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宝塔底层。

    心跳两百余下后，凌夜重新站了起来，扯着笑脸道：

    “我还有别的办法，而且有很多。”

    说着，他便开始了准备工作，倒退几步，并抬手在空中比划起来。

    心跳不到十下，凌夜喃喃念说：“差不多就是这里，那道风刃是从这出的。”

    手势固定住，他眼中开始泛着幽光，紧跟着，一道虚幻的微型剑影自凌夜指尖射出，“咻”的一声，剑影初进那处无形界限，便彻底消失了。

    再全力凝聚一把暗锏刃，凌夜以同样的角度击去，空中轨迹没没变化，只是这次小剑掉在了地上，剑体透明了稍许。

    “不是角度的问题，是空间本身……”凌夜没有沮丧，大胆猜测道，“连我有意识丢的东西，空间都会被拉长，而且不止是空间，连时间都被加速了，对吧，老师？”

    “大致一样。”

    灵老悠然回话。

    “也就是说，即便我能以极快的速度冲过去，说不定半路上就老死了？”

    凌夜再问。

    “以这种法子强行进入，会有三种结果。”灵老丝毫没觉得意外，即刻答，“一，速度不够，连在有生之年跨越一个世界都做不到，在旁人看去，你便是几乎永恒静止的雕像。”

    “二，速度还看得过去，但不足以抵消体力与寿命的消耗，那确实可能累死老死，但至少别人能见到你缓慢踏步的动作，期间或许还会发疯，但终将归于老朽等一系列变化。”

    “最后一种结果，当进入者的速度，寿命，体力，三者皆不畏惧自己心念所衍生的空间距离，便能强行出去了。”

    凌夜稍微估算了下，便摸着鼻子道：

    “我顶多是第二种，不过还好，换下一个法子就是。”

    闭目，原地静立许久，再缓缓睁眼。

    “失败了？”

    灵老以肯定的语气问道。

    “嗯，分明在脑子里，可这所谓佛道高僧的念头，我却怎么也捉摸不定。”

    凌夜点头，略不甘心。

    见这弟子实在执拗，灵老沉默了片刻。

    在凌夜开始准备下歪门邪道之际，苍老的声音终是忍不住叹息着，缓缓说道：“等你灵诀的境界也修到第三境，可以尝试初步利用它，但切记，不要窥探它本身。”

    “初醒？不懂。”

    凌夜暂时停下来，好奇问了句，“第三境能破这什么‘奈何浮屠’嘛？以我这般的资质，大概要多少年月能达到？”

    “入梦，是刚刚睡着。化蝶，是睡熟了。而初醒，也是字面意思，能醒过来，就算悟成了。至于期限，或许就在下一刻，或许永远不会有……”

    灵老趁机讲解了起来，

    “而到那时，你境界里的虚与实，会明确，彻底地分隔开，你原本自灵诀中所悟到的能力会就此消融，但你也将获得洞察万物本质的能力，熟练掌握后，境界积累亦是水到渠成，相对于其他法门，修炼速度不减反增……至于所谓心障，自然而然便破了。”

    “消融？这么坑……徒弟吗？”

    凌夜登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梦境之力，本就只是借鉴，以此做为灵诀修为低下时的自保手段，以及晋升的踏板罢了，修成正果后，皆是须要摒弃的杂质……”

    再宽声劝解两句后，见到徒弟依然止不住的心痛表情，不知何时现身的灵老便冷哼了声，“若是沉迷于此道，你索性去北地另拜个师父好了！”

    “别啊！我修，我修还不成吗？只要是能继续变强，丢就丢吧！”凌夜拍着胸脯，话语里再听不出半点儿不舍。

    “真可以放弃？”

    灵老问，凌夜狠狠点头。

    “那为何眼下不行？”

    此问一出，蓝袍老者就见到徒弟再次沉闷下来，但他丝毫不急，虚影静观着身前如深陷泥沼的小家伙。

    半晌过去。

    凌夜蓦然抬头，执拗问：

    “为什么一定要我放弃？我的爱，我的恨，我渴望报仇、寻找她生存的希望、探究自己的身世……有诸多我知晓与不懂得的事情需要我去经历和完成，但若非形势所逼，我其实不愿意主动去杀人，这确实我自身的软弱，以及在您眼里纯属多余的善心所致。这当然是矛盾的，但难道连我自己的念头冲突，我都不能自己做主吗？你们就非要让我成为那种抛弃本心的刽子手不成！”

    语气很快高亢激动了起来。

    “世上本没有白璧无瑕的人，没有绝对完美的心灵，但修行破绽，终究是越少越好。”见苦心劝说无果，而这小家伙的倔脾气简直又是跟他父母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灵老最终恢复了淡漠神情，告诫道，“罢了，本心，本心，强求不得，只是，但愿你今后不会后悔。”

    “弟子谢过尊师！”

    凌夜深吸一口气，跪伏叩首。

    礼毕，他再起身，见老师身影消失，便自以为理解了对方意思，带着满怀的欣喜朝宝塔正门冲去。

    却兀然止步，滞碍在仍是那熟悉的位置。

    “为什么！”

    凌夜忍不住哀嚎起来。

    “不尊师命，权且罢了。但实力低微，境界不堪，如今还要添上一笔无谓的原则与理念……你须谨记，同情和善意，古往今来都是强盛的秩序才能浇灌出来的果实，而在杀戮中，却不过是强者的恩赐，弱者的侥幸……”

    灵老语气中带着看似和蔼的笑意，啰嗦了一大通，“也就是说，若想要活命，你不得不强。若想要保持着本无谓的风度变强，诸般生死磨砺，只能更多更难，而不会有任何削减。”

    听完，凌夜张嘴无言，心自忿忿不平，却也无从辩解，甚至暗里想着，是不是该给自己减减负担？不就是手要更黑，心要更辣一些吗？

    唉声叹气着，可活计依然不能停下。

    稍稍振作了心情后，凌夜手一挥，放出了一人，中年人。

    只是脚步踉跄了几步，对方便自顾地打量起了周围的精贵墙壁装饰，竟然一点儿也没有惧怕的意思：

    “这是哪？你不会反悔又想要杀我了吧？”

    瞥眼过去，凌夜发现这位手里拎了把锄头的中年人，身上带着或干或湿的泥巴星点，体态似乎微微发福，穿着的衣物崩紧不说，甚至已经有些褪色了，他心中讶异，但也没作任何的评判。

    凌夜拍了拍自己腰间系的黝黑粗绳，灵力灌注下，意念操控着黑绳一头浮空生长，而后飞去对方身上一圈圈捆死，严丝无缝呈粽子状，只有脑袋，一只胳膊，以及膝盖以下部分露出，凌夜手指着大门道：

    “出去试试。”

    中年人很自然点头，内心竟没有任何阴暗想法，更是连问都不问一声，右手轻摆了摆发紧的衣袖，随后便以小碎步的移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