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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的主张:1789~1814法国革命史》第十四章 执政府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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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月18日(1799年11月9日)到1804年12月2日雾月18日

靠军队起家的拿破仑,只看到了革命物质和利害的一面,而不懂得革命的道义,并且不相信那些最终使他归于失败的各种信仰会重建。拿破仑遇到的,是一场接近尾声的暴乱,是疲惫不堪、任他摆布的人民,还有一顶放在地上、唾手可得的皇冠。

临时政府的组成

雾月18日的政变甚得人心。从这个事件中,人们并没有看出一个人超越两院猛然兴起,也没有意识到7月14日的伟大革命运动就此终结,相反,这次政变令人们感到了复兴的希望。此时的法国穷困不堪,人民早已失去保卫行使自己权利的力量,即便是这种由低层群众行使的权利成为对国民的一种嘲讽,法国的人民依旧不信任专制制度。全体人民都需要一个精明强干的人带领他们来复兴社会,功名卓著的波拿巴将军是完成这一事业的不二人选。

因此,除了督政府派中的共和派以外,其他人都赞同最近所发生的事变。在革命时期,反对议会的违法政变早已司空见惯,人们关心的不再是事变的合法与否,而是关注事变的后果。无论是西哀耶斯派还是1788年的保王党,大家都普遍认为雾月18日政变是好事,并且认为这次政变所产生的政治利益是本党派的利益。温和立宪派认为这是确立真正自由的前兆;心存幻想的保王党则认为法国当下的革命时期和1660年的英国复辟革命一样,波拿巴不久便会复辟波旁王朝;文化知识较差的群众则希望能安居乐业,在强有力的统治下恢复秩序;那些被放逐的和怀有野心的人,则希望借此获得赦免,并恢复官职。雾月18日政变后的三个月里,人们普遍表示颂扬并抱有热切期望。

临时政府成立后,确定了三个执政:波拿巴、西哀耶斯和罗歇-迪科,并且组成了两个立法委员会,负责起草宪法和建立新的确定的制度。雾月21日,执政和两委员会就职,临时政府在这一天宣布:取消抵押法,停止发行强迫公债;准许果月18日以后被放逐的神父回国;释放监狱和共和国管区内那些被革命风暴刮到加来海边的人和被拘留的逃亡者。这些措施受到了普遍欢迎。但对极端共和派的放逐却引起了舆论的激烈反对,执政者们根据警务部长富歇的报告作出决定,将三十七个极端共和派流放到圭亚那,二十一人在下夏朗特郡受到监视。人们的不满不是维护这些受到政府打击的人,而是针对政府的这种专断行为。为此,执政者们选择了妥协,他们先将流放改为监视,之后又取消了监视。

雾月18日政变的发动者之间也出现了分歧,但只是发生在立法委员会内部,在新宪法的问题上,西哀耶斯和波拿巴根本不可能达成一致,他们两人,一个希望重建法国,另一个则希望如家长一般统治法国。

西哀耶斯的宪法

西哀耶斯曾经拟定了一个宪法草案,在这部宪法中,西哀耶斯将法国的行政区划分为公社、省或郡、国家三个级别,每级又分别设立行政机构和司法机构,从而构建一个等级系统:第一级是市政府、治安法庭和初审法庭,第二级是省(郡)政府和上诉法院,第三级是中央政府和最高法院,担任这三个等级各种职务的官员全部来自于人民提名的名流候选名单。由最高行政官掌握行政权,最高行政官对外代表国家、对内负责组织政府,自己不管理国事,但却是不可罢免和没有直接责任的最高官职。政府由国家参政院和责任内阁组成,从治安法庭到最高法院的各级法官、从市长至各部部长的各级行政官员,全部由最高行政官根据候选名单选任。国家参政院是国家权力机关,内阁则是执行机关。立法机关的形式也不同于之前,不再是讨论和决议机关,而成为一个裁决法院,它的裁决就是法律。政府由国家参政院代表,人民由保民院代表,两个机构分别向立法机关报告施政方针。

