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终于小公共汽车像牛车一样嘎吱嘎吱离开机场驶向一条岔道。接着摇摇晃晃地穿过一片全是水泥房子的街区,路边广告一个个朝后飞去,凯茨看着窗外发呆,有一丝索韦托的味道,凯茨哼了一声,转了一个弯,车又开始费力地沿着山坡向上开去。正在这时,布莱迪啼哭了起来,就连伦·琼斯也安静下来,大概是情绪又落入低谷。“后面的景色会好些,凯茨。”他只能说这些,无奈地把头靠在椅背上。布莱迪突然不哭了,钻进黛比怀里吃起奶来。凯茨叹了口气,只好听天由命了。
5分钟过去了,伦一定又想到了什么,因为他又兴奋起来,“嗨!凯茨,快来看,是不是好多了?”他们正经过一个全白色的村庄,除了一些奇形怪状的房子窗户是棕色的之外,其余的窗户一律都是绿色的。墙面点缀着鲜花和仙人掌,身着深色服装的人们一边轻声交谈一边“踢踢嗒嗒”地走着。一位老人牵着一头垂头丧气的毛驴站在路上。
“如果你喜欢这种东西的话,那么这地方算美的了。”琼斯在一旁说道,“TAO和提纳霍很沉闷,LANSANTA村还要更加死气沉沉。全是有绿窗户的白房子,有个别人也别出心裁地用棕色或蓝色,但墙总是白色。”
“难道他们不觉得枯燥乏味吗?”
“你会习惯的,因为一些艺术设计师曾发誓要保存该岛的特点。弄辆自行车出来转转,这宁静的小岛,岛上的居民还确实有些有意思的事。”
“这里如此干燥,生活一定很艰难,这些人……”凯茨说道。
“他们很难对付。”伦说。
凯茨情绪低落。她注视着窗外单调的景色,清一色的简陋房屋,想到瓦莱丽,他在干什么?——对了,那里应是11点——他一定坐在办公室里,漂亮的摩天大楼,玻璃和不锈钢建成的,电梯里还有音乐,这反差是不是恰巧代表着他们俩,他们想要的东西竟如此不同。
远处雄伟的山脉逐渐向右移动,路边更加尘土飞扬,一个汽车修理厂,接着是十字路口,一尊灰白色的古怪的现代雕塑。凯茨有点昏昏欲睡,两眼发呆,直盯着司机后脑那深棕色的卷发,思绪早已飘到九霄云外。
什么地方疼了一下,是身上,还是心里?凯茨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过了陶——更多白色,更多绿窗户,黑色的砂石农场,圆型的墙,长长的道路——他们快到提纳霍了。转过最后一个弯处,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汽车沿着下坡前进,只见左边和前边一片大海。放眼望去,远处栋栋楼房散布着,像一道乳白的防护堤。
伦·琼斯探身向前。
“桑塔!”
7
早晨7点左右,凯茨醒了,对她来说,这已经算得上一个大懒觉了。她平躺在床上,慢慢地伸着懒腰,脑子里又回忆昨晚的事。
她拿到钥匙时已经大约5点钟了,等她找到自己的房间,差不多5点30了。像往常一样,她总是得先把行李收拾好,才会去洗澡。凯茨给自己放了满满一浴缸水,那水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棕色。她喝了一杯可口可乐之后,就泡在里面,真是舒服极了。这时她突然想到柯林·琼斯。
她在院子里发现了一家比萨饼店,于是就走了进去,要了一杯酒和蒜味面包。等服务生拿了面包回来,凯茨又点了一份火腿和蘑菇比萨。看看周围的人,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吃饭,似乎有些凄凉。凯茨觉得他们那些人都拥有一些她所没有的东西。
她第一个注意的就是男人——以职业的眼光,而不是以女性的眼光——那些举止轻巧灵活,肩膀肌肉发达的男人,他们眼中充满坚毅和信心,就连手也是干练有力。
然后是女人,因为是女人嘛,所以即使是那些苗条的,与男人相比,看上去也算胖了。她们的目光称不上热烈激情,但却坚定、直率,正如男人们的自信一样。这就是长跑运动员。凯茨想,不知游泳运动员会是什么样子。
她吃完了比萨,与其说是吃,不如说是就着半杯酒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喝完一瓶,凯茨甚至想再来一瓶,但她终于没这么做,只要了半瓶。不该在这里喝醉,她很清楚这点,“借酒浇愁愁更愁”,凯茨心情越喝越糟,到底为了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是因为瓦莱丽吗?是因为要离开工作五个星期,担心汤姆,担心莫伊拉吗?还是因为身体欠佳,28年来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力不从心?她不知道。不过当她看到远处桌子旁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她留下饭钱就赶紧起身溜走。否则她知道她们一定会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大惊小怪地招呼她并过于热情地给她让位子。
