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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黄河》第二章 红杏出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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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发老人忙道:“等一等,假使那厮服的是‘紫府禁果’,你想把他怎样?”
  计多端道:“此人是弟子的仇敌,自然不能让他增长二十年苦修之功。但弟子此刻要杀他易如反掌,倒是想知道如何使禁果灵效发挥之法。”
  长发老人冷笑道:“这等说法无稽之至,那厮分明是你亲近之人。”
  计多端道:“不,确实是仇敌,但弟子冀望此举可以化敌为友,免得死了一个,还有许多别的人继承他的遗志,使弟子防不胜防。”
  这话入情入理,而且使对方考虑到纵然不把秘法传给他,对他也没有妨碍。长发老人点点头,道:“好吧!你小心听着。”
  计多端躬身道:“师父请说。”
  他越是恭谨有礼,就越发显示他的恶毒险诈。试想他如若当真是尊敬师长,怎肯面对如此叛逆不道的事实情景?
  长发老人眼中不时闪射出仇恨凶毒的光芒,缓缓道:“这紫府禁果乃是人间异果,纵是不懂服法,但也不过白受四十九日寒热侵身之苦。过了期限自然恢复如常。不过这一来禁果灵效也就糟蹋了。补救之法很简单,但须在四十九日之内任何一日,找一个人紧紧抱住他,助他抵御寒热。此举对助他之人也是有益而无害。不过初期却呈现伤耗真元之象,但其实大有补益,可抵数载苦修之功。”
  计多端又躬身行了一礼,道:“谨领教益,只要此法有效,弟子自当携带各式美食孝敬师父。”
  他面向着老人缓缓后退,似是防他用暗器袭他后背,一直退入树丛,只听老人大喝道:“计多端,你当真想玉成那吞服禁果的人么?”
  计多端阴声一笑道:“不瞒师父你说,弟子还记得在门下受业之时,师父讲解过一种吸采别人功行以为己有的秘法。弟子若是使那厮功行陡增,然后取为己有,岂不是上上大佳之事?”
  他嘿嘿冷笑连声,转身奔出这片绵密的树林。上马以前,非常小心地查看过四周,确定无人窥伺行踪,这才策马离开。
  这银衣帮的“平八坛”,位在洛阳郊外,潜势力控制西北数省之地。那计多端返回坛中,在灯下处理过不少帮中公事之后,便有一人向他报告窃听朱宗潜和林盼秋对话的详情。此人匿藏在复道之内,瞧不见他们的动作,单凭耳听,因此他的报告对计多端毫无帮助。
  计多端在厅中负手踱蹀,用心寻思如何能使朱宗潜答应不反抗的任凭自己摆布?即使他答允了,又怎能保证他不会食言毁诺?
  他深知一个具有武功底子之人,若是突然增长了可抵二十年苦修的功力,自然难以制伏,说不定反而让他闹个天翻地覆。而一旦酿成轩然大波的话,许多隐秘勾当,便连带的会被帮主查出,那时候当真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慎重的考虑了许久,终于想出一条诡计。在火炬照耀之下,他走入朱宗潜被囚的房间。朱宗潜冷漠的注视着他,并不开口。计多端挥手命从人退出,慎而重之的与朱宗潜对坐,说道:“本坛已经查得明白,朱兄误服的野果其实是世间罕睹的珍奇灵药,名为‘紫府禁果’。顾名思义,这等珍品不能随便服食,否则反有送命之虞。”
  朱宗潜捉摸不透他的用心,当下道:“但我至今未死,可见得那不是什么紫府禁果。”
  计多端的计策第一步须得使对方相信自己的话,为了此故,只好略略泄漏一点秘密。他道:“本坛虽是识得医药之道,但没有识得这等奇药灵物的本领,今日下午特地专诚去请教一个人,此人可以说得上是天下无双的大国手,不但精通药道,而且博识世间草木之性。本坛既蒙他指示名称,还问出了解救之法,可以转危为安,增长功力,抵得上别人苦修二十载之功,你真是福泽深厚,才会碰上了我。”
  朱宗潜大感意外,对此事将信将疑。
  计多端又道:“据那位大国手说,当你功力突增之时,将会暴起伤人,自己无法控制,因此须得用粗大绳索倒翦缚住双手,你运力震断绳索之时,得以发泄,略感好过,其时旁边的人又速速再用绳子缚住,以备下次发泄气力,数次之后,才能罢手。”
  这话不由得朱宗潜不信,当下点点头。
  计多端道:“那么等到明日你寒热发作之时便动手。现在你先服下此药,解去昨天服过禁制武功的药力。”他手中托着两颗红丹丸,清香扑鼻。
  朱宗潜摇头道:“计香主的盛情在下心领就是,但却万万不能拜受。”
  计多端讶道:“什么?”
