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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粉干戈》第五十一章 温柔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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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元度上得路来,不禁松了一口大气,因为救人如救火,非得迅速行事不可,而白瑶琴竟然变成了一大负累,叫他如何能不心焦着急?现在总算摆脱了这个包袱,不由得泛起轻松之感。
  他一路行去,留意着各处,瞧瞧有没有留下的暗号。不久就发现平天虹和天宝和尚留的暗号,都是向西行。
  翌日他已赶到枣阳,首先依照天宝僧所留的暗号赶去。在城外两三里处,有一座光明寺。
  人得寺中,但见天宝僧趺坐在大殿中,显然是等候他前来。两人相见,都甚是欢喜。天宝僧打个问讯,道:“王大侠迟迟不见赶来,贫僧不免胡思乱想,真个罪过。”
  王元度道:“多蒙大师关注系念,在下这一次果真发生了不少事情。”他简扼地把经过说出,但却有两点没有说:一是白瑶琴以美色引诱他之事,一是葛翠翠对他大有情意之事。
  天宝僧道:“我佛慈悲,幸而王大侠逢凶化吉,也没有把毒教之人带来。那毒教中人,据小僧所知,记恨之心,奇强奇重,只要在言语间无意之中得罪了他,就能出手杀人,实在不可过于接近。”
  他说完之后,大概生怕王元度尚未警惕,又道:“那毒教之人,不管他如何地讲情理,但由于本身所学,尽是如何使人在不知不觉之中中毒而死,又或是以什么药物手段,才能令敌人死得更惨,以此之故,养成了一种报复心理,但凡有人得罪了他,他第一个意念,总是想到要用什么手段弄死对方。换了旁人,断无为了点事故,即起杀心之理。因此王大侠万万小心,切勿与毒教之人多往来,免得一时不慎,连累到家人朋友。”
  王元度心头一震,想道:“是啊!假如葛翠翠跟定了我,时日一久,难免有开罪她之处,其时她不向我报复,却迁怒到别人头上,尤其是明珠,最是可虑。”当下慎而重之地点点头,道:“多谢大师指教,在下定必牢记心中,小心应付……”
  他话声略略顿了一下,又道:“这回我急急赶来找你,便因查悉一元教教主荀伯业野心勃勃,意欲征服天下武林,现下他第一个目标是武当派,下一个目标就是贵寺了。”
  天宝僧大吃一惊,道:“这个消息,果然非同小可!”
  王元度道:“在下这就得赶赴武当山。至于贵寺,有烦大师即速归去,禀报方丈大师,预为准备,不过……”他压低了声音,才道:“以我所知,一元教神通广大,只怕在贵寺之中,亦布下了眼线。”
  天宝僧面色一变,也低声道:“若是以前有人对小僧这么说,定必拒绝相信。但这次踏入江湖之后,方知人世之中,无奇不有,那等鬼伎俩,实是无孔不入,令人防不胜防,小憎就去立刻密禀方丈。”
  王元度道:“事不宜迟,你先走一步,我打寺后出去,直奔襄阳,因为平天虹兄已赶去襄阳了。”
  两人别过,各走各路,王元度早已辨明方向,一径奔过荒野,抄近路直奔襄阳。走到天黑,仍然不停,到了子夜时分,方始在一株老树之下,打坐休息。天明起来,继续赶路,不久,便抵达濒临汉水的樊城了,渡过汉水,彼岸即是襄阳城。本来他若是前赴武当,但须沿着汉水北岸的大道,再向西行,抵达仙人渡时,方始渡江前往谷城,然后往武当山,那就对了,但他为了另一企图,非渡江先入襄阳不可。
  他虽是单身孤剑,但意态轩昂,风度潇洒,公然踏上渡船,一点不把渡口一些可疑之人放在心上。渡船开出之后,他已严防一切变故,且喜一路平安,直抵彼岸,码头上甚是嚣闹,桅樯林立。他刚走出码头,突然两个人迎面上来,向他拱手行礼。
  王元度定睛望去,但见两人俱在中年,衣着斯文,但举止之间,矫健有力,一望而知,乃是武林人物。
  王元度为人谦厚,平时最是彬彬有礼,但这刻却傲态迫人,冷冷道:“两位有何见教?”