她的房间里几乎没什么家具:简洁的红色瓷砖,白墙,一面镜子,一张兰萨洛特铁人赛的海报。凯茨脱掉衣服,钻进被窝,崭新的床单一尘不染,她已经醉醺醺,觉得精疲力尽,身上的疼痛使她浑身麻木。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失眠了。
早晨7点钟,凯茨一跃而起,穿上淡紫色的短裤,运动衫,耐克短袜和白色爱世克斯跑鞋,金黄色的头发在脑后梳成高高的马尾辫,这样跑起来辫子就会一甩一甩。没想到早晨这么凉,凯茨刚一出门又闪身回来抓起一件上衣,也是爱世克斯牌的,一件浅蓝色的带网里的茄克。
凯茨想起许多人,那些医生们,瓦莱丽,一个叫阿弗卡多的男人和一个叫博克斯的。她想着自己对汤姆·麦金尼斯的感情,还想到了她爸爸。太阳已经升起来,望着远处的大海,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凯茨边走边想。还有薇娥尼卡·戈达德,她自己竟然会无视薇娥尼卡的威胁,冒着生命危险奋不顾身地去救诺曼·布莱克赛。她明白了,她根本无视威胁,她是迎着威胁而上的。
然后她又想起专家所说的话,她不应该跑步,更不应该再去参加赛跑。走进阳光里,凯茨感觉到身上逐渐热了起来,就脱去了茄克衫,死是什么?她问自己,不管怎样她知道什么是活着,而且她会格外珍惜。正如有个人曾经对她说的那样,“无论什么……”
她的姿势一点也不优美,没有一个地方让她觉得优美,但当她稍稍加快速度,跑出大门向右转,再放开动作,加快速度时,她觉得自己像凯茨了,找回昔日的感觉了。
她跑过网球场,体育馆,接着她跑过一片废地,然后沿着小山下坡向海边跑去。右边就是桑塔泻湖,左边是岩石和一块一块的沙地。海面上冷风阵阵,这增加了她7分钟跑一英里的难度。岩石堆中分散着三四个小帐篷,拉链式的门被海风吹得哗哗直响。所有的帐篷旁边都有自行车。
路面特别黑,而且高低不平,比柏油碎石路还硬。尽管凯茨穿的跑鞋能起到缓冲的作用,可她还是感到小腿,膝盖和大腿一点点疼起来。
到了岔路口,凯茨向右转,前面依旧是那样一条路,长长地一直延伸到海边,然后再转回到环绕着泻湖的那条路。她掉头朝体育中心跑去,又经过一个小帐篷,在风中缩成一团。现在已经不是逆风而是顺风了。凯茨振奋精神,以6分钟1英里的速度跑完最后1公里。没有人看见她,可她完全陶醉了,沾沾自喜,露出满意的笑容。
凯茨用17分钟跑了4公里,出了一身汗,算是完成了晨跑。这时训练中心才开始从睡梦中醒来,有了一丝生气。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向休闲地。她从墙上望过去,大多数人都穿着莱克拉运动装,也有一些穿的是跑步短裤。在白边的映衬下,池水的蓝色有些刺眼。人们悠闲地坐在池周围浅棕色的地带。池中间的湖心岛上种着许多沙漠植物,开着各色的花,粉红,大红,紫色,更多的是浅蓝色。
她正在琢磨发生了什么事,这时黛比·琼斯从她身边信步走过,问她是否正要去早锻炼,凯茨没说什么,只是随口答应,“当然。”
下午,凯茨趴着,丹麦姑娘——理疗师艾娜·贾森那细长灵巧的手指在她背部试探着,“你的背紧绷绷的,就好像肌肉在互相打架一样。你做了什么运动?”
“没什么。”凯茨说,“今天早晨我绕着泻湖跑步,参加了8点钟的训练,打了一会儿羽毛球。午饭后是径赛运动,做了6组200米跑。”
艾娜俯身正好与她目光相对,凯茨甜甜地露齿一笑。
“我可以从你的背部看出来,你应该停止运动。”
凯茨嘟哝着,“你说什么?”
艾娜笑了,“我说你应该停止,尽管时间不会太久,我能治好你。我想这是你的脖子和骨盆的问题。”
“不会太久是多久?”凯茨问。
“仅仅4天,也许3天就够了。”艾娜说,“来,我做给你看,别动。”然后,艾娜开始用她那具有魔力的双手为凯茨治疗,凯茨非常喜欢这样。艾娜确实给她解释了哪些肌肉处于痉挛状态,哪些神经受到压迫,她的脊椎可能在哪儿挫伤,可是凯茨对这些却毫不在乎,她只知道随着艾娜的按摩治疗,她背部那些纵横交错的肌肉开始舒展开来。那种新的疼痛——艾娜的手指出奇地有力——给人带来一种痛快的舒服感。
“上帝,艾娜,不管你到底在干什么,别停,千万别停。嗳,对了!啊呀,太好了,那儿,对,就是那儿疼!”
