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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行合一王阳明2:四句话读懂阳明心学》第五章 此心光明,内圣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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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工作即修行

有一位地方官常去听王阳明的心学讲座,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偶尔会呈恍然大悟之态,眉飞色舞。月余后,他却深表起遗憾来:“您讲得真精彩,可是我不能每天都来听,身为官员,好多政事缠绕,不能抽出太多时间来修行啊。”

王阳明接口道:“我什么时候让你放弃工作来修行?”

该官员吃了一小惊:“难道在工作中也可以修行?”

“工作即修行!”王阳明斩钉截铁地回道。

“我愚昧得很,”该官员既迷惑又惊奇,“难道您让我一边工作一边温习您的学说?”

王阳明说:“心学不是悬空的,只有把它和实践相结合,才是它最好的归宿。我常说去事上磨练就是因此。你要断案,就从断案这件事上学习心学。例如,当你判案时,要有一颗无善无恶的心,不能因为对方的无礼而恼怒;不能因为对方言语婉转而高兴;不能因为厌恶对方的请托而存心整治他;不能因为同情对方的哀求而屈意宽容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事务烦冗而随意草率结案;不能因为别人的诋毁和陷害而随别人的意愿去处理。这里所讲的一切情况都是私,唯有你自己清楚。这就是良知,良知就是自己知道而别人不知道。你必须认真省察克治,心中万不可有丝毫偏离而枉人是非,这就是致良知了。如果抛开事物去修行,反而处处落空,得不到心学的真谛。”

该官员恍然大悟,心灵满载而归。

凡人眼中,工作是工作,修行是修行。工作是为了糊口,与其有关的词汇是“乏味”“机械”“劳累”等,充满了俗世气味;而修行是“高大上”的,与其有关的词汇是“心灵”“修道”“正果”等,“修行”两个字本身就给人远离尘世的超脱之感。俗人眼中,修行应是找个深山老林,最好是有古庙静寺的深山老林,静坐,练练瑜伽,读读佛经,深呼吸,或是朝拜宗教圣地,比如去海拔5000多米的西藏佛教神山冈仁波齐,冒着生命危险转上几圈。

这种修行方式在王阳明看来就是“着相”了,矫揉造作,为修行而修行。他认为,工作就是修行,工作情境则是标榜进取精神的儒家最好的修行之地。

1509年,王阳明被任命为庐陵县令。几个月后,他给弟子们写信谈心学,最后说道:

政事虽剧,亦是学问之地。

庐陵县的政事的确很“剧”,恰因为很“剧”,才成了王阳明心中修行的宝地。

庐陵县受江西吉安府管辖,在历任县令眼中,这是个刁民泛滥之地。当地百姓特别喜欢告状,县官每天的工作就是审案。这些案子就如人的欲望,层出不穷。

王阳明到庐陵县衙门的第一天,县衙的工作人员就提醒他,这些刁民特别喜欢告状,更喜欢上访,对付他们,只能采用高压手段。

王阳明开始修行,他说:“高压手段不是良知的指引,我们身为父母官,就要和百姓‘和’,高压手段只能破坏我们和百姓的‘和’。自古以来,没有百姓喜欢和官府为难,我们应试着站在他们的角度考虑问题,是不是有非告状不可的原因呢?找到这个原因,解决它,这才是我们父母官应该做的。”

有此心必有此理,王阳明用心找庐陵百姓喜欢告状的原因,很快就找到了。庐陵是四省交通之地,人员流动性大,鱼龙混杂,是非极多。受习俗所染,庐陵人大都不是省油的灯。

如果用心至此,那王阳明得出整治庐陵百姓的真理就是:高压政策。但王阳明觉得,还是没有得到最全面的真理。于是他又深入调查,这是内心良知的指引。很快,他又得出了另外的原因:庐陵的赋税比其他县要高出一大截,百姓经常告状就是因为不堪重赋。这是个恶性循环,赋税重就告状,告状久了就把告状当成行为艺术。

这个问题很棘手,要让百姓不告状就需减轻赋税,但赋税是上级指派下来的,减轻赋税就是违抗上级。王阳明没有多想,或许他的良知已告诉他答案:重赋是因,百姓告状是果,要从“因”上下手。

要和上级谈判取消重赋,这需要良心和勇气,更需要智慧,他不会逃避,自然也不会直来直去,在给上级的信中,他说:“我在看庐陵的税收记录时大为惊异地发现,三年前庐陵的赋税总额是四千两,可这三年来却达到万余两。我先是兴奋得手舞足蹈,因为其他地方的赋税都在负增长,庐陵县却直线正增长。可我错了,因为从赋税名录上我发现,有些东西在庐陵根本不产,却要收税。我现在的疑惑是,这是中央政府规定的吗?如今马上又要交税,可最近庐陵发生旱灾,瘟疫又起。如果强行收税,我担心会激起民变。俗话说,饥人就是恶人。一旦有民变,后果不堪设想。

站在民意的角度,这样做是逆情悖理,站在官方立场,我也是为你们着想,民变可不是闹着玩的。对于强行征税这件事,我于心不忍,客观条件也不允许。如果你们认为我无法胜任这份工作,我可以辞职。”

这番话有理有据,他的上级悚然,立即同意王阳明的主张,减轻赋税。

庐陵百姓向王阳明献上鲜花和掌声,王阳明随机而动道:“你们打官司,我不反对。自己的权益受到侵害,理应奋起反抗。但你们的状纸太职业化了,你们问自己的良知,打官司的目的是什么?不是炫耀文采,不是哗众取宠,而是为自己争取应得的权益。古人云,‘辞达而已。’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事就别长篇大论。今后你们告状,要遵守以下几点:首先,一次只能上诉一件事;其次,内容不得超过两行,每行不得超过三十字;最后,你认为和对方可以解决的事,就不要来告状。如果有违反这三条的,我不但不受理,还要给予相应的罚款。”

百姓们唏嘘不已,王阳明趁热打铁,唤醒他们的良知。针对当时瘟疫横行的现实,王阳明写了篇感人肺腑的布告。他说:“虽然是天灾,不可避免,也不能违抗,所以我们要适应它,并且在适应它时懂得点人生大道理。你们怕传染,所以就把得了病的亲人抛弃,表面上看,他们是因瘟疫而死,实际上是因为你们的抛弃而死。瘟疫并不可怕,通过正确的方法可以控制,可怕的是人心,一旦你们的心被恐惧侵袭,就会让你们做出没有天理的事来,这是逆天啊!我现在为你们指明一条消灭瘟疫的道路,那就是用你们的心。你们心中本就有孝心、仁心,不必去外面寻求任何东西,只要让你心中的孝心和仁心自然流露就万事大吉。”

不过,王阳明也承认,道德虽然是每个人自己的问题,可有些人的道德被多年的俗气污染,已不能自动自发地流露,所以必须要树立道德楷模,让道德楷模唤醒他们内心正要睡死过去的善良。

他的办法是老办法,但能解决新问题的办法大都是老办法。他恢复了朱元璋时代的早已名存实亡的申明亭和旌善亭的“两亭”制度,要求庐陵县所管辖的各乡村都要设立这“两亭”。旌善亭是光荣榜:凡是热心于公益事业和乐于助人者,为国家和地方作了贡献的人,在该亭张榜表彰,树立榜样——这是存天理;申明亭是黑榜:凡是当地的偷盗者、斗殴者或被官府定罪的,名字都在此亭中公布,目的是警戒他人——这是去人欲。

工作即修行,在王阳明看来就是在工作中致良知,尽量进入“四和”境界。所谓“四和”就是与天和、与地和、与人和、与己和。

与天地和,就是万物一体之仁,做官时,要把百姓当作自己的一部分;与人和,则是处理好自己与上级、下级的关系;与己和,就是听从良知的命令来行事。

岂止是官场,但凡是工作场所,都是修行之地,工作越繁重,修行的时机越好。号称吃透阳明心学的日本经营大师稻盛和夫说,在工作中修行,就是努力工作,心无旁骛地投入眼前的工作。王阳明对“工作中修行”的解释是:在工作中自然而然地按照良知要求去行事,除了良知的指示外,心无旁骛。

你在工作中的表现如何,良知轻而易举就能知道。不欺良知,才是真修行。

有个叫南大吉的官员对王阳明说:“我为政总有过失,先生为何没有说法?”

王阳明反问:“你有什么过失?”

南大吉就把自己为政的过失一一说给王阳明听。

王阳明听完后,意味深长地道:“你这些过失,我都指点过你。”

南大吉一愣:“您好像没说过。”

王阳明见他上套,嘿嘿一笑:“如果我没有说过,你是如何知道这些过失的?”

南大吉福至心灵,惊叫:“良知!”

王阳明点头,南大吉兴奋地大笑。

几天后,南大吉又来见王阳明,叹息说:“如果身边有个能人经常提醒我,我在工作上犯的过失可能会少点。”

王阳明说:“你身边就是有个无所不能的人在时刻提醒你啊。”

南大吉略家思索,尖叫道:“良知!”

又几天后,南大吉又来问王阳明:“行为上有了过失可以改变,心上有了过失可如何是好?”