  左边的一个忙道:“在下侯远,这一个是黎新,谨奉敝上荀伯业之命,特来拜谒王大侠,有话奉告。”
  王元度道:“有话就请说吧!”
  侯远道:“王大侠匆匆赶来,想必已知悉敝教设在襄阳的分堂,敝教主诚恐王大侠一直找了去,面面相对,反而不好讲话。”
  王元度心中冷笑一声,想道:“荀伯业如若还在襄阳的行宫之中,那才是怪事呢!”
  口中应道:“然则荀教主有何见教?”
  候远道:“敝教主深知王大侠武功高强,勇夺天下第一高手宝座,决计非是盗名欺世之士,因此十分敬重,嘱在下等前来迎驾,并且嘱我们探询王大侠来意,假如正是敝教主所料中,在下立刻可以奉复。”
  王元度冷冷道:“荀教主好大的架子,但目下不必谈论这等过节了。我此来之意,亦不必瞒你们,听说敝友钱万贯已与贵教副教主结为秦晋之好,我定要见到他,说几句话。”
  侯远躬身道:“若是此事,敝教主已交代过,在下立刻可以奉复了。”
  王元度料定绝对不会容容易易就见到钱万贯,是以全无一点兴奋之色,淡淡道:“荀教主料事如神,已猜准了兄弟赶到襄阳的用意,只不知他打算如何处理?”
  侯远道:“敝教教主说,王大侠义重如山,使人十分敬佩,因此敞教自无拒绝之理,亦不敢拒绝。”
  黎新直到这时才接口道:“但敝教费了不少气力,才请来了钱庄主,王大侠如要见他,也须费点力气才行。”此人语声冷涩,面上一片漠然之色,与侯远的谦恭,全然不同。王元度心中怒哼一声,却不发作,只点点头。
  黎新又道:“敝教主既知王大侠武功高强不过,如若在武功上留难王大侠,不免贻班门弄斧之讥了。”他竟然停了下来,大有卖个关子之意,王元度心中甚怒,但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静候机会。
  要知,此人态度大殊于侯远,口气冰冷,但词锋流畅,实是能言善辩之士,可知不过是故作姿态而已。亦由此可知,此人在一元教中地位不低,早先由候远先说话,目的旨在使王元度误以为他地位更低而已。
  黎新停顿了一下,才又道:“敝上既有此意,军师爷便出了一个主意,这便是敝教布置一个温柔陷阱,假如王大侠过得这一关,钱庄主夫妇任凭你带走,决不食言。”
  王元度笑一笑,道:“这倒有趣得很。”
  黎新道:“自古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假如王大侠过不了这一关,那就加入敝教,谅也没有别的话好说。”
  王元度点头道:“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然不错。”他忽然一伸手,抓住了黎新手臂,内力从五指涌出,登时把对方制住,全然不能动弹。
  侯远大惊道:“王大侠出手拿住在下的部属,不知是何用意?”
  王元度冷冷道:“此人如是你的部属,我就把他毁去,免得他将来爬到你的头上,连你也给害了。”
  侯远讶道:“王大侠这话怎说?”
  王元度道:“此人态度自大,口气不逊,日后必是犯上作乱之人,我先毁了他,对你来说,实是有益无害之举。”
  侯远忙道:“使不得,他实在不是小可的部属,而是小可的上司。”
  王元度冷哼一声,道:“我早就知道了,但此人的地位,还够不上与我讨价还价。贵教主如此小觑王某人,我先杀死一两个,让他有所警惕。”
  黎新面色丝毫未变,侯远却失色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王大侠难道不知这个规矩?”
  王元度冷冷道:“留你一个活口足矣,要两个人干什么?”说话之间,指尖内力突然加重,黎新顿时面色剧变,有如死灰,一望而知,他是又痛苦,又害怕。
  王元度向侯远一瞪眼,怒声道:“你还不快滚回去,找个有头有面之人,与我谈判,莫非也想陪他归阴么?”
