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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洛风云录》第08章 枉抛心力,等闲岁月;略试机谋,幻境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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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石轩中和老渔夫两人,定睛看清楚那尾红色大鲤鱼时,都禁不住惊异得叫起来,原来那尾大鲤,腹部露出一条四五尺的大缝,尚有些肠脏流出来。渔人急不迭走过去,俯首观察。
  石轩中也走近去,见那渔人两只手在那些残余肠脏间乱摸一气,也不嫌污秽。便问道:“老丈,你找什么?这鱼怎会被剖开肚腹的?”
  那渔人像听不到他的话,仍然在那堆肠脏间乱翻,甚至撑开鱼腹去看和摸索。良久,渔人失望地立将起来,回首瞪着石轩中,满面怒容。
  石轩中见他发怒得想打人模样,不觉退了一步。那渔人到底没有动手,倏然俯身揪住那尾大鲤鱼的鳍,恨恨地大叫一声,身形一转,两臂扬处,那尾大鲤鱼凭空飞起,“扑通”一声掉在江中。那渔人蓦然又狂笑连声,仰天厉叫道:“愦愦苍天呀!我十年心血,付诸流水……咳!今古兴亡皆气运,我胡为乎泥涂中?……胡为乎泥涂中……”
  渔人一面嘶声大叫,一面又狂笑着,竟沿着江边一路走去。石轩中张目结舌,呆立在那里,目送这渔人发狂般走了。过了好一刻,那渔人已不见踪迹,笑声叫声也听不到了。
  他如从梦中醒来,低头看看地上,残断的肠脏弄污了一大片沙地,腥气刺鼻。他茫茫然移步离开,走到那匹马处,一手牵了缰绳,便向那黄土庄走去。
  不久,走到黄土庄,只见四五个小孩在一处玩耍。他四目张望,见没有别的人,只好走到那群小孩处,问道:“小弟弟们,你们可知愚叟公孙璞的住处?”
  一个年纪最大的抬头道:“你找谁呀?”
  石轩中又说一遍,那孩子摇头茫然。石轩中尽其所能,问了许久,还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不问他们。自个儿牵着马,一直向庄里走去。
  转过一处短垣,忽见前面一片园子,园中花木扶疏,丛树掩映,还有好些嵯峨怪石,植立其间,一眼望去,颇饶园林佳趣。他停步想道:“看这园的布置,普通乡人哪能有此,相信就是愚叟公孙璞的居处了。”
  于是牵着马,沿着这园子外面的竹篱笆,一路走着,忽见国中有一座八角亭,相匹不过四五丈远,一个穿着素色衣裳的少女,坐在亭中的石墩上,面向着这边。
  石轩中踌躇一下,便痰咳一声,待那少女抬眼望来时,便提高声音说道:“姑娘请了,在下欲拜见公孙老丈,未知如何走法,还请姑娘见示,指点明路!”他不知如何称呼那愚叟公孙璞,自己忖想这公孙璞年纪一定很大,称之为老丈,决错不了,便这样说了。
  那少女听了,想了一下,招手道:“你进来吧!”
  石轩中连忙找寻园门,只听那少女道:“那边有个后园门,可从那处进来!”说着用手指点方向。
  他道谢一声,沿着篱笆走去,约摸走了二十多掌远,果然有扇小门,门内一条白色石卵铺的小路。他把马系好,推门进去,这时已看不到那茅亭。他沿路走了两丈许,只见这路歧分为三路。他估量着方向,便走向靠右那条路。
  眼前尽是榆柳掩映,挡住视线,路旁两边都是芊绵细草,花卉一畦一畦地纵横排列着,其中有些是菊花,此刻正盛放着,暗香微度。他哪有心情欣赏,凝神望着前路,急急走去。
  只是这条路甚为弯曲,只丈许路,便要拐弯。每逢拐弯之时,两旁都有树木植立,不然便是他刚才看见过的嵯峨石山,就像一扇扇门户似的。他在外面篱笆看进来时,并不觉得园中树木很多,这刻竟看不到三丈外的景物,四周都是树丛和怪石,忽远忽近地挡住了视线。
  石轩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记得方才看到的方向,一路走着,走了十来丈远,已转了七八个弯,而且有六七个岔道,他专拣向着那方向的路走去。
  再走了七八丈远,他便觉出古怪,暗想道:“从园外到那座茅亭,最多十五六丈远,怎的我走了这一段,纵使略为多绕了数丈,也应该看得见那亭子,可是现在那茅草还没有影踪,真是怪事!