王阳明看了他一眼,说:“你现在良知已现,心上不可能有过失。心上没有过失,行为上也就不可能有过失。我从未见过心上有过失的人会用心工作,也从未见过用心工作的人心上还会有什么过失。”

在王阳明看来,工作和修行是一体的,正如知行合一一样,也正如事上磨练的心学基础一样,修行无体,以工作为体,以生活为体。离了工作和生活,修行就变得毫无意义。

有个叫朱廷立的官员向王阳明请教在工作中致良知的问题,王阳明答非所问地和他谈起了修身。朱廷立上班后,按照王阳明的教导进行一系列的修身之术。从中知道了自己心中厌恶的事情,而百姓厌恶的事情也知道了;知道了自己的欲望,也就知道百姓喜欢什么了;舍弃自己的私利,也就知道百姓的利益是什么了;提醒自己要遵守道德规范,也就知道了百姓应该遵守什么了;祛除了心中的魔鬼,也就知道百姓心中每天都想什么了。明白了这一切,而主动去做,就是致良知了。三个月后,他发现,他不但了解了百姓的好恶,还得到了百姓的真心,百姓纷纷在背后说他是好父母官。

朱廷立感叹说:“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修身不但可以养性,还能提高工作质量。”但他突然懊悔,“工作质量是有了,可我的心学造诣没有提高啊。”于是,他又去问王阳明如何学习心学的问题。

让他莫名其妙的是,王阳明这次没有跟他谈一句学习心学,却跟他谈上了工作。朱廷立回到工作岗位上,认真工作。三个月后,他恍然大悟,原来,百姓所以亲近他,就是因为他之前按照王阳明的修身要求主动在修身啊。比如,把百姓厌恶的事情祛除,我有就有了惩恶的快感;让百姓得到了很多好处,我也就有了能遏制欲望的能力;顺应了百姓的心声,我也就舍弃了自己的私利;经常告诫他们要遵守法律,我也就有了时常警惕自己的心;解救了他们的苦难,我心情很好,也就祛除了心病。看到百姓人人都圣人了,我其实也就是圣人了。

于是,朱廷立二度感叹说:“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提高工作质量的诀窍就是先修身啊。”

后来,他又去见王阳明,问王阳明,工作和修行的关系。王阳明说:“修身和工作,其实是一回事。修身是为了工作质量提高,提高工作质量来自于修身。修身是体,工作是用,致良知就是其中诀窍。”

朱同志最后得出结论:“修身和工作是一回事,用良知去修身,就是工作。用良知去工作,就是修身!”

这也正如稻盛和夫所说的,工作中修行是帮助我们提升心性和培养人格的最重要、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我们去用心工作,就是用工作来磨练我们的心,提升了我们的灵魂层次,光明了我们的良知。

工作中修行,就如同走路,应边走边认,边问边走,在路上体认良知,最后必能抵达目的地——良知的光明。一个人最大的无良就是不能履职,因为它是对你良知的背叛,同样也会把你的人生带入深渊。

二、放下“我”

一个暴风雨之夜,你开着车经过公交站,站台上有三个人正在焦急等车:一个是浑身发抖的老人,必须尽快去医院;一个是医生,他曾救过你的命;最后一个则是你的梦中情人。你的车里只能坐下一个人,现在,你要做出选择,带上谁?

选择至少有三种,理由都充分。带上老人,因为人都有恻隐之心;带上医生,因为人都有知恩图报之心;带上梦中情人,因为人都有为自己谋取幸福的心。

其实无论你做出哪种选择,都会留下遗憾。但在王阳明看来,倘若良知光明,你做任何事时都不会留下遗憾。那么,为什么这三种选择都不完美呢?

原因就在我们自己身上。无论做哪种选择,车里永远都有一个“我”,我不会下车。因为有“我”,所以我们只能再带一个。

如果我们无“我”呢?也就是说,为何不是我下车,让医生带老人去医院,我陪伴梦中情人一起等公交车?

显然,这是个绝妙的办法,办法的玄机只是“有我”转换成“无我”而已。所谓“有我”就是一切以自己为中心,以自己为出发点,不肯放下“我”。正如你不肯下车,就不可能有完美答案一样。

在王阳明看来,“有我”最突出也是最可怕的表现就是“傲”。他说,人生千罪百恶皆从“傲”来:身为子女如果傲慢,必然不孝顺;身为人臣如果傲慢,必然不忠诚;身为父母如果傲慢,必然不慈爱;身为朋友如果傲慢,必然不守信。

所以他语重心长地对弟子们说:

人心是天然的理,天然的理精明纯净,没有纤毫污染,只是有一个“无我”罢了。胸中千万不可“有我”,“有我”就是傲慢。古代圣贤的诸多优点,也只是“无我”罢了。“无我”自然会谦谨。谦谨是一切善的基础,傲慢是一切恶的源泉。

他有位叫孟源的弟子就很傲慢,特别自以为是、贪求虚名。有一天,王阳明才教训过他,恰好有位朋友谈了自己近来的功夫,请王阳明指正。孟源在椅子上向后一仰道:“这正好找到了我过去的家当。”(意思是,“你犯了我以前犯过的毛病”。)

王阳明板起面孔,看向他:“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孟源闹了个大红脸,正想为自己辩解。

王阳明看定他:“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接着开导他,“这正是你人生中最大的缺点,打个比方吧。在一块一丈见方的地里种了一棵大树,雨露的滋润,土地的肥沃,只能对这棵树的根供给营养。若想在树的周围栽种一些优良的谷物,可上有树叶遮住阳光,下被树根盘结,缺乏营养,它又怎能生长成熟?所以只有砍掉这棵树,连须根也不留,才能种植优良谷物。否则,任你如何耕耘栽培,也只是滋养大树的根。”

孟源的表现就是一种“有我”,时刻想彰显自己,时刻想让自己在任何场合都崭露头角。

在王阳明的学生里,有一位比孟源要“有我”十倍!他就是王艮,我们前面提到“满大街都是圣人”的话语的主人公王艮。

王艮原名王银,出生于儒家大本营山东泰州,父亲靠煮盐维持全家生计。王艮7岁开始学习理学,4年后辍学继承父业,25岁时成为当地富翁。由于经济条件许可,王艮重新回归理学,他的天分和刻苦成就了他,29岁的某天夜里,他从梦中惊醒,浑身大汗如雨,突然感觉心体洞彻,万物都成一体,确切地说,他悟道了。

其实,即使朱熹本人诈尸,也不可能在四年时间里悟透理学之道,王艮的悟道只是他没有深厚的理学基础,没有基础就没有思想负担,一番胡思乱想后就很容易让自己误以为悟道了。王艮自悟道后,就四处讲学,他的讲学有个特点:不拘泥陈说旧注,而是根据自己的心理,以经证心、以悟释经,说白了,就是望文生义,但因为可以言之成理,所以他的听众越来越多。37岁时,王艮已在泰州名声大振,他把自己塑造成当地的一朵奇葩:按古礼定制了一套冠服,帽子叫“五常冠”,取儒家仁义礼智信五常之义,衣服是古代人穿的连衣裙“深衣”。穿戴完毕,他捧着笏板,行走时迈的步子经过精致的测量,坐时一动不动,和死人唯一的区别就是还有气息。

王艮还有一特立独行之处,就是嗜酒如命、嗜赌如命。1520年他到江西挑战各路理学大家并且百战百胜,他最后狂傲地宣称,天下没有人可以当他的对手。当有人告诉他,江西有个叫王阳明的在学术上很厉害时,他冷笑。

王阳明听说有这样一个人后,派人隆重地去邀请。王艮没有时间,他正在喝酒赌博。王阳明不停地去请,王艮不停地在喝酒赌博。

王阳明的弟子劝王阳明:“这种人还是算了,他既然不想来,强求不得。”

王阳明说:“据说这人很有‘狂’气,我非要他来见我不可。”

弟子们问:“难不成去绑架他?”

王阳明笑了笑,找出几个学习力强的人专门学习喝酒赌博。这几名弟子学成后就跑到王艮面前,先是喝酒,把王艮喝得大醉三天,又和王艮赌博,王艮输得一塌糊涂。王艮深深佩服对方,对方却告诉他,他们不是自学成才,而是有名师指导。王艮问是何人,他们就把王阳明的名字告诉了王艮。

王艮大吃一惊,说:“想不到王阳明这老儒还会这些东西!”

这些赢家就说:“我们老师非腐儒,而是能灵活变通的圣人。”

王艮打了几个酒嗝,推开牌局,说:“那我要去见见他。”

王艮戴上了他的复古帽,穿上了他的非主流衣服,捧着笏板来见王阳明。二人开始了一段有趣的对话。

王阳明:“你戴的是什么帽子?”

王艮:“舜帝的帽子。”

王阳明:“穿的什么衣服?”

王艮:“春秋时道家代表人物老莱子的衣服。”

王阳明:“为什么穿这样非主流的衣服?”

王艮:“表示对父母的孝心(舜和老莱子都以孝著称)。”

王阳明:“你的孝道贯通昼夜吗?”

王艮:“当然。”

王阳明:“如果你认为穿这套衣服就是孝,那你脱掉衣服就寝时,你的孝还在吗?”

王艮:“我的孝在心,哪里在衣服上!”

王阳明:“既然不在衣服上,何必把衣服穿的如此古怪?你是想把孝做给别人看?”

王艮:“……”

就这样,王艮做了王阳明的弟子。王阳明觉得“银”有金字旁,金乃狂躁流动之物,于是把它去掉,名为王艮,字“汝止”。这是提醒王艮:别飘,懂得止于“无我”之境。

但王艮虽然拜了王阳明为师,却仍然是个“有我”的极品。

有一天,他出游归来,王阳明问他:“都见到了什么?”

