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福建事变中中共的应对
在中共第五次反“围剿”过程中,1933年11月发生的福建事变是一个存在重要变数的事件。事变在蒋介石封锁线的东方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使江西、福建大块地区成为与蒋介石对立的整体,加上华南广东、广西与蒋介石实际上的离心状态,事变不仅仅对红军的“围剿”,对蒋介石的整个统治都构成了重大危机。但是,福建事变骤起旋灭,蒋介石突然遭遇严重危机,又几乎是兵不血刃轻松获胜。这一结果,和当时复杂的政治、军事背景密切相关。
对福建事变的应对,中共方面可谓一波三折。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斯大林对中国革命形势的基本判断是,随着土地革命的深入,中国革命进入非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的苏维埃革命阶段。在这一阶段中,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出于“对日益增长的土地革命的恐惧”已经脱离革命。根据这一思路,共产国际对中共的指导中强调要划清革命阵营(工人、农民、城市贫民)与非革命阵营的界限。国际远东局代表1929年给中共中央的信中告诫:“你们不应同自称是我们的朋友或者是苏联的朋友的军阀进行任何交谈……如果他们只是把自己说成是自由的拥护者或者是蒋介石的反对者,或者是改组派的拥护者,那就要同他们这些中国劳苦群众的欺骗者进行无情的斗争。”[109]在共产国际看来,不仅仅是汪精卫、冯玉祥这些人应该与之“进行认真的斗争”,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也应成为批判的对象:“以前我们承认孙逸仙主义的革命意义,这完全是因为民族资产阶级在转入反动阵营之前在革命中所起的作用。现在孙逸仙主义成了整个中国反革命势力的旗帜。”[110]正由于此,共产国际明确反对中共关于建立民族民主共和国的口号,强调工农民主专政的苏维埃政权的不可替代性。
在共产国际指导下,中共长期执行了关门方针,阻碍了团结更多更广泛同盟军的尝试。九一八事变后,出于对日本侵华后的日苏关系及法西斯在欧洲日益壮大的国际形势的新判断,共产国际在统一战线问题上的方针逐渐有所变化。1933年1月,中共宣言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入华北,愿在立即停止进攻苏区、保证民主权利、武装民众三条件下与全国各军队共同抗日。对此,张闻天稍后曾解释道:“这一宣言也是对于所有国民党军阀们说的。在全国的民族危机前面,我们不但要号召工农民众武装起来参加民族革命战争,反对日本与一切帝国主义,而且也号召一切在反动营垒中真正‘爱国的’份子同我们在一起为中国民族的生存而战。”[111]
事实上,虽然共产国际一再强调对国民党内外的各政治、军事势力不能抱有任何幻想,但中共在大革命前后激烈的政治、军事分化组合中形成的与各方间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远非共产国际所能了解,也不是有关原则阐述所能一概抹杀的,共产国际1929年对中共联络俞作柏的批评就证明了这一点。[112]因此,共产国际态度的微妙变化,给了中共一定范围内扩大其活动目标的空间。1933年9月,当第十九路军蔡廷锴、蒋光鼐在沪与中共中央上海局接触始终不得要领,决然与苏区中央联系时,中共虽对其动机有所怀疑,猜测“此种行动极有可能系求得一时缓和,等待援兵之狡计”,[113]但仍对与蒋、蔡接触表现出积极态度。长期在中共掌管组织工作的周恩来指示:“蒋、蔡代表陈公培即吴明,此人为共党脱党者,常在各派中奔走倒蒋运动,并供给我们相当消息……可由国平前往西芹与吴明面谈,更可探知更多内容”。