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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路与陆路:中古时代东西交流研究》从《不阿里神道碑铭》看南印度与元朝及波斯湾的交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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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刘敏中《中庵先生刘文简公文集》(简称《中庵集》)中有《敕赐资德大夫中书右丞商议福建等处行中书省省事赠荣禄大夫司空景义公不阿里神道碑铭》(简称《不阿里神道碑铭》)。碑文中有今南印度东海岸马八儿国的资料。笔者在《元代摄思廉、益绵、没塔完里及谟阿津等四回回教职考》(注:载《西北民族文丛》1984年第2辑。)一文的注释中(56),对碑文进行了初步讨论,但离问题解决尚有距离,后见陈高华1980年文《印度马八儿王子孛哈里来华新考》(注:《南开大学学报》1980第4期。),心中存疑半为冰释,但似稍嫌不足。

最早提出元代马八儿王子孛哈里来华问题的是日本学者桑原骘藏《蒲寿庚考》一书(注:陈裕菁汉译本,中华书局,1954年,第88—89页。),其主要根据是成书于1485年的朝鲜史籍《东国通鉴》卷40《忠宣王一》的记载,忠烈王二十四年(1298)六月:

马八国王子孛哈里遣使来献银丝帽、金绣手帕、沉香、土布。先是,王以蔡仁揆女归丞相桑哥。桑哥诛,帝以蔡氏赐孛哈里。孛哈里与其王有隙,奔于元,居泉州。至是,以蔡氏故,遣使通之。

桑原氏还进一步推论:波斯湾怯失(Kish)岛国有王子法哈耳乌丁·阿合马(Fakhr al-Din Ahmad),受波斯伊利汗合赞之命使元,居数年后踏上归程,于1305年,在赴马八儿的旅途中病逝。此人即孛哈里。桑原氏对上述朝鲜史料解释的前半部饶有趣味,惟他把孛哈里比附为伊利汗合赞使臣法哈耳乌丁则牵强附会,难以自圆其说。

陈文多有发明,他首先指出《东国史鉴》所记,乃本于1451年成书的郑麟趾《高丽史》卷33《忠宣王世家一》(第514—515页)。其次,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陈高华把《不阿里神道碑铭》中提到的“西洋国”考定为马八儿,并认定《元史·马八儿等国传》中提到的马八儿国丞相不阿里,与《不阿里神道碑铭》中的不阿里,以及朝鲜史料中提到的孛哈里是同一人。陈高华还正确地把《不阿里神道碑铭》中出现的海外“亲王阿八合、哈散二邸”,解释为先后得立为伊利汗的阿八哈和合赞。陈文把朝鲜史料中提到的孛哈里“与其国主有隙,奔于元,居泉州”,并得赐蔡氏,与《马八儿等国传》中提到的不阿里同其国主的矛盾,以及《不阿里神道碑铭》所记不阿里入元后得赐蔡氏,居泉州的记载联系起来。总之可以说,由于陈文的发表,有关孛哈里与不阿里勘同的问题,以及有关《不阿里神道碑铭》中印度与元朝往来的记载问题,均已获得较为满意的解决,比起桑原骘藏来,确实前进了一大步。

《不阿里神道碑铭》记曰:“按礼部事状”,不阿里“本名撒亦的,西域人”。撒亦的,陈高华已把它复原为Sayyid。这个字在《元史》中又音译作“赛夷”,今译音为赛义德,乃阿拉伯语,指亲王、领主或以个人资质、出身而著称的人。在这后一层意义上,Sayyid在整个阿拉伯世界,几乎都是指穆罕默德的后裔。