西哀耶斯宪法的主要目的是防止各派系用暴力来篡夺政权,并且在给予人民最高主权的同时又对他们进行限制。凭借在政权机构从事复杂活动的经验,西哀耶斯提出了这种设想:初级议会的人数占总人口的十分之一,公社候选人名单由初级议会选出;省候选人名单则由初级议会选出的选举人团在公社候选人名单中选;全国候选人的名单则从省候选人名单中选出,三级政府之间存在一种互相制约的关系。政府的各级官员由最高行政官从人民提出的候选人中选任,但不能干涉保民官和立法议员的选任,因为这两类职权完全属于人民。如果人民想罢免某位官员,只需要将他们从候选人名单撤除即可。这部宪法规定,第一级候选人名单每两年选举一次,第二级候选人名单每五年选举一次,第三级候选人名单每十年选举一次。同时,为了平衡政权的内部力量,西哀耶斯特意将属于保民院创制和讨论法律的权力和立法议会通过法律的权力分开。

除了拥有各自的特权以外,立法议会和保民院在选举方式上也不同。立法议会由全国候选人名单中得票前一百名组成,保民院则由选举人团直接选举产生。担任保民官的人应是有热忱、有名望、得人心的公民,由于保民官是终身职位,因此选任方式很缓慢,以避免感情用事,或带有颠覆和报复的性质。立法议会的权力属于一个时期,因此它只需要大公无私地制定法律即可。此外,还有一个护法组织作为其他权力机构的补充,它不能发布命令和采取行动,只负责保证国家的正常生活。这个护法组织就是宪法监察委员会,也可以称作元老院,它的任务是评断政治法。如果立法议会的裁决不符合宪法,保民院或国家参政院便可以到元老院上告。元老院还有一项特殊的职能,那就是利用“吸收权”将野心过大的政府要员或名望过高的保民官吸收过来,因为元老院的议员不能担任任何其他职务。可以说,元老院为共和国提供了双重保护:既维护基本法,又防止那些怀有野心的人破坏自由。

由于西哀耶斯宪法的规定过于缜密,因此很难真正付诸实施,但这部宪法的确表现出西哀耶斯非凡的智慧与强大的组织能力。但他太过于相信理智,把人们当作听话的机器,而没有充分认识人们的野心。他希望利用自己的巧妙发明,来避免人们践踏宪法,并堵塞通向专制制度之门的道路。但在那样的时代,统治思想压倒自由思想、党派用野心阻挠法治,他的宪法即使实施也不可能生效。

共和八年的宪法

在这十年里,人们经历的都是排他性的统治,1789年的立宪派、吉伦特派、山岳党、热月反动派、督政府、两院,最后到军事独裁,无论哪种统治,从来都是以暴制暴、以暴易暴,因此,十年后的法国人民,希望在西哀耶斯宪法中找到长治久安。西哀耶斯的宪法不容许排他性的存在,其严密的选举制度杜绝了反革命和破坏分子的突然上台夺权。这部温和派的宪法,将会是一部结束革命并且使人民安居乐业的宪法,各派在这部宪法面前,不再如过去那般狂热地争夺统治权。正因为如此,才会出现这个比衰落的温和派以及立法议员更具力量的人,这个人就是波拿巴,他先是拒不接受这个宪法,之后又将这个宪法修改得面目全非。

波拿巴参加了立宪委员会的讨论,为了满足自己的权欲,他保留了西哀耶斯设想中能够为自己的计划服务的部分,其余的则完全抛弃。西哀耶斯计划给波拿巴最高行政官的职位,让他对外代表整个共和国,居住在凡尔赛宫,并且有六百万里弗的年俸和三千人的卫队。实际的政府由两位执政官主持,一个是战时执政,一个是和平执政。但波拿巴对这个有名无实的官职十分不屑,甚至责问道:“你们怎么敢设想,让一个有才干和荣誉的人,去当一个拿几百万里弗的造粪者?”之后,这件事便被搁置起来。