王艮以一副异常惊讶的声调说:“我看到满街都是圣人。”

我们应该注意,王艮这句话别有深意。王艮来拜王阳明为师前就是狂傲不羁的人,拜王阳明为师后,也未改变“傲”的气质,王阳明多次说:“人人都可以成为圣人。”王艮不相信。他始终认为圣人是遥不可及的。

所以他说的“我看满街都是圣人”这句话,是在讥笑王阳明的言论:“你瞧,那些在大街上的凡夫俗子都是圣人,我怎么都不相信,天下会有这样多圣人啊。”

王阳明大概是猜透了王艮的心意,于是就借力打力:“你看到满大街都是圣人,满大街的人看你也是圣人。”

王艮尴尬地一笑:“都是圣人。”

王阳明点头说:“对!人人都是圣人,谁也不比任何人差。”

他还应该再加一句:“谁也不比任何人高明!”

“有我”是恶,“无我”是善,“有我”是良知不明,“无我”就是致良知。当我们放下“有我”,不要以自我为中心、为出发点,就会发现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在物质上,你都会得到更多。正如开篇的那个测试题,可谓一箭三雕。

三、责人与责己

有一天,大街上两个人起了争执。甲骂乙:“你真是丧尽天理!”乙反击:“你才是丧尽天理!”甲又说:“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乙跳着脚:“你的良心才让狗吃了呢!”

王阳明的讲课被这闹哄哄的场面所打断,有弟子站起来就要出去。王阳明拦住他:“别去,你听,他们在讲我的心学呢。”

弟子们以为王老师的耳朵出了问题:“他们是在互相诟骂呢!”

王阳明摇头道:“你们没有听到吗?‘天理’‘良心’,这不就是在讲心学嘛。”

弟子们仍有疑问:“既然是讲学,为何不好好讲,干吗互相诟骂?”

王阳明叹息道:“这种人很多,只知道责人,不知反省自己。倘若他们真以责人的心来省己,那就是致良知了。”

责人与责己,是中国传统道德的老话题。在古人看来,圣贤和普通人的重要一点区别就是以责人之心责己、以恕己之心恕人。其实就是对自己狠,对别人柔。

中国古人给责己和责人订立了两个标准,责己以“义”,责人以“仁”。《吕氏春秋》说,批评自己以“义”为标准,就很难做出不善的事,自己的行为举止就会非常谨饬、慎重;而批评别人以“仁”为胸怀,别人就会很满意,而取得别人的满意也就能赢得人心。

王阳明认为,“义”是适宜,“仁”是爱。良知就是“义”,就是“仁”,所以我们责人和责己的标准只是一个:良知。良知知道什么是适宜的,什么是爱,按照良知的指引去责人和责己就能赢得人心,就能使自己的行为举止中规中矩。

所谓责己,就是不断地反省与自检。看到别人的优点,应该努力学习;看到别人的缺陷,则应该反思自己身上是否也存在着同样的毛病。倘若有人对我蛮横无礼,我也应该反思自己:他为何会用这种态度对待我呢?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呢?

特别是当我们高兴、愤怒、心志松懈、行为放肆时,更应该自检:我的言行举止是否已出离了不偏不倚的轨道呢?

倘若每个人都能够自我督察,反思内省,那么天下将没有纷争,宇宙则充满和顺气息。可和顺气息的出现是相当有难度的,因为我们责人时,什么道理都懂;而责己时就什么道理都不懂了。王阳明说,其实这也符合人性:人虽至愚,责人则明;虽有聪明,责己则昏。

所以王阳明告诫众人:

学须反己。若徒责人,只见得人不是,不见自己非;若能反己,方见自己有许多未尽处,奚暇责人?

一味地去责人,有两个坏处:第一,看不到自己的错;第二,由于你本身还有过错,用并不光明的良知去责备别人,别人不会服气,到头来弄巧成拙,自己惹了一肚子气不算,还得罪了人。

王阳明举例说:“舜把总想害他的弟弟象感化成善人,诀窍就在于,舜总责己。象对他做一件坏事,舜就反省,是不是我的错?这就是只见自己的不是。如果舜总责人,那必去纠正象的奸恶,象肯定不会被感化。因为你去纠正恶人的恶行时,等于是揭发了他的丑恶。由于人人都有良知,恶人会发现你说的是对的,会尽力掩盖,他会更怒不可遏,而变得更恶。”

所以当我们要责人时,王阳明出主意说:“你就把责人当成一大私欲,立即去克。”

运用“责己”,有时候还是绝妙的招数,来化解矛盾。

有父子二人来告状,请王阳明判案。随从欲阻挡他们。王阳明却主动听了他们说的情况,然后说了一句话,父子二人就抱头痛哭,最后和好离去了。

王阳明的弟子们大为惊讶,问王阳明:“您说了什么就使父子二人很快地悔悟了呢?”王阳明平静地回答:“我对他们说,虞舜是世上最不孝顺的儿子,他的父亲瞽叟是世上最慈祥的父亲。”

稍懂历史的人都知道,王阳明说反了。舜的老爹瞽叟总想害舜,舜却一直对他老爹好。

面对弟子们的惊异神色,王阳明缓缓道:“舜常常自以为是最不孝的,因此他能孝;瞽叟常常自以为是最慈祥的,因此他不能慈爱。瞽叟只记着舜是他拉扯养大的,心想如今舜为什么不让他快乐,他不清楚他的心已被后妻迷惑而改变了,还自以为能慈爱,因此他就更不能慈爱;舜总是记着小时候父亲是多么地爱他,而如今之所以不爱了,只因为自己不能尽孝,每天想着自己不能尽孝之处,因此他就更加孝顺。等到瞽叟高兴时,他只不过是恢复了心中原本就有的慈爱的本体。所以,后世之人都称舜是一个古往今来的大孝子,瞽叟也就变成了一个慈祥的父亲。”

是不是只责己就万事大吉呢?不是!

王阳明说:“不是不能责人,而是责人要讲究方法。我们责人,不是为了显示自己,不是为了责人而责人,主要还是要帮助别人改正缺点。”

阳明心学“责人”的最高境界是“不责而责”。如果真心实意恳求对方改过向善,怀着爱人之心对人进行批评和指正而取不得任何效果后,那就必须“不责而责”了。

所谓“不责而责”,就是把全部精力都用在“责己”上,把自己锻造成一个道德高尚、心胸开阔的人,然后再通过自己的行动去感化别人:以宽让、温和的态度,原谅别人的能力不足,容忍别人还未达到道德的要求,宽恕别人的无知,理解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

这就是阳明心学的责人和责己的辩证关系,它符合阳明心学思想:良知有大小,人人都有错。只需专心光明自己的良知,当我良知光明后、致良知于人人时,则人人都能得到我的良知(理),而这个良知(理)其实也是他们的良知。

四、此心不动,随机而动

1493年,王阳明参加会试,名落孙山。他的朋友们都心急火燎地来安慰他,却发现他面色如常,毫无落第的悲伤。王阳明笑着对他们说:“我落第,你们却动心。”朋友们大为尴尬。

三年后,王阳明在会试中二度落榜,朋友们发了羊癫疯似的跑来安慰他。这一次,他们势在必得,非要看到王阳明痛哭流涕。为了计划顺利,他们还特意找了几个落第的朋友,悲伤号啕,烘托气氛,勾引出王阳明的伤心来。

但这一次,他们又大失所望。王阳明不动声色地看着啜泣的落第举子,平静地说道:“你们都以落第为耻,我却以落第动心为耻。”

落第无所谓,动心才是个问题。此心不动,是阳明心学的目标之一,也是一种人生境界。此心不动,方能在面对各种情境时方寸不乱,应对自如。就如阿基米德“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地球”的那个“支点”,岂止是能撬动地球,它能撬动天地万物。

但是,要养成此心不动,殊非易事。我们常常会受到外界的各种刺激,比如无人不曾经历过的“毁谤”。

有人问王阳明:“孔子那样的圣人,怎么也会受到别人的毁谤,而且还那么多?”

孔子受人毁谤的确很多,时人对他泼了太多冷水和脏水,最有名的脏水就是“丧家犬”。按一般的见解,如孔子这样的圣人应该是万民敬仰,天下俯首的,为他歌功颂德还来不及,怎么会毁谤他呢?

王阳明解释道:“毁谤是从外面来的,圣人也避免不了。”

弟子大惑:“您不是说心外无事吗?毁谤就是一事,怎么是从外面来的?”

王阳明正色道:“我说心外无事,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别去当庸人,没有说别人不是庸人。管好你自己的心和嘴,你怎能管住别人的心和嘴?”

众弟子大为惊悚。王阳明缓和了语气接着说道:“人只应注重自身修养,若自己的的确确是一个圣贤,纵然世人都毁谤他,也不能说倒他。这就如同浮云遮日,如何能损毁太阳的光芒?如果自己是个外貌恭敬庄重,内心却空虚无德的人,纵然无人说他坏话,他隐藏的恶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暴露。因此,孟子说:‘有求全之毁,有不虞之誉。’毁誉来自外界,岂能躲避?只要能加强自身修养,把自己的心锻造得强大,外来的毁誉能把我怎样?”

