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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国民性》第二篇 官场戏与梦 第9章制度的内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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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时节的六部,吏、户、礼、兵、刑、工,俗称与“贵、富、贫、武、威、贱”字相配。其中,户部是管财政的,油水最大。清中期以前,地方权力很小,即使督抚大员办事花钱,一文也需到户部报销。给报不给报,报多报少,户部的权力很大,但是,各部正经的官员都是科举出身,对业务不熟,即使有心作弊也力有未逮,真正说了算的,其实是胥吏。所以,户部的胥吏,在六部胥吏中最为神气。据说乾隆年间,号称是乾隆私生子的福安康,在皇帝面前被宠得一塌糊涂,到了报销的时候,也得贿赂户部的胥吏,不贿赂,就是不给你办事。

不过,部员也好,胥吏也罢,想要弄钱,都是从账上想办法。各地的银两真的解到部里,尽管看着白花花的元宝眼热,一般来说都没法打主意。户部的银库设管库大臣一员,由四个侍郎中的一个兼任,另设郎中(类似今天的厅长)一名做司员,具体负责,下面有若干胥吏做库书,最后是十二名库兵。库书不能进库,进库运送银两的只是库兵。库兵出入,另有兵丁严加监视。进库工作,即使是寒冬腊月,也必须脱光衣服,全身赤裸。出库时,要跨过一条板凳,以示两腿之间没有藏银子,而且两手向上一拍,叫声“出来了!”,表明嘴里和手间都没有藏银子。

但是,尽管如此,清代的库兵还是可以偷银子,而且非偷不可。他们的偷盗,也是管库的胥吏操作出来的。其实,这些库兵都是胥吏们找来的。找来之后,不但要经过严格的思想教育,让他们以偷银子为业,于得踏实、干得放心,而且要练习如何用谷道夹带元宝。所谓的谷道,就是肛门加直肠。找来合适的人选,让他们服用一种特别的药,据说服用之后肛门两边的骨头会比较软。当然,更多的时候还是练习,不断地用东西往肛门里塞,把肛门和直肠逐渐撑大,直到可以自由塞进拿出,才算大功告成。练成之后,再利用关系把他们找来的人选补为库兵,然后就可以偷银子了。据说,每名库兵每天出库,可以带出八十两左右的银子。应该说,每名库兵在工作结束后,都会在库里往屁眼里塞银子,大家彼此都不回避。然后带出来,跟这些胥吏分赃。后来,据说某些管库大臣也参与此事,大家都分一份,具体偷的人,就是库兵。

这样日积月累,偷出的银子其实也不少。清代制度虽严,但依旧是个无法在数目上管理的王朝。点验是很麻烦的,而且点验的结果是很可能丢得更多。所以多少年来,从皇帝到户部尚书,大家虽然都有耳闻,但只能睁眼闭眼。

在世界范围内,中国人的聪明才智的确相当超群。但恰恰在这方面,也显示得特别突出。《水浒传》中十字坡的孙二娘说过,饶你奸似鬼,喝了老娘的洗脚水。在那个时代,皇帝和大臣基本上都要喝胥吏的洗脚水。不管你怎样防范,总会有人想出办法来,破解你的防范,瓦解你的制度。对于库兵的防范,连跨板凳、拍手说话这样的细节都想到了,还是被人用肛门给钻了狗洞。

实际上,中国人对于制度限制特别在意,不仅规定详细,还屡下禁令,防范唯恐不严。但是另一方面,似乎总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破解的招法总是略高一筹。再好的制度,设置之初都可以实行一段,效果还好,但时间一长,问题就出来了,直至制度完全虚设,土崩瓦解。所谓“其兴也勃,其亡也忽”,不仅仅是王朝本身,更重要的是王朝的制度。每项制度都会经历一个从有效到流弊,再到瓦解的过程。相当多的人,似乎都是在如何破解制度限制上下功夫。

因为在每个王朝,官员不消说是吃权力饭的,其他的胥吏和衙役,以及跟在胥吏和衙役后面的人,都属于附生在权力之上的人。明清两代实行官员低俸制,仅仅靠薪水,官员生活得半死不活,胥吏及以下当差的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他们必须靠制度的弊端才能吃饭,吃好饭。把制度弄得弊端丛生,他们才好上下其手。他们上下其手,主持的官员也跟着有好处。这么多攀在体制内的人惦记着把制度弄坏,制度当然不可能不坏,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