波拿巴得到了罗歇-迪科和大多数委员的支持,一向厌恶争论的西哀耶斯没有为自己的主张辩解,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法律、人民甚至整个法国,都任由这个曾借助于他而扶摇直上的人的摆布。共和八年雪月(1799年12月24日),在雾月18日政变后的第四十五天,共和八年宪法公布。这部宪法只保留了西哀耶斯宪法的若干皮毛,其实质是奴役的宪法。宪法规定,政权由第一执政掌握,两个副执政只负责提供咨询,政府拥有法律创制权,元老院从全国候选人名单中选任保民院和立法院的成员。如此一来,选举人团被取消,保民院成员也没有了,到最后甚至没有参与政治的国民。除了一个既掌军权又掌政、既是将军又是执政官的执政外,只剩下一个参政院,但它不过是执政日后篡夺政权的阶梯;此外还有一个由八十人组成的元老院,但它是用来取消人民的权利、选任无权的保民院成员和不能发言的立法议员的。这时的法国,政治生活从国民转移到政府手里。西哀耶斯宪法被当作建立新政治制度的借口,如果说共和八年之前的一切宪法都源于《社会契约论》,那么共和八年至1814年的一切宪法则源于西哀耶斯宪法。

执政府的和平计划

新政府随即就任,波拿巴担任第一执政,他任命平原派代表康巴塞雷斯为第二执政,任命大法官莫普的老部下勒布伦为第三执政。波拿巴的目的是利用这两个人来影响革命派和温和的保王党,同样,他任命从前的大封建贵族塔列朗担任外交部长,任命前山岳党人富歇担任警务部长。对于启用富歇,西哀耶斯表示极力反对,但波拿巴坚持说:“我们目前正在建立一个新时代,对于过去的事情,我们应该忘记坏的方面,保留好的方面。”他认为只要现在站在他这一边,并不在乎之前属于哪一派,能将保王党或革命派召集在自己的麾下,就是好的。

没有等待产生候选名单,两个新执政和卸任的临时执政就任命了六十名元老,元老随即宣布了一百名保民院成员和三百名立法院成员的名单,雾月18日政变的发动者像对待战利品一样,瓜分了国家的职权。在这个分权的过程中,自由温和派占据上风,因为波拿巴在保有势力期间,为了恢复元气,实行的是温和的、共和的政策。在公民对宪法进行投票时,1793年宪法获得一百八十万一千九百一十八张赞成票,共和三年宪法获得一百零五万七千三百九十张赞成票,而共和八年宪法则获得三百零一万一千零七张赞成票。普通民众关心的是他们的生活是否能得到安定,而非自己享有什么权力,1793年宪法只得到了下层阶级的拥护,共和三年宪法更差,甚至遭到了民主派和保王党的反对,而1791年宪法也是因为满足了人民的安定愿望,才获得普遍赞成,几乎是得到全国一致拥护。

为了满足共和国的愿望,体现表面上的温和,第一执政向英国提出了和解,但遭到拒绝。为了能在谈判之前为自己的政府增加筹码和胜利的光彩,波拿巴决定继续作战。为了激发全国人民新的热情,三执政联合发表布告,号召人民拿起武器为了法国的荣誉而战。布告中写道:“全体法兰西公民,政府明白你们希望和平,政府甚至比你们更迫切地渴望和平。政府的初衷和所有行动的目的都是为了实现和平。但英国政府拒绝与我们和谈,它以邪恶的政策来分裂法国,摧毁了我们的海军和港口,甚至试图从欧洲地图上将法国抹掉。如果欧洲大陆各国永远处在分崩离析的状态,英国便能垄断各国贸易,掠夺各国坐收渔利。为了达到这些罪恶目的,英国耗费金钱,施展各种阴谋诡计。为此我们必须掌握和平,但实现和平需要金钱、枪支弹药和士兵。政府希望公民们都能踊跃捐献,为保卫国家出钱出力!希望青年公民能奋勇参军,为了法国的荣誉,为了人类的神圣利益而拿起武器!”