“只是这儿吗?”艾娜又用力压了一下。
“对对对!我想我一定已经死过一回了,升了天堂。”
“你受过重伤?”
“不,没什么。”
“以前,是不是什么糟糕的事?也许你跌倒过。”
我跌倒过!
“是的。”
“还有,你的背部受过伤?”
“没错,是的。”
“好了!”艾娜轻轻地拍打着凯茨,“现在穿上衣服,我来告诉你该作些什么,多长时间来我这儿一趟,你要做些锻炼,多做伸展运动,还有充足的休息。”
“我是不是不能做爱,也不能跳摇滚了?”
“不能跳舞,做爱时也只能躺着不动。”
凯茨坐起来,艾娜绷着脸。
“艾娜?”
她突然露出诱人的笑容,“我开个玩笑,凯茨。”然后下嘴唇稍稍一撇,严肃起来,“你的背部有问题,事实上你确实不该再跑步了,直到我们把你治疗好为止。你不能跳摇滚了。”
“不能跳了?”
“他们在这里也教摇滚,很有意思。”
那天晚上,凯茨约艾娜在绿吧喝酒。凯茨在这里早已声名远扬,所以一帮绿之队成员和理疗师一起来到酒吧,想会会这位“挽救了布赖顿的姑娘”。每个人都是白肤金发,蓝蓝的眼睛,个个精干而健康。姑娘们都很漂亮,而小伙子们则更潇洒,像施瓦辛格,他们都是那种尽情享受生活的人。
8
又是充实的一天,凯茨7点50醒来,一个人躺在床上,似乎还沉浸在昨晚那热烈的气氛中。想想那聚会,也许只是一次巧合。早晨训练时,黛比·琼斯几乎没认出她来。凯茨只是轻轻一跳,她就在一旁不无挖苦说什么前国际水平。
“这是医生的命令!”凯茨挥动着胳膊说道。
那天早晨,凯茨上了一节伸展课。做了背部训练,还慢慢游了相当长一段距离。从游泳池里出来,她告诉自己,明天一定要吃块三明治,水中50米真是太漫长了。她和理疗师预约在4点钟,可她已经等不及了。
凯茨每天下午都要支付一笔钱来折磨自己1小时左右——相当大的一个数目。可即使这钱是从皇家保险公司的布赖顿分公司转过来的,她也不在乎。
“拇指姑娘”艾娜·贾森是个优秀的理疗师,就算付20倍的价钱也值得。凯茨假期的第二天、第三天以及闷热的第四天都去她那儿。经过艾娜的综合治疗,她那年久失修的的机器不仅仅得到了修理,而且变得协调、灵活。凯茨现在已经活动自如了。
那天晚上,她们在桑塔村的一个饭店里,面对面坐着吃饭。艾娜说实际上凯茨不是必须每天来,但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隔一天来一次,这样她们就可以密切关怀她的病情,并保证最后治好她的伤。
“是关注。”凯茨说。
“你说什么?”
“我们一般说‘随时留意’或‘密切关注’。”凯茨纠正艾娜。
艾娜轻声说,“密切关注你的病情……”
“对。”
她笑了,“谢谢你,凯茨。”
“别开玩笑了!”凯茨说,“该说谢谢的是我,我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我想你是不是有天晚上和那些小伙子们把我灌醉,然后把别人的背移到我身上。”
“我真高兴你觉得好多了。”
“当然好多了!下次10公里赛什么时候举行,我一定参加。”
“你得答应我,凯茨,慢慢来,别太心急。”
凯茨耸了耸肩,“好的,我一定听话。”然后她情绪高涨,“嗨!艾,也许我能一天来一次。要是我背上的伤能治好,那屁股、小腿都没问题了。你可以给我做运动按摩来帮助我放松肌肉,恢复健康。”
“你愿意每天花这笔钱?”
“你知道,艾,人只要一有钱,有名气,就会冲动,什么都想……”
“这没问题,凯茨。”
“我们说定了。”
“我很愿意帮你,我还要抽一个下午去看你跑步,看你是否做什么对你背部有伤害的事。”
“我能付你钱吗?”
“别傻了。”
“可是理疗和按摩得付钱吧!”
“那些当然得付钱了。”
艾娜咧嘴笑了。凯茨把手交叉着放在鱼盘子上。
“喔,艾娜,”她说,“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这顿饭就由你来请客了。还有,今晚回去后,咱们不是要10点钟和一些绿之队成员在‘运动后’咖啡馆见面吗?到时候,你再请我喝一杯。”
“嗨,慢着点,朋友!”
