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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路与陆路:中古时代东西交流研究》三、白阿儿忻台二使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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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阿儿忻台的二次出使与傅安归国有密切的关系。

永乐五年(1407)四月,别失八里王(东察合台汗国)沙迷查干遣使向明廷表示,撒马尔罕本先世故地,要求以武力收复。成祖命把泰、李达等往使,要沙迷查干勿轻举。(注:《明太宗实录》册11,第929页。)同年五月,镇守撒马尔罕的哈里派使臣虎歹达(Khudaidad)送傅安、郭骥等人归国。傅安自洪武二十八年奉使,被扣留彼处十三年。傅安归来后向明成祖报告,帖木儿已死,其孙哈里继位。(注:《明太宗实录》册11,第963页。)

严从简对傅安的归期另有记载,说傅安于永乐元年(1403)“归自撒马尔罕”,并说傅安留居西域达十三年之久。其实严从简的“永乐元年”之说并无参考价值,其中之“元年”不过是“五年”由字形相近而造成的讹误。点校者失察,未作任何说明。(注:《殊域周咨录》,中华书局点校本,第434页。)

据严从简记载,明成祖念傅安“久劳于外,赐一品致仕”。陈继懦之《闻见录》卷一提到傅安出使事,说他“字志道,太康人”。当初出使时“方壮龄,比归,须眉尽白。同行御史姚臣、太监刘惟俱物故。官军千五百人,而生还者十有七人而已”。傅安归回后,“以老病不能任事,恳乞骸骨”,成祖“悯之,赐一品致仕,仍令有司月给米十二石,舆夫八人。宣德四年(1429)卒于家”。(注:此段史料张星烺在《中西交通史料汇编》第5册(第199页)中已经引述。)实际上,傅安归国后,还曾两度出使西域。详见下。

《哈烈传》提到,洪武三十年出使帖木儿帝国的陈文德(又名莹中)也于此年归国。陈文德是保昌人,他归回后“采诸方风俗,作为诗歌以献”,受到成祖的嘉赞,“擢佥都御史”。他遗留至今的一首诗描述了他逗留西域期间,见雁行而怀念故乡之情。(注:《殊域周咨录》,中华书局点校本,第434页。)

因为虎歹达入明朝贡时,传达了帖木儿去世的消息,成祖派出指挥白阿儿忻台等出使其国,往祭帖木儿,并赐哈里玺书(注:《明太宗实录》册11,第963页。),白阿儿忻台之使,当系陪同虎歹达归国。这是他第一次出使西域。这次白阿儿忻台所携明成祖赐哈里的玺书原文,今已无存。

史书上未记载白阿儿忻台此次出使的归期。元明两代,中原与西域官方往来形成一种习惯,即西域使臣抵汉地后,常由中原派出的使臣陪同其归国。而中原使臣抵西域后,也往往也由西域统治者派出的使臣随同东归。据《明实录》记载,永乐六年(1408)四月撒马尔罕贵族沙黑奴儿丁(Šāh Nūr al-Dīn)入明贡马,白阿儿忻台很可能是同他一起东行归国的。沙黑奴儿丁归国时,成祖遣给事中傅安随行,命他访问过撒马尔罕之后接着去访问哈烈。这是傅安第二次访问西域。同年秋,再命把泰、李达等人前往八答黑商(Badakhsan)、葛忒郎(Khatlan)。(注:今塔吉克斯坦南部库里亚布,武汉出版社出版的《〈明实录〉类纂·涉外史料卷》,虽以国别分录史料,但编纂者仅知一些普通的域外地名。遇见如“葛忒郎”之类罕见于史书地名,便无所适从(第1033页)。)把泰、李达等人年前奉使别失八里时,知别失八里与帖木儿帝国不睦。从他们此次出使西域所经路线上看,是取道天山南路、帕米尔高原,似是希望避开控制天山北路的别失八里。

次年(1409),傅安自哈烈、撒马尔罕还。哈烈使臣么赉(Mulla,今译作“毛拉”)随同入明。成祖命傅安再送么赉还国。(注:《明太宗实录》册12,第1241页。)这是傅安第三次出使西域。邵循正先生注意到《殊域周咨录》提到么赉此年入明事,他怀疑么赉是“哈烈旧王”Mirza Miranshah名称的汉译,但又因沙哈鲁于1397年(洪武三十年)已“继主哈烈”,故怀疑《殊域周咨录》有误。(注:参见《邵循正历史论文集》,第89页。)《殊域周咨录》所录么赉的来访的史源为《明实录》,其确凿性不容置疑。其实帖木儿时代的“哈烈旧王”Mirza Miranshah乃帖木儿在世时所立之太子米儿咱·米阑沙,其子即送还傅安之撒马尔罕统治者哈里(Khalil Mirza,哈里·米儿咱)。(注:Mirza为Amir zada之略音,意为“官宦之子”、“公子”。陈诚《西域番国志》记,哈烈国君称“锁鲁檀”(Sultan),其子曰“米儿咱者,犹华言‘舍人’也”。)米阑沙在帖木儿死前已去世,不可能再向明遣使,故邵先生应当首先怀疑自己将么赉比附为米阑沙的可靠性。

