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荣、乔泰走进香火蕃盛的关帝庙。由于长安的泾河娘娘庙离城太远,且不灵验,长安的求雨者反倒来烧这关帝庙的香。只盼望甘霖一场,救起万物生意,驱赶了疠疫凶煞,重返太平盛世。
马荣问那坐在殿堂上打吨的庙祝:“动问长老,庙后可住有个姓袁的人家?”
庙祝睡眼惺松地答言道:“贫道从未听说庙后有姓袁的人家居住。”
乔泰补充道:“他是个走江湖,演木偶傀儡戏的,还有两个女儿。”
“贫道这庙里住了几十年、从未见过有什么演木偶傀儡戏的。长官还是到庙后街去打听吧!”
乔泰耸了耸肩,便与马荣出了关帝庙堂向庙后街转去。——他们进关帝庙之前已在庙后街挨门逐户打问遍了,谁都不曾见过有个姓袁的卖艺人。马荣心中好生烦闷,大声责骂蓝白故意哄骗他。
庙后街廖落几十户人家,苦于时疫都关闭了门户。街上连个玩耍的儿童都见不到。
否则倒还可问问儿童们哪里可看到演木偶傀儡戏的。
乔泰忽然想到什么,便问马荣:“你不是说袁玉堂有一只猴子,我倒有一个想法。”
“袁玉堂的猴子?大哥问这猴子干什么?”
“你有所未知,袁玉堂既带有一只猴子,总得要喂食放养,这便离不开树木。我想袁玉堂和蓝白是有意避开官府,深藏居于某个偏僻院落。这院落必然有树,可以栖息那只猴子。我见这里周围并无一点绿荫,想来树木甚少。我们不妨上去那关帝庙前的宝塔了望,见有绿树成荫的地方,再去找寻。”
马荣大悟,于是两人飞步登上关帝庙宝塔最高一层。
从宝塔的窗洞望下去,只见连绵不断的黄云低沉沉罩盖了偌大一个长安城。远处与塔一般高的戍楼上缓缓飘动着一面军旗。
他们四面寻找,果然就在关帝庙后不远露出一撮绿荫。
他们兴匆匆下了宝塔,便从关帝庙后街穿入一条破烂腌脏的石板道路。两边的房屋东倒西歪,好些已经塌圯,只剩断垣残壁,不住人家了。
越向那绿荫走近,房宅却又渐渐高大深邃。只是破败不堪,墙角门壁都长满了野草艾藤。
突然马荣道:“大哥,你看那不是卢大夫那畜生吗?”
卢大夫也瞧见了乔泰、马荣,忙上前施礼,惊异地问道:“两位都尉爷怎的巡查到了这里?这一带并没有岗戍。”
乔泰道:“卢大夫又为何走来这里?莫非这里亦有富贵人家染了时疫。”
“我刚从前面那幢古老的大宅出来,那里死了两位年轻女子——正是染了时疫而死亡的。”卢大夫慢慢答道。
马荣心中一急,脱口便问,“那是姓袁的两个女子吗?”
“姓袁?长官知道她们姓袁?”卢大夫惊问。
“你快快带我们去那大宅看看!”马荣道。
卢大夫引着他俩又回进那幢大宅,转过庭院,穿出月洞门,便看见一个大厅。马荣见大厅的地上正卧着两个年轻女子的尸身。马荣认出不是蓝白、绯红姊妹,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他说道:“卢大夫,你快唤人来将这两具女尸收厝了送去火化厂。一路监视着那些收尸队不许他们为非作歹。”
卢大夫领命,带领四个收尸队将那两具尸体收了,装上尸车,辚辚而去。
乔泰、马荣刚欲走出那古老大宅,乔泰猛见隔了一堵高墙邻院里正有一株绿叶茂密的枣树,一只栗色的猴子攀援在一枝树还上正剥着枣子吃。
乔泰大声叫道;“正是这里了,马荣弟,你看那猴子!”
马荣抬头见那猴子正闪烁着一对灵敏的眼睛看着他们,长长的尾巴在一条树枝上绕了三四匝。
马荣见那高墙一角塌了一截,忙示意乔泰。他们敏捷地爬过那墙阙,跳进了邻院。
“你听!”马荣道。“后院有人在吹笛。”
乔泰侧耳细听,果然隐隐有音乐之声。
他们穿过大厅堂,便见一个花木杂生的小花园。假山嵬嵬,翠竹萧萧,很是清雅。
马荣刚要从圆洞门拐进,不由趔趄倒退了两步。
宽敞整齐的后院青石墁地,树荫斑驳。树上那只猴子惊惶地吱吱尖叫。树荫里袁玉堂正坐在圆凳上吹笛,绯红则合着她父亲笛声的节拍翩翩起舞。身姿轻盈,舞态婆娑。
绯红穿着香花红轻绡长裙,腰间一根碧绿飘带委蛇绕曳。
这景象在马荣眼里正仿佛仙家宫苑、瑶台舞榭一般。他不由轻轻款移步子,踅进后院,抢上前来向袁玉堂躬身深深一揖,乔泰随后跟进。
“袁先生见礼了!”
袁玉堂放下笛,见是马荣,忙堆起笑脸道:“袁某何幸得再见长官,望恕失迎之罪。”
马荣瞥了绯红一眼,见她舞罢细喘频频,两颊桃花样红。那容貌艳丽几乎同蓝白一般,只是眉间眼梢不见蓝白那一层英飒之气。
“袁先生,你女儿蓝白可在家?”马荣礼貌地问道。
袁玉堂若有所思地瞥了马荣一眼,答言。“不在。她出去约奠有半个时辰了。长官莫非要找她?”
“不!不!”马荣红了脸,忙摇手道:“不,只是随便问问,我原不知蓝白便是先生亲闺女,先生昨天还瞒我哩。”
袁玉堂点头微笑,吩咐绯红去沏茶。
乔泰见马荣神态恍惚,手足无措,忙上前向袁玉堂施礼,开言道:“请袁先生去一次京兆行署,狄老爷吩咐要亲自见你和你的女儿绯红。”
绯红捧着茶盘出来,在茶几上又放下两只杯盅。
袁玉堂看了绯红一眼,说道;“绯红,京兆衙门狄老爷单请我与你去见他。”
绯红暗吃一惊,惶恐地用衣袖捂住了嘴。
马荣忙道:“绯红小姐,休要惊惶。狄老爷一片好意,只是打问你们几句话儿,其实并无什么大事。”
袁玉堂点头答应,将笛子搁在茶几上,站起身来说道;“烦两位长官引路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