意大利战争后的普遍和平

在上次战争中,波拿巴并未入侵荷兰和瑞士,这次战争他则把共和国的全部兵力集中到莱茵河和阿尔卑斯山方面。莫罗担任莱茵河方面军指挥,第一执政则亲赴意大利指挥作战。这次辉煌的战役在共和八年花月16日(1800年5月6日)发动,仅用了四十天就宣告结束。波拿巴之所以这么快结束战争,是因为担心自己初掌政权不愿长时间远离巴黎。奥军的梅拉斯元帅率领十三万作战部队占据着整个意大利,而共和军仅仅四万人。梅拉斯命他的副帅奥特率三万人留在热那亚,自己则带领其余部队进攻絮歇将军的兵团,进入尼斯后,梅拉斯准备渡过瓦尔河进占普罗旺斯。这时波拿巴率领部队越过圣伯纳德山口,直接插到了梅拉斯的背后,并于牧月16日(6月5日)进入米兰,将奥军夹在自己部队和絮歇将军之间。被切断战线的梅拉斯急忙折回尼斯,转向都灵,将司令部设在亚历山大里亚,希望通过战斗来恢复己方的联系。6月9日,拉纳将军在芒泰贝洛获得了一次光辉的前卫战的胜利;6月14日,马伦哥平原上进行了决定意大利命运的战争,奥军在这一天被彻底击溃。奥军强渡博尔米达河失败,被絮歇军和波拿巴军钳制得失去退路,在退出皮埃蒙特、伦巴底、教皇国属邦的所有驻地之后,奥军终于在6月15日到达了曼图亚以北。经过马伦哥会战后,法军完全占领了意大利。

十八天后,波拿巴返回巴黎。他的神速的军队活动和所取得的决定性胜利,令人民惊奇赞佩,法国上下举国欢腾,为即将实现的和平欢欣鼓舞,人们自发地举办了一次灯火会来庆祝,并且成群结队到杜伊勒里宫来拜望他。第一执政在获月25日参加了纪念7月14日的庆祝会。军官们呈献了从敌人手中夺得的军旗,波拿巴说:“你们回去后告诉士兵们,说法国人民希望能在共和国成立周年纪念日时宣布和平,在这之前,如果敌人仍旧阻止我们迈向和平,那么你们就再夺一些军旗,作为新的战利品。”实际上,实现和平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在执政初期,第一执政特别注意安定民心,为了减少反对派,他让那些失势的党派进入政府,与那些放弃自己主张的派系和解,并善待他们的首领。在各派追求私利、纲纪松弛的时候,他这样做是很能奏效的。果月18日放逐的人,除了皮什格鲁、维约等几个保王党阴谋分子外都被召回;之后又任用了包括波塔利斯、西梅翁、巴尔贝-马尔布瓦在内的曾经被驱逐的人,这些人反对立宪更甚于反对革命。此外,波拿巴还拉拢了另一类的反对派。依据1800年1月27日的教务专约,旺代叛乱的最后几个头领,如翁热的圣洛本堂司铎、参加过各次暴乱的伯尼埃、夏提荣、多蒂尚、絮扎内等人,也都获得了宽宥。最后,布列塔尼的叛乱头子乔治·卡杜达尔、弗罗泰因拒绝波拿巴的和谈而被处死,至此,西部战事完全结束。

但逃亡到英国的舒安分子明白,除非掌握革命权力的人死掉,否则他们永无指望,因此,密谋刺杀波拿巴。几个舒安分子在法国海岸登陆后隐藏在巴黎。他们打听到雪月3日晚八时,波拿巴将路过圣尼凯斯街前往歌剧院,因此计划在这天实施刺杀。他们将一辆装满炸药的小车挡在路上,让人在接到第一执政走近的信号时就点火。从杜伊勒里宫动身,在经过圣尼凯斯街时,波拿巴的马车夫意识到危险后,十分敏捷地从小车和屋墙之间穿过去,但此时引火线已经点着,马车刚走到街的尽头,就被爆炸声震碎了玻璃。富歇领导的警务机关对这件突如其来的刺杀束手无策,因此就说是民主派的阴谋。第一执政对民主派的厌恶更甚于舒安分子,因此监禁了很多民主派,仅在当夜,就根据元老院一份简单的“元老院决议案”流放了一百三十人。之后,抓捕了实施刺杀的舒安分子,其中几人被判死刑。第一执政便借此机会建立了特别军事法庭,立宪派对此表示反对,并由此开始了他们徒劳无益的激烈反抗。朗热内、格雷古瓦、加拉、朗布雷希、勒努瓦-拉罗什、卡巴尼斯等人,在元老院反对非法流放一百三十名民主派;保民院的伊斯纳尔、多努、谢尼埃、邦雅曼·贡斯坦、巴佑尔、夏扎尔等人,则表达了对建立特别军事法庭的反对。