艾娜又笑了,“凯茨,开个玩笑,别紧张!”
到第二个星期,凯茨已经可以每天做些径赛运动了。早晨以29秒的速度练练200米跑,下午跑上三四趟400米,成绩基本上是一分多。有许多人在做径赛练习,多数是英国人。每隔一天,法国4×100接力队那4个身材魁梧、性感的家伙就会在一起,练习弯道跑和交接棒。他们穿的是红、白、蓝相间的莱克拉运动服。虽然那些德国人总是散布谣言说要下雨,但依旧每天是阳光明媚,凉风习习,气温总是保持在七十多度。每天下午,不管是否有必要,凯茨总是要去做背部理疗和按摩。毕竟她也算是死过一回,也上过天堂。
渐渐地,凯茨也认识了其他做理疗的常客,来自伯明翰的一位敦实的计算机程序设计师,他膝部受伤,艾娜帮他做“手部”训练。詹金尼斯,一个有厌食症的泰思赛德姑娘。矮胖的比利时自行车运动员,橄榄色的皮肤,戴着圆圆的眼镜,对于他的“女神”艾娜总是显示出近乎痴迷的热情。另外还有一位笨手笨脚的木偶一样的德国人肯尼斯。他由于背跃式跳高训练过度而背部受伤。凯茨预约时间是4点,比利时人4点30,肯尼斯5点。凯茨发现那个比利时人有点古怪,艾娜也有同感。艾娜是个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书迷,所以她把那比利时人叫做黑丘尔,那是书中另一个滑稽的比利时人的名字。
对于那些比较一本正经的跑步运动员,凯茨知道的也不少。伦·琼斯不仅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短跑运动员,而且还曾担任过托顿10公里赛的赛跑指导。至于其他参加过托顿赛的人她都是通过比赛和偶尔举行的赛后狂欢舞会认出来的。有一个叫凯文·金的是从沃辛来的,他半英里赛跑的成绩还不到2分钟。另一个叫马修·布莱克,人们都叫他马修,据说是个专讨女人欢心的人。他彻底地打破了10公里31分的纪录。
虽说马修专爱混在女人堆里,可他却从未向凯茨献过殷勤,不过凯茨却曾经注意过他那梅尔·吉布森般的健美体型,尤其是他在换运动短裤的时候。还有一次是在奥林匹克池,就连他的臀部上也是结实的肌肉。但凯茨特别注意到的是他褐色的皮肤,全身上下都是褐色。他一定在哪里进行过裸体日光浴。
到第二周周末的时候,凯茨已经把这里摸得相当熟了。这儿走走,那儿看看,今天干这个,明天干那个,她去逛过特吉斯市场——“嗨,你这家伙,价钱太贵了!”——这句话是从一个黑黑瘦瘦的摩洛哥人那儿学来的,他看上去是个优秀的1英里赛跑运动员。凯茨在那个市场高价买了一个雕刻的长颈鹿,估计实价也就只有四分之一。
最后她还在哈利亚骑过毛驴,去欣赏过火焰山的景色。可是当有几个人拉她去法玛拉那光秃秃的河滩裸体慢跑时,凯茨吓得没敢跟着去。自从她那次负重徒步环绕欧洲旅行后,她还是第一次找到了一种真真正正的放松方法。她现在平静,从容,她感觉这样好极了。
后来,星期二,出事了。早晨训练结束后,人们发现凯文·金的尸体,脸朝下漂在休闲池的水面上。他身上穿着衣服,否则的话就无法认出来了。最初的猜测是他酒醉后游泳溺水而死。然后,星期三,又发现马修·布莱克死在杂货店附近的人行道上,脸朝下。他身上一丝不挂,深褐色的皮肤暴露无遗。和凯文一样,他也死得莫明其妙。
发现凯文·金的尸体时,凯茨正好不在现场。当时她正与一个德国姑娘进行每周一次的半程马拉松赛跑。泥泞的跑道蜿蜒而上,然后再回转一直通向苏奥,凯茨紧紧跟在那德国人之后,稳定地控制着自己的步伐,使成绩大约能保持在大约在一个半小时左右。等她们俩跑到一半路程时,凯文的尸体已从水里被捞起来,确定死亡之后,就迅速地用担架抬走了。一群穿着尼龙运动衣的人们在周围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太震惊了。”艾娜那天下午说,“我认识凯文。我多次给他治疗过跟踺伤。他是个不错的人。我们还在泳池酒吧喝过啤酒。”
凯茨觉得背部僵硬,小腿酸痛,大腿也火烧一样的疼。那德国人沿着山坡冲下去,以为可以把凯茨甩在后面。到中途掉头时,她猛地加速到回英里6分钟,而且一路保持。最后凯茨不得不拿出1分23秒的速度才在终点处超过她。
“这种做法也很傻,凯茨,你答应过不去赛跑。”
“我没有赛跑,”凯茨说,“我个人最好成绩是1分16秒。”