  他一面想着,但觉园中香气弥漫浮动,扑进鼻来,他脚下不停,霎时间又走出六七丈去,也记不清究竟有多少处歧路。抬头望望天色,只见茫茫一片,就像要下雨一般,心想道:“刚才天色十分晴朗,太阳高悬天中,只这一刻,天色都变了,看起来竟似快要下雨,我的快点找到那姑娘,问明地方,然后先去把朱玲抱出山,找个地方避雨,免得她淋了雨,更添病势……”
  他这样一想,心里便着急,脚下一用力,又走了一大段路。
  只觉得沿途的景色都是一模一样,每隔丈许,便要转弯。虽则转弯的角度不很大,但总是看不见前路究竟通去何处。片刻间,他渐渐把方向弄迷糊了。
  他焦躁不安的站住身形,前面刚好要转弯,两座上尖下宽的大石,屏障也似地分竖在转弯那路的两旁,恰似一扇门户。
  他想了一想,倏地脚尖一点,身形疾然上拔,轻飘飘地落在石尖上,四下眺望。
  他不禁伸手在自己头上敲了一下,原来在他左方十五六丈处,一座茅亭的尖顶露出来,怪不得越走越远,感情把方向弄错了,以致失诸交臂。
  飘身下地后,又朝那边走去,这条路又是和方才那条路一样,隔丈许便转弯,处处歧路。石路两旁花畦中菊花香味,更是扑鼻送来。这股香气越来越浓,其中还有一种古怪的香味,只石轩中却分辨不出那是什么花香。
  他此刻嗅着花香,渐渐觉得四肢都甚为舒服,眼有点儿困,不知不觉放缓脚步,徐徐前进。
  前面又是两丛树分立路旁,他依稀觉得这丛树甚是熟悉,脑际飘渺朦胧间,仿佛又回到崆峒山巅。那儿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童年的伴侣。他记起每当在宫后的峭壁上,练完“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后,往往躺在悬崖边一块平镜似的大石上,望着天际悠悠的浮云,暗自猜测那蔚蓝的天空究竟多高,因为此刻除了头上的白云外,四下群山峰峦,都躺伏在自己脚下。甚至连飞鸟也极少到这么高的地方。这使他有点飘飘然的傲然自得之意。这时,他的心境怡旷清莹,智珠在握,许多招式都在这一刹那间,悟出其中精微之处。
  于是他不由得又记起师父常常对他说的话。他说他天分极高,而且心思灵敏,可惜老是悟不出来内功深微精奥之处,其他方面则都能颖慧过人,将来虽然可能成为绝代高手,但总难以达到超凡入圣的地步。
  他在那块平滑的大石上,对着蓝天,往往自个儿回味咀嚼师父这些话,心中禁不住会浮起不服气之感,便立刻在大石上盘膝坐好,用起功来。他可不知道,那天地山川灵秀至清之气,对这种吐纳功夫最为有助,是以他已奠下深厚的根基。不过在当时自然没有见效,他常常喃喃自语道:“我一定练得到那地步,只要这世上有人做到,我也可以做到!”
  这刻他不觉也自喃喃地说将出来。忽地一声清脆的少女口音道:“喂!你想做什么?”
  石轩中如午夜梦回,决矍然惊起。定一定心神,只见那树丛之下,一个穿着淡素衣服的少女,倚着树身,向他微微笑着。这少女长得十分可爱,神情却自然庄重。
  他茫然“嗯”了一声,不知从何说起。那少女又是微笑道:“你可觉得疲倦?”
  石轩中听了,天真地舒拳伸腿,活动一下身躯,答道:“不会呀!我不疲倦!”
  “那就奇怪了”。那少女皱一下眉毛,注视着石轩中的表情,见他十分坦白诚挚,相信了他的话,继续自语道:“难道这‘天香幻境’已失灵效?”
  “你说什么天香幻境呀?这里倒是很香,闻起来怪舒服的!”
  “你未曾听过天香幻境的名字?方才我见你跃上石尖,身手不凡,你师承是谁?你师父也该知道并告诉你呀!”