  候远骇得连退五六步,但却没有转身跑掉,连连拱手作揖,一副惶恐的样子,道:“王大侠高抬贵手,有话好说。”
  王元度向来不是凶残冷酷之人,甚至最讲情理,目下却变成这副样子,当然有他的计谋打算。他不再理会候远,拉了黎新,一径行去,转入一处屋角,僻静无人,侯远站在两丈外的远处瞧着,大是手足无措。
  王元度向侯远道:“此处正是合适地点,待我施展一点手段给你瞧瞧,作为你的榜样。”说罢,抓起黎新另一只手,劈啪一声,硬生拗断了他一只手指。紧接着又发出骨节折断之声,敢情是第二只手指又被拗断了。黎新疼得满面皆是黄豆般的汗珠,偏又脉穴被制,既不能动弹,亦不能出声,神态狼狈之极。
  王元度向黎新冷冷一笑,道:“一元教不该派你们出面,致招杀身之祸。莫说你们,即使是四大护法,亦定必难以活着回去,你还不赶快把荀伯业或是姜石公找来?莫非真的想死?”
  侯远也是满头大汗,似是被迫无奈,道:“王大侠有所不知,敝教主和军师爷都不在襄阳。”
  王元度哦了一声,道:“那么凭什么要我去闯那温柔陷阱?”他提起“温柔陷阱”这四个字,脑海中不由得闪掠过白瑶琴和葛翠翠两女的面庞,迅快忖道:“最近以来,别的没有什么收获,但讲到什么温柔陷阱,却是经验丰富,大有曾经沧海难为水之感,想来世上已难再有比这两位姑娘更美艳动人的了。”
  只听候远恭声答道:“此事由教主亲下严令,讲明先让王大侠见过钱庄主,满意之后,才让你去闯那温柔陷阱。如若王大侠还信不过,便把钱庄主交给你也可以。”
  王元度忖道:“我已用了极毒辣的手段迫他,他才说出荀伯业、姜石公不在襄阳之言,可见得绝不虚伪,但由此亦可知姜石公此计,亦是使我阻滞在襄阳。”
  此时,王元度心中有两个意念正起冲突,一是他既知荀伯业、姜石公都不在襄阳,甚至连护法地位之人也不见一个,可见得一元教已是全力进犯武当。武当派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之下,只要掌教真人许无量一败在荀伯业手底,该派将在一元教如云高手包围之下,不是臣服,就是冰消瓦解。因此,他必须立刻制住这侯远,随即赶赴武当驰援。第二个意念是钱万贯既然已在眼前,机会大佳,自应即速把他们救出险地,方不致于有顾此失彼之苦。
  王元度虽然是谦和之人,但碰上大事,却极有决断,立时下了决心,先行拯救钱万贯。他乃是想到,以武当派的根基和实力,虽说祸起非常,大有溃败之虞,但决不是短短三五个时辰之事。因此,他大有希望救出钱氏夫妇之后,赶往武当增援,决心一下,便向侯远高声说道:“好,你先带我去瞧瞧钱兄。”侯远望了黎新一眼,只见他双目茫然,似是神智已失,全然不知目下发生的一切,自是无法向他请示。当下硬着头皮,道:“那么小可领路,请王大侠跟着。”
  他转身行去,王元度拉住黎新,紧紧跟随。外人看起来,还以为是老朋友把臂同游。
  片刻间,已抵达一间屋宇,侯远推门而入,屋内有两名佩刀大汉,向侯远躬身行礼。侯远问道:“钱庄主怎么样了?”
  一个大汉应道:“跟以往一样,一点也不添麻烦。”他们的目光向王元度闪射,显然已猜出来人是谁,都流露出敬畏之容,竟没注意到黎新的情形。
  侯远道:“好极了,你们在这儿等着。”说罢,向屋后行去,那后面是一重院落,侯远入院之后,便高声说道:“钱庄主,您瞧是谁来了?”
  当中的一间房内,一个人缓缓走出,正是意态潇洒的钱万贯。他一见王元度,也自大感惊奇,道:“元度兄如何找到这地方来的?”