[114]23日,彭德怀、滕代远、袁国平与蒋、蔡代表陈公培谈判,双方在停战、反蒋态度上基本达成一致,并商定进一步展开接触。停止内战。彭德怀回忆,谈判后,“请他们吃了饭,大脸盆猪肉和鸡子,都是打土豪来的。宿了一晚。我给蒋光鼐、蔡廷锴写了信,告以反蒋抗日大计,请他们派代表到瑞金,同我们中央进行谈判。把上述情况电告中央,中央当即回电,说我们对此事还不够重视,招待也不周,我想还是重视的。招待吧,我们就是用脸盆盛菜、盛饭,用脸盆洗脚、洗脸,一直沿袭到抗美援朝回国后,才改变了这种传统做法。”[115]
25日,中央局明确指示“在反日反蒋方面:我们不仅应说不妨碍并予以便利,应声明在进扰福建区域时红军准备实力援助十九路军之作战,在反蒋战斗中,亦已与十九路军作军事之合作过”;强调:“应将谈判看成重要之政治举动,而非简单之玩把戏。”[116]
十九路军与中共主动联系,直接目标是解除身边的军事威胁,其实更重要的砝码还是押向苏联。正由于此,他们首先想到的是与共产国际接触。1933年6月,远东局报告:“19路军司令蔡廷锴建议,通过廖夫人与共产国际代表机构进行谈判。”对此,共产国际反应十分谨慎,强调:“不应当与第19路政府军司令进行任何谈判……您应当从中国同志们那里获得信息。如果他们与什么人进行谈判,那么他们只能以中国共产党的名义进行。”[117]显然,出于对日本侵华后国际关系变化的认识,共产国际和苏俄对如何与南京政府及地方实力派打交道有自己的考虑,不想成为被利用的因素。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几乎同时会在北方阻止冯玉祥同盟军行动的原由。[118]不过,当十九路军直接与中共接触后,共产国际对此并不反对,鉴于中共面临的巨大威胁,从现实生存和需要考虑,远东局同意中共与福建方面达成协议,9月27日,远东局指示:“同19路军的谈判应尽快以令人满意的方式结束,特别是在与签订停战协定有关的军事问题上。”[119]10月24日,远东局报告:“蔡告知,原则上他同意我们的建议。”[120]此中提到的建议即为双方签订停战协定。
10月,十九路军全权代表徐名鸿到瑞金与中共首脑会晤。关于谈判的情况,中共方面代表潘汉年1935年10月在共产国际有一个精彩的报告:
10月份他们的代表到来并向我们暗示,他们打算同我们进行认真的谈判时,苏维埃政府责成我作为苏维埃政府的全权代表到汀州同19路军的两位代表谈判。这两位代表表达了同我们进行认真谈判的十分真诚的愿望,甚至表示愿意前往苏维埃中国的首都会见我们中央执委会代表毛泽东同志。但我们中央的某些成员不想让这两位代表进入苏区,因为担心他们是特务。当我给毛泽东同志发去电报后,他不同意这种观点并建议:让他们来。这样,毛泽东同志便把他们请到苏区。
他们到达后,毛泽东同志为他们举行了正式宴会。宴会上,毛泽东同志发表了讲话,阐明了以前公布的统一战线的基本方针。两位代表听到毛泽东同志的讲话后很受感动,以至不知说什么好。让他们发言时他们说,“我们以为,毛是半土匪半游击队的头领,我们决没有想到,他竟是这样一位睿智的政治家”。[121]
26日,双方代表签订《反日反蒋的初步协定》,规定:双方立即停止军事行动;双方恢复输出输入之商品贸易;福建方面答应赞同福建境内革命的一切组织之活动;双方在上述条件完成后,应于最短期间,另定反日反蒋的具体作战协定。[122]中共与福建十九路军的议和,使中共的战略态势大为改观,不可否认,是中共统一战线政策的重要成果。
