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花有怜智诱林旭 姚蕙兰误入圈套
话说姚夏封叫道:“林相公你又回不得家乡,此地又无亲人看顾,我有一言,不好启齿。”林旭道:“多蒙先生指迷,但说不妨。”姚夏封道:“不瞒相公说,我时运不济,来到淮安,方住了两月,不幸内人不服水土去世,丢下小女没人照应。就是人家来请我相面,舍下无人,小女在家,放心不下。意欲小女招赘相公,相公可以读书,以图上进,又完了我女终身大事,相公又有了安身住屋,又不致东奔西走,安坐攻书,他年及第,以报前仇,不知尊意若何?”那姚蕙兰听见爹爹将终身许配,心中暗暗欢喜。正是天从人愿,听他说些什么言语?林旭道:“多蒙先生美意,无奈小生已聘糟糠,先生尽知此情,怎好又做此事?实难从命。”姚蕙兰听了好生不悦,忽听姚夏封道:“但人生在世,妻财子禄,俱是前生计定,我在扬州看你陰水太多,命中有五六位夫人之像,我如今见你无有倚靠,被难在此,你执意不从,怎好强求?”林旭低头暗想道:我举目无亲,承他不嫌我落难之人,愿将女儿与我,不如将机就机,招在他家,权且过日子,又好用心读书。主意已定,答道:“只是落难在此,没有聘金,如之奈何?”姚夏封道:“你是客居,我也没有妆奁陪送。”林旭道:“如此岳父请上,受小婿一拜!”姚小姐听见他口称岳父,心中好生欢喜,忙忙走开去了。林旭拜毕,姚先生取过历日一看,后日是玉堂大吉日期,宜当合卺。林旭别去,不觉光陰迅速,到了那日,林旭与姚蕙兰同拜天地,转身又拜岳丈,送入洞房,夫妇和顺,如鱼得水,百般恩爱,分过三朝。林旭安心攻书,非止一日。那日,合当有事,花有怜每日替沈义芳寻绝色女子,正巧走到姚夏封门首,听得书声朗朗。心中想道:这相面先生馆中,竟有这勤苦攻书之人,把眼向里一勾,只见一个绝色女子,站在门首露出半截身子,对着那人道:“你吃茶么?”花有怜想道:我一向在外瞎跑,谁知此处有此绝色女子。正是:
深山出俊俏,无地不生财。
转眼又把那人一看,哎哟!此人非别人,就像是冯旭么!他问罪桃源县,我家大爷着季坤杀死他,今又怎生在此处?一定是半路脱逃。我如今回去对二爷说知,叫他到山陽县出首,他是个逃军,将他拿去,送进监中,那时把他妻子带进府中,岂不是我的功劳?正待转身又想道:不好!不好!那时山陽县问道何人知他是个逃军?岂不要我到案对审,我是花府的书童晓得情由,岂不丢了脸面。我却认得他,他却认不到我,我如今只做不认得,说是相面的,与他一谈,见机而作。随即走到里边叫道:“姚先生请了。”蕙兰见有人进来,即转身进内。林旭道:“请坐!”花有怜道:“久慕先生风鉴,特来请教!”林旭道:“家岳不在舍,另日尊驾再来相罢!”有怜道:“姚先生原来是令岳,未知兄长尊姓大名?”林旭答道:“小弟姓林,名旭。”有怜道:“兄长不像此地口音。”林旭道:“小弟是武林人氏。”遂问道:“兄长上姓大名?”有怜道:“小弟姓花本处人也。小弟看长兄用功太甚,但令岳处宾客往来,非读书之所,若有馆处做个西席也好。一则得了馆谷,二则又可以读书。”林旭道:“权且住过今岁,来春亦要谋个小馆。”有怜道:“小弟有个舍亲,到有几个学生,一向要访个高明先生,台驾若肯去,每年束修二百金,待小弟为荐,他是淮安城中第一家绅宦,这位老爷姓沈,就是当朝宰相,他家中有两个学生,意欲访个高明先生教训。尊兄若还肯去,本人明日亲自来拜请。”林旭回道:“等家岳还舍商议再为禀覆。”有怜起身去了。林旭送出店门,到了晚间姚夏封道:“正当如此!”蕙兰道:“也该访访!可是个良善人家!”林旭道:“他不过请先生,又不与他做儿女亲家,访他怎的?”且说花有怜回到相府,顶头撞见沈义芳。义芳道:“我叫你寻个美人来,你至今连信也不回!”有怜道:“正来与二爷商议,如今现有个美人,又不甚远,就是西湖嘴上,有个相面先生,叫做姚夏封,招了一个女婿,叫做林旭,却是杭州人氏,他的妻子大约不过十五六岁,生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说不尽他的妙处,比崔氏胜强十倍。”义芳道:“怎么能勾到我手里?”有怜道:“我如今定下一个计策,他的丈夫却是个书呆子,假请他做先生。”义芳道:“我又没有儿子,请他做什么先生。”有怜道:“不过图他的老婆,把他哄到府中,将家生子选两个,只说是公子所生。”义芳道:“他老婆不进府来,奈何得他?”有怜道:“二爷但凡想人的老婆,非一朝一夕功夫,要用许多力气,待他丈夫进来,再想巧计将他老婆骗进府中,听二爷受用。”这一番话,说得义芳好不快活,说道:“你的主意千万要做妥当,依你行事。”有怜道:“二爷!明日假意下关书,备下礼物,前去拜请他上馆便了。”沈义芳听了十分欢喜。次日,同有怜骑了两匹马,带了家丁,往西湖嘴上而来。不一时,来至馆门口,二人下了牲口,花有怜看见姚小姐拿着茶杯,正欲进去。花有怜故意咳嗽一声,沈义芳心中明白,忙把头一抬,看见小姐站在一旁,那点灵魂,早已飞在九霄云外去了。姚小姐看见人来,忙忙进里边去了。花有怜叫道:“林先生!小弟与舍亲同来拜见。”林旭听了连忙出来,迎接入同,分宾主坐,献茶已毕。义芳道:“一向久慕先生大名,今日特来拜请。”彼时家丁,取出名帖关书礼单献上。林旭道:“请教东翁台甫,几位令郎?”义芳回道:“两个小犬,特请先生大驾到舍。”当时别去,林旭相送出门,回来将那帖儿一看,只见上写着年家眷弟沈义芳拜。又有关书上写每年俸金二百两,还有靴帽衣服,并贽敬礼。满心欢喜,对姚小姐道:“娘子可替我收拾琴剑书箱,恐他家明日来接。”少时,姚夏封把关书并名帖看了,心中好生欢喜,一宿已过。次日早间只见两个家丁走来,口称“相公,我家爷差小人来请相公到馆。”奉上名帖,林旭看了,随即叫了一个闲汉,挑了一担行李书箱,辞别岳父、妻子,同着家丁出得门来,上了牲口,竟奔沈府而来。
要知林旭此去吉凶,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