民谚说,唾沫星子淹死人,但淹死的都是内心脆弱的人。王阳明说:

毁誉荣辱之来,非独不以动其心,且资之以为切磋砥砺之地。故君子无入而不自得,正以其无入而非学也。

王阳明说,人若能实实在在地用功,不论别人如何诽谤和侮辱,依然会处处受益,处处都能培养道理;若不用功,别人的诽谤和侮辱就如魔鬼,最终会被它击垮。

如何用功?诀窍就是两个字:自信。

王阳明在平定朱宸濠叛乱后,皇帝朱厚照御驾来南方。他身边一群小人以妖言蛊惑朱厚照,殚精竭虑地找王阳明的麻烦。当时有很多人劝王阳明,赶紧想办法去找皇上,向他吐露您的真心。王阳明一本正经地说:“君子不求天下人相信自己,自己相信自己而已。我现在相信自己还没有时间,哪里还有心思去让别人相信我?”

如果你连自己都不相信,岂能让别人相信你?

这就是“自信”,它需要你锻造自己的良知,只要良知光明,外界的怀疑、侮辱终有真相大白于天下之时。王阳明是这么说的:“各位只要根据这良知耐心地做下去,不在乎别人的嘲笑、诽谤、称誉、侮辱,任他功夫有进有退,我只要这致良知没有片刻停息,时间久了,自会感到有力,也自然不会被外面的任何事情所动摇。”

王阳明举例说:“从前有人到朋友家做客,他的仆人偷了朋友的一双鞋。回家后,他让仆人去买鞋,仆人就把偷来的鞋当作是买的给了他。他很高兴地穿到脚上,恰好朋友来访,一见他的鞋,暴跳如雷,‘我早就怀疑是你偷的,想不到真是!’于是二人绝交。若干时日后,仆人承认了自己是偷窃者,真相大白。朋友慌忙跑来说,‘我竟然怀疑你,真是大罪。’又问,‘你当时为何不解释?’”

这人回答:“我没有偷你的鞋,这是自信。你误会我也并未伤我分毫,如今你来向我道歉,我也未得分毫。反而是你,先是发怒,现在又是愧疚,心真是忙乱得很啊。”

王阳明用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无论遇到外界多么大的侮辱与毁谤,要有颗自信心。只要你没做,侮辱和毁谤伤不了你,而且既是无中生有,终会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下面这个故事是笑话,但背后的道理却非常严肃:一对父子赶着驴去集市。有路人看到说:“这父子二人真傻,这么好的驴子,居然不骑。”

老爹想想也是,就让儿子骑上了驴。

走了一段路,又有路人说:“这孩子真不像话,让父亲走路,自己骑驴。”

儿子听到后赶紧跳下驴来,把父亲扶上驴。

老爹还未坐稳,就听到一个路人说:“这做爹的心太狠,让孩子走路,自己却骑驴。”

听到这话,老爹赶紧把儿子也抱到驴背上。

走出步远,又一路人说:“这二人真狠毒,两个人都骑到驴上!”

父子二人听了这样的话后,惶惶然。

最后,两人终于想到一个办法:抬起那头驴走路。

我们常常对物欲动心外,还会对别人的评价动心。所以动心,是因为我们并不自信,就像一个空碗,需要外在的东西来填充,别人的评价就是这种填充物。王阳明说:“有此心就有此理,你有一颗不自信的心,自然就会产生不自信的理。所以你的心在外物的干扰下不停地动,永不停息。”

所谓“自信”不是被动地坚信自己“问心无愧”,而是要把遇到的坎坷、磨难当作正面的东西,要把它当成是砥砺人、磨练人的东西。而且你应该感谢它,荣誉是从正面磨砺你,诽谤和侮辱是从反面磨砺你。无论是哪种磨砺,它都是你练心的大好时机。

这样一来,无论顺境还是逆境,你都能有所得;无论荣誉还是侮辱,你都能把它当成一门学问。

1519年,宁王朱宸濠在江西南昌发动叛乱,王阳明以临时拼凑的部队仅用了四十三天就摧毁了朱宸濠的二十万大军。庆功宴上,有弟子问王阳明:“用兵有术否?”

王阳明回答:“用兵能有什么术?只是学问纯笃,养得此心不动罢了。”

一弟子沾沾自喜道:“那我也能用兵。”

王阳明看向他,他脸上充盈着自信的光:“只要临战时让此心不动,不就如您一样谈笑间击败敌人了?”

王阳明笑问:“你怎样让自己的心不动?”

“我用心控制它啊。”

“你的心全力控制你不动,那你运筹帷幄用什么?”

该弟子哑然。

王阳明这位自作聪明的弟子的想法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源于战国的告子。告子就是说出“食色性也”的人,他也说此心不动,但却是强行死扣这颗心,强制它纹丝不动。此时,你的心的功用就是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心动,不要心动。

心用在了这方面,一旦有事来,你该用什么去迎战事呢?一心是不可二用的。

王阳明说的此心不动,是致良知到自然不动。

心之本体,原本不动。心之本体即为性,性即理。性原本不动,理原本不动。

即是说,我们的心是命中注定不该动的,如果心不动,由于心即理,那理也不会动。我们的心主宰着理,所以有什么样的心就会产生什么样的理。有克敌制胜的心,就有克敌制胜的一番道理、技巧出来。但由于习俗所染,我们的心常常躁动、骚动、欲动,要想恢复其本体,就要致良知,用孟子的说法就是“集义”:在现实生活中做符合道义的事。积累善行和善念,心胸坦荡,临事时自然能不动心。

平定朱宸濠后,皇帝朱厚照南巡。朱厚照身边的一群小人千方百计想搞掉王阳明,于是在朱厚照耳边诋毁王阳明,说他要谋反。

朱厚照怀疑王阳明的消息层出不穷,王阳明的很多朋友都劝他赶紧离开南昌,逃离这个危险之地。王阳明的弟子们也苦苦劝说。王阳明泰然不动,心无旁骛地和弟子们探讨心学。但弟子们都面有忧色,王阳明实在看不下去弟子们布满乌云的脸,就对他们说出心声:“你们为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早已交出兵权,说我谋反简直愚蠢之极,这就是自信。皇帝若不傻,他也会明白。如果我此时上蹿下跳,到处打探消息,打点关系,岂不是正中了那些人的诡计,说我做贼心虚?我在此泰然自若,也是有深意在。”

这番道理深入众弟子的心,王阳明又急转直下道:“即使皇上听信谣言,真要惩治我,我也无法回避躲闪。雷要打,就随它打来,忧惧有什么用?你怕雷打来,就产生忧惧心,忧惧心一起,就会乱了方寸,到时雷不打来,你自己也吓破胆了。未发生的事,何必忧惧,事情要发生,你忧惧有何用?”

这就是阳明学的此心不动,此心不动并非是消极地听天由命,而是抱定问心无愧的心来应对到来和即将到来的危险。危险和困境未来,没必要动心;危险和困境来了,动心又有什么意义?随遇而安罢了。

此心不动是永恒的吗?

王阳明的父亲王华去世后,王阳明哭得死去活来,恨不得和王华一同去了。有弟子说:“您这是人欲了,心动了。”

王阳明哀伤道:“这的确是人欲,但面对亲情,心不得不动,而且必须要动。”

弟子们大惑不解,忘记了老师正在哀伤欲绝中,急忙若渴地求知。

王阳明继续哀痛欲绝,但第二天,他恢复了本体,哀而不伤地说了八个字:“此心不动,随机而动。”

注意王阳明这八个字,他在平定朱宸濠叛乱时也说过这八个字,而这八个字并不仅仅指的是让自己的心不动,抓住敌人心动露出破绽的机会,快速击之。

它还另有玄机。所谓“机”就是合理地表露自己人欲(七情)的机会。理学家认为,七情是人欲,必须要祛除和压制。这样就形成一个问题:人是有感情的动物,情感与生俱来,不可能消失,所以许多感情倘若长久淤积在心后就会潜藏在潜意识中,当有外界的刺激击入潜意识中,它们就会被激活,如果病毒突变一样无限放大,我们就会失控,心理所当然地大动起来。

比如那些落第的举子,所以对落第动心,就是因为他们太把中举当回事,而碍于读书人的尊严,他们在平时又不敢太表露这种感情,积压在心,突然未中举,心上大动,立即失控,死去活来。王阳明则大不同,他没把中举当回事,也就没有这种感情的积压,所以当落第这一刺激击过来时,等于是在沙漠中扔了一桶水,而那些人则如同在雷区扔了一把火。

王阳明认为,七情唯有适当地表露出来,才能让你的心更为强大,由此不动心。七情就是雷区,只有把雷在平时排除干净,当火来时才不会大爆炸。做到这点,也就恢复了活泼泼的心的本体。

就此我们可以下定结论:欲养得此心不动,除了自信、学养深厚外,还有个重要前提就是,必须随机而动。

五、心学养生法

中国传统文化中有一种文化叫“养生”,儒释道三教针对“养生”发过的论述浩若烟海。三教还算殊途同归,认为“养”即保养、调养之意,“生”即生命、生存之意,养生的目的是让我们拥有一个好身体和健康的心灵——归根结底,养生就是养心。

《吕氏春秋・贵生》中说:“圣人认为天下所有事中,没有比生命更宝贵的。如何保护我们的生命呢?这就需要去我们生命主宰的耳朵、眼睛、鼻子和嘴上用功。耳朵虽然想听悦耳的声音,眼睛虽然想看好看的东西,鼻子虽然想闻芬芳的香气,嘴巴虽然想吃美味的食物,但如果对于生命有害就该用心制止。对于这四种器官来说不愿接受的事物,但只要对生命有利,就该去做。由此看来,耳朵、眼睛、鼻子和嘴,不能擅自行动,必须有所制约。这就像担任官职一样,不允许随意行事,必须有所制约。这是珍重生命的方法。”

这个“制约”就是克己。王阳明说:“人需要有为自己着想的心方能克己,能够克己,就能成就自己。”

有个叫萧惠的弟子问:“自私很难克去,该怎么办呢?”