碑文继之又记曰:撒亦的“远祖徙西洋”。西洋,如前所述,是宋元时代中国对马八儿的别称。马八儿乃阿拉伯语ma’bar的音译,意为滩头、渡口、摆渡,其复数为ma’abar。以名观之,这里是印度南部的伊斯兰化地区。印度北部的伊斯兰化,几乎完全是历史上西亚和中亚的伊斯兰国家武力入侵造成的。但是马八儿这样位于印度南部地区的伊斯兰化,却是由回回商业势力造成的。至少,这种伊斯兰化在社会上层已很普遍,因为除不阿里父子外,《马八儿等国传》提到其国的另一位宰相马因的,不阿里遣往元朝的使臣札马里丁,其国王称呼算弹,皆为阿拉伯文。又《元史》所载延祐元年(1314)闰三月,有马八儿国主昔剌木丁和其臣爱思丁(注:《元史》卷25《仁宗纪》。),他们的名字也都是阿拉伯文。至于社会下层,《马可波罗游记》说马八儿的国民是偶像教徒(注:《马可波罗游记》穆勒、伯希和英译本(Marco Polo,The Description of the World,tr.by A.C.Moule&P.Pelliot),伦敦,1938年,第387—388页。),《元史》中载至元二十四年(1287)世祖派畏兀儿人亦黑迷失使“马八儿国,取佛钵舍利”。(注:《元史》卷131《亦黑迷失传》。)马八儿之名何时出现,目前尚不清楚。这个国家在宋明的汉文史料中先后被称为注辇(Cola)和锁里。从现有材料判断,“注辇”是这个地方的本名;“马八儿”(Ma’bar)则是回回商人所起的阿拉伯文名字,或是当地伊斯兰化后出现的名称,而“西洋国”,则是中国人对它的称呼,这个名字大约出现在宋元之交。

不阿里的故乡曰哈剌哈底,这个地方,陈文说:“不见于我国其他记载,其地方不可考。”波斯湾口古忽鲁谟思国对岸(今阿曼)有古城,名Qalhāt,今为废墟,应该就是不阿里的故乡哈剌哈底的遗址。实际上,Qalhāt这个词经突厥人或蒙古人之口唸出,由于突厥蒙古语的元音和谐律的作用,词中的无摩擦送气辅音h,在与后元音相遇时,自然地发作kh,于是这个词读作Qalkhāt,由此再经汉人重译音写,就成了哈剌哈底。而如果不经过突厥人或蒙古人的中介,汉人直接从回回人口中听得读音,转写出来,哈剌哈底这个名字中的第二个“哈”字,很可能不译写出来。伯希和已注意到Qalhāt(哈剌哈底)就是赵汝适《诸蕃志》中的伽力吉(注:伯希和:《马可波罗注》(Notes on Marco Polo),巴黎,1959年,第138页。),此乃阿曼最古之城市,东距今佐法尔约九百公里,位于海边。

这样,哈剌哈底又可勘同为《马可波罗游记》中的Calatu(注:《马可波罗游记》穆勒、伯希和英译本,第444页。)之地,冯承钧把这个地名译为哈剌图。(注:《马可波罗游记》冯承钧汉泽本,商务印书馆,1936年,第769页。)其实Calatu的读法在当时汉籍中出现过。《大德南海志》中,阔里抹思(忽鲁谟思)条下,紧接着就写着一个地名:加剌都(注:《大德南海志》残本,北京图书馆藏本,卷7,诸蕃国,第21页。《大德南海志》原书20卷,今存元刻本6—7卷。阔里抹思(忽鲁谟思)几个字在元刻本中较淡,但仍可辨认。),它显然就是《马可波罗游记》中的Calatu。Qalhāt这个词中的无磨擦喉音h,在用缺乏这种音位的语言读时,极易失落,马可波罗的Calatu(注:16世纪时,葡萄牙人称之为Calalyate,也是一个证据。),《诸蕃志》中的伽里吉和《大德南海志》中的加剌都就是这种情况。

当然只从对音上来推定哈剌哈底就是加剌都,难免有证据不足之嫌。除了《大德南海志》把加剌都书于阔里抹思之下,是我们把它比定为Qalhāt的一个很好旁证之外,明茅元仪编辑的《武备志》卷240中有《自宝船厂开船从龙江关出水直抵外国诸蕃图》,即所谓《郑和航海图》,其中图二十,在印度西海岸西北行至波斯湾的航道上,自下而上刻有数道航线,并标有文字说明。其中四条航线通达一个称为加剌哈的地方,这四条航线分别是(自下而上):

一、自印度西海岸莽葛奴儿(Mangalore,今芒格洛尔)西北行,“用丹戍针八十五更,又用辛戍针四十更,船收加剌哈”。

二、自阿者刁(今地不详,当在印度西海岸,莽葛奴儿之北)西北行,“用辛戌针一百更,船收加剌哈”。

三、自阿者刁西北行“用丹戌针一百二更,船收加剌哈”。

四、自缠打兀儿(今地不详,当在印度西海岸,莽葛奴儿之北)西北行,“用辛酉针八十七更,船收加剌哈”。

已故向达先生在《整理郑和航海图序言》中已确定,这个加剌哈,就是《马可波罗游记》中的Calatu。从《郑和航海图》所记文字看来,15世纪初叶郑和出使时,曾几次到过这里。