  朱宗潜支吾道:“在下平生不愿领受任何人的恩惠。倒不是对计香主见外。”心中想道:“我现在受了你的恩惠,将来若是对付你,定要落个恩将仇报之名。”但这话却不能从实说出。
  计多端劝了多时,朱宗潜仍然坚执不允。其实计多端大可以趁他功力全失之时把他绑起,强行施术,待他武功增长之后便行吸取,岂不是手到拿来,十分容易?但由于他平生多疑,信不过那长发老人的话,所以须得设计使朱宗潜显示出功力才能相信。他将准备两种绳索,一种是普通粗绳,但也须得功力极是深厚强劲之士才能震断。
  一种是特制之索,谁也无法挣断。这样当他试出朱宗潜的真力大增之后,再度绑上,朱宗潜便再也挣不断了。
  两人正在谈话,忽听外面传来林盼秋的声音,她提高声音询问可不可以入房。计多端笑一笑,向朱宗潜低声道:“林姑娘初时诈作哑,但本坛通晓医道,当时一瞧便知是假,故以后她开口说话,我一点也不感惊奇。”
  朱宗潜根本忘了这回事,被他提起,这才感到奇怪,心想她何故要装哑?在江湖上行走时岂非十分不便?
  只听计多端又道:“本坛可不知道她从何学会那种清楚流畅的手语之法……”当下大声应道:“林姑娘请进来。”
  林盼秋那张微带忧郁的面庞出现在两人眼前,计多端道:“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劝一劝他服下此药,并且答应让我助他增长功力。”
  他扼要的说出经过,林盼秋不经思索便说道:“朱先生应当接受人家这番好意才是。”
  朱宗潜不好意思坚拒,只微微摇头而笑。
  林盼秋道:“我虽是踏入江湖不久,但也知道出门甚难,若然武功高强,就可以免去许多顾虑。”
  这话明明是暗示朱宗潜说:若要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要须武功高强才行,更不可抱病在身,应当把这怪病治好了再说别的。
  计多端把手中丹药交给她,道:“烦你好好的劝他,此药服下之后,明日早晨才完全解去以前的药力。”说罢一径走了,但门外仍然有人看守。
  林盼秋把丹药送到他唇边,哀求地道:“朱先生服下此药吧!”
  朱宗潜被迫无奈,只好张口含住丹药,却不吞下,在她掌心写道:“我有如此这般的苦衷,是以不能接受他的恩惠。”
  林盼秋轻轻道:“他当真是个大坏蛋,怪不得你顾虑。可是你若是坚执不允,虽然他不杀你,但那禁果的奇怪力量迟早会杀死你。”
  朱宗潜固执地摇摇头,用手指在她掌心写道:“我宁可死了也不愿受他之恩。”
  林盼秋对他这等态度一方面佩服,但另一面却甚焦急,正在筹划说词劝他,忽见他露出十分奇异的表情,不禁问道:“怎么啦?”
  他苦笑一下,道:“那两颗丹药不知不觉中已经溶化了。”
  林盼秋大喜道:“这真是老天保佑,你既是服过他的丹药,只好答应他啦!”
  朱宗潜沉吟一下,用手指书写道:“我怀疑这人有深的用心,恐怕不仅止使我感恩而不出头干涉有关你的事情,定必尚有别的图谋。”
  她面上红晕微现,在他掌心写道:“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关心。”在她这末一个处子而言,这话已是很露骨的表示。
  但朱宗潜却不曾体会到,沉思半晌,又写道:“那少帮主欧阳谦的为人怎样?”
