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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国民性》第二篇 官场戏与梦 第11章牙兵牙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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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兵牙将,多见于晚唐和五代十国时期。那时军将均有自己的旗帜,这样的旗多半是三角形的,边缘呈犬牙锯齿状,人称大牙,将在旗在。军将的亲卫,多在大牙之旗左右,人呼之为牙兵;而亲卫之将,则称牙将;军帐之门前,必树牙旗,人称牙门。后来有人把牙与衙混淆,牙门变成衙门,把牙将称为衙将,唐五代时还真就有衙内指挥使的官衔,主掌牙兵。而对于做节度使的军阀而言,这样的牙将大多数是他们的义子,所以后来骄横跋扈的纨绔子弟也被称为衙内。

晚唐五代,是个军阀时代。晚唐的藩镇,各个节度使都是武夫,当年安史之乱中安史的余党。他们之所以能保持一个半独立的割据地位,就在于他们手中的军队。当年的唐朝皇帝急于还京享福,不肯下功夫剿灭安史余党,让这些余党名义上承认朝廷领导就凑合了,大家各行其是,地位父死子继,如果朝廷敢说半个不字,就刀兵相见。

藩镇的模式,在晚唐五代得以大规模复制。大小的军阀横行天下,大到称王称帝,小到割据州县,靠的就是一支军队,而控制军队的唯一法宝,就是有一支核心的亲卫军牙兵。当年的牙兵牙将,都是胳膊粗力气大、能征善战的壮士,其中的佼佼者往往被藩镇统帅收为义子,或者直接用自家的子侄统帅牙兵。他们就是军人政权的支柱,打仗的时候靠他们冲锋陷阵,平时靠他们弹压其他的军人。牙兵待遇好,权力大,做了不法之事没人敢追究。牙兵和他们的家属,在那时都是军人政权的特权阶层。

当然,牙兵不是傻瓜,知道自己地位的重要,脾气也就日见其大。主仆的位置,慢慢就掉过来了。早在藩镇时期,镇帅们就得小心伺候着牙兵,要什么就得给什么。喝酒的时候,每每亲自打牙板唱小曲,讨牙兵们的好。人的欲望是没边儿的,而镇帅们的能力是有限的,到了欲壑难填之时,牙兵们就要琢磨着换上面的人了。这样一来,原本的支柱就变成了祸害。所以,这样两种事在这个军阀时代频繁发生,不是镇帅引入外来的武力突袭牙兵,将他们连男带女一并杀光,就是牙兵们杀了镇帅,另立他人。但是,镇帅杀了牙兵,还得重招新的牙兵,然后牙兵再度骄横,周而复始。周而复始的结果,是骄兵悍将愈加骄横。到后来,某些镇帅做了皇帝,牙兵们也跟着升级,不满意了就换皇帝。整个五代,总共加起来不过五十三年,居然经历了五个朝代,平均每个朝代不过十年多一点点,军将们换皇帝跟换尿布一样,换朝廷如换老妈子一样。像后周殿前大将赵匡胤被部下黄袍加身的故事,在五代上演了好几回。出现叛乱,皇帝遣将出征,将士们嫌赏赐品少,那么到了前线就临阵倒戈,在敌人那里再领一份厚赏,当然,接下来就是反叛者做皇帝了。

都说晚唐五代是骄兵悍将的天下,但所谓的骄兵悍将,就是牙兵牙将,统治者最依赖也最信赖的那么一群武人。军人的统治,没有文治,没有道义,文官虽然还有,但也就是征税和歌功颂德、拍马屁的工具。在统治者看来,安邦定国只能靠长枪大剑,毛锥(毛笔)是没有用的,文人为自己争地位,也只是说,毛锥可以在征税的时候记记账。晚唐五代,天下精壮尽入军中,军人统治,兵强马壮,看起来强大无比,被统治者根本无法反抗。但这样的统治,实际上内里脆弱极了,因为没有任何道义上的合法性可言。如果统治的基础只剩下一些强横的武人,无论统治者对他们怎么好,待遇如何优越,最终都是欲壑难填,反噬是早晚的事儿。无需外部力量来攻,就是自己依赖的亲信武力就会颠覆他们自己。一旦这些牙兵牙将明白了维系这个天下唯一的指望就是他们的时候,你想不让他们骄横都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加码,用越来越多的物质赏赐来维系他们的忠诚。可是,当这个世界唯一通行的语言就是强力之时,就没有人挡得住这些胳膊粗力气大、武艺高强之辈用强力来说话。所谓的忠诚,就是物质交换,一旦主子填不满自己的欲壑之时,忠诚就飞到九霄云外了。也正因为如此,五代的王朝才如此的短命,也没法不短命。不止中国,世界其他国家也是如此。古罗马末期,皇帝靠禁卫军治天下,自己也就成了禁卫军的掌上玩物,换来换去,玩来玩去,罗马也就玩完了。

孙子云,兵者,凶器也。刘邦说,以马上打天下,不能以马上治之。他们说得都对,都是常识,可惜这样的常识不是所有人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