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虽为边关小城,除夕之夜也还是张灯结彩,一片欢乐喜庆的气氛。常狱曹却无福消受这欢乐的气氛,他不敢阻拦苏轼释放杨氏母女,但心中又十分忐忑,因为她们是需严加管制的钦犯。若朝廷怪罪下来,他如何能脱得了干系。无奈之中,常狱曹想到了张璪。
张璪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暗喜,立即动身前往陈希亮家中。
不出张璪所料,陈希亮果然勃然大怒。他立刻让人去苏轼家中捉拿那杨氏母女。张璪嘴上虽还为苏轼辩护,心中却不禁得意。
张璪匆匆走出陈府,与前来拜访陈希亮的苏轼撞了个满怀。苏轼问张璪何以如此匆忙,张璪尴尬地搪塞一番,迅速离开了。苏轼望着张璪的背影,似有所悟。
来到院中,只见松竹苍翠,环境清幽。陈府的管家陈奇迎上前,苏轼报上名字和官职,说要拜见陈希亮大人。陈奇和陈希亮一样,心中对苏轼已有成见,遂冷笑道:“原来是苏签判,请稍等,我去跟老爷禀报一声。”苏轼施礼谢过。过了一会儿,陈奇回到院中,略显倨傲地笑道:“对不起,苏签判,老爷说了,他没空,请你先回吧。”苏轼沉下脸来,忙问为何,其实心中早已猜到几分。陈奇挤出一丝笑容说:“哎呀,没空,大年三十,都忙年哪。再说,老爷今日才来凤翔,不得安排一下吗?”苏轼稍一思忖,施礼拂袖而去……
在满街的爆竹声中,苏轼匆忙赶回家,还未到家门口,便远远望见十几个衙役持刀冲到苏家门外,“咚咚”地大声打门。这时王彭忽然赶到,呵斥打门的衙役道:“退下!”众衙役遂闪避到一边。听到门外的嘈杂声,巢谷开门出来,见状也猜到几分,于是回身把门关上。
看到苏轼赶到,王彭忙上前施礼,并把陈希亮的命令告知苏轼。苏轼怒道:“这是本签判分内之事,一切由本签判负责。就是捉拿犯人,也必须由本签判同意。”王彭稍一犹豫,看了巢谷一眼,低声向苏轼说:“苏签判,依在下看来,此事并不简单。今日陈太守上任,苏签判因在牢中点名,没有迎接他。陈太守动了怒,要借此事给你一个下马威!”
苏轼点点头,理直气壮地说:“除夕清点犯人,乃是惯例,这本是怨不得我的。可他怎么知道我放了杨老夫人母女呢?”王彭虽也猜到几分,但还是跟苏轼说:“苏签判,此事片刻之间已轰动凤翔,难免有人告知陈太守。”苏轼愤然道:“这些人不仅不同情杨老夫人母女,还借此谄媚生事!”
巢谷听此,直率地向苏轼说:“会不会是张璪告诉陈太守的呢?”苏轼还是不愿如此揣测自己的这位同年,将信将疑地说:“不会吧?不过我方才去见太守,他正从府中出来。”说完看看王彭,王彭低头不语。
苏轼见状,果断地说:“不管这些了。巢谷,你去告诉夫人,就说我去找太守了,年夜饭不必等我了。”又对众衙役说:“你们先回去,待我同陈太守商议后再作定夺。”
苏轼正要离开,巢谷迎上前说:“子瞻,你刚才不是去过了吗?如果陈大人想同你商议,不是早就商议了吗?”苏轼停住,怒道:“刚才他推脱没见我,不过这次我必须见他。巢谷兄,不要让外人进入家门,此事也须瞒着杨老夫人母女。”巢谷点头答应。
苏轼疾行而去,王彭率众衙役回府衙。
来到陈希亮家门外,已是吃年夜饭之时了。管家陈奇开门,见是苏轼,惊道:“苏签判,怎么又是你?我家老爷不是说没空吗,正在吃年夜饭呢!”苏轼并不理会陈奇,推开他,径直跨了进去。陈奇急忙追了上去,叫道:“苏签判,你站住,你站住……”
陈府正堂装饰得喜气洋洋,桌上陈列鱼肉杂陈。陈希亮坐在首座,年轻而妖艳的杜氏和儿子陈慥分坐左右。陈希亮精神焕发,陈慥则闷闷不乐。杜氏扭捏着给陈希亮倒酒,嗲声嗲气地说:“老爷,您多喝点。我们既已安顿下来,就赶紧把铺子开起来吧。”陈希亮一饮而尽,不快地说:“妇道人家,成天就知道开铺子,开铺子,掉进钱眼里了吧。”陈慥也厌恶地乜斜了杜氏一眼。杜氏娇嗔着说:“老爷,我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吗——”杜氏还要说话,却见苏轼忽然闯了进来,陈奇快速上前,无奈地说:“老爷,他自己闯了进来,小的拦不住……”
陈希亮一脸怒容地问道:“你是何人?”苏轼躬身一揖,恭敬地回道:“禀告知府,下官乃凤翔签判苏轼。”陈希亮拿起酒壶,缓缓斟酒,有些轻蔑地说:“原来是苏签判呀,此时来到本府家中,好像不妥吧?”苏轼微笑着施礼道:“陈大人!夫人!想必这位是陈公子了,苏轼有礼了!刚才下官来拜访大人,大人说没空。现在看来大人有空了,我就来陪大人吃顿年夜饭,难道大人不欢迎吗?”