  林盼秋答道:“他年轻潇洒,对我彬彬有礼。我们是在风陵大路上碰见的,他一直跟着我,用种种理由逗我说话。走了几日,便到了洛阳。他苦苦留我在洛阳再住几日,因为他有急事在身,大概三五日就可办妥,然后再陪我南下。他走了之后,我便离开洛阳,谁知便有那些银衣大汉拦阻,我初时不知道是他的部属,用那断肠剑刺杀了几个。逃到山中,便碰见了你……”
  朱宗潜忖道:“听她口气,那欧阳谦竟不曾报出身份,这一点倒似是英雄豪杰的行径。倘若这欧阳谦为人不错,只是计多端心坏的话,我更不可受他之恩,免得日后被他利用。”
  正在想时,只听林盼秋低低的道:“说也好笑,那欧阳谦根本无从跟我交谈,因为我一路上都装做哑巴……”
  朱宗潜问道:“为什么呢?你从何处学会手语?”
  她道:“我在埋春庵时,大家一年难得说上一两句话,没有人大声的笑,连微笑也难得一见。通常有事都爱用手势表达,所以不知内情之人站在庵外的话,一定以为庵中没有活人。唉!我真向往那种平静无波的日子。谁也不去计算时间。谷中没有生长过一朵花,终年都阴阴冷冷的。”
  朱宗潜打个寒噤,心想:“这等日子何等难熬,而她还向往这种生活。怪不得她眉宇间总是流露出愁郁之色,原来过的是这等没有欢笑毫无生气的日子。”他越是多了解一些她的身世,就越是对她增多几分关切。
  一个银衣大汉走入房来,躬身道:“请林姑娘返房安歇。”
  林盼秋只好离开,回房歇宿。
  朱宗潜自个儿默想了一会,便习惯地调息炼功。猛可发觉真气已能提聚如常,甚是疑惑,想道:“今日我屡次运功,都无法提聚起真气,难道是那丹药已经生效?但若是此故,那计多端何以又说明晨才生效力?”细想一阵。记得今日虽然屡次提聚不起真气,但隐隐感到一次比一次接近恢复常态。
  这股真气在体内运行之时,比往日坚凝流畅得多,当他专心一志的用功时,突然间,这股真气贯通了玄关秘锁,但觉浑身真力充弥饱满,迥异往昔,登时心灵大震,险险走火入魔而当场倒毙。
  原来大凡修习上乘内功之人,当他打坐运功之时,最忌的是心神分散,激烈的悲喜更是危险。朱宗潜幸而逃得大难,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当下不敢再行用功,卧倒床上寻思道:“我自从一个月前误服那野果,每日寒热交集,昏迷多时。但回醒之时,发觉内力大有精进,许多以前觉得十分艰深难使的剑法,都变成得心应手。前日以竹代剑刺杀那三个银衣帮好手之时,已试出果然功力大进,连我自己也几乎难以相信。眼下之事,更是希奇,尝闻师父言道,打通玄关秘锁,乃是炼武人苦苦追求的最高境界,纵是天赋异禀的奇才之士,也须痛下数十年苦功才有希望。据他老人家所知,凡是打得通这玄关秘锁之人,俱是当今盛名赫赫的高手,寥寥可数。他说我虽是天资特异,举世罕睹,但也须苦炼一二十年方能达到这境界。这样说来,那计多端所说的话竟然不假的了。可是这禁果的灵效自应在我痊愈之后方能发挥才对,为何此刻突然生效?”
  许多疑问涌上心头,左思右想,无法解答,不由得记起计多端提及的那位精通医药之道的大国手,心想:“若是有机会拜见,定可从他口中弄个明白。”
  殊不知这些疑问连那长发老人也没法解答。只因朱宗潜在昏迷寒热中,得到林盼秋拥抱,她乃是纯阴之质,无意中正合解救禁果反应之法。这刻他已痊愈了大半,纵是再得不到解救,也能迅快恢复。
  过了一夜,翌日早晨他用功之后,便时时刻刻盼望林盼秋出现,自己却不曾觉察这等心情的根源。直到辰巳之交,门上铁板一响,出现她那对澄澈乌亮的眼睛。
  他大喜道:“你起来得很早啊!”