王阳明说:“让我替你克去自私。”

萧惠很沮丧也很疑惑:“我的确有为自己着想的心,可就是不能克己!”

王阳明循序渐进道:“你不妨先谈谈你为自己的心是怎样的。”

萧惠被问住了,许久才说:“我也一心要做个身心健康的人,便自我感觉很有一些为自己的心。如今想来,也只是一个空有躯壳的我,并非真实的自我。”

王阳明说:“真正的我怎能离开身体?只是你也不曾为那空有躯壳的我,你所说的躯壳的我,岂不是指耳、目、口、鼻、四肢吗?”

萧惠说:“正是为了这些。眼睛爱看美色,耳朵爱听美声,嘴巴爱吃美味,四肢爱享受安逸,我无法制约他们,自然不能克己。”

王阳明说:“美色使人目盲,美声使人耳聋,美味使人口伤,放纵令人发狂,所有这些,对你的耳目口鼻和四肢都有损害,怎么会有益于你的耳目口鼻和四肢呢?如果真的是为了耳目口鼻和四肢,就要考虑耳朵当听什么,眼睛当看什么,嘴巴当说什么,四肢当做什么。只有做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才能实现耳目口鼻和四肢的功能,这才真正是为了自己的耳目口鼻和四肢。此时,并非你的耳目口鼻和四肢自动不看、不听、不说、不动,这必须是你的心在起作用。其中视、听、言、动就是你的心。你心的视、听、言、动通过你的眼、耳、口、四肢来实现。如果你的心不存在,就没有你的耳目口鼻。所谓的心,并非专指那一团血肉。如果心专指那团血肉,现在有个人死去了,那团血肉仍在,但为什么不能视、听、言、动呢?

“所谓的真正的心,是那能使你视、听、言、动的‘性’,亦即天理。有了这个性,才有了这性的生生不息之理,也就是仁。性的生生之理,显现在眼时便能看,显现在耳时便能听,显现在口时便能说,显现在四肢便能动,这些都是天理在起作用。因为天理主宰着人的身体,所以又叫心。这心的本体,本来只是一个天理,原本无非礼存在。这就是你真实的自我,它是人的肉体的主宰。如果没有真我,也就没有肉体。确属有了它就生,没有它就死。你若真为了那个肉体的自我,必须依靠这个真我,就需要常存这个真我的本体。做到戒慎于不视,恐惧于不闻,害怕对这个真我的本体有一丝损伤。稍有丝毫的非礼萌生,有如刀剜针刺,不堪忍受,必须扔了刀、拔掉针。如此方是有为己之心,方能克己。你现在正是认贼为子,反而说什么有为自己的心,但为何不能克己呢?”

萧惠至为感动。

恰巧有位弟子捂着一只眼来找王阳明。他忧伤地对王阳明说:“我的眼睛坏了,现在心情异常糟糕,这可怎么办?”

王阳明脱口而出:“你呀,真是贵目贱心。”

这个回答就不仅是养生问题了,它是心学的精髓:关注心,如果心正了,良知光明,那外在的一切困难就都不是困难。

六、心学之勇

有个弟子叫陈九川的生了病,卧病在床,痛苦万分。

王阳明来看望他,嘘寒问暖一番后,问他:“关于病这个东西,‘格’起来有点困难,你觉得呢?”

陈九川苦笑道:“的确难!我觉得它比‘正心’难多了。它的难受,肉体的疼痛,非是心能控制得了的。”

王阳明不这样看,说:“你的肉体也是受你心控制的,它疼时,你若能快乐、常快乐,就是功夫。”

这是大有难度的事,陈九川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结,而是和王阳明探讨起了学问:“我常反省自己的念头思虑,有时觉得邪妄歪曲,有时想去治理天下大事。思考到终极时,也津津有味,达到难分难舍的地步而无法祛除。这种情况发觉得早还容易去掉,发觉迟了就难以排除。用力抑制,更觉格格不入。唯有将念头转移,方能把这种现象全部清理出去。如此清净思虑,似乎也无妨害。”

王阳明说:“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懂得良知,只要在良知上下功夫即可。你一有念头,良知就知是非,只就在‘是非’上用功,‘是’的保持,‘非’的祛除。”

陈九川很沮丧:“我说的这些情况,正是良知未知时。”

王阳明笑了:“良知怎么可能有不知的时候?只是你的良知被遮蔽了,它告诉你答案,你感觉到了却不肯去做。”

陈九川若有所思:“大概是这样吧,这真是一场恶战,虽然明白,却不能扔掉。”

王阳明严肃地说道:“必须要有勇气!”

陈九川茫然:“勇气?”

“对!你用功久了,自会有勇。”

陈九川越发茫然。

王阳明解释道:“孟子说勇气是‘集义所生’,你行事合乎道义,这就是致良知。肯致良知,自然就会产生勇气。勇气反过来会光明你的良知,你在这场恶战中就很容易取胜了。”

王阳明所谓的“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们可以用《孔子集语・杂事》记载的一则故事来解说:孔子的弟子子路自诩很勇敢,但孔子始终认为子路是个容易冲动的勇夫,并未得孔门儒学“勇”的真谛。

某次,孔子游山,子路随行。孔子口渴,让子路去打水。子路在水边遇到一只老虎,兴奋得发狂,扔了水瓢就和老虎搏斗起来。几个回合,子路把老虎揍死,并把虎尾巴扯下揣在怀里,回来问孔子:“上士打虎如何?”

孔子发现子路的水瓢不见了,怀里露出一条毛茸茸的东西,马上就明白了,于是回答:“持虎头。”

子路又问:“中士打虎如何?”

孔子回答:“持虎耳。”

子路急了,再问:“下士打虎如何?”

孔子回答:“持虎尾。”

子路忿懑不已,自己徒手和老虎搏斗险些搭上性命,才落了个“下士”。他跑到一边,把老虎尾巴扔掉,揣了个石头回来。恶狠狠地问孔子:“上士杀人用什么?”

孔子脸色不变:“用笔。”

“中士杀人用什么?”

“用语言。”

“下士杀人用什么?”

“用石头。”

子路垂头丧气,心服口服,扔了石头,不言语。

孔子微笑道:“你已接近勇士的标准了,因为‘知耻近乎勇’。”

把孔子的话和王阳明的话结合起来,我们就可得出王阳明对“勇”的定义:知道是非、善恶、羞耻是良知,只是接近“勇”,而肯矫正和改正,就是真的勇,也就是致良知!

七、知行合一就是杠杆原理:撬动天地万物

1508年,王阳明在贵州龙场驿站发现了“良知”的神奇威力。公元前250年左右,古希腊物理学家阿基米德发现了“杠杆原理”,于是发出豪言壮语:“给我一个支点和一根足够长的杠杆,我就能撬动地球。”

那个支点,倘若用王阳明的话来说,就是良知,而那根足够长的杠杆就是“行”。不必给我一个支点,因为这个支点与生俱来,剩下的事只是找一根足够长的杠杆,用力压下去就可以撬动天地万物和人情事变。所以,阿基米德的“杠杆原理”与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在某种程度上是相通的。

王阳明运用杠杆原理的实例不胜枚举,其创建心学不久后,在贵州龙场就牛刀小试了两次。第一次是撬动了贵州巡抚王质,第二次是撬动了贵州宣慰司宣慰使安贵荣。

贵州巡抚王质属于后反劲儿型,王阳明来龙场小半年了,他没有动静。可当王阳明在龙场讲起心学,他有了动静。动静是很大的,一批受他指使的亦官亦匪的城管人物来到龙场驿站,作威作势要揍王阳明。王阳明岿然不动,听课的土著们暴跳如雷,情绪转化为行动,把这群人揍了个半死。

王质闻听此事后,七窍生烟,他想调动军队对付王阳明,但又改变了主意。他要亲自去找王阳明,但又改变了主意。最后,他下令给贵州司法部长官毛应奎,要他通知王阳明,这件事的影响极端恶劣,王阳明必须要在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姿态下向他道歉,然后他才可以考虑是否赦免王阳明的罪。

毛应奎了解王质,知道这是廉价自尊下的无理取闹。虽然如此,他权衡了一下,认为王阳明比王质更容易摆平。于是他给王阳明写信,要他对王质走狗被群殴的事向王质道歉,哪怕就是一封道歉信也好。

王阳明让他大失所望。毛应奎接到王阳明的回信,信上说,殴打那群流氓的是当地土著,土著不会无缘故打人,是那群流氓先动手的。即使那群流氓是王质派来的,我没有打他们,所以我和王质之间未产生任何关系。我为何要向他道歉?如果他非揪住这件事不放,那你替我转告他,我在恶劣的龙场什么没有遇到过,几乎一日三死,再大的风暴对我而言也不过是虫豸。他最后说,我虽然是流放官员,不过也应该得到尊重。

据说,王质收到这封并非是给他的信后大为震惊,只好接受了尊严被侵犯的现实。我们可以仔细分析这件事,撬动王质的支点不在王质身上,而在王阳明心中。按他的意思,支点就是人人具有的自尊,王质有错在先,本应该王质向他道歉,但他大人不计小人过。有了这样一个支点,其他的问题,诸如“打人者非我”“我什么没经历过”也就顺理而来。