  王元度不答反问:“钱兄没事么?”
  钱万贯道:“据荀教主说,他已点了我的三阴绝脉,除了他独门手法之外,无人可救。现下外表上看来没有什么,其实四肢乏力,全无提聚真气之能耐。”
  他乃是经验老极的老江湖,一听王元度的问话,便知他必有某种计划,须得极为了解他的详细情况,是以用简扼的词句,迅快说个清楚明白。
  王元度沉吟了一下,全然想不懂那“三阴绝脉”手法的来历内容,自知无能解救,便道:“然则钱兄你自己能不能解救?”
  王元度这一句问话,乍听似乎很幼稚,因为假如钱万贯能够自行解救的话,早就脱出樊笼,何须待他搭救?当下应道:“这三阴绝脉手法,实是奇奥异常,兄弟难有解救之道,而且每天子午两次,全身发热,昏眩脱力,须得服用一种药物,方能支撑过去。”
  王元度忖道:“从现在到午时,只有个把时辰,假如把他带走,这午时的一关,就不易挨过。不过从整个大局着眼,这个把时辰又是必须力争的时间,重要无比。”他随即转眼向侯远望去,道:“我若是带走钱兄,那解救可有安排?”
  侯远道:“军师爷交待过,只给一服,此后敝教随时与王大侠联络,假如王大侠加入敝教,自然一切都没有问题了。”
  王元度哼了一声,道:“把那一服药拿来。”
  侯远向一个手下点头示意,登时送上一包药丸,共有三颗。
  王元度让钱万贯看过无讹,便请他收起来,一面暗用传声之法,向钱万贯道:“钱兄,你可是与副教主甄红袖已订了鸳盟?如若确实不误,请颔首示意。”
  钱万贯点点头,王元度又迅速地道:“既然如此,小弟自然不能舍下钱大嫂了,只不知钱兄如若离开此处,可有法子自行潜匿踪迹,以免小弟有后顾之忧?”
  钱万贯微微一笑,大声说道:“元度兄你是独自抵达此地的么?可曾见着荀教主了?”他那一下微笑,已暗示他虽然武功已失,智谋与交情犹在,有法子可以暂行潜匿踪迹。
  王元度道:“小弟乃是独自赶来,在路上曾经碰见过桃花派的平天虹,江湖上恐怕只有他晓得我往襄阳走。”
  他的目光转投到侯远面上,道:“你们先让钱兄离开这儿,免得我不放心。”
  侯远道:“使得。”立时吩咐手下传令出去,不许阻止钱万贯的行动,亦不得跟踪。
  关于跟踪之事,王元度并不耽心,因为以钱万贯的才智阅历,除非是姜石公亲自指挥策划,别人休想跟得住他。
  王元度以传声之法,迅速地与钱万贯定下联络的时间和地点,钱万贯见他似是很有把握,当即欣然去了。
  院中只剩下王元度和黎新、侯远三人,王元度已放开黎新,但他呆如木鸡,敢情穴道仍然受制。
  侯远带着怯意,问道:“王大侠可是准备力闯那温柔陷阱么?”
  王元度点头道:“不错,我正有此打算,但问题却在于我一旦闯过了,如何能保证贵教主定必解开钱庄主的禁制?还有钱大嫂的安全,亦须有保证才行。”
  侯远道:“假如王大侠当真依约行事,小可立刻去把敝主及军师爷那签名画押的一纸保证书交给王大侠,以敝教主及军师爷的声誉人格作保,谅可邀王大侠的信任。”
  王元度道:“你拿来我瞧瞧,假如内容写得详尽明白,果有诚意,自然可以相信,将来亦可化敌为友。”
  侯远道:“这一通保证书,就在黎堂主身上。”他走过去,在黎新身上一摸,果然取出一封精美的书函,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王元度。
  王元度沉吟一下,也不拆看,道:“好!那温柔陷阱在什么地方?”