  林盼秋笑道:“我早就起床了,但怕你还在睡觉,所以不敢太早就惊动你。”
  朱宗潜心中甚是受用,忖道:“原来她一清早就想过来跟我说话,唉!我们被软禁此地,心情委实太闷了。”
  林盼秋问道:“昨儿的丹药生效了没有?”
  他点点头,在她掌心写道:“昨天你离开不久我已恢复如常,此事甚为奇怪。”
  林盼秋也不以为意,只道是丹药之力提早发作。当下问道:“你现在可愿接受计香主的治疗?”
  朱宗潜这回用言语答道:“不接受也不行,你好像非逼着我同意不可。”
  林盼秋道:“只要你肯答应,不管是为了谁的缘故,我都十分欢喜安慰。试想你每日须得发作,饱受大寒大热之苦,别说十分不便,日子久了,只怕还有性命之忧!”
  两人正在说着,那计多端忽然在她身后出现,大道:“朱兄既是答应了,本坛便着手准备。”原来他得到报告,晓得朱宗潜已经答应下来。
  到了中午时分,在另外一个房间内,计多端指挥四名心腹手下作各种准备。朱宗潜入房之时,但见房间当中铺着一层厚厚的木板,好多泥土堆在角落,似是在板下挖了一个大坑一般,心中甚是诧异不解。他依嘱卧在床上,双手双脚都倒翦绑紧,过了不久,身上热度渐增,片刻间已热得一头大汗。这时便有一个精壮大汉把他抱住。
  但见这名健壮大汉霎时间全身冒出汗水,宛如在烈日之下奔驰过长途一般。又片刻工夫,他赤裸的背上滚滚流下的汗水被过高的热度烤成蒙蒙水气。
  这景象只瞧得计多端面色大变,一伸手抓住大汉颈子,提了起来。那大汉业已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双目紧闭,人事不醒。
  计多端命人把他带出去,皱眉忖道:“奇怪,若是此法能解禁果寒热之力,不该呈现这等相反现象,莫非师父乃是骗我?”
  沉吟思索了一阵,一个大汉奔入来报告道:“启禀香主,魏四已经断气啦!”
  计多端身子一震,猛然大悟,自言自语道:“老匹夫呀老匹夫,说什么助他化解之人也大有补益,敢情想哄我亲自施救。我若不是有更妙之法,这刻定必已像魏四一般送了性命啦!嘿嘿!这叫做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之意。打明日起就停止供应食物,且瞧这老匹夫能熬上多少天才饿死……”
  床上的朱宗潜双眼微微启开,露出一线缝隙,但旋即闭上。计多端没有发觉,独自沉思良久,嘴角泛起一丝阴险得意的笑容,便匆匆出去。
  朱宗潜的热度退时比往常提早一半还不止,接着便奇寒袭体,不过今日的冷度显然远比以前为轻,而且也很快就过去,恢复了常态。
  他在奇寒之际,已知道有人入室,还以为是计多端去而复返。这刻睁眼一瞧,只见一个少妇站在桌子旁边,正在倒茶。她背向着他,只见到她曲线玲珑的背影。待得她转过身子,这才得睹她的面貌,长得十分冶艳,年纪约在二十三四岁左右。她端着茶杯过来,神态甚是庄重的道:“少爷请喝茶。”
  朱宗潜连忙道谢一声,才摇头道:“我不渴,我也不是少爷,别这样叫我。”
  那美貌少妇毫无笑容,淡淡道:“香主出去以前交代过贱妾言道,少爷寒热交侵之后,定必口渴万分,着贱妾准备冷茶数壶备用……”
  她话声略顿,隐隐掠过一丝几乎瞧不见的笑意,又道:“香主又说,这数壶茶之内不会有任何药物,请少爷放心饮用。”
  说罢,手扶他坐起,一手端杯送到他唇边。朱宗潜双手双足仍然被捆着,无法避开。心中迅快想道:“计多端想必已嘱咐此女,若见我没有挣断绳索,便不须用药茶灌我,试想我既然挣不断绳索,显然毫无反抗之力,何须再用药物?”
  这么一想,立即一饮而尽,免得她老是抱扶着自己。那冶艳少妇问道:“还要不要?”