陈慥早就听说苏轼的文名,自己虽是习武的,但对苏轼还是充满了兴趣;苏轼宁可例行公务而放弃迎见太守的行为,更使他对苏轼有了好感。杜氏便没有这样的好气量了,翻着白眼哼了一声,看也不看苏轼,大声说:“哪有在别人家吃年夜饭的道理?做官的连这个规矩都不懂!”
陈希亮向来我行我素,因此对苏轼的不拘礼节倒产生了一丝好感,笑道:“哈哈,所谓年夜饭不能在别人家吃,这都是你们文人书生订的繁文缛节。老夫又不是酸臭文人,偏要答应你。陈奇,添一副碗筷!”苏轼坐定后,陈希亮问道,“听说苏签判与老夫是同乡,你是眉州人?”苏轼点头称是。陈希亮笑道:“那好,苏签判,请用。”
苏轼起身拱手道:“陈大人,不急。苏轼有一事相问,不知可否?”杜氏没好气地说:“好心留你吃饭,却要说事,还让不让人吃这年夜饭啦?”陈希亮白了一眼杜氏,愠怒道:“男人说事,跟你这妇人家没干系,你吃你的,不许再出声。苏签判,你问吧。”杜氏不语,瞪了陈希亮一眼。
苏轼坐下说:“陈大人,方才有几个衙役奉大人之命到我府上拿人,可有此事?”陈希亮听此,正色道:“有这事,杨伍氏母女是朝廷钦犯,当然要拿。听说正是苏签判先前私自放了这二人。”苏轼不卑不亢地回道:“大人,下官以为,杨云青之冤情早已经大白天下,杨家母女的事情也已成公论,朝廷早就要为其洗清罪名,只是尚未降旨罢了。故下官才放了杨氏母女,若大人仍存疑虑,苏轼甘愿做个担保。”
陈希亮突然站起身,心中怒气一齐发泄出来,瞪眼说:“苏轼,人都说你狂妄,老夫倒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你不提也罢,今日老夫上任,你何以目无长官,躲到州府监牢去,不仅私自放走朝廷钦犯,还在这里做担保人情!哼!”苏轼也站了起来,慷慨陈词:“陈大人,按大宋律例,腊月三十,州府签判照例要到监狱给犯人点名,这事别人不能替代,所以苏轼不能来迎接您。而我点完名后曾来府上拜见您,您却不见我,这又能怪得了谁?杨家母女一案纯属冤狱,更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实。大人身为武将,也曾浴血沙场,为国征战,岂能这样对待杨大人的忠魂!”