“你的个人最好成绩不是在这儿跑出来的,”艾娜说,“不在去往苏奥的路上跑出来的。”
“这里山路太多,是吧?”凯茨说。
艾娜态度很坚决,“凯茨,你有时真的很傻。”
有关凯文·金的详细情况,凯茨最后还都是从她的理疗师那儿听说的。当然,有些是第一手资料,而大部分情况她是从别处道听途说得到的。那天晚上,他几乎一直在喝酒和可口可乐,喝得烂醉如泥。迪斯科舞厅开门后他一直泡在里面,先是享受饮料减价供应,接着就一直跳舞。他身上带着无线心脏脉搏监控器,一边跳一边还不时地看这舞蹈相当于多少运动量。
“我认识马修,就是那个冷冰冰的人,是凯文的朋友,是他告诉的我这些,他说凯文说过跳舞是很好的锻炼,相当于大运动量的跑步。音乐缓慢时他的脉搏是60,激烈的时候可以达到130或者135,马修说有一天晚上凯文跳得非常过瘾,脉搏达到过1分钟140下。”
“你认识马修?”
“不太熟悉。我给他治疗过,他有脸部滑囊炎。”
“你给每个人都治疗吗?”
“转过去,趴着!不,马修是乌特的病人,凯文也是,不过有时候如果我们忙不过来或生病什么的,就替对方工作。”
凯茨趴在凳子上说:“那后来怎么了?他们知道吗?”
“凯文那天很高兴。我是听别人说的,他想玩一个通宵,可是他的朋友们都累了,就陆陆续续回去睡觉了。可凯文依然兴奋异常。他跟所有人跳舞。和我跳了几次,和乌特跳得还要稍微多些。在将近1点钟时,我们看时间太晚了,就口房睡觉了。”
“舞厅2点关门吗?”
“对,2点钟,舞厅就要关门了。偶尔会有些小伙子跳进休闲池里玩。不过这很危险,因为水还很冷。”
艾娜在凯茨小腿上摸到一个要害部位,凯茨疼得叫了起来。
“后来迪斯科舞厅关门之后,凯文就去泻湖散步。酒吧老板克劳斯听到了声音。还有警卫卡洛斯和豪斯也看到他独自朝哪儿走去。这也没什么不对的奇怪的。他大概是想出去走走醒醒酒的。”
“啊,”凯茨说,“对!就是那儿,就是那儿。”
那天天气晴朗,可却让人觉得有些古怪。很自然,沃辛的那帮人都乖乖的了。人们聚在一起说长道短,散布着各种小道消息。泳池酒吧里的露天看台上,以及奥林匹克池边,到处都是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凯文·金还是个单身汉,而且性格相当孤僻,唯一的朋友就是马修·布莱克,可据说他已离开去参加一次长距离的越野跑了。不知是什么时候,凯茨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恶毒地说:“算什么朋友。”她立刻判断出说此话者一定不是长跑运动员。凯茨知道像马修这种运动员此时最有可能做的事就是一个人跑得远远地,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陪伴左右,再不需要任何人,一直跑到那遥远孤寂的地方捶胸顿足、独自神伤。3年前,凯茨也是离开爷爷的葬礼,跑了15英里去了她祖母的农场,当时也有人在背后说这说那,议论纷纷,可奶奶懂得她的心。当凯茨汗流泱背地到达农场时,奶奶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地安慰着:“现在好多了,是吗?凯茜?”
9
那天晚上广场平时的娱乐活动取消了,运动后咖啡馆里的笑声似乎也收敛了许多,就连人们的调情也看似勉强。乌特·菲尔德和艾娜坐在那儿窃窃私语着,凯茨独坐一旁,呷着葡萄酒,看着周围的人们,陷入沉思。
她看到琼斯夫妇慢慢地推着婴儿车,哄着孩子们入睡。滑稽的比利时人爱德华,有厌食症的纽卡斯尔姑娘凯伦,还有那四个法国黑人小伙子,大家都木然地走来走去。
有几个人走过来,低语几句,然后拍拍乌特的肩,点点头走开了。还有一些人稍稍停一会儿,擦着柳条椅的边倾身坐下来,他们并不打算多呆,只是跟大家讨论几句。
到夜深时,他们三人都已酩酊大醉,挽着胳膊躺在乌特房间的地板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嘴里不停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乌特抬起头,终于哭了起来,脸上流下绿色和黑色的泪痕。
“喔,可是凯茨,他是个年轻人。他们为什么这么傻?”
