,其理由也在此,免得引得兵连祸结,惹起武林牵涉太广的纠纷。
  丁定一见常三公子隐入沉思之中,又加重语气道:“武当一派明来明去却也罢了,另外有人留刀寄柬,也是对着你而来,又是什么来路?”
  常三公子更加吃惊道:“留刀寄柬?”
  丁定一顺手在桌下取出—柄五寸左右寒芒闪射,似匕首非匕首,似短剑非短剑的兵器来,扬了扬道:“喏!这是刀,还有柬!”
  说着,又从一大叠药书之中,取出张两寸来宽,七寸长短的红纸小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