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喀喇昆仑公路修建之前,坐吉普去吉尔吉特的话,80公里的路途要花费上7个小时。坐吉普是个不错的主意,特别是在山体滑坡的情况下,但是现在全程只需3个小时。果然,离开香格里拉3个小时后,我们到达吉尔吉特,并住进吉尔吉特市第二家最贵的酒店——梧桐酒店。我们之所以选择梧桐酒店,原因在于它是由巴基斯坦旅游开发公司经营管理的,且此开发公司负责分配从吉尔吉特飞往伊斯兰堡的航班上的外国游客配额,每个航班只有两个座位能被幸运的外国人拿到。
为了获取抽奖资格,我们不得不花600卢比在梧桐酒店要了一个房间。酒店大厅里可以收看星空卫视的节目,所有房间都被草坪环绕着。我们房间外的阳台看起来是个品茶的好地方。
于是我们在登记簿上签上名字,并表达了我们想要两张第二天飞往伊斯兰堡的航班机票的请求。酒店经理仿佛没有听到我们的请求。他只想知道我们是否刚从伊斯兰堡来到这里。“不是,”我们说,“我们从喀什来。”“什么?喀什?怎么可能?公路不是已经封闭一个多月了吗?”我们坚持说事实就是如此,听罢,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纸。他问我们是否认识马西·纳尔逊。“不认识。马西·纳尔逊是谁?”他把那张纸递给我们看。这是一张验尸报告:马西·纳尔逊,24岁,美国人,死亡地点——红其拉甫山口,死因——石块击中胸部。
梧桐酒店前的合影
“你们穿过了红其拉甫山口?”“对啊。我们穿过了红其拉甫山口,我们还想要两张明天飞往伊斯兰堡的机票。”经理终于明白我俩是认真的,接过钱,并把我们的名字登在飞往伊斯兰堡的航班名单上。他没有问任何有关爱情的问题,也没有对比一下签名是否一致就给我们兑现了旅行支票。
巴基斯坦的吉尔吉特相当于中国的喀什,这里自古便是丝绸之路各条支线的汇聚地。如今,吉尔吉特被巴基斯坦政府称之为“北部地区的行政中心”。1947年,英国政府决定把它的次大陆帝国——英属印度拆分,分成独立的伊斯兰国家和印度教国家,即东、西巴基斯坦为伊斯兰国家,印度为印度教国家,而兴都库什山、喀喇昆仑山和喜马拉雅山脉中的几十个公国被划分为独立的地区,不属于协议中的部分。
事实是,吉尔吉特传统上与克什米尔联盟。克什米尔的居民大部分是穆斯林,但统治者却是印度教徒。当统领决定加入印度时,巴基斯坦人却不能接受。文件签署的墨迹未干,鲜血已开始流淌,战争持续了两年。直到1949年,经联合国调停,双方停战,把有争议的地区划分为两半。巴基斯坦获得了克什米尔的一小部分以及以吉尔吉特为中心的70000平方公里的领土,现在称为“北部地区”。
然而,北部地区还是不如克什米尔重要,巴基斯坦一直试图解放生活在那里的穆斯林同胞。1965年,第二次印巴战争爆发。6年后双方停战时,巴基斯坦不仅没有获取任何领土,其东半部(即东巴基斯坦)反而脱离巴基斯坦,变成了孟加拉国。与此同时,北部地区仍然处于一种不稳定的中间状态。如果巴基斯坦把它变为一个正规的省份,那就相当于同意克什米尔分割。于是它们就保持现状,而我们也处于一种不稳定的中间状态,除非我们能拿到机票。
酒店经理说他也许能帮我们搞到一两天之内的机票。于是我们把背包拿进房间,点了一壶茶,坐在外面的露台上,放眼远望吉尔吉特山谷。
1870年夏天,在同一个峡谷里,一位名叫乔治·海沃德的英国人在晨曦中跪倒在地,最后一次凝望着阳光照亮了山峰。几个月前,海沃德接到英国皇家地理学会的通知,因其在喀喇昆仑山和帕米尔高原所进行的探险,他被授予金质奖章。
在19世纪,英国皇家地理学会的金质奖章是探险家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誉。在学会的圣殿中,海沃德的画像仍然悬挂在尼罗河探险家塞缪尔·贝克的画像旁边,其对面是非洲大陆探险家斯坦利爵士。在海沃德的探险历程中,他听说了克什米尔王公对吉尔吉特附近一些部落进行的斩尽杀绝的行动,于是便发表了一篇记录这些暴行的文章,其中提到“王公的士兵把婴儿抛到空中,在落地之前劈成两半”。不用说,信息的走漏激怒了王公。海沃德没来得及离开喀喇昆仑山,便跪倒在晨曦中,等待着被处以极刑。他的坟墓就在吉尔吉特的英国人公墓中。这时,我们把注意力转向令人愉快的事情,又给自己沏了一壶茶。
吉尔吉特山谷