“他们这些家伙就是这么蠢。”凯茨说,她擦去乌特的泪痕。
“无法解释,事情就是这样。”
凯茨和艾娜把她放到床上,然后头靠乌特的床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白墙。她们中间有一杯咖啡可谁也没心思坐起来喝。凯茨在想柯林·琼斯,于是努力体会溺水时的感觉。曾有一次在布赖顿海边,她差点就淹死了,幸亏被人救了出来。凯茨闭上眼睛,试图回忆起事情发生的时间,可是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海浪的那一记拍打,记忆犹新。
“意外事故。”艾娜黯然说道。
“什么?”凯茨问。
“总是这样。这种地方经常发生意外。每周都有一千多个运动员来这里。骑车登山,爬火山,做各种运动。经常发生事故。旅游者很少在岛上的其他地方看到人们骑自行车。这里之所以事故多就是因为人们精力太旺盛了。
“这样才会有你们的理疗工作。”凯茨说。
艾娜盯着她的咖啡。“有理疗的活儿,那很好。可如果人死了就不好了……那太蠢了。”
“嗨,”凯茨说,她搂着艾娜靠在自己肩膀上,“生活会依然继续下去,朋友。努力工作,尽情欢乐,虽然早逝却也死得壮美。”
“你这样认为吗,凯茨?”
“有些人是这样?”
“你觉得凯文是这样的吗?”
凯茨撒了个谎,“是的,我觉得凯文就是这样。”
艾娜的眼睛渐渐闭上了。她快睡着了。
“可怜的乌特,”她嘟哝着,“伤心的乌特。”
星期三早晨凯茨醒来时觉得浑身酸疼,还一阵阵发冷。她和艾娜横七竖八地睡在地板上。凯茨发现不知是谁给她俩盖了一条灰色的毛毯,还给她们垫了枕头。她正觉纳闷,这时听到厨房传出乌特的声音,她烧的水开了。
“昨晚我没睡多久。是我起来给你们盖的毛毯。”艾娜好像醒了,哼了一声。“我的朋友跟我差不多,也很伤心。所以我想还是让你们好好睡一觉吧。”
凯茨掀开毛毯,把压在艾娜身下的胳膊抽出来。浑身针扎似的疼。艾娜又哼了一声。凯茨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在煮咖啡?”
“当然。你想喝吗?”
凯茨走进洗手间。洗脸时,她照了照镜子,但立刻又后悔这么做了。镜子中她显得很憔悴,那双有些像艾娜的绿眼睛,此刻也是那么呆滞、无神。她脑子里很快闪现出那两个姑娘。艾娜比凯茨还要高,纤细的身材,穿上黑裙子显得格外优雅。乌特则迎然不同。她身体棒极了,看上去更结实,骨架子很大。别看她现在是那么富有活力,精神饱满,但从内心来讲,她是个贤妻良母型的人,此刻,那个乌特在耐心地等着她呢,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边喝咖啡,凯茨边帮助乌特客观地分析这次事故。艾娜和乌特经常举办各种受伤学习班,还有许多诸如背部力量课、按摩课、反射疗法课等课程。除此以外,每天还要应付许多人鸡毛蒜皮的小问题。当然,有的病人需要额外的帮助,也得由她们来给这些人做些实际的恢复训练,到桑塔的运动员中,与她们直接接触的恐怕就有四分之一,也许还会达到半数。再加上她们俩有时还会彼此帮助照顾一下对方的病人,另外还有在院里、酒吧、迪斯科舞厅里遇到的——这样大部分人她们一定都认识,不管是仅仅知道名字,见过几面,还是只有点头之交。
“就像你会认识在10公里赛或在广场的智力竞赛中获胜的那些人一样。你认识多数来这儿的人。”
“可是我的病人中,”乌特说,“现在有三个都死了。我真倒霉,好像我会念咒语,谁让我来当理疗师谁就会死。”
“3个?”
“一个是琼斯先生,是去年死在海里的。第二个就是现在这个,我的朋友凯文。还有一个是汉斯,从斯图加特来,也是去年死的。”
“谁是汉斯?”
“谁也不是,汉斯是德国自行车队的队员,相当优秀,他的脊柱和膝盖受了点伤。”
“他出事了?”
“自行车手都出过事、汉斯从高处摔下来,不过不在这里。他住在岛的北边,从那儿可以看到格拉修莎。”
艾娜坐了起来,“乌特,你不会又是在说汉斯吧。汉斯住得离这儿有30多公里,那不是你的错。”
“这个我知道。可汉斯摔下来的时候,正是我不走运的时候。”
“在哪儿掉的?”凯茨问。
艾娜解释说,“在米拉玛德里奥有一处美丽的风景点,位置很高。悬崖上盖了一个饭店,从哪里可以俯视格拉修莎岛全景。”
“汉斯就是从这儿掉下去的?”
