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魏临川于中取利 花文芳将计就计
话说花文芳正欲上床,忽听魏临川回来,吓得目定神昏,说道:“怎么好?快快放我出去!”崔氏看见他如此模样笑道:“你这样小胆,就来偷人家老婆么?”花文芳道:“你叫我那处藏躲方好?”崔氏道:“你且莫慌,且把身子蹲下来,爬入床下躲避,等他睡了,放你出去,千万不可做声,倘若知道,你我性命难保。”花文芳此时要命,不顾灰尘,如狗一般爬进去,在床底下,战战兢兢叫道:“你快些叫他去睡。”崔氏道:“我晓得。”拿了一枝烛走来开门。魏临川进了门来问道:“如何这样久,才来开门。”崔氏道:“哄我等了一个更次,等得不耐烦,方才睡下。”临川道:“小红难道有这些磕睡?”崔氏道:“他平日到晚间就像个磕睡鬼。”说毕将门关好,到了房中。崔氏故意问道:“你在那里吃酒,此刻才回。”魏临川道:“我被花文芳这个狗头关在书房吃酒,要我定计去害那冯旭,他吃了几杯就到他舅舅家去了,叫花有怜陪我吃了一会,不见他来,我想着一件事情,不放心我就溜了回来。”崔氏道:“想起甚么事情,这等要紧。”魏临川道:“那花文芳这个狗头,不是好人,就像色中饿鬼,他昨日到我家中来,立意要见你作揖,后来坐到客位里,两只狗眼只是向房内里乱勾,莫要被他看见了你,将我关在家内。今日恐他溜在我家与你。”说到此处就不做声了。崔氏道:“与我怎的。”魏临川道:“与你那个。”崔氏一口啐道:“你在那吃了臊尿回来,有天无日头的嚼咀说胡话,你把老娘当做什么人看待,老娘也不是那等人。”魏临川道:“你若正经当初也不该跟我逃走了。”崔氏听见滴了他上水毛,哭骂道:“你这天杀的,好没良心,老娘是怎样待你。到今日拿着老娘散酒疯。”临川见崔氏认真哭起来,只得陪个笑脸道:“你我夫妻那里不说句闲话,顽耍顽耍,怎么就认起真来了。”崔氏骂道:“你这个不得好死的强盗,别的话还可,这偷人养汉事情,都是赖得人的么?”临川笑道:“是我不是,请睡了罢!”崔氏道:“你要睡只管去睡,莫管我的闲事。”魏临川将衣巾解下,爬上床,把头放在枕上,就打起呼来。崔氏又叫了一会,方把烛台取在手中,转将下来,向床下一张,只见花文芳睡在一边,用手一招,花文芳自床下慢慢爬出来。崔氏遮了他的身子,出了房门,来至客位。花文芳低低笑道:“吓杀我也。”一把搂抱求欢。崔氏道:“不可,恐他醒来,不当稳便,我有一计,将魏临川明日叫到府中去,吩咐门上不可放他回来,你家花园在隔壁,明日晚间,取张梯子爬上墙头,我便拿条板凳接脚扶你下来,岂不为妙。免得在大街往来,被人看出破绽,墙上来,墙上去,神不知,鬼不觉,那个晓得,此刻快快回去!”有诗为证:
青竹蛇见口,黄蜂尾上针。
两般犹不毒,最毒妇人心。
看官,你说妇人中难道尽是毒的么?就没有几个贤慧而不毒的!不观史书中所载,王昭君和番北地,孟姜女哭倒长城,楚虞姬营中自刎,浣纱女抱石投江,难道四个古人的心肠也是毒的!不是这个原故,自古道婬心最毒,凡妇人婬心一生,不毒者亦毒,这就叫做最毒妇人心。花文芳道:“贤嫂重爱,只是叫我今夜如何耐法?”崔氏道:“今日是万万不能的。”花文芳无奈急将妇人搂抱,做了一刻干夫妻,方才撒手。于是妇人轻轻将门开了,花文芳那里舍得出门,妇人将他向外一推,把门紧关。正是:
闭门不管窗前月,吩咐梅花自主张。