  石轩中摇头道:“我从来没听过这名字!”他没把师承说出来。
  这少女道:“你师父是谁呀?”
  他为难地摇摇头,没有回答。但那少女端庄凝重的神态,使他觉得若不回答她的话,就像做了一件不该的事似的。只好不安地把目光移开,活像个小孩子,踌躇地站着。
  “你不是说,要找公孙先生?那总得把姓名来历与及来意说出来,我好带你去见他!”
  “在下石轩中,为了敝至友负伤,闻得公孙先生有石螭丹,能治一切伤病,故此冒昧来求见,请姑娘耽待一切,替在下转报来意,不胜感铭!”他说完,连忙作揖。
  “你到底没把师门来历说出来,我可难以通报哪!”少女说了,淡淡一笑,却十分温和。
  “在下着实不便说……”他顿了一下,那少女的笑容和眼光,使他心头蓦地流过一股温暖,觉得她像是可以信赖的人,冲口道:“只要姊姊替我保守秘密,小弟自当奉告!”他顿然便改了称呼,透着亲热得多了。
  那少女欣然点点头,道:“我不告诉别人便了!”
  石轩中道:“小弟是崆峒山三清宫霞虚真人的关门弟子,只因……”当下他把出身来历约略说了,又道:“小弟奉师父之命下山,不道师父在我离开之时,便羽化升天了。我真悔恨当时不能把两个师兄废掉,以慰师父在天之灵。”
  他继续说出下山时被火狐崔伟搜捕之事,那少女插口道:“啊!我认得崔叔叔,若我见了他,替你分说一下。”石轩中摇首道:“不!姊姊你别替我分说,他多半不相信。而且,我师父倔强一世,不肯求助别人,我岂能这么没出息!要是崔师叔相信了,他一定比我先去崆峒,替师父清理门户,这件事无论如何,小弟得自己办好!”
  那少女点头道:“你说得不差,崔叔叔不相信便罢,要相信了,他那火霹雳的脾气,一定把你两个师兄宰了!我说,你又何故巴巴来这里求石螭丹?”
  石轩中踌躇一下,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自己和朱玲之事说出来,因为朱玲是鬼母座下四大弟子之一,自己既和鬼母有怨,却又和鬼母的弟子搅在一起,那是说不过的事。便含糊道:“我下山时,交了个好朋友,他被九指神魔掌力震伤了,看了好些大夫,都没法医治,所以我特地来此,求取公孙先生的石螭丹。姊姊,你替我通报一下,小弟这里先谢谢你!”说完,一揖到地。
  那少女说道:“你为友热心,固然可佳,但你恐怕不知这种石螭丹的来历吧?”
  “小弟的确不知,请姊姊赐教!”
  “这位公孙先生,年纪虽然不过五旬左右,但早就天下知名,因为他未到二十岁时,便以这石螭丹和满腹经纶,驰誉当世,天下古今各种阵图,都在他胸中,真有神鬼不测之机,至今人称公孙先生。故此方才你在园外问我公孙老丈时,我便十分奇怪你这种称呼,故意让你走人这‘天香幻境’。”
  “对了!小弟此刻才记起,当日先师曾经说过这位公孙先生和石螭丹,好像说石螭丹还别有妙用哩!还有姊姊你说什么天香幻境,小弟便不懂了!”
  “这天香幻境,乃近十年来才出名,怪道你不会知道了!我且把这些事一桩一桩告诉你。那公孙先生十年前隐于此间,建了这座园子,用树丛和怪石,做了这天香幻境中五行阵的门户。他说若这五行阵,如用最深微奥妙的先后天五行,或正反绝灭五行等阵,则不算稀奇。他以实者虚之的兵法,布下这最简单的阵势,其实那些路两旁的花畦中,植有天竺异种‘离魂香’,这种离魂香只要嗅了,便会使人精神仿佛,随念生心,尽在幻想自己如何破阵,或许多以往的深刻印在心头之事,甚至生死轮回,如黄粱南柯,渐渐便觉疲倦,颓倒路中。故此称之为天香幻境。你不觉疲倦,倒是异事。莫非你曾服过什么灵药?”