不阿里的祖先从哈剌哈底移居马八儿,郑和从印度西海岸航达加剌哈。马八儿与哈剌哈底之间的传统贸易关系则是这种往来的基础。《马八儿等国传》记马八儿宰相马因的、不阿里,对元使臣哈撒儿海牙和杨庭璧说:“[马八儿国王]闻天使(按指元使臣)来,对众称本国贫陋。此是妄言。凡回回国金珠宝贝尽出本国,其余回回尽来商贾。”(注:《元史》卷210。)所谓“其余回回”,无疑包括不阿里的故乡哈剌哈底。《不阿里神道碑铭》提到,不阿里的“远祖徙西洋(马八儿国)。西洋地负海,饶货,因世为贾贩以居”。不阿里的远祖自哈剌哈底迁居马八儿,犹如唐中叶以后来华的大食人逐渐定居于泉州和广州等地一样。不阿里的远祖虽居于马八儿,想必仍同于许多回回贾贩,经常乘海舶往来于印度与哈剌哈底或其他回回之地贸易。这些回回贾贩与马八儿国上层统治集团有密切的联系,以海外珍奇取悦于他们。不阿里之父老不阿里“得幸西洋主”(马八儿国王)。马八儿国王“弟有五人”(注:《不阿里神道碑铭》。),老不阿里竟能与其“诸弟齿”,因称六弟,不久又受命“总领诸部”。回回富商与当地统治集团相结合后,势力大增,以致老不阿里“益富贵,侍妾至三百人,象床黄金称是”。回回富商在马八儿的强大势力,还可以从老不阿里死后,其子撒亦的(即本文中的不阿里)袭其职得到证明。《不阿里神道碑铭》记曰:“不阿里殁,公(按指撒亦的)克绍其业,主益宠,凡召命惟以父名,故其名不行而但以父名称焉。”回回贾贩在马八儿立足,虽然其中部分人加入当地统治集团,但他们并未放弃贾贩专长,也不认为自己已归化为马八儿人。不阿里家族居马八儿数世,仍能清楚地说出其祖居地为哈剌哈底,这说明当时马八儿的回回人中,有相当部分可能属于侨民性质。

《马可波罗游记》中有关加剌都(Calatu)与马八儿之间的繁盛的贸易,亦可作为加剌都与哈剌哈底为同名异译的一个旁证:

加剌都也是一个国家,其实是一座大城,位于海湾之内,海湾亦称为加剌都湾。

此外,我很确切地告诉您,许多商人驶着船只,从印度带来大量货物,它们在此销路极好,因为货物和香料从此城运往内陆许多城市和村庄。我还告诉您,许多优良的阿拉伯战马由此城运入印度,因此贾贩们赚取大利。因为您可能知道,从此地以及我前面已经告诉您的其他地方,每年有大量优良的阿拉伯战马被运入印度,其数量如此之大,以致无法讲出。(注:《马可波罗游记》穆勒、伯希和英译本,第386页。)

印度南部的大量财富,就是通过诸如此类的途径流入阿拉伯之地。无怪乎马八儿国宰相马因的和不阿里对元使臣说:“凡回回国金珠宝贝尽出本国。”而加剌都正是这种经济往来的孔道之一。

哈剌哈底(或加剌都)不仅是阿拉伯通往印度的要道,也是阿拉伯同中国贸易往来的重要港口。《诸蕃志》中出现了伽力吉的名称,《大德南海志》在诸蕃国项下著录了加剌都,就是不阿里的故乡与中国往来的记录。

