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攻入襄平城,立即展开了一场大屠杀。
司马懿下令,把公孙渊伪朝廷里任职的所有公卿百官全部诛杀,各级官员以及军队里的将领被杀的有2000多人,还有一部史书甚至记载,城中15岁以上的男子都被杀掉了,前后多达7000余人,杀的人实在太多,首级集中在一起堆成了一座小山,称为“京观”。
公孙渊的叔叔公孙恭仍在世,当初公孙渊把他囚禁起来,夺走了他的权位,司马懿命人把公孙恭释放。公孙渊还有个哥哥叫公孙晃,以人质的身份待在洛阳,公孙晃多次上书魏明帝说公孙渊会造反,请朝廷出兵讨伐,公孙渊败亡后魏明帝不忍将公孙晃斩于市中,下令在狱中把他杀了,廷尉高柔负责审理此案,上疏为公孙晃求情,魏明帝不允,遣使者带上金屑到狱中,命公孙晃及其妻子、儿子饮下自杀,之后赐他们棺衣殓葬。
魏明帝大概也明白公孙晃跟公孙渊不是一路人,因无罪自然不当死,但为了彻底消除公孙氏在辽东的影响,不得不斩草除根。至于公孙恭,他身体有残疾,又缺乏治国的能力,因而保住了一条命。
铲除完公孙氏的势力,辽东郡以及公孙渊原控制的附近其他各郡国重新纳入曹魏版图,仍归幽州刺史部管辖。幽州刺史毌丘俭也参加了此次战役,事后因功被晋封为安邑侯,食邑高达3900户,毌丘俭之后继续坐镇幽州。
春天出发,夏天赶到,秋天把仗打完,司马懿基本履行了对魏明帝所做的承诺。经过一段时间休整,已经到了冬天,东北地区的冬天异常寒冷,士兵们带来的衣服难以御寒,有人建议再给每人多发一件棉衣,在公孙渊的府库这样的东西多得是,但司马懿不同意:“这些是国家的财物,我无权处置。”
回师前,司马懿向魏明帝上表,请求让60岁以上的军人复员回家,涉及1000多人,同时为征战中死去的士兵发丧。大军回师到了蓟县,也就是今北京附近,遇到魏明帝派来的劳军使者,魏明帝下诏增加昆阳县为司马懿的封地,加上之前的舞阳县,司马懿的封地已经有两个县,当个县侯已算位极人臣,现在是两个县的县侯,那更是极为荣耀了。魏明帝让司马懿仍回长安镇守,可以直接回去,不必再绕道洛阳了。
司马懿继续率军回返,在半路上连续几天都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魏明帝枕在他的膝上,让他看自己的脸,之后就醒了。司马懿不知道这是何寓意,但内心里肯定感到了不安。行进到一个叫白屋的地方,此地距洛阳大约400里,司马懿突然又接到了魏明帝的诏书,三天之中有五次之多,诏书都是魏明帝亲笔所书,这也相当罕见,内容是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回洛阳,越快越好!
结合最近总在做的那个梦,司马懿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当时最快的战马一日可行300里,司马懿仍嫌慢,他调来一种更快的交通工具——追锋车,这是一种很精巧的车子,由多匹战马拉着在驿道上奔驰,司马懿改乘它一夜之间竟然跑了400里,回到了洛阳。
司马懿被迎候的人直接带入宫里的嘉福殿,在这里见到了魏明帝,让司马懿吃惊的是,在他走之前还一切正常的魏明帝,此时竟然躺在一张病床上奄奄一息了!
魏明帝曹叡这一年只有36岁,正值人生壮年,但自从夏天开始他便病倒了,而且病得越来越重,宫中御医均束手无策。
寿春有个农妇,自称天神下凡,魏明帝也视其为神人,称其为“登女”,让她护佑帝室安康,有人得了病,这个女人就喂给他们喝一种“神水”,或者用这种水为他们洗疮,不少人真的好了,魏明帝在宫里为她营建了堂馆,对她优礼以待,等到魏明帝一病不起,大家让这个女人用“神水”为魏明帝治病,却不见效果,这个女人结果就被杀了。
魏明帝得的是什么病,史书没有记载,不管是哪种疾病,恐怕都与心理因素有关,长期的压抑与内敛让魏明帝的心理健康很成问题,他又是一个极为克制的人,但越是克制又越对健康不利。
魏明帝大概是在拼尽最后的力量等待司马懿的到来,君臣之间已经来不及再叙其他的话了,魏明帝颤抖着拉起司马懿的手,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留了一口气,就在等太尉到来。我有后事相托,现在还能相见,我死也没有遗憾了!”
说完,魏明帝叫来两个孩子,分别是齐王曹芳和秦王曹询,魏明帝指着8岁的齐王曹芳对司马懿说:“我死后,此子继大位,您要看仔细,别弄错了!”说完魏明帝又让曹芳上前,曹芳抱着司马懿的脖子,司马懿已泣不成声,颤抖着对魏明帝说:“陛下还记得先帝将陛下嘱托给老臣吗?”