  侯远尴尬地笑一下,道:“王大侠,黎堂主他……”
  王元度面色一沉,道:“我平生宅心仁厚,绝不滥杀,假如贵教安排都有诚意,自然不会伤他性命,但如若有不尽不实之处,总得有一个人陪陪我。”
  侯远点头道:“既然如此,小可就不必多说了,请王大侠移驾到另一处地方。”
  王元度任得黎新呆立院中,跟着侯远,再向后面走去,经过了六七重院落,好几道长廊,这才到了一处花木幽雅的院子。
  侯远指住阶上一道深垂珠帘的门户,轻轻道:“那是一间套房,王大侠但须进去,便见分晓。”
  王元度问道:“如何才算是闯过这一关?”
  侯远道:“这套房一共是三间,您从这道门进去,从那边的一道门出来,每往一间房,须得带出一件信物,但却不许使用武功,只靠定力,这就是温柔陷阱了。”
  王元度心中一笑,想道:“别人也许难有这等定力,但我王元度曾经沧海,这区区的一个陷阱,岂能奈得我何?”于是点头道:“好,那三件信物是什么?”
  侯远道:“那是三块玉,你进去找吧!”
  王元度淡然道:“那么你到那边等着。”他毫不迟疑,举步登阶,走到门口,伸手掀起珠帘,探头望入去,但见房间之内,虽不明亮,亦不黑暗。
  房中阒无人迹,他便走入去,但觉到处异常氤氲,家具摆饰都十分华丽,尤其是色彩方面,有一种神秘香艳的气氛,立时令人意会到这是可以放荡恣意的地方。他有不畏百毒之能,是以并不把房内的异香放在心上。房内几张几桌上,都不见有玉,但见角落有一道门户,用幔帷隔断,目光不能透视出去。
  当下走过去,揭帷一瞧,帷后是一条丈许长的甬道,点着灯火,地上也和房间一样,都铺着厚厚的地毡。甬道内自然杳无人迹,尽头处又是一道帷帘,那边隐隐传来琵琶和曼歌之声,柔靡悦耳,蕴含荡意表情。
  他回转身,开始搜索,耳中还隐隐听到那阵歌声乐韵,他找了一会,拉开一道橱门,但见橱内竟是一幅色彩鲜明的图画。
  画中的人物,只有一男一女,但那情景,却足以使人面红心跳,原来竟是一幅工笔春宫画,描绘得精细之极,栩栩如生。
  他的目光在画面其它部份一掠而过,却在那女人的面部停留了一下。
  原来那个女人不但骨肉停匀,纤合度,动作淫亵惹火之极,而她的面貌更是艳丽无比,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彷佛能勾人魂魄。这个女子已足以令他感到惊奇,因为她的面貌必是有所本而描画的,并非通常所见的画家笔下那种美人面孔。“然则这个女子当真是有其人,甚至会是温柔陷阱次的主将了?”他暗暗吃惊,心想:“以这等绝艳之貌,何患男人不坠入温柔陷阱之中呢?”
  说到那个男子,王元度心中更为惊奇,因为那简直是他身在画中,极是维妙维肖。正因这幅画中是他做主角,他才会惊讶注视,心中想到很多的事,又由于男主角既然是他,则女主角也必有其人,供这画工描绘无疑了。
  他沉吟自问道:“假如这温柔陷阱之中,果真有一个绝色美女,正如此画中人,我能不能抵抗得住她的魅力?唉!这倒是一个莫大的考验,此女的神情,媚荡入骨,实是天生尤物,我……”
  要知王元度和一般的男人,全无分别,见了这等绝代尤物,亦会生出冲动,这等反应,极是合理。他之所以能出类拔俗,能与众不同,不过是毅力绝强,能克制自己的本能冲动,持之以礼而已。因此之故,他一旦发现了对方可能有如此出色艳绝的尤物时,便不能不先事在心理上准备一下。
  假如他自问一定可以做到“目中有妓,心中无妓”的地步,则反躬自问之举,自是多余。正是由于他晓得此女实是人间尤物,百年罕见,但须看她的画容,已大有销魂蚀骨之感,何况一旦面对那活色生香,焉能全不动心?画上的尤物似是向他大施勾引挑逗,王元度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身体上其余的部分,只盯住她的面庞,沉凝思索应付之计。
  这等情景,落在外人眼中,自然会误以为他乃是被这幅香艳淫媚的画所迷,以致如此入神。
  墙上另一幅画轴上,忽然出现一双眼睛,察看王元度的情状,见他呆视橱中之画,这双眼睛很快就隐没不见了。
  紧接着那琮的琵琶声,以及曼妙柔靡的歌声,渐渐响亮,这一间空房之中,竟然因这阵柔靡之音,忽然变成春意盈盈,撩人心怀。
  王元度身子动也不动,但心头大震,暗想:“这一关单是暑画闻声,便已动人春思,难以自抑,如此厉害,实是大大出人意表之外。”他又想道:“接下去的两间房,定必更加春色撩人,目下当真有如在冰棱上走,剑刃上行,稍一放浪,粉身碎骨矣!”