崔氏悄悄回来进房,上床睡了不题。且说花文芳到了街上,黑洞洞的好难行走,他生长富贵之门,何曾走过黑路,只因贪花好色,到此时也说不得了,只得移步向前走去,不想脚下一滑,朴咚一交倒于地下。原来是一泡稀屎,跌了一身,臭气难闻,莫奈何爬起来,摸着墙根而走,摸了一会儿到了自家门前,用手扣门,里面问道:“是谁打门。”花文芳在外边骂道:“该死的狗才,还不开门!”门公听得是大爷声音,慌忙将灯照着开了大门。花文芳进了大门,门公闻得一阵臭气,将灯一照,只大爷浑身都是灰尘,又见黑地里一人回来不成模样,问道:“大爷为何这般光景,到那里回来?”花文芳大声喝道:“该死的狗才,要你管什么?”竟望里边去了。门公好不没趣,将门关上。正是:
各人自扫门前雪,那管他家瓦上霜。
不表门公,且说花文芳来到书房,叫道:“有怜!快来!”那有怜已在床上打盹,猛然听得大爷呼唤,忙忙爬将起来,走到文芳面前,一见大爷这般光景。问道:“大爷为何如此模样?”花文芳道:“都是你带累我吃这场大苦,险些儿性命不保,我吩咐你将魏临川关住,你为什么放他回去?我几乎被他捉住,送了性命。”有怜听了,笑道:“正是:
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有怜又问道:“大爷怎样脱身回来?”文芳道:“多亏妇人设谋定计,躲在床下,等他睡了放我出来,走到街上遇着什物一滑,跌了一身屎,你道气也不气。”有怜道:“小人去解了手,回来那临川就不见了,大爷不消气得,待我取些水来,与大爷洗手。”忙忙代他脱下衣服,洗手已毕,换了衣巾。有怜又问道:“大爷是尝着妇人的滋味了?”文芳摇头道:“正待上床,遇着他回来敲门。妇人约我明日晚上从墙头上过去。”你可明日早些把魏临川关在书房,不可放他出去。我到晚间过去,说毕就在书房歇了,少不得将有怜做妇人一回。次日早间,着有怜请魏临川,来至门前,用手扣门,妇人与魏临川尚未起来,听见扣门,问道:“何人扣门?”妇人也不答应,临川道:“我与你说话,你为何不做声?”妇人道:“你这天杀的,不知在那处吃了臊尿回来,拿咱老娘撒酒疯,今日要说个明白,老娘把头发一剪下来,就往庵堂去了。”魏临川道:“果然我昨日吃醉了,有甚言语,贤妻宽宏大量,且自恕过了罢,这叫做大人不记小人过,下次再如此,贤妻骂也可,打也可。”妇人忍不住笑将起来,“你真真是张滑利嘴,那个说得过你。”魏临川道:“就是个死人也要说活了哩!”妇人一笑又听见扣门甚凶,魏临川忙叫小红开门,看是何人。崔氏道:“你好个当家人,叫这个小红开门,倘遇着一个歹人,走将进来,把客座的物件拿去,那时怎处,你还不起来自己去开门。”魏临川道:“怎奈我昨夜晚,吃伤了身子,有些懒动,不然你起来,看是何人。”妇人道:“我不好去,清早头不梳,面不洗,倘或是个生人成何体统?”魏临川只得穿了衣服,走来开门,见是花有怜,请进坐下道:“你今日起得恁早?”花有怜道:“因你昨日晚上溜回,大爷把我责罚一顿,今日叫我绝早请你过去。”魏临川道:“你请坐着,我洗了脸去。”花有怜道:“到我府中洗脸罢!”拉他同行,魏临川道:“小红关门。”妇人在房听见应声晓得。不一时进了府门,来至书房内,见花文芳行礼毕坐下。花文芳道:“你好好的昨日为何溜了回去?我大爷回来不见了你,我就一夜不曾睡着。”临川道:“小人回去也不曾合眼。”文芳道:“你为何不睡?”临川道:“坐着想主意。”文芳道:“主意有了么?快快说与我知道。”临川道:“待小人洗过脸,吃些点心,再说。”文芳忙令魏临川说出害冯旭的主意。正是:
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难防。
不知怎样害得冯旭,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