当天魏明帝曹叡就驾崩了,这一天是曹魏青龙三年(239)的正月初一。
这是司马懿第二次受命托孤,按照魏明帝临终的安排,除了他,同时受命托孤的还有武卫将军曹爽。
曹爽是曹真的长子,作为曹氏的第三代,从小就生活在优越的环境中,少年时代便凭宗室的身份可随意出入宫廷,魏明帝继位后让他担任散骑侍郎,后又出任洛阳城城门校尉、武卫将军等,受到重用。
这是一个典型的“官二代”,除了侍卫在天子近前并无在州郡任职的经历,也没有任何野战之功,论年纪、论资历、论功绩都与“托孤大臣”这个身份相差悬殊,难道曹氏宗亲里再也选不出人来了吗?
司马懿也许就有这样的疑问,他长期不在洛阳,近一年来又远在辽东作战,对朝廷里的情况并不知情。他不知道的是,围绕托孤的安排,前一阵朝廷内部曾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斗争,他原本并不在托孤大臣之列,后来戏剧性地加了进来。
魏明帝最初确定的托孤大臣是燕王曹宇,他是曹操的儿子、魏明帝的叔父,他的母亲是环夫人,神童曹冲是他同父同母的兄弟。魏明帝少年时代接触的人不多,曹宇是其中之一,二人因此感情很好,魏明帝继位后加封曹宇为燕王。
魏明帝自感来日无多,想任命曹宇为大将军,让他带着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等共同辅政,夏侯献是夏侯氏族人,曹肇是曹休之子,秦朗是曹操的继子,这个托孤阵营是清一色的“诸夏侯曹”。
但这个托孤方案最终又被放弃了,一方面是曹宇不愿意干,他性格软弱,在政治上没有野心,只想荣华富贵地过上一辈子,不愿意操心担风险;另一方面也是最关键的,是有人从中搞了破坏。
搞破坏的人是刘放和孙资,他们分别担任中书监和中书令,是中书台的一、二把手,朝廷的秘书局一向是尚书台,魏明帝想进一步抓权,就逐渐以中书台相取代,刘放、孙资这么多年来一直是魏明帝的左右手,参与军机,深得信赖,同时也招致曹肇、夏侯献这些人的忌恨。
有一天,夏侯献看到有只鸡栖身在树上,故意对曹肇说:“你看那只鸡,它们还能蹦跶到哪一天?”这几句话恰巧被刘放、孙资听到了,也许是凑巧听到的,也许是夏侯献故意说给他们二人听的,总之刘放、孙资十分紧张。恰在这时,魏明帝与他们商量燕王不愿意担任大将军一事,魏明帝问他们,燕王是谦虚呢还是真的自感没有这个能力?二人当然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一致认为”燕王不是谦虚,确实难当此任。
魏明帝又问他们谁更合适,二人趁机推荐了曹爽,你一言我一语,把曹爽一通猛夸,魏明帝于是诏见了曹爽,当场就把辅政的事定了下来,并且又明确司马懿共同辅政,这当然也是刘放、孙资“力荐”的结果。
刘放、孙资可能考虑到,曹爽即使辅政,但他的能力相当有限,很容易又跟夏侯献、曹肇他们搞在一起,到时候结果仍然一样,为防止曹氏和夏侯氏独揽大权,必须引入异姓重臣做牵制,而司马懿无疑是最佳人选。多年来魏明帝对刘放、孙资二人一向言听计从,几乎所有重大决策都听取他们的意见,对于司马懿共同辅政的事,经刘放和孙资左右一“分析”,他估计也深以为是。
曹肇的弟弟曹纂时任大将军司马,听到一些风声,立即向曹宇、曹肇等人通报,几个人觉得不妙,赶紧进宫,但天已经黑了,宫门关闭,刘放、孙资利用掌握的权力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宫,曹肇不甘心,天亮了又去,还是不让进,曹肇越想越害怕,竟然主动跑到廷尉那里请罪。其实也没干啥,既没犯罪又没造反,请的什么罪?说到底是恐惧,觉得在政治斗争中失败了,只想保住命、保住富贵,曹家这些子弟,其实只有这点儿出息。
夏侯献后来费了好大的劲见到了魏明帝,再提辅政人选的事,魏明帝说已经定了,你出去吧,夏侯献流泪而出。
但后面还有波澜,魏明帝对曹爽是放心的,但对司马懿实在放心不下,病榻上传出诏令,停止先前所议,刘放、孙资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见驾,力主维持原议,经过他们又一番“洗脑”,魏明帝同意了。
刘放、孙资担心再变卦,请魏明帝马上发布诏书,魏明帝当时病情已经比较重了,对他们说:“我现在疲乏已极,回头再写吧!”长期担任秘书的人,性格往往沉稳有余而勇毅不足,尤其在重大时刻到来时容易犹豫,但刘放和孙资不是一般的秘书,他们是秘书中的极品,刘放上前抓住魏明帝的手,手把手地帮着魏明帝勉强写下了诏书,二人立即出宫宣布。除宣布了正式诏书,二人还夹带了“私货”,假传魏明帝的话让燕王曹宇等人今后不得再入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