  石轩中摇头道:“我未曾服过什么灵药。”其实石轩中本来也不能无事,只因他童年至今,无甚俗虑,兼之适才恰恰想起峭壁绝顶之事,记起师父说他内功造诣,不能超凡入圣,于是在大石顶练起内功来,不知不觉也真的行起吐纳之术。他学的是玄门正宗吐纳功夫,虽因精深奥妙的心法已失,但初步根基,到底胜人一等,加之饱吸清灵之气,天竺离魂香竟没奈他何。
  那少女道:“这事且不管它,再说那石螭丹,据公孙先生说,一生只炼了三粒,因为此丹的主药石螭,乃是大雪山万丈岩的特产,那万丈岩完全由万载玄冰封住,寻常人只要到了那里,即使穿再多衣服,也得冻僵而死,更别提那一路的艰危险阻了!他当年请一位异人去捕这石螭,费尽工夫,几经周折,才捕到一条,炼成三粒石螭丹。那异人为了石螭,惹了一场纠纷,及至捕到石螭之后,竟然受伤甚重,待那石螭丹七日功成,那异人早已气绝,谁知这石螭丹竟能夺造化之功,把那异人救活,故此石螭丹至宝名扬天下。公孙先生自己服了一粒,如今只剩了一粒,据说此丹除了能起死回生之外,还可以借此练一种外门魔功,威力极大。”
  石轩中听得目瞪口呆,十分神驰。那少女又道:“我父亲摩云剑客易峰和公孙先生八拜之交,情胜手足。公孙先生独身一人,视我胜似亲女,这石螭丹一眼也不让我瞧呢!你要求得此丹,谅比登天更难!”
  “啊!我要求得此石螭丹,说起来是徒劳妄想了!易姊姊,你说是么?”
  那少女又微微笑道:“你还未知我名字,这么快就叫我易姊姊了!我原名静,没有兄弟,你既叫我姊姊,那我就有个弟弟哪!”
  石轩中被她一取笑,不觉赧红了脸,没有说话。易静这时一本正经地道:“石弟,这事你得三思,我也不便怎样帮你,公孙先生到底算是叔叔呀!不过,你可以试试看,我听说九指神魔练成一种白骨掌力,十分阴毒,你那朋友恐怕很危险!”
  她一提起这事,说得又严重,使石轩中立地心乱如麻,暗想道:“若玲妹妹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这石螭丹无论如何要取到才好!”他这一转念,使下了死心眼求药的决心。
  他偶然抬头一看,只见天色极为晴朗,太阳从树叶间照射下来,哪有半点下雨征兆,大为奇怪,问道:“易姊姊,方才我见天色黯淡,像要下雨光景,怎的现在又晴朗哪?”
  易静道:“这便是天香幻境的威力了!境由心造,其实一切皆幻。”
  石轩中道:“我太蠢啦!可是你那茅亭又在哪儿呢?”
  易静招手,和他并肩走过那树丛,向左面指道:“这边便是园心,公孙先生的愚庐便筑在那里。”又回身指向相反那面道:“那边便是我方才坐着的茅亭,你如今可瞧得见不?”
  果然离此两丈余远处,一座茅亭,建立在一个小池中心。他正随着易静的手在望时,忽听身后痰咳一声,两人连忙转身去看,只见小径转弯之处,站着一个人,眼光严厉地望着他们。
  易静当下叫道:“公孙先生,你练完功啦!”
  那人原来是公孙先生,只见他穿着一袭青布长衫,外面一件玄色绸面褂子(原文误作“挂子”),左手托着一支赭色的儿臂粗的旱烟管,面目十分清秀,有飘逸出尘之致。可是双目发射出光芒,严厉而又异样地注视着他们两人。
  “这位少年壮士是谁?静儿你何故与他在一处?”
  石轩中连忙躬身为礼,朗声答道:“晚辈石轩中,特来求见公孙先生,适遇这位易姊姊,正在叩询问,先生便现身了。”
  公孙先生忽地容色稍霁,哦地应了一声,问道:“谁命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晚辈乃因一至交好友,被九指神魔白骨掌力所伤,甚是危险,久闻公孙先生之石螭丹至宝,能起死人而活白骨,故尔冒昧求见,拜求灵药……”他的话未说完,那公孙先生挥手截断他的话,大声道:“谁介绍你来讨丹的?有书信凭据没有?”
