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命》6
当时,我确然十分紧张,白素也是一样,不单是紧张,而且还十分愤怒,因为他们居然提出,要温宝裕去“盘一盘天梯”。
所谓“盘天梯”,那是一些帮会的“切口”(黑话),也有称之为“过道子”的,那是一种十分古老野蛮可怖的仪式。要求参加者通过一连串不合理的,十分危险的严峻考验——那些考验的方式,各个帮会不同,但大都和文明社会的行为,完全脱节。
一般来说,需要通过这种“盘天梯”仪式的人,一是向这个帮会挑战,愿意在极残酷痛苦的情形下,牺牲自己的生命,令得对方的声势低落,这才要理这个帮会的规矩来“盘天梯”,若不是有深仇大恨,决不会有“盘天梯”的行为出现。
再就是有人对这个帮会有所求,需要这个帮会为他出大力,也会通过“盘天梯”来表示恳求的诚意。若真是盘过了天梯,帮会必然会为他出力。
也有的是帮会中自己人,为了争夺帮主之位,而又格于帮规,帮众不能互相动手的,那么,争夺帮主高位的人,也就各需参加“盘天梯”,看谁能通过那种严格之极的考验,而登上宝座。
很稀有的一种情形是,帮中有人要表示自己的勇气和能力,自动提出要盘天梯的,一旦他能通过,自然在帮中的地位,也就大大提高。
这十二个人的真正身分,虽然还没有弄清楚,但是当那小老头一开口说出了“盘天梯”这样的话时,我和白素都肯定他们一定是一个甚么帮会。
而所有江湖上的帮会,对于本帮本会的声誉,都十分重视,所以也各自把盘天梯的过程,订得十分苛刻,到了几乎没有甚么人可以通得过的地步。
温宝裕虽然与众不同,可是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明人,不但不知道帮会的野蛮,而且,来者还是从苗疆来的,更增了几分闭塞,谁知道会有甚么古怪的花样在。
而温宝裕竟然糊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而且刚才还肯定了一次,表示决不反口!
事情可以说严重之极,若不好好处理,温宝裕会生命不保。
我勉力令自己沉住气,先不代温宝裕否定一切,而是问:“为甚么他要为贵帮盘天梯?”
对于我和白素,都显然一下子就明白了“盘天梯”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十二个人都并不奇怪,所以这时,我直截了当,称他们为“贵帮”,他们也没有特殊的反应。仍然由那小老头回答。
很可恶的是,那小老头一副喜气洋洋的神情,和我与白素的紧张,大不相同,小老头把理由一说出来,我和白素就呆住了。
小老头说的是:“蓝丝是我们的女儿,小娃子想娶她,当然不能不露一手,不是很应该盘一盘天梯吗?”
小老头提出来的理由,简直是无可辩驳的。
温宝裕要娶蓝丝,蓝丝是他们的女儿,温宝裕自然不能白白要了人家的女儿——连文明社会之中,也有“聘礼”的规矩。那么他们的要求,就十分合理,至于温宝裕是不是有本事通得过那种考验,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时之间,出不了声。白素这时,向焦急之极的温宝裕道:“他们说蓝丝是他们的女儿,你如果想娶她,就要通过一连串他们特定的考验,他们称之为‘盘天梯’。”
温宝裕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一听之后,竟然兴高采烈:“好啊,我乐于应试。”
温宝裕的态度十分明显,令那十二个人十分高兴,纷纷向他伸出竖起了大拇指的手来,表示赞赏,温宝裕自然也更神气活现、洋洋自得。若不是他看到我和白素神色不善,说不定还会手舞足蹈。
我迅速地转著念,心知如果去问人家盘天梯的内容,那等于打探人家帮会中的最大秘密,那是犯大忌的。可是如果不知道,又绝不能让温宝裕去涉险,因为他可能一关也过不去。
就在这时候,白素不急不徐,忽然一下子把问题岔了开去,闲闲地问:“蓝丝姑娘怎么会是你们十二个人的女儿呢?”
那十二个人,一听得白素这样问,都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开心甜蜜,就像普通的父母听到了人家提起了他们的女儿一样,十分正常。
那小老头道:“我们十二个人,行动一致,十二人如同一体,所以蓝丝是我们的女儿。”
白素仍然笑著,作了一个手势:“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谁是她真正的父母呢?”
我开始明白白素的意思了——如果能请出蓝丝的真正父母来,那么,只要她的父母愿意无条件让蓝丝嫁给温宝裕,小宝也就不必去盘天梯了。
虽然事实上,温宝裕和蓝丝之间的嫁娶,不知道有多少重困难,例如温宝裕就绝对无法通得过他母亲的那一关。但难关总是少一关比多一关好的。
我十分佩服白素想得出这种迂回的方法,可是我和白素,都大大失望了;因为小老头的回答竟然是:“不知道,我们不知道她真正的父母是谁。十多年前,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出世不久,是放在一只木盆之中,从一道河的上游淌下来的。”
小老头说到这里,一个狭长脸的女人,首次开口,声音难听之极:“她腿上的纹身,那时就已经有了,可能是与生俱来的。”
纹身自然不会“与生俱来”,但是我也不和她去争这一点,只是道:“既然有纹身,应该可以从上游去追寻她的出身。”
那小老头摇头:“上游千山万嶂,河流经过的苗峒,成千上万,卫先生,你不是没有到过苗疆,知道那边的情形,如何追查起?所以,蓝丝是我们的女儿。”
这小老头的双眼之中,闪耀著十分精明的神色,他极有可能在白素一提出问题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白素的用意何在了。
白素一直镇定地把我们的对话,在传给温宝裕听,温宝裕插言:“是,她对我说过,她的身分神秘莫测,因为竟没有人知道哪一个部落,会把才出生的女婴纹身的。”
小老头又道:“我们十分疼她,也知道她必有来历,所以送她去学降头,虽然我们自己,对蛊术也有相当的研究,那么可爱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