杜氏这时也不禁站起来,指着苏轼道:“苏轼,别忘了这是在谁家,你竟敢这样说话!”陈慥不语,紧张地看着陈希亮。屋内的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陈希亮瞪着苏轼,忽然狂笑道:“哈哈哈!你们这些少年书生,真会说漂亮话,可惜只长了这一张嘴。苏轼,你口口声声说战场,我问你到过战场吗,你听过军鼓齐鸣吗,你见过刀光剑影吗,你见过敌人的血和我们军士的血混流在一起,那血的颜色吗?你若没见过,就休要在本府面前提战场二字。好,放人的事本府先不与你计较。陈奇,拿酒来!”陈奇抱着两个酒坛进来,放在桌上。
陈希亮横眉立目道:“苏轼,我是武人,不会说话,只会喝酒。会喝酒的人才会打仗。来,老夫先饮!”说罢抱起酒坛,大口痛饮,饮完大喊一声:“痛快!快饮呀,苏签判!”杜氏在一旁拉着陈希亮的袖子,低声劝陈希亮慢些喝。陈希亮酒兴已起,怒目喝道:“你再啰唆,就赶你出去!”杜氏遂噤声不语。
苏轼为难地说:“陈大人,苏轼不胜酒力,恐难胜任。”陈希亮鄙夷地一笑,不屑道:“你们这些书生呀,啰哩啰唆,就像妇人家一样。若不能喝,休与老夫论战场之事!”
苏轼一听这话,豪性大发,也抱起酒坛灌酒,却被酒呛着,衣衫湿了一片。陈希亮一阵狂笑,苏轼颇有些恼火,但仍倔强地灌着酒。杜氏见此幸灾乐祸,陈慥从旁递给苏轼一条汗巾,苏轼谢绝。
陈希亮看不上苏轼尴尬的样子,却又不得不佩服苏轼倔强的性格,笑道:“看来苏签判的酒量可要多加历练啊,哈哈。”说完,又吩咐陈奇上羊腿。陈奇领会其意,不一会儿就端上两只硕大的羊腿,只有几分熟,尚淌有血迹。
陈希亮豪迈地让道:“来,苏签判,来到大西北,怎能不尝这带血的羊腿肉!吃了这肉,浑身就有力气,有力气才能杀那西夏鹞子军!”说完抓起羊腿撕咬,发出响亮的声音。苏轼酒意已上来,又被陈希亮这样一激,也拿起羊腿啃咬,却不得要领,十分狼狈。
陈希亮边咬着羊腿边说:“哈哈,苏签判,你知道你为何吃不动这羊腿吗?”看着苏轼惺忪茫然的眼神,陈希亮激动地怒睁双目道:“因为你没在战场上挨过饿!你虽少年得意,会作几篇文章,深得皇上的器重,但又算得了什么!本府曾下命让兵士站立不动,敌人的箭从天上像下雨一般飞来,把他们射成了一个又一个筛子,可本府的兵士一动都没动!”说着,豪迈地狂笑不止,眼中闪动着光芒,仿佛看到了当年沙场征战的情景。苏轼见状,也只能无语地低头喝酒。
此时,苏轼家中也已拾掇一新,贴红挂彩,一片温馨之意。
杨氏母女洗浴后,分别穿上王弗和采莲的衣服,走进正堂。焕然一新的杨小莲如出水芙蓉,亭亭玉立,貌若仙子。王弗抬头见她,不由得眼前一亮,惊叹道:“妹妹有倾城倾国之貌,神女天仙之光,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呢!”杨小莲低头羞道:“夫人拿我开心了,小莲哪有夫人美呀?”杨伍氏开心地笑道:“还是夫人美!”王弗笑道:“老夫人,我可不是自谦,我这可是心里话。”杨小莲更加不好意思,说:“小莲也是心里话呀。”
采莲也不禁叹道:“哎呀呀,要是皇上知道了,非选到宫里做娘娘不成。”小莲忙打断她的话:“表姑,小莲可不愿做娘娘。”王弗问小莲多大岁数了,小莲答道:“十七了。”王弗点点头,又问道:“在牢里,他们没难为你吧?”小莲强忍住眼泪,悲痛地说:“过去,我不知道什么叫人间地狱,如今是知道了。”杨伍氏忍不住地垂泪不已。王弗爱怜地拍着小莲的手,劝道:“妹妹,好了,你看,现在不是出来了吗?没事了。”
巢谷收拾好院子,匆匆走了进来,迎面看到妆饰一新的杨小莲,不禁呆呆地看着,一时竟出了神。小莲见状羞怯地低下了头,躲到杨伍氏身后。王弗见巢谷这番神色,微笑着走到他身边,轻轻拍打了他一下,佯嗔道:“巢谷,哪有你这么看人家姑娘家的?”巢谷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忽然记起什么事来,说:“喔,夫人,我是来告诉你,子瞻现在还没回来,据衙役说,他是去太守家吃了。”众人皆愣住了。