在考虑了各种可能性后,我们最后决定进行一次野外短途游。通过早先在罕萨谷遇见的一位小伙子的帮助,我们雇了一辆吉普车开进吉尔吉特山谷,就是乔治·海沃德一百年前为了探索奥克苏斯河(the Oxus River)源头而付出生命的地方。但我们的目标没有那么宏大。我们从吉尔吉特向西行驶6公里,沿着一条间或铺有沥青的公路蜿蜒而上,来到一个叫做“克尔加峡谷”(Kirgah Nullah)的峡口。有人在其中一面崖壁上雕刻了一尊大佛,但没人知道它是何人于何时所刻。佛教一千年前便在那一地区消失,因此雕刻大佛肯定是在那以前发生的事。但当地村民认为这座雕像不是佛陀,而是一个食人的巨人,他为害山谷,直到一位圣人把他钉在悬崖上。
雕刻并无特别的艺术价值,而且雕像只有四五米高,但这几乎是佛教曾在这片穆斯林土地上繁盛过的为数不多的证据。另一个证据则位于山谷对面一公里以外的瑙波村(Naupur)的山上。1931年,有人在一座古老的佛塔中发现密藏于此的桦树皮手稿。这些材料被梵文学者称为“吉尔吉特写本”,这其中包括很多梵文的佛教经典,且均为孤本。
在村长的帮助下,我们来到了佛塔遗址,但这里已经没有多少可看的东西了,倒是风穿过山谷时所发出的声音更让人觉得有趣。我们希望风儿是在许诺要载着我们飞离此地。实在没有什么可做的了,我们便返回吉尔吉特的梧桐酒店。这个季节登山有点晚,而想观看吉尔吉特著名的无规则马球赛又有点太早。对,马球,就是选手骑在马背上在草地球场上击球,观众谈论着天气而不是选手道德品质的那种比赛。
可是,吉尔吉特的马球比赛有点不同,这也理当如此,毕竟马球并非起源于不列颠群岛,而是起源于中亚。马球首先由兴都库什山脉另一侧的波斯人发展为竞技体育。但不知何故,巴基斯坦北部地区的马球比赛成了最狂野、最不受约束的比赛形式。一本旅行指南曾经记录道“观众的勇气可与选手不可思议的、蛮勇的马术匹敌,他们(观众)成排地站在矮墙上,球不时以惊人的速度撞在墙上又弹回”。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比赛的节奏由军乐队掌控,他们会随着比赛的进行不断加快音乐的节拍和音调。比赛进行的速度不仅对选手以及观众的要求很高,对马匹的要求同样很高。为了确保他们能胜任比赛,其饮食大多以核桃和桑葚为主——这里指马匹,而不是选手和观众。为期一周的比赛会在每年的3月下旬和11月初各举办一次。但现在是10月,此时我们对飞机票的兴趣更大一些。
事实上,我们很走运。刚返回酒店,经理就为我们带来一条好消息。他说我们已经预订上了第二天飞伊斯兰堡的航班,如果天气好的话。他还给了我们一封信,以此把我们的名字加入乘客名单,并让我们交给当地的航空公司办事处。和印度一样,巴基斯坦对国营的飞机和火车实行外国游客配额制,这一点很好。我们俩也够聪明,通过支付巴基斯坦旅游开发公司经营的梧桐酒店的高房费,我们才有资格在每日飞往首都的航班上获得了两个座位。
《孤独星球》杂志在介绍喀喇昆仑公路时之所以把这趟航班称作“世界上最壮观的民航线路” ,原因在于乘客乘坐一架小型螺旋桨飞机飞越喜马拉雅山脉绵延的西侧山峰,以及8100米高的世界第九大高峰南迦帕尔巴特峰(Nanga Parbat)那令人敬畏的山脊。如果赶上天气不是很好,飞机就会停飞;而一旦飞机停飞,我们就不得不乘坐大巴一路沿着印度河在最后一段喀喇昆仑公路上蜿蜒行驶14个小时才能抵达伊斯兰堡。对,印度河,离开凯拉斯峰西坡后,它便绕着整个喜马拉雅山脉在吉尔吉特南边进入罕萨谷,然后转头向南奔流,经伊斯兰堡、摩亨约·达罗(Mohenjo-daro),最后注入阿拉伯海。但我们希望能从天上俯瞰印度河奔流的雄姿,而不是透过大巴车窗。
飞机已经停航三天了,只因为天空中有几片云彩,而夜里又下起了雨。听着窗外的雨声,我们叹息着,辗转反侧,良久才入睡。可是,第二天早晨我们醒来时,天空没有一丝白云。我们在露台上品享了最后一壶茶后便向机场出发。机场位于城东,从我们入住的酒店步行即可到达。中午之前,飞机降落。这是一架40座的福克友谊客机,飞行员懒得关掉引擎,其破旧程度可想而知。从伊斯兰堡来的乘客刚下飞机,我们便登机了;他们的行李刚刚卸完,我们的就装上了。飞机轰鸣着滑过跑道,爬升到5000米以下的巡航高度。
飞机一升空,我和芬恩就把电池装进相机,开始把南迦帕尔巴特峰8100米的雄姿转换成胶片。因为在机场过安检时,我们必须把相机电池取出并藏好,否则会被没收。我可不想透露我把电池藏哪儿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中,我咔嚓了两卷胶卷,即使是透过雾蒙蒙的舷窗拍的,洗出的照片仍然精美壮观。我们飞过了世界屋脊;而且你相信吗?这次航行只花了600卢比,还不到25美元。但是,一切都靠天气决定。我们后来听说,飞机又是连续3天停飞。
南迦帕尔巴特山峰雄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