随着中共和十九路军关系的迅速缓和,中央苏区东方威胁大大减少,而且开始考虑通过福建方面打破封锁,获得物资援助。10月下旬,共产国际远东局报告,蔡廷锴“将有可能经欧洲然后经福州、延平发出大量的军事技术装备”。[123]11月,在闽方反蒋弯弓待发时,南京方面的情报称,中共和闽方达成协议:“由闽供给匪军盐卅万元,药品卅万元,兵工器材十万元。”[124]这应该不完全是猜测之词。对于中共方面希望经由蔡购买武器的设想,国际方面考虑得更周到一些,他们指示:“通过蔡廷锴购买需要的武器装备,我们认为不合适,因为收到定货后形势可能发生变化,他可以把我们的全部定货据为己有。我们建议立即从他那里购买重型火炮、飞机、防毒面具和药品。”[125]此时,蔡廷锴则对获得苏联支持抱有希望,当中共代表潘汉年见到蔡廷锴时,
他向我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您看,如果我们在福建成立政府,并向日本帝国主义宣战,苏联会不会承认我们的新政府?”……当然,我不能对他作出什么肯定的回答,但我想,如果我们真的成立强大的政府,那么苏联一定会支持它的。我补充说,我有一些朋友,可以同苏联人士取得联系。[126]
从这段对话可以看出蔡对苏联的期望之切以及与中共接触的良苦用心,而潘的回答也极具外交艺术,更有意思的是,当蔡在潘的提示下谈到其与美国的接触时,潘不仅没有表示反感,而且予以充分的理解,以致蔡高兴地表示:“你们有开阔的眼界。”此中体现的中共党人的灵活态度,绝非习称的所谓“左”倾教条可以概括。
1933年11月20日,以十九路军武力为基础,李济深、陈铭枢及蒋光鼐、蔡廷锴等领导的福建事变爆发。福建方面召集“中国人民临时代表大会”,成立“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改定国号,公然与南京国民政府全面对抗。虽然此前中共与十九路军早有接触,但对事变不悉底细,因此公开态度十分谨慎,代表中共中央态度的是张闻天发表的文章。文章一方面重申愿意在三条件下与任何人订立“作战的战斗协定”,同时申明共产国际的观点,即“整个国民党,不论是南京或是广东,都是投降帝国主义的。广东国民党政府的空喊‘抗日’,不过表明它是另一帝国主义,即英帝国主义的走狗”。文章强调,与靠拢共产党,甚至“抛弃国民党招牌,而采用一些‘动人的’新的名称”的国民党军阀签订反日反蒋作战协定,“这是一种妥协,也许是非常短促的妥协,但是我们并不拒绝这种妥协”。张闻天批评了否认这种妥协的“左”倾幼稚病,同时重点批评了主张信守协定的所谓右倾机会主义,强调:我们的任务“是利用一切条约上的可能去开展在他统治区域内的群众斗争,在最广泛的反日反帝反蒋的下层统一战线的基础上,最无情的揭破一切他们的动摇、不彻底与欺骗,来争取群众在我们的领导之下”。[127]随后,中共中央发布的宣言则以教训的口吻告诫:
福建的人民革命政府,如若停止于目前的状态,而不在行动上去证明它真正把言论出版集会信仰示威罢工之自由给与人民,它真正采取了紧急的办法去改善了工农与贫民的生活,它真正准备集中一切武装力量,并且武装广大工农群众去进行反日反蒋的战争,那它的一切行动,将不过是一切过去反革命的国民党领袖们与政客们企图利用新的方法来欺骗民众的把戏。[128]
作为十分重视宣传作用的政党,中共中央的公开表态和真实立场其实存有弹性,这一点,从共产国际的指示中就可看出端倪:“为了不致因同军阀的妥协而损害我们在群众面前的威信,苏维埃政府应该以红军斗争和改善苏区居民经济状况的需要来全面解释自己参加谈判的做法。”[129]因此,与公开表态的尖锐批评不同,中共和共产国际实际对闽态度要复杂得多。陈云在阐述闽变后福建赤色工会任务时谈道:“不估计到一部分群众对于人民革命政府的影响,不估计群众今天觉悟的程度,在群众中简单的把反对国民党南京政府蒋介石,与反对人民革命政府并立起来,或者不在发动群众的运动中在群众面前实际证明人民革命政府不是革命的,而只是空叫反对人民革命政府的欺骗,那就非但不能组织真正群众的革命斗争,而且不能争取群众。”他进一步指出:
依照福建目前的具体情形,赤色工会与革命的反帝组织,必须向一切黄色工会与反动派别领导之下的反帝的工人的组织,与向他们的群众,提议建立反日反国民党与反动资本进攻的统一战线。这个行动的目的,是为了团聚一切群众的力量与可能联合,虽然是动摇的力量来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与国民党南京政府,是为了争取对于这些组织中的群众的领导。[130]
