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法很快就有了,那就是承认男人在生育中的作用,并为之设立祭坛。
祭坛在红山文化遗址已经发现,只不过女的圆,男的方。这倒是符合我们的主观感受:男人有棱有角,女人珠圆玉润。难怪女娲手上拿的是规,伏羲拿的是矩,女圆男方嘛!
那么,天圆地方,又怎么讲?
天,不是男性;地,不是女性吗?
对不起,男人变成天,就像女娲变成蛇,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在远古,在女娲的时代,女人才是天,男人则是地。只不过,自从男人有了方方正正的祭坛,也就好歹有了一席地位,可以跟圆圆满满的女人分庭抗礼。
于是伏羲摇身一变而为蛇神。
图中建筑群据《牛河梁遗址考古发掘报告》复原。辽宁省朝阳市牛河梁红山文化祭坛遗址,东西长130米,南北宽45米,总面积达5850平方米。南侧隆起的圆形石阵称圜丘,北侧的方形石阵叫方丘。代表男性的方丘祭坛的出现,既承认了男人在生育中的作用,也成为男性地位在母系社会后期逐步提升的证据。
伏羲怎么会是蛇呢?伏与狗有关,羲与羊有关,牺与牛有关,哪有蛇?兵器倒是有的,因为伏羲又叫伏戏。戏,还有羲字中的“我”,本义都是兵器。如此说来,难道那蛇其实不过祭坛上器皿中兵器的倒影?[4]
当然不是。
伏羲变成蛇,不是“杯弓蛇影”,而是“文化革命”。也就是说,越来越重要也越来越牛的男人,开始要求在饮食和男女两个方面,都能体现其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就必须引蛇出洞。
但,为什么必须是蛇呢?因为只有蛇,才是男性最强有力的象征。鸟,就温柔了点,无法完成革命的任务。
所以,从氏族到部落,再到国家,蛇的作用都将一以贯之。在氏族时代,它是生殖崇拜的符号;到部落时代,它将成为图腾;到国家时代,它还将成为祖宗。只不过,狡猾的蛇多半会处于潜伏状态,该出洞时才露出真容。
妙哉伏羲!他还真是伏蛇,而且披着羊皮。
因此,潜伏的蛇神现在是羊人。他是羲,是義,也是美。美,上面是羊,下面是大,即“大人”。古文字中,大人物都写成正面而立的“大”(如美好的美),普通人则写成侧身而立的“亻”(如佯装的佯)。从佯到羲,到義,到美,伏羲这小伙子拾级而上,每一步都离不开羊。
善哉羊也!
是的,羊是善,也是祥。因为羊肉可食,羊皮可衣,羊粪可以肥田,羊角可以做武器或乐器。这样的衣食父母,岂非功德无量?这样的大慈大悲,难道还不吉祥?头戴羊角身披羊皮的羊人伏羲,难道不美?这样一位远古时代的大帅哥,难道不该成为族群的领袖?
当然应该!
实际上,吉祥二字,古文字就写作“吉羊”。但,如果祥就是羊,那什么东西“吉”?红莲之珠。红莲就是女阴,红莲之珠则可能是印度人的摩尼宝珠,中国人的火齐珠,即阴蒂。蒂,就是帝,古文字写成▼或▽。它可能是整朵花,也可能是花蕊或花蕾。因此,神秘的“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翻译为六字汉语,就是“神,红莲之珠,吉”。[5]
它原是日本奈良金刚山寺“宝珠舍利塔”的上部,王镛绘,转引自赵国华《生殖文化崇拜论》。这个形象,最下面是灿然绽放的莲花,内含丰硕多籽的莲蓬,上为光焰四射的宝珠。宝珠之内,又有莲花、莲蓬、宝珠,表示天地万物的生生不已,生命创造的永无止境。
噫!红莲之珠吉,冠羊之人祥。
吉祥二字,伏羲占了多半。
三分天下有其二,父系当然要取代母系。
但这一切,都是悄然发生的。在母系社会后期,当篝火燃起夜幕降临时,登上祭坛的仍是女娲或蛙女。那模样和场面,我们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的蛙人图上已经见过:掌握了“生与死”这“一号机密”的蛙女神,占据绝大部分画面,表示她是当然的领袖。她头上的装饰物鱼和鸟,分别代表着女性和男性生殖崇拜,也表示鱼人和鸟人是她的辅佐。四周,则是代表女性的花和代表子孙的星星点点。
至于男性的蛇人和羊人,此刻则多半还只能在台下打理那些陶罐、陶壶、陶盘、陶钵、陶杯、陶碗。他们当然想不到,自己跟前的陶鼎,将来会变成青铜的,并成为国家和政权的象征。他们更不会想到,为了问鼎中原,兄弟姐妹和子孙后代们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4]伏字的甲骨文上面是人,下面是犬。许慎《说文解字》称“从人从犬”,戴家祥称其意义乃由“伏伺”而“俯伏”而“隐伏”(《金文大字典》上册)。
[5]蒂字的解释见郭沫若《释祖妣》,六字真言的翻译见赵国华《生殖崇拜文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