  朱宗潜摇摇头,她便让他卧倒,自去收拾杯壶等物,隔了一阵,走到床边,突然拔出一把锋快短刀,冷冷的瞪视着他。
  朱宗潜眉头一皱,问道:“可是奉令取我性命?”
  她没有回答,刀锋缓缓向他小腹插落,锐利的刀尖已隐隐碰触到他的衣服。朱宗潜的眉头又皱了一下,道:“若是有令杀我,何不明言?”
  那少妇仰天一笑,道:“尝闻江湖上的英雄好汉虽是人头落地,也不皱一皱眉头,但你却连连皱眉,真真可笑。”
  朱宗潜被她奚落几句,并不生气,心想:“这算是什么话?人家至死也不皱眉头那是在某种环境之下,须得逞英雄做好汉,我为的什么?”当下再问道:“到底是不是要取我性命?”
  那少妇手中短刀迅快移到他足踝处,一下子挑断绳索,接着揪他坐起身,割断腕间粗索,收起短刀,道:“少爷随我来。”当先走出房外。
  朱宗潜被她弄得迷迷糊糊,不由自主地跟她走去。穿过六七重庭院,到了一处院落。但见墙边种了不少花卉,院角有一株古槐,遮去大半阳光,使人感到此院特别阴凉。她一面跨上台阶,一面道:“我姓姚,名红杏。这儿是古槐院,你听清楚了没有?”
  她的口气突然不大客气,朱宗潜暗自讶异寻思,口中应道:“听清楚了。”
  姚红杏走到左方走廊的上房门口,向他招招手,便进去了。
  朱宗潜大步走去,一径入房,心想:“房内不知有什么人在等候我?”入得房中,放眼一看,陈设家具都极是名贵华丽,绝不是普通女人的闺房。房内只有姚红杏一个人盘膝坐在软榻上,她伸手示意他在对面的椅子坐下。
  两人默然对坐了一阵,姚红杏道:“你竟不动问我带你到此地的用意么?”
  朱宗潜道:“你肯说自然会说,不说问也没用。”
  姚红杏一笑,道:“你一向都很沉默寡言的么?”
  朱宗潜索性不开口,只点点头。
  她起身落地,缓缓向他走去,姿态妖媚,风情骀荡。朱宗潜心中喝声采,暗想:“这姚红杏须得这等风骚举止,才配得上她冶艳的面貌。”眼见她一步一步迫近椅子,心中微慌,不知如何招架才好?于是不知不觉的举手摸摸额头,这是他平常苦思不得时的习惯。姚红杏忽然停步,有趣地望着他,道:“怎么啦?可是感到不大舒服?”
  朱宗潜支吾道:“是……是的!奇怪,好像……”
  她接下去道:“好像昨天服了药汁后的感觉一样是不是?”
  朱宗潜心头一震,暗暗提聚真气,口中顺势应道:“正是如此,难道说刚才的那杯茶之内……”
  她点点头,道:“不错,若不是禁制住你的武功,我岂敢让你自由?但不要害怕,阿计已离坛他去,我这古槐院除了他之外,无人敢来。”
  他听出她话中的“不要紧”的深意,心想谁跟你不要紧,我可觉得十分要紧。当下道:“你是计香主的什么人?”
  姚红杏媚笑道:“是他的如夫人,但他从不干涉我的行动,我爱跟哪一个好就跟那一个好,他只诈作不知。”说时,柳腰摆扭,移步上前,直到碰到他的膝盖。
  她媚眼如丝,流露出饥渴的光芒,诱人的身段在薄薄的衣服下放射出魅力,还有阵阵香气扑鼻。任何男人见了此情此景,定必怦然心动,任她投怀送抱。
  但见她美妙地扭腰旋身,丰满的臀部向他怀中落下。砰的一响,却坐在硬木板上,抬头讶望时,只见朱宗潜已站在门口。
  姚红杏从椅中蹦跳起身,露出泼悍之态,叉腰骂道:“贼囚,你敢戏弄老娘!”
  朱宗潜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极是轩昂潇洒,姚红杏登时情热如火,换回媚荡笑容,道:“小朱,你可怪不得我生气啊!”