史料中未直接提到傅安此次归来的时间。从《明实录》记载永乐八年(1410)“哈烈沙哈鲁把都儿遣头目迷儿即剌入贡方物”(注:《明太祖实录》册12,第1316页。)判断,傅安陪同么赉到哈烈后,沙哈鲁派出迷儿即剌送他归国。

迷儿即剌归国时,成祖派白阿儿忻台随同西行,再访帖木儿帝国。保存在《明史·哈烈传》中的成祖致沙哈鲁国王国书就是此次西行时携带的。明成祖国书中最引人注目之处是调停沙哈鲁与其侄哈里之间的矛盾。邵先生曾作简要讨论。明与帖木儿帝国相距万里,除帖木儿晚年企图远征明朝,引起两国关系紧张之外,基本上无利益冲突。帖木儿在世时,明主要与帖木儿本人打交道,明代文献有时称帖木儿驸马、有时称撒马尔罕,其实一也。帖木儿曾指定其子乌马儿·沙依黑(‘Umar Shaikh)之子皮儿·马哈麻·汗(Pīr Mahmmad Khan)为继位者。帖木儿逝后,其另一孙哈里(米阑沙之子)原居于达失干(Tāš-kent,突厥语“石城”,今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他利用皮儿·马哈麻·汗远在印度的机会,侵占撒马尔罕,夺取君位。这一时期,恰逢明朝“靖难之乱”初定,两国往来不多。至永乐四年(1406),哈里为改善两国关系,主动派大臣虎歹达送回扣留其境达十三年之久的傅安,使两国恢复往来。

虎歹达一行离境后不久,其国内又发生内乱,哈里失位,被帖木儿另一子沙哈鲁收系。沙哈鲁利用此机会起兵,攻入撒马尔罕,命其子兀鲁伯(Uluq Beg,突厥语意为“大官人”)统治其地。明朝尚不知情,利用虎歹达归国的机会,命白阿儿忻台随行出使撒马尔罕。

白阿儿忻台是两国恢复关系后首位西行的明朝使臣,担负着了解帖木儿去世后国情变化的责任。在撒马尔罕接待他的应是兀鲁伯,他在西域想必听说了居于哈烈的沙哈鲁夺位的消息和哈里与其叔沙哈鲁不睦之事。明朝若欲与帖木儿帝国保持关系,必定不能只与控制撒马尔罕的兀鲁伯往来。所以当白阿儿忻台次年与撒马尔罕使臣沙黑奴儿丁一起入朝后,明成祖即派傅安随同西行。傅安当初在留居西域的十三年中,曾遍访诸地,很可能访问过哈烈,也可能曾见过沙哈鲁。所以虽然他归国时曾表示愿意告老,成祖在用人之际仍再度命他出使,并明确要求他在访问撒马尔罕后再访哈烈。

傅安归来后,带来了沙哈鲁和哈烈以及帖木儿帝国的确切消息。哈里曾送还傅安,有功于明,落难之后成祖希望他有一个善终。他在致沙哈鲁的国书中以相当篇幅调处其国内争纷,应当既是为了回报哈里,也是为了维护明朝与西域的关系。

白阿儿忻台这次访问帖木儿帝国前后持续了三年,至永乐十一年(1413)六月才返回。随他东来的有帖木儿帝国各地贵族派来的使臣,如哈烈、撒马尔罕、失剌思(今伊朗设拉子)、俺的干(今乌兹别克斯坦所属费尔干那盆地东部之安集延)、俺都淮(今阿富汗北部与土库曼斯坦交界处之安德胡伊)等地(注:《明太宗实录》册13,第1690页。帖木儿帝国派往明朝的使团的组成方式很奇特,团内常有各支贵族的代表。如永乐二十年(1422)沙哈鲁国王派往明朝的使团就由沙哈鲁的使节沙地·火者率领,其随员由长子兀鲁伯、次子亦不剌金、三子拜升豁儿、四子苏玉儿合惕迷失、五子术乞分别派出的代表组成。撰写《沙哈鲁国王遣使中国记》的盖亦速丁就是拜升豁儿的代表。),足见他访问了许多地方。

有关白阿儿忻台西使的资料很少。《明实录》记永乐十一年七月白阿儿忻台归来后,明政府“升奉使撒马尔罕等处官,旗指挥佥事马哈目·火者为指挥同知,正千户锁住等为指挥佥事,试百户孙交等实授百户,总旗刘从善等为试百户,亡殁者,子孙如例升袭”。(注:《明太宗实录》册13,第1695页。)这些受封者应当都是白阿儿忻台的随行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