  这个譬喻真是再恰当也没有了,他深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随即伸手捏住那幅图画的框边,轻轻一拉,这幅画滑到另一侧,现出了画后的部分。
  但见一块玉,放在橱中,他取起收好,关起了橱门,便向另一道门户行去,步伐间甚是沉稳有力。
  揭开帷帘,穿过灯火明亮的甬道,但听歌声越发地真切动人,大有苦求缠绵的情意,令人魂销。
  他拨帘而入,只见明灯无数,照耀得全室十分光亮,房间内四壁皆是锦缎装贴,见不到砖石粉壁,也没有一件家具,地上是厚逾半尺的垫褥,踏将上去,柔软得有如踩在云朵上一般。
  房中一共有三个女子,都披着一袭轻纱,一眼望去,可以透过轻纱而见到她们的肉体,雪白而丰满。
  其中一个站着,手抱琵琶,仰头望住天花板,自弹自唱,声音曼妙,指法巧熟,奏出了动人情思的曲调。
  她那副样子,生似是已经神游幻境,沉迷其中,对身外之事,全无所知,唯其如此,才令人更易感到沉迷。
  另外两个女子本来都坐着,一见他进来,霎时盈盈起舞,随着歌声节拍,露展她们动人的胴体。
  她们的舞姿甚是淫亵,极尽勾惹挑逗之能事,在这种气氛之下,任何人都可以意会得到,这两个美女都愿意献出娇躯,任君大嚼。
  王元度目光掠过她们的面庞,但觉她们虽是相当美艳,体态复又丰满健美,可是都不是画中之人,这使他有点失望,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两个美艳女郎,越舞越快,伸臂展腿之际,妙相毕呈,真是一场令人难以保持冷静的销魂艳舞。
  王元度瞧了一会,便毫不困难地移开眼光,游视全房,但见房内全无可以收藏物体的地方。
  他的脑筋也动得真快,举步向那曼声高唱的白纱女郎走去,到了切近,但见她那丰满的胆体,完全暴露,那一袭白纱,简直跟没有一样。
  他突然一伸手,夺过那面琵琶,顿时乐声、歌声一齐中断,那个白纱美女瞠目瞧住他,露出询问之意。
  王元度摇一摇琵琶,没有声响,便丢在地上,好在地上垫褥很厚,不虞摔坏乐器。他凌厉地望住对方,冷冷道:“玉佩呢,拿来!”
  白纱女郎柔婉地笑一下,道:“你长得如此俊俏,想不到竟是不解风流之人。”
  王元度固执地道:“玉佩拿来。”
  白纱女郎叹口气道:“好吧,我瞧如果不给你的话,你很可能会杀死我们,是也不是?”
  她口中的话说得如此可怜服从,其实却没有取出玉佩,王元度连那玉佩在何处也没有丝毫线索。
  他暗暗感到不安,想道:“假如她们不知进退,一味死赖,我能把她们怎样?难道打她们一顿么?唉,我王元度堂堂七尺,岂能做这等辣手摧花之事?”