王质事件不久,安贵荣事件再来。安贵荣在贵州并非等闲之辈,贵州的驿站就是他祖上奢香夫人为明帝国免费开凿的,所以他的神态里有一种无上荣耀的傲慢。他来见王阳明并不是听心学,按他的思维,王阳明学识渊博,声名远播,肯定有非凡的智慧。他希望王阳明能为他解惑,这个惑就是:他想减少贵州通往中原的驿站数量。

王阳明劝他别胡思乱想:“驿站,尤其贵州境内的驿站是中央政府控制贵州的烽火台,你撤驿站,会给中央政府‘弱化中央政府对贵州控制能力’的印象。后果如何,不必我说。”

安贵荣急忙派人送来酒肉,说:“想不到这深山老林里有如您这样见识非凡的人,让人钦佩,关于裁撤驿站的事,我以后想都不想。”

王阳明回答他:“我没有这样的力量,我说的这个道理,你心中早已有之。”

对于祛除安贵荣欲望的支点,王阳明选择的是为其做利害分析,为何会把支点放在这里,是因为安贵荣要减少驿站数量的目的是少受中央政府的管辖,间接为自己谋取利益。谋取利益的人最怕失去利益,所以只要把支点放在利害关系上就万事大吉了。

在《传习录》中,王阳明曾谈到苏秦和张仪:

苏秦、张仪之智也,是圣人之资……仪、秦学术,善揣摸人情,无一些不中人肯綮,故其说不能穷。仪、秦亦是窥见得良知妙用处。

苏秦和张仪是战国时期的超级说客,靠纵横术发迹,名垂千古。王阳明为何要说苏秦和张仪“窥见良知妙用处”呢?原因就是“善揣摸人情,言语上都能切中对方的要害和关键”。这个“要害和关键”就是肯綮,就是阿基米德支点的位置,就是良知所在。

苏秦原本是去说服秦王灭六国的,结果秦王对他嗤之以鼻,这让他深感耻辱。他发下重誓:“你秦国不灭六国,我就让六国来灭你!”于是蜗居在家,头悬梁锥刺股,发愤图强研究六国情况,出山后去说服六国联合起来抵抗强秦。

苏秦游说六国的模式被后人总结为“利导法”,这种方法的层次如下:肯定优势—指出危机—出谋划策—分析利弊—以利导之。其实也就是分析利害,划出远景,以利导之,让被说服方乐于接受自己的主张。

说服六国任何一国时,苏秦第一步就分析对方的地理条件、兵力情况、军需物资、国力强弱、周边关系等客观优势,结合君主贤能、士卒英勇等主观因素,充分肯定其有利条件。并且注意结合每一个诸侯国的具体情况做出分析,有针对性地强调该国特色。总之,不论对于哪个国家,都首先强调其优势,以解除他们惧怕强秦的心理压力。然后指出其危机所在,分析危机产生的原因,为合纵战略做好铺垫。再然后替对方谋划,并给出主意,设计摆脱危机的方案(合纵战略)。最后分析利害,以利诱之,以理导之。

实际上,这个“利导法”最关键的地方就是利害,就是阿基米德支点。苏秦知道六国任何一国的利害所在,这就是良知的效用。也就是说,苏秦后来成为六国宰相,他其实只做了两件事:第一,找到撬动六国的那个支点(利害);第二,压下杠杆(说话)。

苏秦撬动六国联合起来的支点是利害,他对各个国王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六家联合,即使不能灭掉秦国,至少不会被秦国灭掉。倘若不联合,那肯定会被秦国一一灭掉。

张仪撬动六国分解的支点同样是“利害”,但比苏秦的支点放得更精致。我们可以欣赏他说服魏国投靠秦国的精彩话语:“魏国土地纵横不到千里,士兵不超过三十万。四周地势平坦,各国从四面八方都可以进攻,没有大山大河的阻隔。从新郑(韩国都城)到大梁(魏国都城)只有两百余里,战车驰骋,士兵奔走,不费多大力气就到。魏国南边跟楚国接境,西边跟韩国接境,北边跟赵国接境,东边跟齐国接境,士兵驻守四面,守卫边防堡垒的不少于十万人。魏国的地势,原本就是战场。如果魏国向南亲附楚国而不亲附齐国,那么齐国就会来攻打它的东面;向东亲附齐国而不亲附赵国,那么赵国就会来攻打它的北面;不和韩国合作,那么韩国就会来攻打它的西面;不和楚国亲近,那么楚国就会攻打它的南面。这就是所谓四分五裂的地理位置。

“大王如果不事秦国,秦国出兵攻打黄河以南,占据卷地、衍地、燕地、酸枣,胁迫卫国,夺取阳晋,那么赵国不能向南支援魏国,魏国就不能向北联系赵国。魏国不能向北联系赵国,合纵联盟的通路就断了。合纵联盟的通路一断绝,那么大王的国家要不危险就不可能了。如果秦国说服韩国攻打魏国,魏国害怕秦国,秦、韩两国一致对付魏国,魏国的灭亡就可以跷起脚来等待了。这是我替大王担忧的问题。

“我替大王着想,不如归顺秦国。归顺了秦国,楚国、韩国一定不敢乱动;没有楚国、韩国的危害,大王就可以高枕无忧,国家一定没有忧患了。秦国所想要削弱的莫过于楚国,而能削弱楚国的莫过于魏国。楚国虽有富足强大的名声,但实际空虚;它的士兵虽多,却容易败逃溃散,不能坚持战斗。如果全部出动魏国的军队,向南攻打楚国,胜利是肯定的。割裂楚国而加强魏国,亏损楚国而满足秦国,转嫁灾祸,安定国家,这是大好事呢。大王如果不听取我的意见,秦国将派精兵向东进攻,那时即使想归顺秦国,也不可能了。”

魏王被这番话折磨得寝食难安,最后同意了张仪的观点,做了秦国的卫星国。

这就是苏秦、张仪的利害杠杆原理。王阳明创建心学后的一切事迹中,都有这种杠杆原理充盈其中,尤其是在对付太监张忠时,发挥得淋漓尽致,让人目瞪口呆。

1519年,江西南昌宁王朱宸濠造反,王阳明只用月余就平定这场叛乱,并活捉朱宸濠。皇帝朱厚照御驾亲征,实际上是想到南方玩耍。但王阳明已活捉朱宸濠,朱厚照亲征玩耍的理由变得很不充分。其身边的太监张忠出主意:可将朱宸濠放了,皇上到江西重新捉他一回。

朱宸濠狂喜,张忠立即派了锦衣卫拿着一面威武大将军的手牌去见王阳明。锦衣卫狂奔起来的速度至为可惊,1519年九月初,锦衣卫到达南昌城,并向王阳明呈上威武大将军的手牌,命令王阳明和他见面。王阳明确信,朱厚照真的来南方了。

弟子们说:“明显得很,威武大将军,就是皇上。他的手牌到和圣旨到没有区别,应该赶紧相见。”

王阳明拿出他的支点:“圣旨是圣旨,手牌是手牌,怎可同日而语?大将军的品级不过一品,况且我是文官,他是武官,文武不相统属。我为什么要迎他?”

王阳明的弟子们大骇:“他明明就是皇上,老师您这是想瞒天过海,恐怕要得罪皇上。”

王阳明叹息道:“做儿子的对于父母错误的言行无法指责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哭泣,怎么可以奉迎他的错误呢!”

他的属下苦苦相劝,王阳明只好让一名属下代替自己去见那名锦衣卫。锦衣卫发了一通火,更让他火大的是,按规矩,王阳明需要孝敬锦衣卫一大笔钱,可王阳明只给了五两金子。锦衣卫七窍生烟,决定第二天返回张忠处,让王阳明为其不恭付出代价。

第二天,王阳明适时出现了,他要撬动锦衣卫的良知。他说:“我亲自来送您。”说完就拉起锦衣卫的手,满怀深情地说,“下官在正德初年下锦衣狱很久,和贵衙门的诸多官员都有交情,但您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轻财重义的锦衣卫。昨天给您的黄金只是礼节性往来,想不到就这么点钱您都不要,我真是惭愧得要死。我没有其他长处,只是会做点歌颂文章,他日当为您表彰此事,把您树立成典型,让天下人膜拜。”

锦衣卫的良知被他撬活了,因为这个支点选得非常好,正是绝大多数人最渴望的名声!锦衣卫先是错愕,接着就是感动。他让王阳明握着手,说:“本来这次来是让您交出朱宸濠的,可看您也没有这个意思,虽然我没有完成任务,但您的一番话让我心弦大动。我提醒王大人,还会有人来。”

王阳明装出一副惊异的样子,问:“为何要朱宸濠?朱宸濠既被我捉,本该我献俘才对啊。”

锦衣卫不语,转身跳上马背,一溜烟尘跑了。

王阳明不交出朱宸濠,朱厚照就不能来。朱厚照若来可不是一个人,他是带着十几万大军来,这群蝗虫所过之处人民必定遭殃。他们仅以搜索朱宸濠余党这一堂而皇之的理由就能让无数百姓家灰飞烟灭。

此时的王阳明只有一个支点:押着朱宸濠急速北上,在半路堵住朱厚照,让他没有理由再来南方。1519年阴历九月十一,王阳明把朱宸濠一干俘虏装进囚车,从水路出发去堵朱厚照。

王阳明走到广信,张忠派来的两位高级宦官来见王阳明,声称是奉了皇上朱厚照的圣旨,要王阳明把朱宸濠交给他们。

王阳明这次面对的不是锦衣卫,而是东厂太监。锦衣卫还有点人性,东厂全是兽性,王阳明用对付锦衣卫那套办法对付东厂太监,显然是胶柱鼓瑟。他的支点是:对付恶人,千万别激发他的恶性,你不能和恶人直来直去地对着干,要懂得斗争的技巧。恶人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他们最怕的就是利益的丧失。对付他们,只需要给他们摆清利害关系,他们就会知难而退。

王阳明热情地接待了两位高级宦官,两位高级宦官请王阳明不要废话,立刻交出朱宸濠。王阳明慢条斯理地问:“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你们大佬张忠的意思?”