但光荣的和平让人们很快就忘记了这种越权行为,奥军在马伦哥被波拿巴打败、在霍恩林登被莫罗再次打败后,决定放下武器。1801年1月8日,法国、维也纳宫廷和德意志帝国签订了《吕内维尔和约》,奥地利接受了《康波福米奥和约》的一切条款,承认巴达维亚、黑尔维谢、利古里亚和西沙尔平等共和国的独立,此外还把意大利中部的托斯卡纳让给了巴马公爵之子。随后,共和国在1801年2月18日与那不勒斯国王签订了《佛罗伦萨和约》,得到了厄尔巴岛和皮昂比诺公国;在1801年9月29日与葡萄牙签订了《马德里和约》;在1801年10月8日与俄皇签订了《巴黎和约》;1801年10月9日,又与奥斯曼帝国签订了和约的预备条款。在大陆各国放下武器之后,英国也不得不签订和约,英国政府的皮特、邓达斯和格伦维尔爵士,始终坚持对法国进行流血战争,在英国政府签订和约后,便退出了政府。1802年3月25日,《亚眠和约》的签订标志着普遍和平实现,英国归还了法国的属地,承认法兰西共和国在大陆上所取得的一切,接受了各附属共和国的存在。

第一执政波拿巴的野心

在与英国的海战中,法国海军几乎全军覆没,三百四十艘船舰不是被俘就是被毁,大部分属地也被英国拿走,其中包括最重要的属地圣多明戈。这里的黑人在挣脱白人的枷锁之后,进行了一场革命,希望继续保持对宗主国的自由,法国本应该赞同这次革命,但是波拿巴并未采取稳妥的政策,而是企图以发动远征来使之臣服。黑人最初轻易被打败,但他们凭借气候的有利条件,不断兴起新的起义运动,最终获得独立。在这次灾难性的远征中,波拿巴遭受到双重损失,既折损了一支军队,也失去了有利的贸易往来。

这时,波拿巴的注意力从融合各派系转移到国内繁荣和政权组织方面,之前享有特权的贵族和僧侣再次进入政府,但没有形成特殊的阶级;反对派的教士在经过宣誓表示服从后,便可领取年俸,行使教会职权;此外还赦免了那些流亡的被告。反对势力只剩下国外那些拥护王位僭望者及其家族的人。波拿巴明白:统治国家最可靠的方法是增进福利、促进工业发展、扶植长期停滞的对外贸易。除了政治上的动机,他还有更高的目标:将自己的光荣与共和国的繁荣结合在一起。他快速地组织了各郡的行政,下令增加交通设施设备,开凿运河、开辟港口、建造桥梁、修整道路,以私人利益的保护者和立法者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

波拿巴统治时期,政治上虽然实行专制主义,但司法立法却高于所有的欧洲社会,恢复秩序、建立行政制度等措施使得共和国的面貌在很短时期内得到了改善,文化事业也蓬勃发展。在《亚眠和约》之后,波拿巴奠定了自己的统治基础。

1802年初,为了达到同一个目的,波拿巴同时实施三项重大措施,一是建立各种宗教组织和僧侣阶级,二是利用荣誉军团勋章在军队中建立永久的军人等级制度,三是将自己的职权变为终身制,然后变为世袭制。波拿巴将官署设在杜伊勒里宫,逐渐恢复旧君主政体的典章和仪礼。他采取的取消新闻出版自由、建立特别军事法庭等措施,与革命的原则相去甚远。他清楚地知道,要想实现自己的计划,必须与雾月18日事变的自由派完全断绝关系。在共和十年风月(1802年3月),仅通过元老院的一个简单手续就撤销了一些最具能力的保民院成员,将委员人数减到八十人,立法院的命运也是如此。芽月15日(1802年4月6日),波拿巴便将与教皇签订的《教务专约》提交给两院批准,这个协议规定,国家政权中应有僧侣参加,并且僧侣受国外教皇管辖。波拿巴丝毫不顾及反对者,他事先作好了准备,议院只能服从。