  她一时怒气填胸,一时欲火攻心,竟没想到朱宗潜武功既失,怎能如此灵巧的闪出老远?朱宗潜真拿她没有办法,心想:“这婆娘如此泼悍淫荡,怪不得计多端对她没可奈何,只好任得她做出墙的红杏。”
  他摇摇头,道:“银衣帮两堂八坛在江湖中威望何等昭隆?我有几个脑袋敢沾惹坛主的如夫人?”
  这话原是实情,银衣帮在江湖上当真声威赫赫,由南到北,势力遍布,姚红杏果然深信不疑,暗念:“此人不是不想打我的主意,只是惧怕银衣帮的威名,须得想个什么法子,使他不惧怕才行?”
  她见朱宗潜长得如此轩昂英俊,潇洒之中自具威仪,当真是阅人千万,还未见过这等风流可喜的人品,死也不肯放过。念头一转,道:“你说得不错,我空口白话的跟你说定难教你相信,现在你且藏在那帷幕后面,我教你瞧一场好戏……”
  朱宗潜好奇之心大起,便依她的话藏在帷幕后面。姚红杏扯动一条丝缎的带子,过了一阵,外面传来计多端的声音,道:“找我干什么?”说时,人已掀帘而入。
  朱宗潜大为惊讶,轻轻弄开一条缝隙向外窥看,只见计多端一把抱住姚红杏,在她身上动起手脚。
  姚红杏嘻嘻直笑。一面道:“那姓朱的小伙子真没劲,干脆宰了他吧!免得我想起来就难过。”
  计多端道:“那不行,这家伙是林姑娘的朋友,林姑娘已被少帮主看中,说不定有一日飞上枝头作凤凰。那时节她要是让少帮主下令彻查那小子下落的话,咱们吃不消兜着走,现下你既是跟他有一脚,将来他自然不敢在少帮主面前捣我的鬼,哈,哈……”
  姚红杏道:“好吧,这小子虽不中用,却很中看,留着解解闷也行,外边有事么?”
  计多端道:“少帮主马上就到,须得出去迎接,我还拿不定主意把姓朱的留下?抑是抽空把他送走?待会见过少帮主再说好了,你暂时别让他走开。”
  他放开姚红杏,匆匆走了,朱宗潜从帷后走出来,道:“这场戏精采之至,只怕当真是一场假戏。”
  姚红杏道:“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不相信的话,我也没有法子了。”
  朱宗潜念头一转,计上心来,道:“要我信你不难,只要你肯听我摆布就行。”
  姚红杏道:“怎生摆布法?”
  朱宗潜蹑足走到帘后,悄悄向屋外张望,又出来搜索了一会,才回到房中,压低声音道:“你听我说,咱们不许弄出声响,我要瞧瞧有没有人突然闯入来捉奸。”
  姚红杏一笑,表示同意,当下她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任由朱宗潜去捣鬼。
  朱宗潜此举乃是拖延之计,目的在暂时避开她的纠缠,希望拖到计多端来送他离开或是决定把他留下。此时计多端率了本坛三名很有名气的舵主,远出庄门之处,恭候少帮主欧阳谦驾到。不久工夫,大道远处尘头飞扬,一道白线移动得甚是迅快,转眼间,已迫近计多端等人,尘土飞扬中,但见一个银灰长衫少年骑的一匹白马,陡然停住。
  计多端催马迎上,满面堆满谄笑,行礼道:“少帮主回来得好快,那件事想必已经顺利办妥了?”
  银衣少年向他还了一礼,又与三位舵主打过招呼,当下与计多端并骑向庄门缓缓而行,一面应道:“不但没有办妥,连一点眉目也查不出来。这三日三夜之内,我们十个人简直没有休息过片刻,险险把我的万里雪也累坏了。”说时,伸手拍拍胯下矫健神骏的白马。
  计多端摇头道:“你们十大高手一齐出动历时三昼夜之久,也查不到一点眉目的话,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此事只好永远成为疑案了。”
  欧阳谦俊秀的面上浮起谦虚的笑容,道:“计香主只应说九大高手,我只不过得到家父荫庇,勉强跻身其间,岂敢与那九位前辈名家相提并论?”说时,马匹已踏入大门。
  计多端正色道:“少帮主何须如此的谦逊礼让,依属下之见,少帮主不但当得起十大高手之称,而且还是名列前茅的人物。”这话倒不大像是谄媚而是出自衷心之评。
  入得厅内落坐休息,只剩下计多端一人陪伴欧阳谦时,欧阳谦便流露出轻微的不安。计多端何等精明,立即说道:“好教少帮主得知,属下已查出那位姑娘的姓名来历,她不但不是哑巴,甚且十分能言善辩,声音甚是悦耳。”
  欧阳谦大喜道:“她现下在哪儿?”
