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日本来了以后,到日本投降以前,那就非常紧张了,吃混合面,我印象非常深,不是粮食啊,就那紫红棕色的东西做的一块饽饽,吃完以后嗓子眼刺着下不去,拉不出来屎,上火。我表姐有时从医院给我们拿回来那窝头,这么点儿的小扁窝头,里边有萝卜丝儿,还有肉虫子,就吃那个,反正非常艰苦。
八九岁我就在家挑水。西连房这儿不是盖了一排房吗?中间有一个门,叫北上门,压水机就在这儿。我家是第二间房子,我挑水得走这么一段儿,大约200米,走这么老远。挑瓷铁桶,什么叫瓷铁桶?铁是比较厚的,外头有一层釉,挺沉的。
我还上景山捡过干枝儿。什么叫干枝儿啊?松树到冬天不是刮下来好多松树枝吗,拿一个大口袋,上地上捡那顸(粗)点儿的,为家里头生火嘛,我妈生火就能少买点儿劈柴。后来我还到景山后头那庙,就是现在少年宫那大门洞边上,那墙到头,一走进去,有个宫殿,宫殿那窗户都是用小木头一个一个对起来的,一瓣一瓣的,中间一圆的,中间细两头顸。我上那儿去撅木头去。那儿有个刘老公(老公,即太监)在那儿看庙么,还种着点老倭瓜什么的,我们叫刘爷爷,小矮个儿驼着背龇着俩大门牙:“你别给我撅窗户啊!”“没有,我就拿两块儿!”这事我印象特别深。冻得那手指头啊,那时候不是肿的大包,就是裂小口儿,到晚上一蒸窝头屋子里温度就高点儿,就痒痒,往出冒血哟,哪儿有手套啊,哪儿像现在有擦手油啊。
另外帮助我妈在家里糊过火柴盒。就用这么一片小木头板儿,这么一长条,从这儿一围,围完了上头贴一块儿纸,这就是搁火柴的底儿,然后把火柴搁里头,再把那面儿折折折,折过来以后是一壳儿,再使糨糊粘上,一个火柴盒就做完了。还糊牙粉口袋,那时候咱们刷牙不是用牙粉么,里边一白口袋,外边一花口袋,得抹上糨子糊好了啊,那一百个一千个也没多少钱的事儿,就干那个。
还有故宫那筒子河,到冬天就凿冰,一块儿一块儿的冰,陟山门往里点儿有一个地儿叫雪池,雪池有一冰窖,专门是搁冰,供宫里用的。那冰从筒子河底下的大坡得拉到便道上来,从便道再拉到马路,这么着转一圈儿。我哥哥九岁十岁就干拉冰这活儿。注71
旧时取冰、拉冰注72
那时候家庭生活困难,好像还有发不出薪来的事,不能每月发薪。那怎么解决呢?一个是干这活儿,一个就是卖破烂儿,从家里拿点破烂儿上北市那儿去卖,卖三毛五毛的。鼓楼后头、安定门都有这种市场。
到快解放时物价一天三涨,我爸爸发了工资以后我们在北上门这儿等着,等他把钱领到手里拿到门外头,我妈就领着我和我哥哥,到哪儿买粮食去?东四五条对面的钱粮胡同,就那家的粮食涨得慢,便宜、质量好。我和我哥哥就颠吧颠吧把粮食从那儿给抬回来,抬到西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