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2日深夜,郭松龄发出通电,作为反奉开始行动的信号。最早的通电称为“养电”,内容是让张作霖即日下野,拥护张学良继承大任。执笔者是黎元洪当总统时的秘书长饶汉祥,有名的大笔杆子,为此郭松龄还破费了五千大洋的润笔费。文章颇有骆宾文讨武则天檄文的风味,只可惜写得太长也太讲究,过于斟字酌句,反而晦涩难懂。在部下的建议下,郭松龄于当晚又追发了两封相对通俗易懂一些的电文,其中一封是“清君侧”,让杨宇霆下台,另一封则倡言奉冯两军停止敌对行动。
“养电”发表后,“反奉三角同盟”很快做出回应。冯玉祥召集会议,发出了历数张作霖罪状,劝张作霖引咎下野的通电,同时以援郭之名,派兵出喜峰口,直取热河,热河都统阚朝玺因此不得不自行撤走。李景林系被动加入同盟,其意在保住直隶地盘,并不是真的要对张作霖怎样,所以他虽迫于形势,紧跟着冯玉祥也发了封通电,呼吁惩办杨宇霆,以及请张作霖“将庶政付于少帅”之类,但明显话语缓和,留有余地。
郭松龄打电话给李景林,让他措辞强硬一些,他回答说:“我的老母现住在奉天,日来已被监视。我心中感到十分不安。若对你再有表示,老人家的危险更大,因此我是不能有什么举动的。”郭松龄说我的父母也在奉天,我才不管呢,谅他张作霖不敢怎样,但李景林仍首鼠两端,不愿与张作霖彻底决裂。
与李景林不同,郭松龄早已是孤注一掷,志在必得。1925年11月23日晨,他走出医院,率第三军团部及所属部队前往滦州。此前张学良虽为军团长,但军团的所有事务均由郭松龄主持,军团印章刻的也是张学良和郭松龄两个人的名字。郭松龄又一向对人事抓得很紧,一人独揽了军团所属三个军的全部编组事宜,甚至连各军卫队营营长的人选乃至于一个事务长的调动,都要经他亲自决定或批准。在这种情况下,第三军团名为张学良统率,实际都是听从郭松龄指挥。当时的基本情形可以概括为,张学良若在眼前晃悠,郭松龄调动部队时可能会觉得有些不便,但并无太多实质性影响,换句话说,就算张学良不回奉天,面对郭松龄发动兵变,亦难有回天之力。
郭松龄一到滦州,即在滦州车站召开军事会议,凡上校以上官佐均必须参加。会场四周戒备森严,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弓上弦,刀出鞘,如临大敌。会场的气氛也十分紧张,武装警卫人员荷枪实弹,来回巡视,没有郭的手令,谁也不准随意出入。
会上郭松龄宣布将所部改为“东北国民军”,分编为五个军,即刻班师回奉,“撵走老张、拥护小张、整理东北、开发东北”。与此同时,他还撤换和拘押了一批被认为和自己不一心的军官,代之以相对可靠的亲信部属。
滦州会议后,郭松龄随军部沿铁路向奉天进发,留参谋长彭振国为后方司令继续驻守滦州。这时姜登选要出关回奉天,其专车正好抵达滦州车站,彭振国奉郭松龄之命,上车对姜登选说:“郭军长现患感冒很重,不能亲来迎接督办(姜登选的正式职务仍为安徽省军务督办),但希望与督办晤面。”姜登选已经察觉郭松龄要反奉,也想面见郭松龄进行劝告,因此欣然点头应允:“茂宸(郭松龄字茂宸)患病,我可到他那里去看看。”
早已出发的郭松龄其实根本没打算与姜登选见面。上了圈套的姜登选先被关押在滦州车站的一个楼梯间里,之后郭松龄的卫士又以送他到城里为名,在路上将姜登选开枪打死了。
当天晚上,他的部下戢翼翘等人在司令部门口亲眼看到一颗星从天空落下来。那时众人尚不知姜登选已经身亡,只知他被郭松龄扣押,但看到这一情景后都预感到凶多吉少。戢翼翘惊呼:“危险,姜先生怕没有了。”
姜登选沉着有谋、性格平和,是东北军高级将领中唯一能沟通各派的人,有一段时间甚至高傲如郭松龄也想对其进行拉拢。郭松龄不爱赌博,但在第二次直奉战争前,他却经常到姜登选家里去玩牌九,而且一掷万金,毫无吝色,显见得是想和姜登选搞好关系。
为姜登选惹来杀身之祸的,只是他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郭松龄负气率部离开前线,差点影响大局,姜登选来了一句“该当何罪”。按说郭松龄这样违抗军令、不顾大局的行为,确实完全够得上军法从事,所以姜登选的话很容易被理解为“按军法应当被处死”。可是实际上熟悉姜登选的人都知道,他所说的“该当何罪”只是平时哼惯的一种京剧舞台腔,并非真的要将郭松龄怎样。
郭松龄本来不知道这件事,是张学良背地里告诉给了他,而就是因为这句话,加上认为姜登选抢了他的安徽地盘,所以姜登选便被置于了死地。得到枪杀姜登选的报告后,郭松龄特发电告,内称:“将姜登选在滦州枪决,以为穷兵黩武者戒。”
郭松龄仅以一个小小的个人私怨,就下手处死一个在东北军中深孚众望的高级将领,此举很不得人心,可以说是办了一件蠢事。很多人都认为郭松龄度量狭隘,韩麟春事后也说:“郭茂宸如果不杀姜超六(姜登选字超六),事情是可以转圜的,可是你无故杀人,总是要偿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