陈云提到的所谓“反动派别领导之下的反帝的工人的组织”,后人可能会觉得难以索解,但它却是中共在当时理论和现实环境下面对复杂形势的真实反映,字面的批判和实际的争取在这里被奇特地统一起来。1933年11月23日,共产国际针对广州方面寻求与苏区接触的电文明确指示:“如果广州人意在反对19路军,那我们就不该同他们谈判,以期不削弱19路军反日反蒋的立场。”此中所表现的对福建方面的支持和信任相当明显。而共产国际代表更直接就双方共同组建军队征询国际方面:“是否同意苏维埃政府建议蔡廷锴靠自己的力量组织不叫红军而叫人民革命军的工农武装?我们有人,但没有武器。这些力量应该同红军和福建军队实行合作来对付南京的进攻。”[131]
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对当时中共中央决策有着重要影响。1933年11月底、12月初,代表团两位主要领导王明、康生在共产国际第13次全会大会发言中都谈到了福建事变。王明认为:“个别的军阀派别,在和红军屡战屡败之后,在兵士群众和一部分下中级军官革命情绪压迫之下,不能不这样提出问题:或者继续和红军战,那么,毫无疑问地他们将要完全塌台;或者把自己枪头掉转过去反对日本及其走狗蒋介石,以便从绝路上另找出路。”[132]显然,这一判断注意到了事变的积极意义,并不完全对其采取否定态度。康生则指出:
在对红军作战失败后,十九路军的部分指挥员认识到,若继续对红军发动进攻,那势必要招致更大的失败;但倘若不打红军,而打蒋介石和日本帝国主义,给老百姓以起码的民主、自由,那么,这支军队是能够使中国获得解放的。无论美国及其它帝国主义者是否想利用福建事变以达到它们反对日本的目的,无论福建的将领们是否会始终如一地实现自己的诺言,抗日运动结果,给福建劳动群众和十九路军士兵指出了一条道路,以便实现中华苏维埃政府和红军在1933年1月10日关于抗日武装斗争统一战线的宣言中所提出的要求。[133]
康生这段讲话对事变的肯定更加正面,而且含蓄否定了有关十九路军是代表美国利益反对日本的说法,明确十九路军的行动有实现中共倡导的抗日武装斗争统一战线和使中国获得解放的可能,这样的表态不可忽视。由于中共代表团在中共中央决策体制中的特殊地位,他们的态度不可能不对中共中央发生影响。
事实上,中共地下党组织在福建的一系列行动也体现着中共对闽变欲迎还拒的真实态度。11月29日,中共厦门中心市委将原定在人民政府召开群众大会上的示威行动改成参加大会并宣传中共方面的主张。[134]福州中心市委在未接到中共中央指示信前曾正确判断“此次政变是有利于我们的,认为蒋介石才是我们的最大敌人,是冲破五次‘围剿’有利的条件。即决定发动群众参加反蒋大会”。但随后改变了这一看法,采取了与人民政府对立的一些做法,“犯了‘左’的关门主义的错误”。[135]12月中旬,在得到有关指示后,福州中心市委调整政策,决定将游击队改为人民抗日军,进一步开展反帝运动。罗明回忆,事变后,“中央局派我和谢小梅前往厦门、福州领导党组织推动地方群众工作。厦门、福州两个中心市委召开扩大会议,由我传达中央局指示,并决定开展群众抗日反蒋的民主运动,要求释放政治犯,加强党组织的发展和秘密工作”。[136]
作为政策转变的标志,中共这时把工作重心转到反蒋和中共自身的发展上,不再以十九路军为对抗对象。十九路军在福建连江开展“计口授田”工作时,正在此准备进行土地革命的中共方面当即表示:“如‘人民政府’实行分田”,他们“当让‘人民政府’去做。”[137]同安地方政府召集大会时,为凑集人员求助于中共当地负责人,中共负责人“叫他们到各乡村公开打锣去号召,用汽车去载人,弄点心给农民吃”。[138]福州党组织慰劳队到前线慰劳十九路军,以“号召广大群众参加反帝反国民党的统一战线”。[139]陈子枢甚至为厦门中心市委得知中共和福建人民政府签订协定后“表现出一种空洞的欣喜的情绪”感到担心,忧虑“这样必然会放弃了实际的艰苦的斗争工作,不可避免地由于这种错误的幻想,会有走上机会主义道路的危险”。[140]中共在福建和十九路军的微妙关系,外界其实也多有注意:“共党宣传,表面上仍属反闽,实际上则共党密赴福建者甚多,对民众组织甚努力。”[141]
