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温怒道:“小孩子家就会胡说,你当朝政和你玩过家家似的简单?”
菡玉拍拍小玉肩膀:“小玉说得也不无道理。既然并未拿出有力凭据,单凭右相一面之词令陛下生疑,那只要右相改口,还是有挽回的希望……”
“不许你去求他!”吉温面露厉色,“我知道他其实是有证据的,但没有拿出来,故意弄得模棱两可,就是等着你去求他!等着你送上门去,以此要挟,任他予取予求!韦太守是个诱饵,他设了圈套引我入彀,而我又何尝不是另一个饵?他从来不曾把我这个兵部侍郎放在眼里,这样费尽心思地害我,还不是为了……”他恨恨地别过脸去,咬牙切齿。
菡玉尴尬万分,嗫嚅道:“右相他……何至于此……”
吉温静默片刻,怒气稍平,反握住菡玉双手:“素莲,你不能再待在他身边了,你跟我走吧,你、我、还有小玉,咱们一家人,远离这是非之地,好不好?”
菡玉立刻摇头:“不行,我还有事没有办成……”
“你是指安禄山吗?”吉温双眉微蹙,“素莲,你不过是个妇道人家,为何要掺和到这军国政事中来,还非要取安禄山的性命?你离开我的那段时间究竟碰到了什么奇人异事?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啊。”
菡玉含糊道:“这……实在是一言难尽。”
“说来说去,都怪我没用。既不能救你脱离杨昭,也不能助你除去安禄山。素莲——”吉温沉下声来凑近她,“安禄山已有异动,只怕安分不了多久了。陛下赐他的郡王府内,平时只有一些仆佣看管打扫。其实那些下人里头,好多都是他的门客,与其子安庆宗一起留京做他的眼线。上月他刚刚授命安庆宗等人查探京城地形和禁军守卫分布,绘制成图,想趁着今秋献捷之际带兵袭京。你若能在安庆宗成图送出之时把这些地图缴获,就是安禄山意图谋反的明证。”
菡玉肃容道:“此事当真?”
“安庆宗身为质子,范阳有什么消息命令都是先送到我这里,再由我传给他,假不了。”
如果能拿到安禄山谋反的实据,陛下就不会再说她信口雌黄,许能一举铲除这个祸根。今年秋天,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你知道确切的时间吗?”
吉温答道:“说是七月底之前送出,入京大约是八月末、九月初。”
菡玉点点头,手心里微微出了些汗。吉温又道:“安庆宗在京为质子,王府几乎没有卫兵,你现在又是京兆少尹,可调动京兆府数百衙差,不必依靠杨昭也能办成这件事。这也是我能替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菡玉回过心思:“还是不成,你不能去澧阳。”
吉温自嘲道:“陛下的旨意,还能挑三拣四不成?澧阳地处荆楚鱼米之乡,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菡玉问:“你可还记得赞善大夫杜有邻?”
吉温点头,面露愧色。杜有邻是太子杜良娣之父,其婿柳勣与妻族不谐,散布岳父谋逆的谣言,翁婿两人一同下狱受审,结果都受刑不过,被吉温杖死狱中,不了了之。这已是天宝五载的旧事了。
菡玉道:“澧阳上属澧州太守杜邕正是杜有邻之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到他下属郡县任职,只怕……会有杀身之祸啊!”
吉温道:“这我也打听过了。杜邕为人尚称刚直,其父之死,罪魁当属柳勣,不能完全怪到我头上。他对我固然有怨恨,但应不至于会故意害我,我小心行事便是了。”
菡玉急道:“我为你卜过一卦,此次南行会有血光之灾!你千万不可大意呀!”
吉温微微一笑:“素莲,这你可蒙不了我。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所谓衡山隐士、未卜先知不过借名罢了。你哪里会卜什么卦?”
“是真的,你且听我一言!”
吉温挑起眉:“那你倒说说看,究竟是什么血光之灾,我也好及早避开。”
菡玉努力思索,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急得握拳敲自己脑袋:“我、我不记得了!好像不是澧阳,要再往南,那里气候比荆楚热很多,冬天也只穿单衣,农户都栽种荔枝……”
“那就是岭南了。”吉温拨开她的手,“你这卦还真奇怪,算不出时间地点,却能算出农户栽种荔枝。”
菡玉见他不信,越发着急:“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卦很准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千万不要再往南去!”
“好了素莲,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信你,我会安安分分地留在澧阳,不再往南去了。”他握住她的双手,包在自己掌中,“我就在澧阳等你,哪儿也不去。等你办完了事,就来澧阳找我和小玉,咱们一家人团聚,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菡玉发觉他把自己的手往唇边送去似要亲吻,急忙抽回来,一时又不知往哪里摆好,僵硬地作势拍了拍他的肩:“好,我办成了就去。你凡事小心为上,若真有什么为难就派人送信给我,我好歹能帮上点忙……”
吉温摇头:“素莲,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去求杨昭,别让他有任何机会要挟你,知不知道?不然他一定会……”他说不下去了,幽幽叹了一声:“其实最让人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呀……”
菡玉低下头去看着身边的小玉。孩子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哭出来,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抱住她,脸埋进她腰间,瘦小的身子微微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