“是的。他从桑塔朝着岛的北边骑去。就他一个人,不过这也不算奇怪。他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喝了杯咖啡。晚上人们发现了他的自行车。第二天又在悬崖底找到了他的尸体。”
“有人看见他摔下去吗?”
“不知道。这里天天人来人往。警察贴了布告,并且还在机场调查了两天,问有没有看见他摔下去,可一无所获。”
“这地方很繁忙?”
“向来如此。”艾娜说,“可是那天有雾,雾天在这里很少见,景色一点也不美,所以去那里观赏景色的人不太多。而且就算你站在阳台上也看不到所有的人。”
“那最后的结论是什么?”凯茨问,“没人怀疑他的死吗?”
“你是说汉斯吗?你是不是问他是怎么摔下去的?会不会是自己跳下去的?”
“他是吗?”
乌特突然插了一句,“汉斯和我一起喝过酒。他很消极……”
“是消沉。”
“他情绪低落,极为沮丧。我们谈了很多。他相爱多年的女友离开了他。也许他是自杀,这很有可能。”
“你认为事情的真相是这样吗?汉斯是自杀的?”
“我想可能是。”
艾娜站起来,“可是乌特,你帮助过汉斯,他是我们的朋友。如果汉斯是自杀,那也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乌特厉声说道,“每次我告诉自己这纯属巧合,可是过后,我都会觉得不好受。因为两个我认识的人都死了,而现在又出现了第三个!”
凯茨想起了“突出经验和关联性”。
“想一想,乌特。想想你曾遇到过、治疗过的成千上万的人,他们都没事。也许桑塔最近是祸不单行,接连倒霉。可是还有一些人,他们也认识你的那些朋友。有这种感觉是很自然的,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三个人的死是你的错。”
“我知道,我脑子里很清楚这一点,可我心里难过。”
“啊,那确实不一样的。”凯茨说,突然她意识到她自己也认识其中的两个死者。
乌特点点头,“你说得对,凯茨,谢谢你。”她努力笑了笑,“现在我要去好好的泡个热水澡。8点1刻我得去绕泻湖跑5公里,然后11点钟上背部力量课。”
凯茨转过来问艾娜,“再来杯咖啡吗?”
乌特洗澡去了,凯茨和艾娜压低声音交谈着。凯茨回忆她学心理学时读过一篇文章,里面讲到人们对生活的直觉为什么往往是错误的。
“你研究过你的星相吗,艾娜?”
“偶尔。”
“是不是经常与实际相符?”
“是的,经常。”
“错的时候多吗?”
“我……我好像记不得什么时候错过。”
“那是因为,”凯茨说,“只有当星相与实际情况相符时,我们才觉得它们相互有联系,对于不相符的情况,我们往往会忽略掉,因为它们不重要。
“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许多乌特在工作中遇到过、而又平安无事的人,她从未觉得内疚,或是特别在乎或相信某人。这是因为如果没什么事发生的话,这些信息也就无关紧要,微不足道。她之所以特别注意那些不好的事,是因为那是新闻。从情感角度来讲,就觉得似乎她认识的人一半都快死了。而事实上也许只有五千分之一。纯属意外。”
10
“你又成功了。”凯茨在奥林匹克池里来来回回地游着,觉得身上凉爽了许多,“学究小姐又成功了!”她自言自语道。刚刚帮乌特·菲尔德走出思想误区,又平息了艾娜不安的思绪,同时还解决了案子,了不起的英雄!
炙热的阳光照在那青绿色的水面上,反射出道道金光,凯茨每次游到两头都要稍事休息,因为她的肩膀很疼。那火辣辣的太阳把她脖子里围的毛巾都晒得发烫了。现在她已不需要在游完50米后吃一块三明治才能继续下一个50米了。可尽管如此,那还是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有一件事她感到很遗憾:她竟然用了28年时间才发现这个“天堂”,早知道这里,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的时候,她就会到这里来了,而不是在议会山那齐膝的烂泥里跑步了。凯茨暗想,如果她主动提出的话,不知他们是否会同意她加入西班牙国籍。她很快就能学会西班牙语——按她现在的学习方法,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很流利了。
此刻,凯茨感觉身体很舒服,对自己充满信心。她一蹬脚离开池边,任自己漂在水面上。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懒洋洋地挥动着胳膊,我很幸福,不是吗?她突然想起了瓦莱丽,她好久没想起他了。这时,一丝阴影爬上来,见鬼!她到底幸福不幸福?
她一翻身趴在水面上,凯茨睁大眼睛盯着池水那古怪的蓝色。她幸福吗?
