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天空灿烂阳光,使山寺附近丹枫树彷佛比平时还要红些。空气中含着浓浓秋意弥漫大地,山寺平添无限萧索寂寞。
善护寺本来香客不多,但从昨天中午开始到今天中午为止,都陆陆续续来过许多人。
全寺最忙碌的就是小沙弥广元,因为每一拨人巡视全寺(表面上仍有烧香礼拜),最后总要找到广元谈一谈那个年轻有刀疤的小胡子。
广元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何事,但从开始就一口咬定一种说法,很生动亦很简单。但曾老员外儿媳妇之事却只字不提,以免有损好人家妇女的名誉。
他后来干脆坐在寺后那座亭子,免得每次都要带人跑来看一看。
一阵步声传来,广元连眼睛也懒得睁开,反正一定又是有人来查问李十八这件事。
但那阵步声虽是停于亭内很靠近他,却老半天没有言语。
广元睁眼一瞧,反而为之失笑,起身道:“师兄请坐,从那儿来的?”
原来是个很年轻样貌很端正清秀的和尚,广元一望之下就很有好感,这种风 气度以及盎然慈悲味道才真正是佛门中人。
他那诚恳纯真笑容更使人增加好感。他说道:“不远,从嵩山少林寺来的,我叫铁脚。你是不是广元师兄?”
广元叹口气,道:“为甚么你也是那些人之一呢?”
铁脚和尚道:“这就是三世业力之故。你想想看,我二十年未出过山门一步,当然更不认识甚么李十八李十九,可是我师兄吩咐我走一趟,我有甚么法子呢?你以为我不想安安静静在寺里修行么?”
广元露出同情之色,道:“的确是无可奈何的事。业力,这就是业力,做成一条命运之路让你走,直到获得解脱涅盘才摆脱得业力的左右。”
铁脚和尚道:“你想得很多很深。你是不是时时想这些问题?”
广元道:“是呀,若不是想通想透我怎会出家呢?”
铁脚和尚道:“不过我目前却要找李十八。我非尽快找到他不可。”
广元道:“很多人都想第一个找到他,甚至有女的,很年轻漂亮一个堂客。她为何也要找李十八?李十八究竟是甚么人?”
铁脚和尚道:“李十八有个外号叫做‘冷血’。是个杀人专家,有银子就可雇他杀死任何人。别人没有告诉你?”
广元道:“有,但你说的我才相信。因为我觉得他不是那种可怕的人。”
铁脚和尚道:“可能我们出家人对一切看法与常人有点不同吧?总之我心中亦有你那种感觉呢!”
广元又惊又喜,道:“如果你亦有这种感觉,请相信我,他必定不是冷血的人。”
铁脚和尚道:“我从未见过他,所以既不能肯定此一想法,亦奇怪何以会对这个人有这种感想。事实上据我所知他杀过不少人,大部份是著名武林高手,所以他的仇家都很厉害。至少我们少林寺也要对付他呢!”
广元喃喃道:“他不会是冷血的人。如果他杀很多人一定有原因,却不是冷血……”
铁脚和尚随后问知他提过那个堂客原来是潘夫人。
他们又谈了一阵,铁脚和尚才辞别,并且留下住址,以便有事可以联络。
之后又有两拨人来找广元问东问西。广元根本不知这些人来路,亦不想知道。总之他在暮色中回到自己房间时已疲倦不堪,不是肉体而是精神。
李十八影子简直占据他全部心灵,他的神秘以及他目前状况如何,都能使人想得精疲力竭。
广元拿了面巾木盆出去,洗抹之后回到房中,准备好好睡一会,透早起来做功课,把烦乱的心尽可能平静下来。
但他不但不能静心,甚至连躺下来也不行。因为床上已经有一个人,而此人一望而知就是“冷血”李十八。
李十八很狼狈很可怜,面色憔悴苍白,头发全身都有泥土沾染。
广元低念一声“阿弥陀佛”,伸手摸摸他面庞,发觉还温暖未死才放下心。
这时李十八睁开眼,声音微弱,道:“你帮我还是赶我?”
广元感觉得出这句话含有逼人傲气。他很奇怪何以李十八到这等地步景况还高傲得出来?
他道:“我当然帮你。我甚么话都没说,特别是曾家儿媳妇之事。”
李十八道:“给我一点开水,我又要服药了。”
广元连忙倒杯水给他,道:“你生病了?要不要找大夫?”
李十八道:“不是生病,是被人打伤。普通大夫治不好这种内伤。”
广元道:“你自己的药呢?”
李十八道:“也不行。只能稍稍压制一下伤势,恢复一点气力。唉,我饿死啦……”
这个人身有严重内伤而又会觉得肚子饿,广元很想不通这道理。
他匆匆出去弄几个馒头一点咸菜回来。李十八居然一下子就吃个精光。
广元最后下一个评语,道:“你的确跟我不同,跟别人亦不一样。你是婆娑世界上另一种特别的人。”
李十八躺在那儿静静望着他。广元又道:“如果是我或任何人,这时候绝对吃不下东西,而且最着急先做的事是弄干净身子,最好换过衣服才睡。”
李十八道:“这两天谁来找过你?”