  计多端暗暗好笑,心想:“你还未听出报告她的姓名来历,就只急着去瞧她,可见得已被那丫头迷住。”他道:“这位姑娘姓林,芳名盼秋,出身于落日谷埋春庵,以前从未踏入过江湖。”
  欧阳谦哦一声,道:“然则她这次到江湖中有何事故?”
  计多端趁机奉承道:“属下用尽心思只哄问出这一点点,至于她何事离庵,她不肯说,看来只有少帮主才能探问得出来。”要知拍马屁之道极不简单,决不是猛捧一阵便能收效。这计多端手法巧妙,一则抓住对方手中觉得重要之事来捧。二则在自己最擅长的本领上表示还不如对方。所以虽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能搔到痒处,使对方大感受用,不知不觉中又对他亲近几分。
  他接着又道:“本坛这两日发生一件大事,损失了八名弟兄,这都是属下无能之故,还望少帮主酌情处以应得之罪。”
  欧阳谦面色微变,顿时打消了往见林盼秋之意,沉声道:“请计香主说个明白。”
  计多端装出惶恐的样子,道:“都缘属下帷薄不修,闹出丑闻,连累了八名弟兄的性命。这个凶手姓朱名宗潜,长得年轻貌美,不知何时勾引上小妾红杏。前日被属下发觉时,他仗着一把淬毒匕首先后暗算了五名弟兄,后来在外面搜捕之时,又被他伤了三人,现下凶手在逃,尚未擒获。”
  这计多端装出既惶恐而又激忿的神情,欧阳谦显然深信不疑,也流露出甚是难过的表情,恨恨的道:“若是如此,总坛方面我替你报上去,那就不会再受查问,以致触动你的隐痛。这个凶手却容他不得,否则本帮有何面目在江湖上立足,这人长得什么样子?”
  计多端把朱宗潜的面貌身材等等描述一番,便道:“反正追捕凶手也不急在一时,请少帮主先去跟林姑娘会晤才是正理。”
  欧阳谦迟疑了一下,他的心情已因本坛弟兄惨遭杀害之事搅乱,所以兴致大大减低。几乎不愿去见她。但他终是年少心性,转瞬间,又勾起渴慕之情,当即向厅后走去。不多时,他已走到一间上房门口。
  他扬声说道:“在下欧阳谦特来拜见林姑娘。”
  房帘内传出一阵娇弱的声音,应道:“请进来。”
  欧阳谦掀帘而入,但见林盼秋坐在窗边,似是观赏院中花卉,眉宇笼罩着一股淡淡的幽怨。这等神态,使得欧阳谦心中如醉,念念不忘,这刻猛又见到,不觉怔住。
  林盼秋的美眸微微转动,目光从他面上一扫而过,重复投向窗外。她向来不爱说话,这时见他表情有异,心想:“定是因为我杀死了几个银衣帮之人,连他也无法庇护我,所以显得很不安。既是如此,那就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
  过了一会,欧阳谦恢复常态,说道:“在下因急事离开,有屈姑娘耽误了几日行程,实感不安。”
  林盼秋看他不提那事,便也不问,道:“你是银衣帮少帮主,名高势大,还不是爱怎样便怎样?”