《教务专约》通过后,恢复了礼拜日和四个宗教节日,政府停止实行每十天一个来复日的制度,迈出了废除共和历的第一步。《教务专约》的签字仪式在巴黎圣母院大教堂隆重举行,元老院、立法院、保民院的重要官员都参加了这次盛典。第一执政乘坐着宫廷的马车,带着旧日君主的护从和仪仗前来参加典礼,在礼炮轰鸣声中宣布恢复旧传统、开始极权制度。教皇特使红衣主教卡普拉拉主持了大弥撒。当天晚上,杜伊勒里宫苑举行了灯火会和音乐会,军人们公开表示反对波拿巴的做法,在回宫后,波拿巴问戴尔马将军如何看待这次仪式,戴尔马回答说:“我认为这是一次无聊的宣教仪式,只不过少了一百万人参加,而这一百万人牺牲性命去推翻的,恰恰是您今天恢复的东西。”

共和十年花月15日(1802年5月15日),波拿巴提出了建立荣誉军团勋章的法案。荣誉军团的成员是有终身爵位的人,共分为十五个大队,每个大队又分成不同的等级,每队有七名二等(大校)军官、二十名三等(少校)军官、三十名四等(士官)军官和三百五十名五等(普通)团员,军团长由第一执政担任,所有成员都有年俸。波拿巴的目的是建立一个新的贵族阶级,当参政院讨论这项法案时,他再次表示了自己贵族政治的意图。国家参政官贝利埃对这种与共和精神背道而驰的制度提出反对,第一执政回答说:“这并不是满足虚荣的小玩意儿,这是我们用来引导人们的思想的。说实话,我并不相信法国人民真的喜欢自由和平等,我认为,法国人只有一个感情,那就是荣誉,我必须满足这种感情,给他们以荣誉,请看人民是如何崇拜外国人的骑士勋章的……如果你们认为共和国已经确立,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们拥有建立共和国的能力,却还未曾将共和国建立起来。”

波拿巴的目的很明确,他要建立一个与法国革命所要建立的制度、与新社会人民希望的制度完全相反的政权制度。虽然保民院和立法院都已经过清洗,参政院也很顺从,但这三个机构都表示反对这个旨在恢复不平等的法案。对于荣誉军团勋章法案,参政院十四张赞成票,十张反对票;保民院三十八张赞成票,五十六张反对票;立法院一百六十六张赞成票,一百一十张反对票。这种骑士等级制度在舆论界的反响也不尽如人意。

最先领受勋章的人并不以此为荣,反而表现出一种被嘲弄的态度。但波拿巴不顾人们的不满,继续推行他的政策。波拿巴企图通过建立特权来确保自己的政权,同时用自己的政权来巩固取得的特权。1802年5月6日,在保民院夏博·德·拉利埃的提议下,元老院宣布任命波拿巴再任执政十年。但波拿巴并不满足于延长执政期限。1802年8月2日,元老院又根据保民院和立法院的决议,作出决定:一、由元老院宣布,任命拿破仑·波拿巴为终身第一执政。二、建造一个一手握胜利月桂枝、一手握元老院法令的和平塑像,向后世子孙证明全国人民对第一执政的感戴。这场革命以同意终身执政、批准临时执政府宪法而宣告结束。元老院承认了科尔尼代提出的新法案,掌握并保持了最高主权,并在适当的时机将最高主权交给了波拿巴。