广元一五一十简单扼要告诉他。最后道:“你惹怒那么多人都不要紧,却不该跟那潘夫人和少林寺结仇。”
李十八道:“你知不知道潘夫人是何等来头?”
广元只好摇头,道:“铁脚师兄没提及。”
李十八道:“她一定是潘占元的妻子,而潘占元便是武林三大世家之一扬州潘家的长房嫡系。潘家在武林势力之大,恐怕跟少林武当都不相上下。”
他停歇一下,又道:“潘占元去年端午节被我杀死的。”
广元倒抽一口冷气,道:“那么他的未亡人找你报仇,岂不是天公地道之事?”
李十八道:“当然啦。不过单单潘夫人还不行,所以她把大江南北四大刀客之一的‘千山鸟飞绝’韩典请了来。我本来想不透何以韩典肯出马,原来是扬州潘家找他。”
广元横下心肠索性多问一点,道:“那么少林寺呢?武当派呢?”
李十八道:“反正他们都有人被我杀死。而且都是大名鼎鼎的高手。”
广元垂头寻思半晌,忽然道:“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帮你。为甚么?何以我要帮一个血债满身的杀人凶手?”
李十八立刻闭上眼睛,道:“好,我得好好睡一觉再说。”
广元在黑暗中又垂头沉思好久,才走出房间,关住门还加上一把锁。
李十八动都不动,呼吸均匀。他居然不想法子了解广元何以黑夜还出去?何以门外上锁?
他究竟到何处去?想干甚么?
× × ×
他虽然年逾六旬,但全身的肌肉皮肤以及面庞五官,都有如中年人甚至比中年人还强健年轻。
王淑娴看得见自己全身雪白肌肤,尤其是碰触磨擦到他毛茸茸的胸部和双腿时,更感觉自己身体的嫩滑。
她看看右手无名指那只翡翠戒指,暗中叹一口气。
其实只要她揿住戒指左侧,就会有一支细如牛毛却淬有剧毒的钢针伸出。
只要轻轻一刺,就算是一条牛也立刻全身僵硬而死亡。死亡之前任何动作都绝对不会有。
所以王淑娴想刺死曾熙的话,真是比吃豆腐还容易。
但她为何不动手?
她从未见过如此壮健的人。更未见过如此风趣博闻的人,和他在一起简直只有轻松愉快而绝对不闷。
尤其是昨夜她装得很有醉意,也像现在一样赤条条,一丝不挂,但曾熙居然一上床就呼呼大睡。虽然半夜也有搂住她,却没有真个侵犯她。她甚至看不出他有侵犯之意图。
今夜两人都没有喝酒,曾熙依然一上床就闭目大睡。不过王淑娴却发现他的秘密,原来在他上床之前已经在秘室外面的一间卧室,一连玩了三个姬妾。
这正是“一枝浓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她便是一枝浓艳,现在枉自为了别人的云雨巫山而断肠而辗转不寐。
但如果曾熙侵犯她,她戒指上那支毒针岂不是早已刺入他任何一处肌肤之内?他岂不是已变成一具死尸?
究竟她希望他要他侵犯她?抑或不希望?
曾熙坚实粗壮的胳臂忽然落在她挺耸乳房上。王淑娴居然觉得很舒服,甚至蜷缩入他怀中。
而她亦不知何时轻轻舔啮他胸口的黑毛,一只手也伸过去扳搂住那男人身体。
她并没有忘记这个男人曾经奸杀她的母亲。但何以她心中的感觉如此奇怪?她居然全无仇恨,反而很想奉承他,任他为所欲为?
爱恨本应界线分明,但何以事实并非如此?她何以一丝一毫都不恨他?反而只感到他的魅力?只愿意承受他任何蹂躏?
曾熙这时忽然醒了,睁开眼睛,说话时嘴巴居然没有睡过后的臭味。他道:“你为何睡不着?”
王淑娴把头钻入他胸膛,道:“我不知道。”
曾熙将她抱紧(这是第一次于清醒有意识状态下抱她),道:“我从前有过一个女孩子,很像你,像得不能再像。”
王淑娴身子颤抖一下,她想起母亲。
曾熙又道:“只可惜她后来被她丈夫逼死了,我至今仍然很想念她。你相信么?”
王淑娴又颤抖一下,然后她的手伸出去抚摸那坚实壮健的躯体,等于回答了问题。
曾熙柔声道:“你还没有脱光!”
王淑娴惊讶得回答:“没有脱光?我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
曾熙捏住她纤指,把戒指脱下来,声音更温柔道:“现在你才真正脱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