  白纱女郎腻声道:“你是我平生所见最俊俏的人,假如能在你怀中偎依片刻,我这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这些话,句句都能打入男人心坎中,魔力强大。王元度严厉的神色,也不由得松弛许多,烦恼地摇摇头。另外两个黄纱女郎,款摆着光滑的胴体,走到王元度身边,分别做出想纵体入怀而又不敢的神气,这一着可使任何人都有踌躇满志的快感。
  王元度初时也不免如此,但他意志坚强无比,死命记住玉之事,因此表面上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他仍然盯住那白纱女郎,但见她挺立不动,两腿夹拢,姿式既好看而又古怪,使他一看再看。突然间,他明白了一事,沉声道:“姑娘如若还不交出玉,那是自讨苦吃,可怪不得在下心狠手辣。”
  白纱女郎吃一惊,道:“你当真要那玉,竟把我们都视若无睹?其实人生着梦,为欢几何,何不及时行乐?你如若回心转意,我们姊妹三人,都任凭你享受。”
  王元度道:“拿玉来。”短短一语,已是极有力的答复。
  白纱女郎叹口气,道:“在我身上,你自己拿吧!”
  王元度自然已意念得到那块玉藏在她身上的什么地方,无疑一定是夹在她双腿之间的部分。如若是夹在腿肌之中,倒还罢了,但王元度可也不是未见过世面之人,心中很了解,像这种受过训练的女孩子,说不定有吐纳功夫,可以收藏在私处。
  因此他又头痛起来,想道:“如若她是用双腿夹住,那就毫无困难地可以取到手中,但倘使她竟然藏在私处,我如何能够下手?”
  那个白纱女郎见他不动弹,顿时大感惊讶,腻声道:“怎么啦?你怕掉在温柔陷阱之中么?”
  王元度定一定神,诚恳地道:“不是害怕,而是觉得不能用强暴手段!”
  他的诚恳的声音,使众女都为之一怔,那白纱女郎轻轻道:“奇怪,看你外表风流潇洒,竟会是那么迂腐古板的人么?”
  王元度平心静气地说道:“迂腐古板,并非罪恶,姑娘们可曾想过这道理没有呢?”他仍然以十分诚恳真挚的语调和态度向她们说,以致这三位千娇百媚的女郎,也变得正经了许多。
  一个黄纱女郎道:“我不知道你这话是真心抑是假意?以我所知,所有的男人见了我们,都生出淫心欲念,只求得偿兽欲,别的什么都不管了。”
  另一个黄纱女郎格格笑道:“尤其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急色儿,一见了女人,不都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白纱女郎说道:“不错,在我们眼中,男人都不外想在我们身上发泄兽欲,那些拥有道德名声之人,只要知道了没有后患,都露出了本相,真真可哂。”
  王元度微微笑道:“姑娘们的话,诚然是事实,但在下却认为,你们对男人太过苛责了!因为男女相悦,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尤其是以你们如此美丽可爱,男人见了,孰能毫不动心呢?”
  白纱女郎妖媚地笑一下,伸展双臂,道:“好啊!那么你抱抱我好么?”
  王元度道:“动心是一件事,克制功夫又是另一回事。假如一个人光明磊落,公正不阿,他自己必有是非之辨,取舍之间,自有尺度。”
  一个黄纱女郎迫近他身躯,那峰峦起伏之处,已碰到了王元度,她荡笑一声,道:“那么你的取舍如何?”