共和十年热月15日(1802年8月4日)的宪法,将人民摒除在政府之外。固定了公职和行政职权,规定选举人是终身制、第一执政有增加选举人名额的权力。元老院则拥有改变国家组织、停止陪审团的职权,此外还宣布各郡不受宪法保护,解散立法院和保民院,撤销法院判决。到1802年末时,所有权力都落入了终身执政的手里,他掌握着忠诚的僧侣阶级和荣誉军团,此时的参政院只是单纯的行政组织,立法院不过是颁布法令的机器,而元老院则成为立宪机器。只剩下五十人的保民院,不时发出自由和反抗的声音,因此波拿巴一时没有取消它,但却除掉了最敢说话和说话最有力量的委员,这样,保民院便和其他的国家机关一样,重复着波拿巴的意旨。

世袭皇帝拿破仑·波拿巴的加冕大典

随着领土的扩张,这种扩大权力的措施也推展到了国外。1802年8月26日和9月11日,波拿巴分别将厄尔巴岛和皮埃蒙特并入法兰西共和国;10月9日,他占领了公爵死后无人继位的巴马国;10月21日,他派遣一支三万人的军队进入瑞士,支持因改定各州法律而引起混乱的瑞士联邦,给予英国决裂的借口。

从英国的利益和形势来看,即使和谈也一定会破裂,而波拿巴合并小国等行为则加速了这种破裂。从波拿巴这方面说,他希望以征服他国来扩大疆土,建立战功,通过军事胜利来达到个人的极高地位,因此他不会轻易罢休,和谈只是幌子,他要的是战争。在这个时期内,两国政府的外交照会措辞都十分尖刻,共和十一年花月25日(1803年5月15日)英国大使惠特沃思爵士离开巴黎,和谈破裂,双方进入战备阶段。

5月26日,法军占据汉诺威选侯领地,日渐衰落的德意志帝国未加任何阻挠,舒安党分子则重新蠢蠢欲动,认为这是翻身的有利时机,得到英国政府同意后,他们在皮什格鲁和乔治·卡杜达尔的领导下策划了一次阴谋活动。他们秘密潜入巴黎后,与被妻子拉进保王党的莫罗将军联系,然而还没等动手,早就识破他们阴谋的警务机关就逮捕了其中的大部分人。乔治被处死,皮什格鲁在狱中自缢,莫罗先是被判处两年监禁,后改为流放。这次阴谋使人民群众更加爱戴他们的第一执政,国家机关和各郡都送去了慰问信。

对英战争、乔治和皮什格鲁的谋叛成为波拿巴从第一执政登上帝位的阶梯。共和十二年芽月6日(1804年3月27日),元老院向第一执政派去一个代表团,团长弗朗索瓦·德·纳夫夏托对波拿巴说:“第一执政阁下,你应该让自己开创的新纪元永远存续下去,我们坚决支持你的这种远大理想,现在请你不要再拖延下去;除了目前发生的各种事件、阴谋分子、野心家在催促你,法国的人民也在催促你。你创造的各种制度将会使你的殿堂坚如磐石,而你作为父亲建立的功业将传承给子孙。只有这样,你才能掌握时间、控制各类事件,打击野心家来安定全国的人心。第一执政阁下,我们以全体公民的名义与你郑重谈话。”

共和十二年花月5日(1804年4月25日),波拿巴回复元老院说:“你们的建议恰恰是我的夙愿,也是我常常考虑的事情。你们提出,只有最高官职世袭,才不会产生争夺权力的动乱,人民才不致遭受敌人的阴谋暗算,我对这些重大问题也十分重视,在目前的严重形势下,你们的智慧和经验对我的各种计划十分有益,因此,我希望知道你们的全部想法。”花月14日(5月4日),元老院答复波拿巴:“我们一直认为,将共和国委托给世袭皇帝拿破仑·波拿巴管理,符合法国人民的最大利益。”建立帝国的序幕就这样拉开了。

保民院议员居雷以命令方式在保民院展开讨论,他列举的理由和元老院各议员相同。只有卡尔托一人敢于反对建立帝制,他说:“无论一个公民对祖国的贡献有多大,荣誉和理智都要求全国的感激必须保证在一定限度内。这位公民恢复了国家的自由,因此我们不能牺牲这种自由来作为对他的奖赏,正如不能将国家作为他个人的世袭财产来毁掉他的功绩。当时他提出对终身执政进行表决时,就表现出这种隐藏的意图,今天,最后的目的终于暴露出来。难道自由只是让人观看而不是享有的吗?以前我投票反对终身执政,如今我依旧投票反对君主政体复辟,作为保民院议员,我这样做责无旁贷。”他的观点只有自己赞同,他的同僚们怀着惊愕的心情纷纷反对他的意见。