两宦官冷笑:“当然是皇上的意思。”

王阳明又问:“皇上如此急着要朱宸濠,想要干什么?”

两宦官再度冷笑:“我们做下人的,怎敢去擅自揣摩圣意?”

王阳明就讳莫如深地说:“我大概知道皇上如此急迫想要干什么了。”

两宦官以为王阳明发现了他们的阴谋,脸色一变,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问王阳明:“王大人难道是皇上肚里的蛔虫吗?”

王阳明说:“我能猜出个一二。宁王造反前在宫中府中朋友无数,天下人谁不知道,宁王交朋友靠的就是金钱。本来,这是宁王人际交往的一个方式,可他现在既然造反,就是叛逆,用金钱交朋友那就是贿赂,我进南昌城后在宁王府中搜到了一箱子账本,上面详细地记载了他给了什么人,给了多少钱,这人又为他谋取了多少好处。”

说到这里,两位宦官早已面无人色,因为朱宸濠的朋友里就有他二人。王阳明见二人已没有了刚见面时的冷傲,马上就清退身边的所有人,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两本册子,一本是账簿,另外一本则夹着二人和朱宸濠来往信件,这些信件完全可以证明二人和朱宸濠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在朱宸濠造反的准备工作中给予了很大帮助。王阳明把来那个本册子都递给二人说:“我仔细搜检了一番,只有这两本册子和二位有关,所以就都拿来,你们早做处理,以免后患。”

两人又惊又喜,对王阳明感激不尽。王阳明借势说:“我准备北上亲自献俘,二位可跟随?”

两位宦官急忙说:“不必,我等回张公公处报告,王大人放心,我等绝不会在您面前出现第二次。”

两人装出一副沮丧的表情回报张忠,说王阳明的确不好对付,取不到朱宸濠。张忠两次失败,发誓事不过三。他再派出东厂太监,要他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朱宸濠。

这一次,连王阳明的弟子们也认为,张忠第三次来取朱宸濠,势在必得,恐怕再用什么计谋也无济于事。王阳明平静如古井之水,特意在广信多留一天,等待张忠的奴才到来。

这位东厂宦官抱定一个信念:“不和王阳明说任何废话,必须交人,否则就把王阳明当场法办。”在东厂眼中,王阳明不过是个都御史,他们的祖宗刘瑾连内阁首辅都办过,何况区区王阳明!

让他意外的是,当他提出要取朱宸濠时,王阳明没有和他针锋相对,而是马上同意。这位宦官正在沾沾自喜时,王阳明突然让人摆出笔墨纸砚,然后指着窗外说:“朱宸濠的囚车就在外面,只要您写下下面的话:今某某带走朱宸濠,一切后果由我某某承担。然后签字画押,马上就可以领走朱宸濠。”

这位宦官呆若木鸡,他不敢签字画押。他和张忠都知道这样一件事:朱宸濠绝不能出意外,但意外很可能会发生。朱宸濠余党隐藏在江西各处,如果这些人头脑一热,劫了囚车,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朱厚照砍的。

他试图让王阳明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张公公无论取什么,都不需要签字画押。

王阳明说:“那就请张公公亲自来!”

张忠不能来,不然他早就来了。

就这样,王阳明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张忠的三次所设的障碍。其所用的方法也不过就是寻找到解决问题的支点,然后行动,撬动它罢了。

在王阳明看来,良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面对父母,我们就会把支点放到孝顺的位置;面对君王,我们会把支点放到忠诚的位置;面对同志,我们会把支点放到真诚的位置;面对敌人,我们会把支点放到利害的位置。剩下的事,只是压下杠杆(行),省时省力,一步到位。

所以,当我们的良知光明时,我们就能撬动世界,驾驭天地,统治万物。面对纷繁复杂的人情事变,我们能快速地找到处理它的最简捷有效的方式。

如果你的良知不明,就会出现支点位置有偏差。比如你面对父母时,支点会“过”或“不及”:过了就是把孝当作行为艺术,不及就是根本不会孝。二者在王阳明看来,都是恶。当支点不明时,你就无法撬动你要撬动的事物,知行就不可能合一,这就是阿基米德告诉我们的,更是王阳明告诉我们的!

八、所以恐惧,良知不明

有弟子问王阳明:“晚上怕鬼,怎么办?”

王阳明回答:“做了亏心事吧。人做了亏心事,良知会折磨他,使其提心吊胆。如果按良知去做事,积累善行(集义),光明磊落,怎么会怕鬼。”

旁边一个弟子说:“您说的那些是正直的鬼,谁做了坏事,它们自然会去找当事人。可世界上有种鬼,不分青红皂白,找到谁算谁,这种鬼,怎能不怕啊?”

王阳明说:“我从未听邪恶的鬼能被致良知的人撞上。如果真有人怕这种鬼,那是心邪,良知未明,和鬼无关。”

现代心理学认为,所谓恐惧,是我们对于危险的想象。和这种想象同时而来的是惊慌、警觉、肾上腺素分泌、盗汗、颤抖、心跳加快等心理和生理反应。

人为何会有恐惧?现代心理学家给出的解释是:当我们面对“自认为”无法克服、无法掌控、无法知晓的事物或环境时就会产生恐惧。

我们恐惧黑暗,是因为不清楚黑暗里隐藏着什么;我们恐高,是因为无法克服地心引力;我们恐惧鬼,是因为无法控制“行踪不定”的鬼;我们害怕地震、海啸等自然灾害,因为我们无法预知、掌控它们。

如果从王阳明心学角度来说,就是这样的:我们所以恐惧一些事物,是因为良知不明,当良知不明时,我们的认知程度就会降低,比如我们无法证明人们传说中的那些鬼怪是否存在,我们无法保证一旦遭遇危险是否可以自救,我们更无法得知未来所遇到的种种危险。当良知不明时,意味着我们的“意”所在事物上就会产生恐惧。比如“意在”黑暗,就会恐惧黑暗,“意”在高处,就会恐高,“意”在虚无缥缈的“鬼”上,就会怕鬼。

由于意是从心所发出,所以王阳明断定:我们恐惧源于内心,而非外部。比如你心好色,就会撞到色鬼;你心贪财,就会撞到财鬼;你心发怒,就会撞到怒鬼;你心恐惧,就会处处撞到鬼。

我们该如何战胜恐惧?光明良知而已。确切地说,就是用王阳明心学的方法论。一是静坐,不要胡思乱想;二是事上磨练,怕黑夜里见鬼,那就去黑夜里找鬼;还有一种方式就是集义,多做善良之事,在做善良之事时,你能得到心理慰藉,也能转移恐惧的注意力。

最后,请相信这一点,我们所恐惧的黑暗、鬼是无善无恶的,它们和人类不同,只要你与它坦诚相对,它就不会伤害你!

九、阳明心学与情绪控制

有对夫妇花了11年时间,看遍天下所有不孕不育医院,才生育了个孩子。夫妇二人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对待孩子。孩子两岁那年的一个清晨,丈夫着急上班,出门前看到一瓶没有盖子的药水。他嘱咐妻子,记得把药瓶收好。

妻子在厨房忙得团团转,忘记了收起药瓶。结果就是,她孩子被药水的颜色所吸引,一口气喝光了。这种药水,少喝可以治病,多喝可以要命。男孩被紧急送往医院,但仍没有活下来。

妻子悲恸欲绝,她更不知该如何向丈夫交代。

很快,丈夫气喘吁吁地跑来,得知孩子已没了,发出根本不是人类的叫声。可当他看到一旁精神极度萎靡的妻子时,他拉起妻子的手,低声说道:“I love you, dear! ”(亲爱的,我爱你!)

我们已无从知道他妻子到底什么反应,因为故事就此结束了。

这个故事很可能是胡编的,我敢肯定,很少人在面对故事中男主人公的境地时会说出那句话!

为什么有人胡编这个故事呢?因为它要证明一个概念:Preset behavior,翻译成中文就是“前摄行为”。所谓“前摄行为”,就是要人反过来控制局面,而不被局面所牵制!

胡编故事的人解释说:做丈夫的因为儿子死亡已成事实,再多的责骂也不能改变现况,只会惹来更多的伤心,而且不只自己失去儿子,妻子也同样失去了儿子。所以,就该反过来控制局面,而不被局面所牵制!

王阳明说:

凡人言语正到快意时,便截然能忍默得;意气正到发扬时,便翕然能收敛得;愤怒嗜欲正到腾沸时,便廓然能消化得:此非天下之大勇者不能也。

这是王阳明的“前摄行为”。它告诉我们,控制局面的最好方式就是止于至善,也就是良知所指定的那个关键点。唾沫横飞时,看到别人露出厌烦,能马上收嘴,这就是致良知;意气风发,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时,能快速不露痕迹地收敛,这就是致良知;愤怒得如同炸药被点燃时,能春风化雨般将怒气化解于无形,这更是致良知。

可要做到这些,必须要有天下之大勇。这个“勇”在王阳明看来就是真诚恻怛地致良知。唯此而已,别无他勇!