  石轩中摇头,那公孙先生已道:“既然没有人介绍,你凭什么敢来代取灵丹?难道你不知此丹之宝贵么?我岂能轻易与人?”
  石轩中张口结舌,无话可对。公孙先生又道:“你在哪里打听来我这儿的路径?方今江湖上知我居处者甚少,那告诉你路径的是谁?”
  “晚辈耳闻先生隐于宣长冈,至此地后,蒙江边一渔夫指点,方知先生停轩之地。”
  公孙这时讶然,连他身旁的易静也咦地惊叹。公孙先生道:“那定是南连渔隐了!他怎肯告诉你的?你与他有何渊源?”
  石轩中摇摇头,答道:“晚辈与这渔夫素昧平生,只因晚辈经过时,那渔夫正好钩着一尾极大的红色鲤鱼,晚辈助他一臂之力,捉到那鱼,故尔蒙他示告!”
  “你的话可当真?”那公孙先生忽地十分激动,手中的烟管也禁不住微颤起来,易静也喜叫一声。
  “可是……渔隐怎地不发讯号唤我?”公孙先生忽又低头沉吟忖想。
  “晚辈的话尚未说完,那鱼得晚辈帮助扯上岸来,却已腹破肠流,动也不动。渔夫……”
  “什么?那鱼剖腹自杀了?你是不是说,那鱼的肚腹已经裂开了?快说,快说!”
  “正是这样,那渔夫……”
  “啊!天哪,渔隐怎地不发讯号?他们为什么不发讯号啊?十年心血……那十年心血都白费了!功亏于一篑……渔隐为何不唤我呢?”
   公孙先生脸色也发白了,双手用力捏着那烟管,恨声地说着,忽地清脆一响,那小儿胳臂般粗的旱烟管,被他齐腰拗折,他蓦然一摔,两截烟管掷在石路上,火星飞溅,音声清响,原来是精钢打成的。连精钢打就的烟管,也被他拗折,他心中的急愤,可想而知。而这种硬功臂力,也足以教人矫舌不下!
   易静大吃一惊,走上前去,一把抓着他的臂膀,唤道:“公孙先生,你……你别气坏了身体……”
   石轩中先前已被那渔叟弄得十分糊涂,此刻见公孙先生,这么一个胸罗万象,深沉智慧的人,也发狂般恼怒着,不由得更为糊涂了!
   那公孙先生倏地一振臂,把易静震开数步,而上的表情霎地变为平静,却是那么深沉,就像那无底的大海般,谁也不知道里面包含着些什么!他道:“姓石的,你说要求我的石螭丹,若你不求,倒还罢了,如今你还要不要这灵丹?”
  石轩中听他声音十分阴鸷,微微吃惊,转念想起朱玲,胆气顿壮,昂然答道:”晚辈专程来拜求灵丹,焉有不要的道理?”
  “我一生吃硬不吃软,任你百般乞求,终是无用。但有一法,可以求得我的灵丹,只不知你敢不敢做?”
   易静忽然惊惶地叫声公孙先生,又向石轩中暗中摇手。石轩中装看不见,答道:“晚辈哪敢畏难,只要先生吩咐,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果然有志气,我的办法是,我们来较量一下,若是你赢了我,石螭丹双手奉送。”
  “晚辈不敢无礼!”
  “那就休提石螭丹了!”
  石轩中不觉迟疑忖想道:“玲妹妹的伤非此不可,说不得要跟这公孙先生动手了!”当下说道:“先生既是这等说,晚辈恭敬不如从命,只未知如何较量法?”
  公孙先生道:“我出题目,你我较量三盘,两次赢的,便算胜了,你以为如何?”说着,嘴角现出一丝冷笑,眼光中隐露煞气。易静早看到了,她深知公孙先生脾气,这际忍不住又低唤一声,接着向石轩中示意,不可动手。”
  石轩中暗想道:“那易姊姊对我甚好,两次示意,必有蹊跷,只是大丈夫哪能贪生畏死?我且不理她的好意。”当时答道:“先生所说办法甚佳,晚辈一切遵命!”
