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手术重要啊。”
于是乎便会心不在焉。
无论吃饭还是休息,父亲总是处于工作状态。
姑且可以认定为他对工作热心,对工作以外的事就不上心。在家的时候也是,为了加强手指的灵活度,会进行“手指练习”,只要一有空闲,就会用镊子在空瓶里做小船的模型。拜他所赐,家里到处都有这种装有小船的瓶子。
我边把两份盛好的裙带菜色拉端上餐桌,边抱怨道:
“裙带菜,那是为了父亲的头发着想才加进色拉里的,对于我们两个头发茂盛者来说是没有什么效果的啊。”
我拿着作为装饰品的其中一个瓶子,透过瓶子,望向窗外,浩瀚夜色下的海映入了眼帘。
瓶中的模型船,好像晃晃悠悠地轻浮在昏暗的水面上似的。
“感到寂寞了?”
“哪有啊!”
“看,一点都不坦率。”
“妈妈!!”
“好了,完成了,开始吃饭吧。”
母亲像往常一样,微笑地说着。
带着这种微笑的人肯定觉得世上没有任何烦心事吧。
母亲和我,总是并排坐着吃饭的。而对面的椅子上坐着的是只很大的毛绒玩具熊。
“我的父亲,就是这只玩具熊。”
“可以这么说啊。是吧,‘祐市’?”
玩具熊“祐市”,沉默着一直望着前方。
“祐市”,是我父亲的名字。它一直代替着父亲,坐在父亲的位置上,吃饭时我们也总是与这个“祐市”一起。
“为什么妈妈会和这只熊结婚呢?”
“向我求婚的时候还是人类啊!”
母亲被周围人称做“不可思议女士”,像这类任谁都想不到的言语是屡次再三地出现。
“对吧,‘祐市’?”
祐市呆滞的绿色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正前方的墙壁。
从祐市呆滞浑圆的双眼中,我竟看到了在海边相遇的那只小狗的身影。
那是像人一样深邃的眼睛。略带湿润、扁塌的鼻子。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那只小狗而不是玩具熊“祐市”,些许的孤寂感可能也会烟消云散吧。
我尝试着向母亲说出,我好想养小狗。
“妈妈,小狗,喜欢吗?”
“我?更喜欢我的熊。《滑床山上的熊》这本书我很喜欢。啊,对了,明天早上做滑子味噌汤吧。”
话题被巧妙地转换了。
我,沉默了,只能死命地大口嚼着裙带菜色拉。
在医院里工作的祐市,不,应该说是我的父亲,从护士们那里得到了“母亲大人”的绰号。
检查时,“母亲大人,诊断记录放在哪儿了?”
“我不是你们的母亲!”
手术中的时候,“母亲大人,手术刀!”
“说了不要叫我母亲了!”
后来,我的父亲对于被万事依赖自己的同伴称做“母亲大人”这件事也已习以为常。
然而,在家里,父亲则是靠着“我的母亲”来照料生活的。
父亲基本是不在家的,就算偶尔在家,生活上也是完全依赖着母亲而自己什么事都不会做,所以一直在我身边陪伴着我的就是母亲。
而我,对于父亲,我从不认为他是个称职的父亲,相对的,我的母亲,真正地履行着母亲的职责,这是我自然而然地从生活中得到的认识。
终于,北海道也迎来了没有夏天气息的七月的星期日。
对于我们家来说,是久违的家族出游日。去的目的地是小熊牧场。这是母亲决定的,“不要看玩具熊,要看真的熊!”
但是,就在要去的那天早晨,父亲却穿上了西装。
“今天也要去医院吗?”
“星期天病人也会生病的啊!”
“那么,小熊牧场呢?”
“对不起啦,总有机会去的。”
“那个机会日,什么时候能到来呢?我们不是约好了吗,父亲?”
父亲沉默了,右手紧握着公事包。
“小光母亲,对不起了,小光就拜托了。”
父亲又和母亲交待了一下,就从玄关口飞跑了出去,逃跑似地朝着车站的方向而去。
“父亲,一定是把今天是什么日子给忘了。”
我从没如此生气过,感到十分不满地鼓起嘴向母亲发牢骚。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总有需要照顾的病人啊。”
“可是,母亲的生日是我们整个家庭的大事!”
“小光,一起去散步吗?”
母亲的提案总是很突然。几乎说着说着就跑题了。
“去看海吧。看不到熊了,你就带我去看看之前看到的那可爱的小狗吧。”
“那就去吧,今天那条可爱的小狗应该也会在吧。”
母亲不知从哪来的自信,笑着回应,而且母亲具有的这种不可思议的预感竟然也都命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