元世祖忽必烈灭宋后,有意布威信于海外。至元十五年(1287)八月,任命唆都、蒲寿庚为福建行省左丞,并下诏曰:“诸蕃国列居东南岛屿者,皆有慕义之心,可因蕃船诸人宣布朕意。诚能来朝,朕将宠礼之。其往来互市,各从所欲。”(注:《元史》卷10《世祖纪》。)在此之前,元廷曾有过一番讨论。世祖最初曾有意以武力征服马八儿,因畏吾儿人迦鲁纳答思劝阻,乃放弃武力,改用招谕的办法。《元史》记:“朝议兴兵讨暹国、罗斛、马八儿、俱蓝、苏木都剌诸国,迦鲁纳答思奏:‘此皆蕞尔之国,纵得之,何益?兴兵徒残民命,莫若遣使谕以祸福,不服而攻,未晚也。’帝纳其言,命岳剌也奴、帖灭等往使,降者二十余国。”(注:《元史》卷134《迦鲁纳答思传》。关于迦鲁纳答思,参见拙文《元代西北地区的佛教》,载南京大学《元史及北方民族史研究集刊》第6期,1982年。)马八儿向元朝表示“归顺”的时间目前尚不能确定。据《元史》记载,至元十六年(1279)六月,“占城、马八儿诸国遣使以珍物及象、犀各一来献”,次年八月,“占城、马八儿国皆遣使奉表称臣,贡宝物犀象”。这样看来,元灭宋后,与马八儿的交往大约开始于1279年。

马八儿“归附”元朝,显然系南印度回回富商势力推动所致。其国王五兄弟并非自愿如此。《马八儿等国传》提到:至元十八年(1281),元使臣哈撒儿海牙、杨庭璧往俱蓝国招谕,至锡兰因阻风乏粮,乃至马八儿,打算假陆路前往。其国宰相马因的,“乃托以不通为辞”。又与宰相不阿里相见,要求假道,亦以他事辞。此事或可以当时马八儿正欲与俱蓝交兵来解释。而后来马因的和不阿里两人私下对元使臣所言:“乞为达朝廷,我一心愿为皇帝奴。我使札马里丁入朝,我大必阇赤赴算弹(华言国主也)告变,算弹籍我金银田产妻孥,又欲杀我,我诡辞得免”,这些话披露了马八儿国当地贵族,与回回商贾势力集团,在对待蒙古朝廷的态度上的差别,反映出马八儿国内回回富商,为与元交往,甚至甘冒杀身之祸。而与之相反,国王五兄弟“及闻天使来,对众称本国贫陋”,才是马八儿土著统治集团回避与元朝交往的真实立场。

中唐以降,回回商贾活跃于西亚至远东的航海交通线上。大食、中国发生的事,通过贾贩的媒介,得以互相闻知。忽必烈招降东南海外,首先不是派出使臣,而是请浮海入华的蕃商在归返时,带上元政府的招谕口讯,即所谓“可因蕃船诸人宣布朕意”(注:《元史》卷10《世祖纪》。),就是一个明证。蒙古武力西及大食,占据了回回人大半故土。宋朝是当时世界东方经济最发达的大国,也无法抵御蒙古铁蹄。《不阿里神道碑铭》明确地描述了元灭宋在海外引起的震动,“圣朝之平宋也,公(按指不阿里)闻之喜曰:‘中国大,圣人混一区宇,天下太平矣。盍往归之’。”蒙古国土纵横万里,往来于印度洋、太平洋东西的回回贾客皆闻其武力之盛。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他们纷纷结悦于蒙古贵族。这应当是散居在印度南部的回回富商,比当地土著贵族更积极地与蒙古贵族结交的原因。《马八儿等国传》所记,不阿里和马因的等人背着国王五兄弟向元朝遣使一事,在《不阿里神道碑铭》中有记载:不阿里“独遣使以方物入贡,极诸瓖异,自是踵岁不绝”。除此而外,不阿里等侨居马八儿的回回人,还与伊利汗国保持联系,凡元廷、伊利汗国使臣涉海往来,“恒预为具舟栰,必济乃己”。(注:刘敏中:《中庵集》元刊本,卷4。)用心可谓良苦。

不阿里等进入马八儿统治上层的回回人,为自身计背着当地贵族集团,私下与蒙古人拉关系,甚至不经国王同意,擅自派人入元表示“归附”的作法,必然激化他们与当地贵族之间的矛盾。看来,马八儿国王对不阿里等人早有戒心,在他们身边派有起耳目作用的“必阇赤”,即书记官。以致不阿里、马因的私自遣使入元事发,几乎招致杀身大祸。(注:《元史》卷14《世祖纪》。)