由于中共与闽方政治上欲迎还拒而又相互有所企图的合作关系,当十九路军的反蒋军事展开后,中共与闽方的军事合作也呈现复杂的内容。蒋介石向闽方发动进攻之始,中共从自身战略利益出发,采取了有保留的协助措施。1933年11月24日,朱德、周恩来等要求赣东北和闽北中共武装,在国民党军向闽浙赣边境集中时广泛发展游击战争,扰乱其后方,红七军团主力则随时准备截击或尾追敌人。同时,周恩来致电中革军委,探询可否出动红三、五军团侧击国民党军入闽部队。[142]中革军委对直接与十九路军配合作战抱有疑虑,强调“不应费去大的损失来与东北敌人新的一路军作战,而让十九路军替我们去打该敌”,但同时也指示红七军团及独立部队应“以游击战争的方式妨害敌人第一路军集中”,在“敌人第一路向闽北前进时阻滞并剥削之”。[143]12月中旬,中革军委要求红五、七军团及独立第六十一团组成的东方军,在建宁、泰宁、邵武、光泽、黎川一带展开游击战争,“侧击向资溪、光泽运动中敌人的中央纵队”,“在资溪务须进行顽强的防御”,“迟滞、钳制向光泽前进的敌人”。[144]12月中、下旬,朱、周又多次指示“广泛发展游击战争”、侧击敌“进剿部队之后尾”,“积极扩大并发展闽中游击战争,不断截击邵顺间敌人后方联络部队及进行一切破坏工作”。[145]12月底,项英明确指示红九军团第十九师“转移到将乐的地域,与十九路军的左翼部队取得直接连络”。[146]当时前方国民党军对红军行动的亲身感受是:“企图破坏道路阻我前进,无顽强抵抗力。”[147]
中共的这一系列行动得到共产国际的支持,1934年1月2日,共产国际提出:“你们的部队应该避开蒋介石的进攻部队,在迅速重新部署后,从北面和南面同时打击进攻19路军的蒋介石部队的侧翼和后方,最好是在它们之间发生冲突的时候。”[148]就中共而言,维持十九路军这一反蒋力量的存在,是一种符合其利益的常识判断,罗明回忆,事变后他被派往厦门、福州“传达中央对闽变的指示,即军事上联合,帮助他”。[149]而蒋介石也报告:“最近赤匪因得闽方接济,并为牵制策应闽方及实行联成一片起见,突以伪第一军团向我崇仁、宜黄一带进犯,并以伪军第三、五、七各军团,集合全力,分向我黎川、金溪一带进犯,对我冀作中央突破及右翼迂回之企图。”[150]国民党浙江省政府则注意到:“赣东赤匪乘中央军进迫闽垣之际,迭犯浙赣边境,企图牵制我方兵力,截断我后方联络。”[151]
虽然红军受命骚扰入闽的国民党军,但要以实力代价为十九路军在闽北阻挡国民党军,也为中共中央所不取。在国民党军兵力居绝对优势情况下,红军要独力担起阻止国民党军入闽重任其实并不现实,何况,本在闽北的十九路军主力也在后撤。因此,虽然王明在事变后不久曾批评中共中央没有意识到:
问题的中心不在于我们红军愿意不愿意接受蒋介石这个打击,而问题的实质是在于:或者红军和十九路军一起来击退蒋介石的力量,或者是蒋介石先打败我们的同盟军——十九路军,然后再集中一切力量来打击我们的红军。[152]
但这究竟是事后诸葛亮之言。事变当时,中共和十九路军对双方的军事合作都没有充分的准备,对军事形势的发展也难有全盘的计划,在国民党军十几个师压迫下,中共即使勉为其难,效果也难以臆测,何况,国民党方面还观察到:“伪一、三、五等军团被我痛剿,迭受叵剧,喘息未定。”[153]这虽然不无自夸之嫌,但红军自第五次反“围剿”以来连遭失利、军力受创、亟需休整确也属实。[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