当你拥有这种勇气并付诸行动时,就能掌控反客为主,掌控局面,掌控一切人情事变!

这不是王阳明谈高调,而是有他的亲身经历为证。

1519年阴历十一月末,皇帝朱厚照的亲信张忠、许泰和江彬带领二万中央军进入南昌城,南昌城是之前造反的宁王朱宸濠的老巢,张、许等人来到这里以搜捕宁王“余孽”为由,大肆侵夺南昌百姓的财产和生命。

王阳明告诉自己,一定要拯救南昌城的百姓。他的第一步计划是不给张忠团伙捕捉宁王“余孽”的机会,他命人悄悄通知南昌百姓,年轻人抓紧时间离开南昌城到乡下去躲藏,只留下老人小孩守护家园。如此一来,张忠团伙对南昌城百姓的伤害就会降到最低——没有人相信颤颤巍巍的老人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会是乱党。

张忠团伙对王阳明恨之入骨,但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对王阳明下手,于是他们思索出的招数是把王阳明活活骂死。他们挑选一批口齿伶俐、善于骂人的士兵组成一支特种部队。这支部队的主要工作就是坐在巡抚衙门口向门里破口大骂,这些脏话可以把死人骂活。

按常人思路,摆脱这种局面的方法有两种:一是针锋相对,找一批嘴皮子更厉害的人对骂;二是捂上耳朵不听。第一种方式肯定无法控制局面,第二种方式可能会起效果,但有些消极。王阳明控制局面的方式是:和弟子们专心致志地探讨心学。这就是“前摄行为”,反过来不动声色地控制局面,而不被局面所牵制。

如此,局面完全掌控在王阳明手中,他一旦掌控局面,就开始反击。1520年春节将至,南昌城开始了祭祀祖先的活动。哭声一片,王阳明趁势发布告示,要南昌城百姓在祭祀祖先的同时也不要忽略下面的事实:南昌城中的中央军可是孤独一人来南昌的,他们出来多日肯定也思念家人,应该体谅他们。

这是攻心,而且毫无悬念地击中了对手。当张忠团伙派人去军营巡视时,探听到士兵们已经在开始诉说王阳明的好。他们很是吃了一惊,因为他们那颗烂污的心永远无法想明白,王阳明只是发了一道告示何以就产生了如此重大的效用。

他们想不到的事还有很多。紧接着,王阳明又发布告示说:“值此新春来临之际,中央军的兄弟们不远万里从北京来到南昌,辛苦万分,我代表皇上犒师。”

张忠团伙失声叫了出来,王阳明这是要收买人心啊。不过江彬智慧略高一筹,说:“要他犒师,如果他铺张浪费,我们就报告给皇上;如果他抠门,我们正好煽动士兵骂他。”

江彬的确是个有智慧的人,当时南昌城百废待兴,王阳明根本没有实力犒师,所以他的犒师只是精神上的:要南昌城的百姓端着粗茶淡饭在大街小巷等着,只要看到中央军士兵就上前关怀,搞得中央军心潮澎湃。王阳明也亲自上阵,每当在街道上遇到中央军受伤的士兵时,必会停下真心实意地抚慰一番,这是典型的以情动人,已不仅是反过来控制局面,而且还是主动攻击对手,毫无悬念,这种方式会产生奇效。

谈了这么多,前摄效应的关键点在哪里?王阳明说,实际上就是控制住我们的情绪。坏情绪是我们人生的杀手,一定要学会操纵情绪,才能控制住你所面对的一切局面!

十、人生规划只能“致良知”

在社会上,有一种人看上去很与众不同。他们整日踌躇满志,无时无刻不在算计和规划他的人生。据说,他们一出生便树立起伟大理想,并用尽浑身力气向这个理想前进。当他们功成名就后,就站到布满鲜花的讲台上,对芸芸众生喷道:“我今天能站在这个位置,因为很久以前我就树立了这个理想!”

有人问王阳明:“那些圣人应变无穷,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是否之前有过规划(讲究)?”

王阳明回答:“如何讲究得许多?圣人之心如明镜,只是一个明,则随感而应,无物不照。”

人生就是一道变幻莫测的波浪线,谁都不知道下一步会走向哪里,会发生什么,所以人生不可能有完美的规划,如果一定要说有,也就是时刻光明自己的良知。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不确定、不可靠的。之所以成为现在的这个样子,实际上都是许多个说不准的意外和偶然。在这意外和偶然之外,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致良知,良知之镜越明,当事物来时就照彻得越净。这也就是“机会永远给那些有准备的人”的话的意思。

有这样一个故事,它的本意是灌输给人们,对无常世事要有耐心和信心。但从另一角度看,它正是“人生不可规划”这法则的经典案例。

有位名叫桑巴的登山运动员,在一次登山时出了意外,陷入深谷,凭借毅力,他坚持了10天,最终获救。有记者问这位死里逃生的登山运动员:“10天时间里,你都想了些什么?”

桑巴回答:“两个字——生死。”

他说:“这10天,我把自己的一生都细细地想了一遍,却兴奋地发现了一个人生的秘密:自己的命运,或者说所有人的命运,原来都是不确定,不可靠的。”

桑巴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婚姻。20岁那年,他差点与另一个女人结婚,只是因为结婚前,那个女人向桑巴的家人多要了一张牛皮(当时的财礼)。桑巴的家人不同意多给一张牛皮,婚姻由此告吹。之后桑巴便娶了别家的女人。也就是说,一张牛皮,改变了桑巴的生命轨迹。

两段姻缘之间,桑巴还和别的女人有过交往,不过,没有一个和他走到一起,用他的话说:“就差了一点点。”

桑巴的婚姻后来迎来了七年之痒,差一点离了婚。他和女人合不来,于是两人写好了离婚协议书,准备去办离婚。但那几天突降风雪,无法出门。风雪停了的时候,两人似乎已经过了非离不可的阶段,就这么又过到今天。要不是那一场暴风雪,桑巴该是和别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如果是和别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一切就都不是眼下的这个样子了:时间、地点、工作、环境都会不同,他现在肯定不是现在这样子。

桑巴最后又说到死亡,其实,这不是第一次面临死神的召唤。死神经常闻着他的踪迹追踪他。他3岁那年,患急性病,昏迷半月。医生查不出他是得了哪种病,无奈中宣布了他的死期。家人开始为他准备后事。谁想,这时正赶上一名同样病的人来就诊,而这名病人的病情更加显著,是细菌感染。大夫们恍然大悟,桑巴原来也是同样的病症。医生给他重新治疗……他活了。要不是赶上这么一个同病相怜的人,桑巴3岁那年便结束了生命。一生只活到3岁。

桑巴刚会游泳那年,大概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他在河里脚抽筋,沉入河底。岸上空无一人,桑巴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但就在这时,岸边突然出现了一位村民,偏偏还是一位水性很好的村民,救了桑巴。事后这位村民说,那天他是因为和自己的女人生了气,才跑出来。如果那天这位村民的生活一切正常,该是在家里吃午饭,那样桑巴也就没命了。桑巴活着,是因为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赌气,是因为别人家的一件意外。

20多岁时的某一天,桑巴乘火车外出,却赶上了火车出轨。桑巴坐的那节车厢,人员死伤最多,17人死,34人伤。列车在出轨前的5分钟,桑巴上厕所,厕所却正被使用。桑巴无奈,只好到别的车厢去找厕所。事后桑巴得知,那位使用厕所的人,正是死者中的一个。桑巴冒出一身冷汗。他想,如果当时他先进的厕所,那么他该是17名死者中的一个。

就在那生死的10天中,桑巴还想了很多很多。他发现人生原本是没有规律的,你可能是这样,也可能是那样。你可能差一点变成有钱的富人,你也可能差一点沦为衣食无着的艰辛者。也许你本该活到70岁,但有可能你在10岁、20岁时便突然故去,可也没准你活过了80岁,而且依然健康。这都可能,什么都有可能。

既然任何事情都有可能,那你的人生还需要算计什么呢?

美国心理专家威廉通过多年的研究,以铁的事实证明,凡是对名利太能算计的人,实际上都是很不幸的人,甚至是多病和短命的。威廉说,太能算计的人,心率跳动都较快,常有失眠症。消化系统遭到破坏,气血不调,免疫力下降;容易患神经性、皮肤性疾病。

一个太能算计的人,通常也是一个事事计较的人。无论他表面上多么大方,内心深处都不会坦然。而一个经常失去平静的人,一般都会引起较严重的焦虑症。一个常处在焦虑状态中的人,不但谈不上快乐,甚至是痛苦的。

国学大师冯友兰对那些经常算计人生的人告诫说:“你最好不要操心。你的根本错误就在于找个道理打量计算着去走。若是打量计算着去走,就调和也不对,不调和也不对,无论怎样都不对;你不打量计算着去走,就全对了。人自然会走对的路,原不需你操心打量的。遇事他便当下随感而应,这随感而应,通是对的。要于此外求对,是没有的。”

王阳明说:“周公制礼作乐,并非是他算计得来的,而是当时有这样迫切的要求和机会,尧舜那样伟大的人物难道不能制礼作乐吗?当然可以,只是他们没有遇到如周公遇到的迫切要求和机会。”

所以,人生规划无他,只是个良知光明后的随感而应,无物不照!

十一、解决囚徒困境的“诚”

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这些概念和理论如果你还未完全透彻明白,那我告诉你,只需要记住两个字就可以彻底读懂王阳明,这两个字就是——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