不阿里、马因的当政期间,马八儿与元朝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元史》中留下了许多有关于此的记录。例如,至元十七年(1280)十—月,“翰林学士承旨和礼霍孙等言:‘俱蓝、马八、阇婆,交趾等国俱遣使进表,乞答诏。’从之”。次年(1281),朝廷赐出使马八国俺都剌(‘Abd al-Allāh)等。至元十九年十一月,“马八儿国遣使以金叶书及土物来贡”。自是累年不绝,所进奉者有珍珠、异宝、缣段、铜盾等。(注:参见《元史》卷11,卷12,卷13,卷14,卷15,卷16。)至元二十四年(1287),马八儿又遣使“进奇兽一,类骡而巨,毛黑白间错,名阿塔必即”。当系斑马。这种奇兽又被称为“斑驴”。不阿里逃奔元朝后,元与马八儿仍维持着友好关系。这说明不阿里等回回商人所主张的对元友好的政策,在客观上对马八儿和元都是有益的。成宗即位后,元贞二年(1296)秋七月,元廷又“遣岳乐也奴等使马八儿国”。(注:《元史》卷19《成宗纪》。这个岳乐也奴,可能就是《迦鲁纳答思传》中提到的,受命忽必烈出使海外的岳剌也奴。)大德元年秋七月,“赐马八儿塔喜二珠虎符”。(注:《元史》卷19《成宗纪》。)仁宗延祐元年闰三月,马八儿国王“昔剌木丁遣其臣爱思丁贡方物”,诸如此类的记载《元史》中还有许多。双方的这种频繁往来,不仅是友好关系的象征,也是航海科学发达的标志。

13世纪中至末叶,马八儿国由兄弟五人统治的史实,还见于《元史·马八儿等国传》:“今算弹兄弟五人皆聚加一之地,议与俱蓝交兵。”(注:《元史》25《仁宗纪》。)又见于马可波罗的记载:“您应知,此国有五位国王,他们都是亲兄弟,我将告诉您他们每人自身的情况。”(注:《马可波罗游记》穆勒、伯希和英译本,第381页。)

马八儿国议与俱蓝交兵,事在至元十八年(1381),但不见其他史籍记载。《马八儿等国传》说:“海外诸蕃国,惟马八儿与俱蓝足以纲领诸国,而俱蓝又为马八儿后障。”南印度的这两个大国此次冲突的原因及具体经过,笔者限于见闻,目前尚不清楚,有待于向研究印度中世纪史的专家学者求教。

加一之地,亦见于《大德南海志》马八儿项下,写作伽一。一般认为,加一乃马可波罗提到的Cail城:“Cail是一座大而华贵的城市,从属于前面提到的马八儿国的五兄弟国王的阿私阿梨(Asciar)第一位兄弟。”(注:同上书,第412页。)今地在多摩罗波你(Tāmraparnī)河畔的Palayakāyal,是一个小村镇,距其河口约一英里半。在泰米尔语中,其名称意为咸水湖,或泻湖。(注:《马可波罗注》,第140页。)明代郑和航海,曾三度到过此城,在《明史》中称为加异勒,其文曰:“加异勒,西洋小国也。永乐六年遣郑和齐诏招谕,赐以锦绮、纱罗。九年,其酋长葛卜者麻遣使奉表,贡方物。命赐宴及冠带、彩幣、宝钞。十年,和再使其国,后凡三入贡。宣德五年,和复使其国。八年又偕阿丹等十一国来贡。”(注:《明史》卷326《外国传》,标点本,第8454页。)《郑和航海图》图十九,在锡兰岛对岸有地名曰翼城,向达认为,此即加异勒城。(注:向达整理《郑和航海图》,地名索引,第42页;图幅,第57页。)

最后,关于不阿里或孛哈里名称的复原问题,似应简单说几句。在陈文的英文标题中,孛哈里被复原为Bkhali。按笔者管见,不阿里的译名较准确,既见于《马八儿等国传》,又见于《不阿里神道碑铭》。不阿里和孛哈里这两词的相异处,可能是由蒙古语的词首磨擦音h引起的。词首磨擦音一般出现在某些词的词首,如:

《元朝秘史》§163的亦赫额勒(护助),磨擦音h位于第二音节上,被蒙古语专家看作是一个例外现象。(注:额尔登泰、乌云达赉、阿萨拉图等著:《〈蒙古秘史〉词汇选释》,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4—18页。)不阿里的名字,很可能在蒙古人口中读成了孛哈里,也是同一道理的猜测。

不阿里的“不”字应是阿拉伯语Abū的译音,意为父亲,有《元史》中所记伊利汗不赛因(AbūSayyid)为证。阿里(‘Alī)也是阿拉伯语,译言高贵的。

[原文载《历史地理》,第7辑,上海,199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