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张作霖把枪都掏了出来,不仅吴景濂瞠目结舌、哑口无言,议员们也都被唬得纷纷起立。其他与会代表则多半是教育界人士,很多还是青年学生,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胆小者已经逃出了会场。
革命党人吃的就是冒险的饭,当然不至于到立刻败下阵来。蓝天蔚赶紧站起发言,先讲了一番满汉的民族仇恨,接着对赵尔巽说:“东省距京较近,又居清军后方,大帅首先独立然后统兵南下,直取幽燕,推倒清廷,报累世压迫之仇,成大帅不世之功,蔚(蓝天蔚自称)当执戟先驱以遂宿愿。”
张作霖先后两次镇住全场,靠的不是“诈弹”就是手枪,这让他尝到了动嘴不如动枪的甜头。一看蓝天蔚还想重新控制局势,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拿起桌上的手枪,直接对准蓝天蔚:“你丧心病狂,满口胡言,背叛朝廷,罪不容诛!张某深受国恩,决不叛逆,尔敢再言独立,以此从事。”
汤玉麟等人也纷纷掏出身上暗藏的手枪,朝蓝天蔚怒目而视,大有现场火并之势。蓝天蔚没想到张作霖这一伙人会这么“撒泼”,一时无言以对。其他人则被吓到不轻,吴景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有心理素质差的,甚至已经倒在了桌子底下,会场一片大乱,空气极为紧张。
一旁的袁金铠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半哄半劝地把蓝天蔚拉出场外,接着吴景濂也溜走了。会场门口早已有人把守,许出不许进,这使革命党人和民意代表在会场上迅速败下阵来。
发现场面已被完全控制住,张作霖又继续说道:“我张作霖有枪有人,只要是对地方有利的事,我张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天,我们一定得尊重总督的意见。”
会场在乱了一阵后终于又安静下来。袁金铠以副议长的身份宣布继续开会,此后的会议进程和结果完全符合赵尔巽一方的愿望:成立保安会,赵尔巽任会长,当场宣布东三省中立,保境安民。
革命党人原想通过成立保安会这一机构,来挟持赵尔巽,逼他出走,并推举蓝天蔚为关东大都督,不料事与愿违,反被赵尔巽所窃据,这正应了那句话“拿来防贼的,反做了贼的招牌”。在保安会的成员名单上,革命党人只有张榕得到了一个参谋部的副职,这还是因为他与袁金铠私交不错,赵尔巽、袁金铠有意拉拢的缘故。
吴景濂虽然也被选为挂名性质的副会长,但这与他原来预想的民政长一职相去甚远,而且奉天中立也非其本意。更主要的是,吴景濂终究不是带兵的武人或革命党人,经历此次惊心动魄的会场风波后,开始变得寝食难安。这时他已经明白自己上了袁金铠的当,接着又听到风声,说是张作霖、袁金铠密谋要将他除掉。吴景濂又恨又怕,于是决定离开奉天。因为怕张、袁中途暗算,他都没敢前往车站直接上车,而是先化装步行到皇姑屯,然后由皇姑屯乘车至天津,再转赴南京。
随着吴景濂的离去,东三省独立之议完全烟消云散。张作霖通过不惜与蓝天蔚拼命的方式,换来了己方的胜利,但他在会场上的举动实际有点类似于“赌博性的讹诈”,因为他的大部队仍远在洮南,能够在谘议局布置的兵力不到百人。蓝天蔚虽部分指挥失灵,但毕竟已在第二混成协经营多年,军队中有不少他的心腹,何况党人又普遍激情高涨,若抵死不后退,张作霖至少不可能赢得盆满钵满。
问题在于蓝天蔚不会像张作霖那么豁得出去,此人在性格上与张榕有相似之处,即生性豪爽、喜交朋友,但他做事缺少主张,决心很容易动摇,说通俗一点,就是对自己对别人都不够狠。
直到回营之后,蓝天蔚才慢慢回过味来,对自己被张作霖当场羞辱后,不仅没有予以有力反击,还主动退出会场的举动很是后悔。他当即召集本协将佐开会,将在谘议局开会的经过说了一遍,为了将部下们鼓动起来,他还着重强调了赵尔巽如何忠清主张中立,张作霖如何野蛮反对独立,自己如何提议但未能通过等细节。
按照蓝天蔚的打算,他准备整军与张作霖决一胜负,若胜便电告全国响应民军(即革命军),败则退至榆关,与关内民军相呼应。可是在他充满信心地希望部下们“多加赞助,以成此功”时,却遭到一名管带的反对,其他将佐也不同意整军出战。
蓝天蔚这才知道部分部属已被赵尔巽策反。就在他为此一筹莫展的时候,又有人给予了他重重一击。
谘议局大会结束后,赵尔巽向清廷和袁世凯报告了保安会成立的经过情形,同时着重指出:“协统蓝天蔚与两标素不相洽,全协皆不听从命令。”清廷复电:“蓝天蔚著开去统领官,交赵尔巽差遣委用。”
赵尔巽没有明言蓝天蔚有革命党的嫌疑,是因为蓝天蔚在关外新军和民间中仍有相当威望。当时因为成立了保安会以及先前部署就绪,张作霖的部队即将全部开来奉天,张作霖遂向赵尔巽请示到时是否要借机除掉蓝天蔚,赵尔巽答道:“蓝天蔚的潜在势力不能不考虑,如果采用极端手段,就怕激出兵变来。我看把他逼走就算了。”
1911年11月14日,赵尔巽正式发表命令,解除蓝天蔚协统一职,其职务由反对革命的聂汝清兼代。之后,他又邀请蓝天蔚入署,对蓝天蔚说:“因南方风潮日烈,请君去调查,据实以报。”随赠旅费两千元,以打发蓝天蔚速速离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