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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天中华史:祖先》第四章 炎帝东征 图腾柱,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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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说过,人类社会的发展,是从原始群到氏族,到部落,到部落联盟,再到国家,即由点到面,到片,到圈,到国。其中有的是就地扩容,比如夏娃变女娲;有的是迁徙变性,比如羌族变炎帝。但只要性质变了,名称就会更改。

因此,羌族和羌人,是有可能原本叫姜族或姜人的。姜和羌,也可能原本是同一个字。但为了明确母系变父系,必须用男性的羌,取代女性的姜,就像从西部迁徙到中原进入部落时代的那一支,要改名为炎帝族。

好在即便是炎帝,也仍姓姜。这倒不因为那姜水,而是因为那西戎的牧羊女。她的样子,我们在电影《少林寺》里见到过,在王洛宾的歌里也听说过。

是的,在那遥远的地方,也在那遥远的年代。

那是一位美丽的少女,那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的伟大就在于为了族的生存和发展,毅然交出了管理权。姜人这才变成羌族。作为羌族一支的炎帝,也才能革故鼎新,把族群的徽号从羊变成了牛。

牛、羊、蛇,又有什么不同?

蛇是生殖崇拜,牛是图腾崇拜,羊是过渡时期。

什么是图腾(totem)?对于原始民族来说,图腾就是他们的国名、国旗和国徽,是他们的共同祖先,也是他们的身份认同。比如某个族群以鹰为图腾,那么,族的成员便从小就会被告知,自己的老祖宗是一只神鹰,他们这个族叫鹰族,是那只男性神鹰的子孙后代,等等。[13]

因此,作为“鹰的传人”,他们的酋长必须头插鹰羽,鼻似鹰钩,族民们则要进行鹰的文身。他们的旗帜上会画着雄鹰,村口则竖起一根雕刻着鹰头的柱子,叫“图腾柱”。隔三差五,逢年过节,他们便围绕着这图腾柱,吹起鹰笛,跳起鹰舞,就像帕米尔高原塔什库尔干的塔吉克人。

难怪形形色色的牛鬼蛇神会纷纷粉墨登场了。但这些原始民族的图腾并不是阎王殿里的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反倒是些正派人,比如古埃及和古希腊的狼和鹰,古罗马的马和野猫,黄帝手下的熊、罴、貔、虎,少昊手下的凤鸟、玄鸟、青鸟、丹鸟,畲族和瑶族的盘瓠等等,不一而足。

当然还有蛇,也应该有蛇。

图腾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由男性生殖崇拜的象征物转变而来的,只不过蛇在中国有些特别。作为生殖崇拜的象征物,它是蛇;当它成为图腾时,就变成了龙。变成了龙的蛇也不再是某个部落的图腾,而是一个大族群的总图腾(详见本书第五章)。唯其如此,我们也才成为龙的传人。

问题是,有了图腾又如何呢?

天下就由女人的,变成了男人的。实际上,无论世界各民族的图腾是怎样的五花八门,也无论它们是动物(比如鹦鹉)、植物(比如球茎),还是自然现象(比如电闪雷鸣),反正都是男性的,是让族群的老祖母神秘怀孕的男神。

这当然并不可能。让女人怀孕的,只会是男人。因此弄出一个神来做图腾,其实就是要把那男人说成神,是男性生育作用的神圣化和神秘化。这样做,也显然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抬高男人的地位。也就是说,过去打下手的,现在要当老板。为此,先得冒充神灵,过把神瘾。也因此,当男人坐稳了江山,可以称孤道寡唯我独尊时,所有的图腾便都退出了历史舞台,消失得无影无踪。

图腾的作用,不言而喻,一目了然。

但,自从太阳里有了金乌,祭坛上有了蛇神,男人的地位已大幅度提高,为什么还要高高地竖起图腾柱?

也不完全是贪得无厌,得寸进尺。族群的扩大,恐怕是重要原因。纯自然形成的原始群非常弱小,因此是点。变成氏族就已壮大,因此是面。氏族壮大以后,便分门别户,裂变为多个氏族。这些藕断丝连的氏族,再加上周边相邻相近的七零八落,联合起来就是部落,也就是片。

连成一片的部落,人更多,地更广,事务更繁忙,关系更复杂。氏族成员都是血亲,部落则还要加上姻亲。七大姑八大姨,老丈人小舅子,妯娌连襟,旧友新朋拢在一起,当然需要凝聚力,需要总指挥,需要顶梁柱。非如此,不能将这些一盘散沙的大小氏族拧成一股绳,来发展生产力,提高战斗力,共同对付野兽和敌人。

图腾是必需的,问题只在是什么。

核心也是必需的,问题只在谁来当。

[13]图腾(totem)本是北美洲奥杰瓦人的语言,意思是“他的亲族”。图腾制度和图腾崇拜的基本教义,是坚信族群的所有成员,无论血缘亲疏,都有一个共同的祖先。这个共同祖先是男性的,却又不是人。它们大多是动物,少数是植物,极少数是自然现象。但无一例外,既神圣,又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