  王元度转眼望住她,沉重地道:“有些人认为逢场作戏,并不要紧,这个想法也有道理,假如不会伤害对方的话。”
  那三个妖媚美女一齐叫嚷起来,吱吱喳喳的,一片莺声燕语,内容都是表示她们绝不感到伤害。
  王元度道:“姑娘们,请再听在下一言,那就是有些人想是这么想而已,在下非是这种风流自赏之人,世上有些人想法又不同,他们深信做每一件事,都须负起责任,尤其男女之间,如若未有感情,遽行苟合之事,请问与禽兽有何分别?因此之故,这种人守身如玉,绝不滥交,不徒是珍惜自己,兼且也是怀着尊重别人之心。”
  他说得很明白显浅,众女都能了解,因此房中气氛忽然改变,那白纱女郎面色严肃地沉思着。
  王元度轻轻叹口气,道:“世间诸色人等,各有不同想法,有些女人生性轻贱,喜欢滥交。但以在下想来,这等天生的淫娃、荡妇总是少数,大部分朝秦暮楚,不管生张熟魏,都可交欢的女人,其行虽荡,但这等生涯却未必是出乎她们所愿,只是各人遭遇不同,时常身不由己,无法跳出火坑就是了……”他停顿一下,又道:“在下绝不轻视这种遭遇可怜的女人,而我既无力拯救她们,自应洁身自好,使自己良心无愧。”
  一个黄纱女郎凄然一叹,道:“可惜像你这种人,实在太少了。”
  王元度歉然一笑道:“在下坚信女人也和男人一样,不该受到许多限制束缚。但事实上,女人比男人大是吃亏,这许多不合情理的事实,都是男人一念之私所形成。因此,在下很愿意代表男人向你们赔罪致歉。”
  另一个黄纱女郎突然纵声狂笑起来,一听而知,她是受到莫大刺激。
  王元度叹一口气,目光转到白纱女郎的面上,问道:“姑娘,那玉呢?可不可以给我?”
  白纱女郎低头瞧瞧自己双腿,迟疑了一下,才道:“不瞒你说,这块玉可以给你,可是我们明知你绝过不了这一座温柔陷阱,所以又不想白白放走了你。”
  王元度讶道:“在下纵然过不了这一关,又与诸位姑娘有何关系?”
  白纱女郎向同伴望了一眼,才道:“我们姊妹三人,自从练成了媚功,也颇见过不少男人,可是像你这般人才,却还是第一次遇上,我们实是愿意和你拥抱缠绵,以慰相思,假使你可以过得这个陷阱,我们当然没话好说。但你一定过不了那最后的一个房间,所以我在想,与其把你让给别人,不如我们自己……”
  王元度插口打断她的话,问道:“你们可是柔情蚀骨派的?”那三个美女都吃了一惊,齐向他注视。
  白纱女郎道:“你居然识得柔骨派之名,实在奇怪得很。”
  王元度听这口气,已知道她们当真是柔情蚀骨派的人,无怪魅力之强,更在美貌胜于她们的白瑶琴之上了。
  他不禁又想到第三个房间内,无疑是这“柔骨派”的一流高手,怪不得她们深信他一定过不了这一关。
  这么一想,顿时大起警惕之心。忽又想到那面“情镜”,据说是“柔骨派”的无上至宝,有了此宝在身,柔骨派的高手,全然无所施其技。因此他微生后悔之心,因为此镜他已交给葛翠翠。假如在身上的话,胜券在握,那就不必提心吊胆了。
  那三女一齐围拢过来,挨贴他身体,她们曾经先动之以情,完全是哀恳他施舍雨露,此举实在很足以打动任何铁石心肠。
  王元度已情迷意乱,热血沸腾,心想:“既然她们求我,并非我存心玩弄。再者,此举也不会影响及她们未来的幸福,我何必坚执不理呢?”这么一想,更是百脉贲张,欲焰高涨。要知,假如钱万贯不是已经救回的话,他为了朋友义气,这等色相陷阱,休想困得住他。但既然钱万贯已见到,脱离一元教掌握,他的心情大不相同。这正是对方设想周密之处,务使他的顾虑减到最少,才会有失陷之危。
  正当他伸手出去之时,忽然听到一点极轻微的声响,转眼一望,那厚厚的地毡上,有一块玉。这块玉自然是从白纱女郎双腿之间掉落地上的,按理说地毡很厚,不会发出声响。但这只指平常之人而言,像王元度这种绝顶高手,声响虽极轻微,也不会漏过。
  他一见到玉,顿时心头大震,记起了这块玉正是表示他过得温柔陷阱的信物。如若过不了这一关,就须投入一元教中……满胸欲念,迅即消退了大半。一手推开那白纱女郎,俯身捡起玉,揣在袋中。向她们点点头,歉然道:“对不起,在下得走了,辜负了姑娘们的柔情,将来有机会始行报答。”
  他举步走到帘边,不禁停下来,深深吸一口气,这才觉得心神略定,也鼓起了勇气,便掀帘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