  公孙先生此刻成算在胸,忖道:“这少年年纪轻轻,虽说他能助渔隐一臂之力,身手不庸,但也不愁他赢得我数十载苦修。我先出一个容易的题目,让他扯个平手,哄他欢喜一下,再行收拾。”原来他是用猫捉老鼠的惯技,先把那被捕的老鼠尽情地戏弄之后,再行吞噬。石轩中如何能知他的用心,凝神听他出题目。
  公孙先生道:“我们先来一场文比,唔……”他扫目四看,见那两截烟管在石路上,便微微冷笑,继续道:“就用这两截烟管作为比赛工具!”
  他移步去拾起两截烟管,量了一下,刚好差不多一般长短,便道:“这两截烟管中,有一截是烟斗头,我们先各自拣好一支,再行比赛。”他点手命易静过来,吩咐道:“静儿,你把这两截烟管,两手分开持好,藏在背后。”易静依言把烟管藏在背后。
  公孙先生这时悠然说道:“你先拣静儿任何一只手,那手中的烟管,便是你的,剩下那支便是我的。拣完之后,得着烟管嘴那半截的人,先行动手。办法是在人与站的地方,划个一尺直径的圆圈,然后尽力将烟管抛向空中,看谁抛得高,这是其一;这烟管掉下来,要落在圆圈之内,这是二。烟管一定要平着旋转上去,平着旋转下来,这是其三。谁拿着那截烟斗头,为了重量不平衡,自然大为吃亏,但只能怨运气不佳,一样算数的,你听清楚这办法没有?”
  石轩中连忙点头,答道:“晚辈听清楚啦!”心里却想道:“用这方法比赛,我可占了便宜啦!”原来石轩中自小在崆峒山顶,哪有什么好玩的,练完了功,闲来无事,便纠了一两个年轻的道侣,在观外平地之处,耍那‘击木’的玩儿。办法是先截两根半寸径围粗的木棍,一根长的约两尺许,一根短的大约四寸左右,然后在泥地上挖一条小沟,把那根短的横架沟上,玩的两个人这时拈阄或猜拳,胜的一个,便用那长的棍子,从小沟里把横架着的短棍,尽力远挑,另外那人早已在那边等候,留心去接这短棍。
  若是接着,便轮到他去挑这短棍。如接不到,便在三十步远处,早已划定的界线那里把这短棍抛来。规定要抛在这持长棍的人左手边齐胸高之处,让这人持长棍尽力远击,那抛棍的人便得跑着去拾,就像罚他跑步,以为笑乐。
  倘若这抛棍的人,所抛的位置不正确,太高太低或偏左偏右,这持棍的有权不击,让那人跑来拾起,再去抛棍,他们本以看人跑来跑去为乐,算是一种刑罚,故此这样玩法。不过若持棍的把棍击出而落空,便轮到那抛棍的来玩了。
  石轩中当时在抛棍时,便常常以旋转方式抛出,使那人即使击中了,也击不远。起初抛时,那短棍能旋转时,使抛得不准确,又得跑步拾起再抛,渐渐工多艺熟,加之内力渐纯,后来便能够把那短棍旋转得像风车一般抛出去,甚至棍身也极疾地滚动,所抛的部位更是准确非凡,使人不得不击,那击的人每次都能击中,却因棍身滚动和像风车般旋转的缘故,那短棍每次都像粘满浆糊似的,贴着长棍转了一下,掉在地上。
  这时的比赛,虽不是横向抛出,但以他这种内外兼修的好手来说,其实是一样。故此他心中暗喜,赶快答允了这方法。
  当下由他先拣,他随意点定就近的左手,易静暗暗皱眉,伸手出来,原来是那有烟斗头的。石轩中接过手来,暗暗试试两头相差的重量,找到平均点,五指拈住不语。
  公孙先生哈哈一笑,说道:“天命如此,那么我先动手便了!”他走到路中心,左足尖微微伸出去,以右脚为轴,倏地滴溜溜打个旋转。那石子小路的小石四下迸飞,原来他已用左脚尖在地上扫出一个圆圈来。
  只见他用三指拈着那截烟管的中心,用力向空中一推,那截烟管旋转着,平平飞起。这三人都是武林会家,目力不凡,自然能够清楚地看出这旋转上升的烟管,究竟飞了多高。石轩中不禁低叫一声“好”,那公孙先生也微微哂笑,傲然跨出圈子,好让那截烟管掉下来。只有易静的眉尖处,轻轻地蹙了一下。三人的表情,各各不同!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