不一会儿,采莲和巢谷摆好一桌简朴的菜肴,王弗把杨氏母女让上桌,大家举杯祝酒。王弗举起酒杯说:“我们初来凤翔,也没有什么丰盛的饭菜招待杨夫人和小莲妹妹,请别见笑。”杨伍氏忙回道:“不敢,夫人能收留我们母女俩,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王弗站起来,说:“我们就不等子瞻了。来,这一杯我先代子瞻敬杨太守和守边殉国的英烈们!”杨伍氏含泪举杯道:“谢谢,苏夫人,老身不知说什么好了。”言毕,大家一起响应,将酒敬洒在地。
王弗又举起杯,祝道:“来,我们大家再敬老夫人和杨小姐一杯,明天就是嘉祐七年了,祝你们母女二人安康幸福。”采莲也附和道:“是啊,否极泰来,愿来年你们吉星高照,万事如意。”杨伍氏谢过,众人一饮而尽,杨氏母女噙着热泪,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
小莲袅娜地站起来,举起酒杯祝道:“小莲给大家敬酒了,小莲要说几句敬酒词,大家不要笑话小莲。小莲祝大人鹏程万里,祝夫人牡丹满枝,祝表姑老梅苍健,祝巢谷兄骏马奔驰,祝合家欢乐安康。”大家开怀而笑,纷纷赞说小莲的祝酒词。
王弗忍不住赞道:“莲妹可真是才艺超人,秀外慧中啊!”小莲羞涩地低下头。杨伍氏看着小莲,叹道:“莲儿从小爱读诸子百家,琴棋书画也受过明人指点,就是不爱女红针线。她父亲在世的时候常常叹道,说她生错了身,若是男儿,就能考进士了。”王弗笑道:“有此厚学,必然有用。”转眼看到巢谷含情脉脉地看着小莲,心中早已猜到大半,不觉微微一笑。
巢谷的眼神突然和王弗的眼神相遇,不觉低下头,随即抬头说道:“不做进士也罢,我们这儿又不缺进士,多了没意思。咱家苏老爷子就不是进士,学问照样很大。”杨伍氏向巢谷问道苏老爷子是谁,采莲接过话说:“就是文名满天下的苏明允!”小莲听此,惊喜地问道:“莫非大人就是兄弟同登皇榜的大苏先生?”众人点头称是。
杨伍氏激动地站起来说:“如此说来,先夫与你们家老爷也有数面之缘。当年苏老爷云游四方,到过庆州,还与拙夫论及教子之道!记得大苏、小苏先生中举之时,拙夫曾大为慨叹,可惜他只有一女!”王弗喜道:“原来竟是故交呀!来,那就更要好好地庆贺一番了。其一嘛,庆贺上万庆州难民在凤翔安居乐业!其二嘛,要贺子瞻与我又多了个妹妹,杨老夫人,我想与小莲姐妹相称。”采莲和巢谷都说好。杨伍氏也喜道:“这可抬举莲儿了。莲儿,还不快认!”杨小莲忙站起施礼道:“姐姐,妹妹这厢有礼了。”王弗扶小莲坐下:“妹妹不必客气。”众人开心地笑道:“好,我们干一杯!”
苏轼还在陈希亮家喝酒,两人皆有醉意,苏轼更是几近醉倒,但他还是强打精神。此时,陈希亮又要苏轼和他掰手腕,想继续杀杀苏轼的锐气。苏轼不顾陈慥的劝告,爽快地答应了。苏轼这边用尽全身气力,青筋直暴,而陈希亮则游刃有余。
杜氏在一旁拍手笑道:“好,好,老爷再加把劲,老爷就要胜了!”陈慥上前向陈希亮说:“父亲,苏签判是一文弱书生,你这样胜之不武。”杜氏乜斜了一眼陈慥,哼道:“哟,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陈慥忍无可忍,叫道:“我们父子说话,你不要管!”杜氏委屈地拉着陈希亮的衣襟,娇嗔道:“老爷,你听听!”陈慥瞪一眼杜氏,拂袖而去。
陈希亮完全不管这些,一心要赢苏轼。虽然年纪大了,但奈何苏轼一介书生,气力毕竟比不过军人出身的陈希亮。不一会儿,陈希亮终于扳倒了苏轼的手腕,哈哈大笑道:“苏签判,本府胜了!”苏轼一脸不服,却又无可奈何,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要走。
陈希亮摆摆手,高兴地说:“苏签判回家的时候,顺便替本府通告一声,叫众官于初六到我知府大堂议事,本府有话要说!”苏轼草草回礼,转身踉踉跄跄地走出去。
走出陈府,已是深夜,天寒地冻,街道上还弥漫着一片清冷的爆竹烟火气。苏轼在仆从的陪伴下回到家中,正见巢谷在月下舞剑,他闪转腾挪,剑影纷飞,动作十分潇洒。苏轼拍着手,醉意十足地说:“来……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紫光,好……好剑法!巢谷兄!”