此时的革命已经后退到旧制度的政治原则上,虽然也有热情和狂热,但却是谄媚的热情、奴才的狂热。法国人像投身革命那样投身于帝制,他们之前是为了建立共和国而战斗,如今则为了拥立国王而战斗。

共和十二年花月28日(1804年5月18日),在保民院、立法院和元老院相继通过建立帝制后,帝国在圣克卢宣告成立。同一天,元老院发布决议案修改宪法,建立了亲王、帝国大勋爵、元帅、侍从官和扈从等帝国附属物的体制。新闻出版自由早已被检查委员会压制,一切公开宣传都被禁止。保民院和参政院的会议成为局部的、秘密的会议。

约瑟夫·波拿巴和路易·波拿巴被封为法国亲王,贝尔蒂埃、缪拉、蒙塞、儒尔当、马塞纳、奥热罗、贝尔纳多特、苏尔特、布律纳、拉纳、莫蒂埃、内伊、达武、贝西埃、克勒曼、勒费弗尔、佩里尼翁、塞律里埃被任命为帝国元帅。各郡纷纷寄来贺信,拿破仑·波拿巴宣传自己的登基出于上帝的指点,因此人们要像服从上帝那样服从他。

教皇庇护七世赶到巴黎为新朝行祝圣礼, 12月2日礼拜日在巴黎圣母院大教堂举行了庄重的加冕礼。加冕大典的所有仪式都是按照旧制安排,事前准备了很久。在扈从的护卫下,皇帝在皇后约瑟芬陪同下前往大教堂,他乘坐着八匹白马牵引的马车,车顶饰有皇冠。教皇、红衣主教、大主教、主教和重要官员站在富丽堂皇的大教堂内迎候他。身着皇袍、头戴皇冠、手执权杖的皇帝登上了教堂最里面的宝座,皇宫大司祭费什、一位红衣主教和一位主教引导拿破仑前往祭台前领受祝圣礼。

教皇在他头上和双手上敷了三次圣油,口中诵念祝词:“全能的上帝,现在请您通过我的手将恩宠和幸福赐予您的仆人波拿巴,并以您的圣名,尊波拿巴为皇帝。”教皇将波拿巴送回他的宝座,波拿巴手拿圣经依新宪法规定宣誓后,传令官高声宣布:“法兰西人的至荣至尊的皇帝加冕即位!皇帝万岁!”教堂内所有的人立即呼应,之后是鸣放礼炮,教皇领唱《感恩赞美歌》。庆祝会举行了数日,但这些在命令规定下举行的庆祝、为了专制政权进行的庆祝,丝毫没有7月14日第一次结盟节时的真诚和普遍。

人民对专制政体的欢迎,完全不同于当初对自由的欢呼,即使当时的法国那么衰败。在执政府初期,波拿巴通过恢复生产和恢复秩序使人民得以安居乐业;他通过三次战争迫使欧洲承认他的兴起。在《亚眠和约》之前,他带给共和国的是胜利、和谐和幸福,而且没有牺牲自由。如果当时他愿意顺从时代要求,建立一个真正平等、自由、符合人类尊严的崇高制度,那么他完全可以成为这个伟大时代的代表人物。是作为一代伟人掌握国家还是作为专制君主掌握国家,完全取决于他是维护人民自由还是奴役人民的自由。但是,拿破仑更乐于实现自己唯我主义的野心,他对自己的爱胜过对全人类的情感。靠军队起家的拿破仑,只看到了革命物质和利害的一面,而不懂得革命的道义,并且不相信那些最终使他归于失败的各种信仰会重建。拿破仑遇到的,是一场接近尾声的暴乱,是疲惫不堪、任他摆布的人民,还有一顶放在地上、唾手可得的皇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