  欧阳谦尴尬的笑一笑,道:“敝帮上下从来不敢做一件倚势欺人之事,林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盼秋暗想:“你既是不肯承认仗势硬把我留下,我再说也没有用处。”当下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意思。”
  欧阳谦觉得气氛不对,可是又舍不得不看她那使人痴醉的幽怨神态,当下找话说道:“在下闻得敝帮计香主言道。姑娘出身于落日谷埋春庵,向来不踏入江湖,只不知这次仆仆风尘间有何贵事?在下甚愿为姑娘效劳。”
  林盼秋讶然想道:“他竟不念我加害帮众之仇,还要帮助我么?”转念又想道:“是了,据说武林中处决仇人之时,往往问明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他正是这等用意,只不过说得很婉转动听而已!我虽是要找寻师父下落,但若是不能亲自见到师父之面,便全无用处。”于是摇摇头,说道:“只是出来逛逛而已。”
  欧阳谦微笑道:“姑娘乃是偶谪人间的仙子,当然不似我们俗世之人长年奔走劳碌,就拿在下与姑娘分别的这三天来说,在下可真是人不解衣马不停蹄地奔驰了三日三夜,回想起来,不觉可笑亦复可怜。”
  林盼秋第一次注意他说的话,问道:“你当真不休不歇的奔驰了三日三夜么?为什么呢?”
  欧阳谦道:“我们一共有十个人,除了在下之外,其余的皆是当今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手,由少林寺一影大师统率指挥,三昼夜之内严密搜查了五百里方圆之地。”
  林盼秋半信半疑的瞅着对方,道:“五百里方圆之地?那是很大的一片地方了,就算你们真的能搜查这偌大的一片地方,却为何三昼夜就罢手了呢?”
  欧阳谦道:“这件事乃是武林中一个大秘密,在下这次得以参与,实是以代表家父的身份才能参加,外间之人,得知此事的可说是少之又少……”
  他略略停顿了一下,又道:“远在二十年前,武林中发生一件大祸事,那就是连续在半年之内,有十八名武林名家高手相继被害,他们的死法都是一样,在每个月月圆的前后三个晚上,被一个怪物吸血而死,伤口都在颈子右边大动脉当中。”
  林盼秋听得一阵毛骨悚然,暗暗打个寒噤,心想:“前后三天正是月圆前后的十四、十五、十六三天,他们在这三天出动,莫非正与二十年前的惨祸有关?”
  欧阳谦温柔的望住她,道:“这事用不着害怕,但你若是不愿意听,在下便不再提。”
  林盼秋道:“不,你说下去。”
  欧阳谦这才接着道:“二十年前惨祸连续发生之时,每一处出事地点附近的人都听到一阵惨厉刺耳的嗥叫声,就像饿狼对月长嗥一般,使人胆寒心悸……”
  他忽然发觉林盼秋面色变动,但以为她是害怕之故,便不放在心上,稍顿一下,又道:“二十年前的惨祸开始之时,发生于开封,一连三晚之后,下个月就在冀鲁两边,又是一连三晚之后,再下个月便在鄂北。总之,六个月以来,每一次出事的地点不同,相距甚远,即恰好是身手轻健的武林人物赶上一个月的路程距离。再由于每个月的月圆前后三个晚上发生的惨祸,皆在很近的距离之内,可知这个怪物每到月圆前夕,就开始行凶逞暴,三个夜晚过后,就得以安静一个月。”
  林盼秋喘一口气,说道:“这等可怕之事想一想就够骇人的了,你们这次出动莫非那怪物又出现了?”
  欧阳谦道:“经过多年来许多名家高人的查证推测,这个行凶之人想是具有恶狼般的凶性,每个月圆时就发作,因此大家称之为‘狼人’,这个狼人又必定是武林高手,否则他怎知分布各省的武林人物的居址?又怎能毫不费力的加害这些武林名家?但奇怪的是第十八个人遇害之后,这个狼人便突然消失无踪,好像已离开这个世上一般。”
  林盼秋道:“难道此后半点线索都没有么?”
  欧阳谦低声道:“当然有啦!这个狼人匿迹之后,武林中查出一共有四位武功极高的名家失踪,至今消息全无,因此,大家都相信这四位高手之中,必有一个就是狼人无疑,只不知他们得享盛名多年之后,怎会变成凶暴无情的狼人?同时根据这四位高手平时来往的朋友所提供的资料,可以断定他们都是很正直的侠义之士。这个悬案直到二十年后的今日,还没有揭晓。可是前两个月又发生类似的惨祸,也有惨厉狼嗥之声。因此当年武林的几位前辈高手,决意组队全力查究。这一次虽是毫无所获,但我们仍然不会放弃,除非那狼人像二十年前一般突然失踪,否则我们一定要查个明白,才肯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