巢谷回头,看到苏轼摇摇摆摆地从门口走来,帽子歪斜,衣衫不整,醉态可掬,赶快上去扶住,笑道:“总算等到你回来了,夫人都急死了!”
正说着,王弗也挺着大肚子走了出来,看见苏轼醉意酩酊的样子,不禁忧道:“夫君,你是在太守家喝的酒吧?你酒量甚浅,怎能和太守相比呢。”苏轼斜着眼,摆手笑道:“夫人,我正拆解巢谷兄的剑法呢,我现在已看会了!夫人,来,待我舞给你看!”说着就摇晃着上前要舞剑。
巢谷忙把剑收了,怕他醉酒着凉,和王弗一起扶他回房,苏轼却不动,还叫道:“我不回去,我要舞剑。”王弗笑着劝道:“夫君怎么像个孩子一般,快回房吧。”苏轼指着巢谷道:“回房可以,巢谷,你须答应我一件事。教我掰手腕子。”巢谷一愣,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得边答应着边扶苏轼回房。
杨氏母女也还没睡,听到苏轼等人的喧嚷声,忙向窗外探望。杨伍氏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抬头问道:“是大苏先生回来了吧?好像是醉得不轻呀!”小莲点点头,转身走到床前,忧道:“一定是为安置难民之事不安。”杨伍氏叹道:“唉,也难为了他。刚踏上仕途,就碰到这么棘手的事。莲儿,你要多为大苏先生出出主意。”小莲假装没听到,说:“娘,睡吧。”
正月初六,苏轼派人把太守要议事的命令传给各官员。很快,苏轼、张璪、王彭等二十几名官员来到凤翔知府大堂,分坐左右。可是堂上空空如也,众人等了很久,也未见陈希亮露面。众官议论纷纷,皆看着苏轼。王彭问道:“苏签判,这陈太守让我等来议事,却为何迟迟不来?”苏轼看着王彭不答,似有所悟。
这时,一衙役忽然疾跑入内,向众官施礼道:“众位大人,太守让小的来通报,他正在城外候着众位大人,叫众位大人现在就去。”众官皆惊起,摇摇头,议论纷纷地向门口走去。
众人在衙役的带领下来到凤翔城外的原野,原野一片空旷,寒风阵阵。众人远远望见陈希亮身着戎装铠甲,手执长刀,雄赳赳地骑在高头大马上,威严地喊着号令,正指挥着一队军士操练武艺。
苏轼、张璪、王彭等众官骑马赶到。寒风让一些文官瑟瑟发抖,叫苦不迭。张璪一脸纳闷,苏轼则神色严峻。众官纷纷议论道:“这大年初六的,不在知府大堂议事,跑到这里来干吗?外面这么冷,这陈太守实在让人蹊跷不懂!”“你不知道吗,陈太守是武人出身,最喜欢舞枪弄棒,带兵杀敌。唉,不在知府大堂议事,却让我等来这荒郊野地吹冷风,我等以后可有苦头吃了!”
陈希亮见众官已到面前,威严地将令旗一挥,众军士停止了操练。陈希亮骑着马趾高气扬地走到众官面前,众官自然而然也排成一队,像是接受检阅一般。苏轼站在前排,背着手,一脸正气。陈希亮得意地瞟了苏轼一眼,苏轼并不理会。
陈希亮翻身下马,向众官员扫视一遍,声音洪亮地说:“诸位,本府上任以来,这是首次召集大家议事。大家也看见了,老夫是个武人,如今武人是不吃香了。老夫若生在汉唐,至少嘛,也可以做个李广。当今皇上不爱我等武人,对那嘴上无毛的酸腐书生却是视为至宝。唉,老夫是生不逢时呀——”苏轼欲说话反驳,被张璪暗中拉住衣襟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