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玉抬头看了看紧闭的两仪殿大门,深吸一口气,往前悄悄挪了一步才转身:“原来是吉侍郎,怎么还没回去呢?”
吉温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你别怕,这会儿百官都下朝离宫了,陛下也在后头,这里没人。”
菡玉被他抓住了手,心里一慌,脸上笑容也挂不住了:“侍郎有什么要紧事要和下官说吗?何必在此……”她试着把手抽回来。
吉温握得更紧,目光炯然地逼紧她:“这招我当初找到你家时你就用过了,还想故技重施?那天我是喝醉了酒,但我都记得。你既然认了我,就休想再装作陌路人。”
菡玉心头纷乱,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好。突然又听到两仪殿方向传来开门声,她忍不住回头去看。出来的是一名内侍,径自从另一边走了,身后的大门却未关上。
菡玉心里着急,眼睛直瞄那半开的殿门,生怕又有人出来看见他们。吉温不肯放手,她挣不过他的力道,只得道:“我不是不肯认你……”
他趋上来一步,视线侧向两仪殿那边:“是因为他吗?”
菡玉垂首不答。吉温追紧一步:“是杨昭逼迫你,让你有家不能回、有女儿不能认吗?”
菡玉摇头:“吉侍郎,其实并非……”
吉温软语打断她:“你叫我什么?怎又这样生分起来?”
菡玉叫得结结巴巴:“七、七郎……”
“我明白你的难处。”吉温语调放缓,另一只手也覆上她的手背,“你暂且忍耐一段时间,用不了多久的,你等着我!”
菡玉吃了一惊:“你要做什么?他并没有……”
“你别说了,我怕我会忍不住。”吉温别过脸去深吸一口气,“他对你安的什么心思,我会看不出来?你还住在他家里……”他一拳捶在面前殿墙上,太阳穴上一条青筋突突地跳着,是怒极的征兆。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她黯然一笑带过,见他还欲开口,制止道,“七、七郎……你且听我一次,投靠安禄山绝非良策,还是快快与他划清界限吧。”
吉温道:“我也不想如此,但眼下杨昭权势滔天,单以我个人之力哪能撼动他分毫?”
菡玉摇头道:“你这是引虎拒狼,后患无穷。以你和杨昭的私怨,他若寻不着事端,未必会把你怎么样,最多将你贬出京师。但你为安禄山做事,正好给了他寻衅的事由,他必然不会放过你。杨昭和安禄山势成水火,但他们一个在朝一个在野,正面碰上的机会不多。你留在京中为安禄山奔走,岂不是首当其冲,让杨昭全冲着你来了?”
吉温道:“素莲,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成大事者哪能不担风险,明哲保身只会故步自封、一事无成。”
菡玉知他刚愎自用,决定了的事向来不受他人左右,只得道:“我曾屡次向陛下进言安禄山必反,与他势不两立,誓必除之。你如今帮他办事,岂不叫我为难?”
吉温瞅她片刻,不答反问:“素莲,东平郡王与你有何仇隙,你非除他不可?你离开我也就四五年的时间,他远在范阳,你们如何结的仇?”
“我与他并非私怨,而是……”她微微摇了摇头,“总之他非死不可。”
吉温握住她双肩,轻声道:“素莲,你连我也不肯坦诚相告?你什么都不说,我如何帮你呢?告诉我,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菡玉见他目光盈盈柔情无限地望着自己,忍不住又开始结巴了:“七、七、七郎,我……”
吉温轻轻笑了起来:“是因为分离太久生疏了吗,重逢至今还没听你把七郎两个字说利索过。以前最喜欢听你在枕边柔声细语地叫我……”双臂一收,就将她搂进怀中。
菡玉被他这么一抱,心思顿时转了过来,连忙一边推他一边去瞅两仪殿门:“别……光天化日皇宫禁城,会被人看见的……”
吉温眼角朝两仪殿一瞥,立即撒了手,匆忙道:“素莲,你等着我,千万别……”他略一支吾,最终只说了一句“万事小心”,从她身边错身而过,急匆匆地走了。
菡玉背对着他,身后的脚步声越行越远,渐渐听不真切了。她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脑中忽又想起以前的事来。他很少来看她,难得过来一次,又立刻被叫走。她赌气故意不看他离去的背影,背过身去自己偷偷地哭,只听到他的脚步声沉重而又迟缓,一声一声、一点一点地远去。
如果那时候明白他的心意……可是那时、那事、那人,都回不来了。
泪意倏然汹涌而至,盈满了眼眶。他薄情负心,他投靠安禄山助纣为虐,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不会怪他,只是因为……因为……
突然间感觉到侧方有冷厉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仿佛要灼出洞来,转头就见两仪殿前台阶上,杨昭满面沉郁地盯着她,不知站了多久。
菡玉急忙垂下眼睑将泪痕掩住,只是眼睫上还沾着些许水珠消弭不去。
片刻杨昭已到了面前,沉声问:“你跟他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