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泰回到都督府衙门已经深夜了。
狄公正在书房内看广州的方兴图志。乔泰简略禀述了随姚泰开去曼瑟宅第赴宴经过。
狄公笑道:“乔泰,我与陶甘已经找到柳大人,他被人谋杀了。尸首已从花塔寺移到衙门。”
乔泰激动道:“老爷亲自出马,果然旗开得胜。只不知柳大人是如何死的?”
狄公将花塔寺一段情节细述一遍。最后道:“衙门的仵作已经验完尸,柳大人系被一种医典中尚末记载的毒药毒死。据说这种毒药只有水上人家会配伍,一般药局都不知奥妙。随剂量大小,制约受毒者性命,及时服下解药,即刻痊愈,无事一样。毒性有三日发、五日发、十日发诸品项,最多有半年才发作的。随意调合,十分灵验。——早是这里的仵作曾见着过水上人受毒的先例,不然也蒙在鼓里,还以为是心病猝发而亡。”
“老爷适才似乎未说巡丁在何处寻着柳大人尸身?”乔泰毕竟心细。
“衙门里三班九队巡丁都—一盘问遍了,并无一人曾见过柳大人尸首。也不是衙门的巡了抬去花塔寺的。”
乔泰惊道:“难道说是有人冒充假扮巡丁抬去的?”
“正是有人施了瞒天过海之计,竟瞒过了花塔寺众僧。幸是观音菩萨庇护,不然早烧化了,死无对证。”狄公喟叹一声,又续道:“从那匹蟋蟀逃出地点判来,柳大人必也是在花塔寺一带出事的。他死时脸上十分平静,并无痛苦之状,这里也有蹊跷。”
“老爷,那个捕到金钟的盲姑娘兴许知道些内情。她说为诱捕金钟曾在寺墙外守候了半日,这期间她如是屏息静听,寺墙里有什么奇怪声音,瞒不过她。——瞎子目盲,耳朵却十分灵敏。”
“我们也细细看过那花塔寺的后墙,多有裂罅。而那藏尸的平房一溜高墙却无缝隙。不知那盲姑娘究竟在哪一段墙外捉到金钟的。——我已使陶甘去请盲姑娘来衙门细问,想必此刻也要回来了。”
话犹未了,果然陶甘回进书房。但身后并未见有盲女子跟着。
“老爷,这事亦太蹊跷。只片刻时辰,不仅那盲姑娘不知去向,她住宅里的所有盛蟋蟀的丝笼,瓦盆也全没了踪影。”
“陶甘,你先吃一盅茶,慢慢说来。”狄公也觉纳罕。
“我摸到狮子坊她的家中一看,房中空空如也,只有那一根竹竿还悬着。原来那丝笼都齐整地吊在竹竿下。屋角八九个瓦盆也不见了。竹帘后她的床褥、枕衾、衣衫也一古脑儿搬走了,只剩一间空屋。——我四周邻里都问遍了,又去市场摆蟋蟀摊上询问,谁也不知她的下落。”
乔泰道:“陶大哥恐受那小丫头的骗了,当初便是圈套。”
陶甘辩道:“那丫头不致于设圈套让我去钻。当时遇见她时,实属偶然。如今突然潜踪,应是被歹人所劫持。记得与她闲话时曾听见有楼梯响声,当时并未留心。那丫头由金钟道出花塔寺线索,可能最是致命之处。——歹人惊恐,下此手段。”
狄公抚须半日,乃曰:“今夜我听得一段水上人家的话头,又见毒死柳大人的药只有水上人会调合。水上的女子与番客在花艇上广有接触,这两类人物尤须留意访察。”
乔拳道:“我明日便去白鹅潭拜访那个珠木奴。今日宴席上她似有些话语要与我说,碍于曼瑟乖戾,才没吐出。末了又要我去白鹅潭西北第四排花艇与她约会。——或可探得水上人的一点秘密。”
狄公曰:“还有那位倪天济,不正是约了你么?不妨也去会一会他。曼瑟于他有怒声,必与大食人不和,正可以从他口中探得些大食人的行迹。——明日你拜访了他们两个后即来衙门禀报。”
乔泰欣然应命。
“陶甘,柳大人、苏主事的尸身尽早收殓,运返京师。不可让温侃、鲍宽等探得内情。这事还赖我三人暗中访察。那盲姑娘线头尤需及早寻着。不过,你们可以私下委托这里的缉捕军校,就说是亲朋相托寻找,不要声张就是。——你两位明日上街,也需倍加谨慎,恐歹徒已认出你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