她仍旧趴着,“什么叫幸福!”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质问着凯茨,她吸了口气沉入池底,吐着泡泡。
她现在只知道自己不想甩手腕,也不想在水中呼吸。她幸福吗?凯茨浮出水面向池边游去。有一丝寒意,但她并不感到不舒服,最后她得出结论,幸福和悲伤,只有你去考虑时才会觉得重要。
凯茨站在池边,用毛巾擦干全身。丝丝凉风吹在身上,还真让人觉得有点冷。这时,有人从她头顶的墙边跑去。看样子挺紧张,好像出了什么事。凯茨这下更觉得冷了。接着,传来一声尖叫,更多的人跑过去。她迅速穿上浴衣,一把抓起拖鞋,朝着混乱的方向跑去。
围观的人还不算多。那声尖叫是乌特·菲尔德发出的,当时,她正从超市旁边抄近路准备去足球场上背部训练课。此刻,一个男人紧紧抓住她的双臂以免她不停地发抖。乌特脸色煞白,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地上躺着个人,一丝不挂。
凯茨赶到现场时,有些人也战战兢兢上前来想看个究竟。惊恐地四处张望,就像母牛紧张地走向一个陌生人。凯茨此刻的表现全然是个警察,身穿制服,果断坚定地控制局势,平定着现场的骚乱,招呼着围观人群给伤者让开一些空间。事后她才想起当时她连鞋都没穿,所谓的“制服”也只是毛巾浴衣。而伤者根本已经死亡,头部变形,灰红色的脑浆之类的东西从一侧慢慢流出来。
凯茨一眼就认出那臀部,那种特有的棕色皮肤,接着就是那体型,最后是头发。她没有,也不敢搬动或是看看马修·布莱克的脸。
乌特·菲尔德在一旁哭叫着,直说胡话。凯茨用余光看到桑塔办公室里有人走了出来。
“医生!医生!”凯茨喊着,“快点,马上叫医生!”然后她对扶着乌特的人说:“看在上帝份上,把她带出去。”
有人把乌特扶走了。这时凯茨看到几个人正从办公室台阶上走下来,身后跟着穿着保安制服的人,也正呼哧呼哧地走来。凯茨估计他们20秒后才能到,于是转向马修,有人提高嗓门高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有没有人看见出什么事了?”
她俯身贴近马修满是鲜血的嘴,可以听见微弱的一声呻吟“哦”。凯茨不知道这声音是疼痛,还是临终前呻吟。她试着摸摸看是否还有脉搏。这时,有人走上前来想帮忙。“别碰他!”凯茨厉声喝道,那只手倏地缩了回去。“是艾娜,医生来了。”有人说道。
凯茨似乎摸到了微弱的脉搏,可转瞬就不见了。她的手沾上了血。那些官员总算到了,还有克里斯蒂安·格林。马修此时既不呼吸,也没有刚才那种疼痛的呻吟。突然,凯茨听见周围响起西班牙语,接着丹麦语,然后是克里斯蒂安和艾娜的声音——是英语,接着又是西班牙语。凯茨大喊:“艾娜,我们得腾出地方,把他翻过来。”她听到艾娜用西班牙语迅速坚决地说着什么,然后就是克里斯蒂安先用西班牙语,再用英语命令道:“请靠后!请靠后!”
“我们不应该把他翻过来!”艾娜说着,不顾满地鲜血和脑浆,还有断木头,跪了下来。“他已经停止呼吸了。”凯茨气愤地说,“我们别无选择。我们给他作心脏按摩,人工呼吸,必须把他翻过来。现在就翻。”
“好吧!”艾娜只好这么回答。然后她对克里斯蒂安说了几句,立刻有两个人站到了马修的两边,其中有一个她还认识。
“动作尽量放松些,”凯茨叮嘱着,她抬头看了看围观的人,“来个人抬他的头!”有人走过来,她对那人说:“我们搬动他身体的时候,你同时把他的头抬起来。”那人已经吓得有点不知所措,不过还是点点头,凯茨盯着他的眼睛,“明白了吗?尽量不要弄伤他的脊柱。”那人又点了点头。
凯茨转身对其余人说:“动作一定要轻,尽量轻。我一下命令,咱们就把我这边先慢慢提起来,把布莱克先生翻过去。这位先生会努力使头和脊柱保持一条直线。”
她看了看那个人,看样子他并非十分胸有成竹。
这时艾娜又开口了,“要我来抬马修的头吗?”
凯茨点点头。布莱克身上每个部分都有人负责了。艾娜和那个人调整了个位置,然后,大家都准备好了,一切就绪,她等了3秒钟。
“现在开始!”她说,“慢点!慢点!”
他们把马修·布莱克翻过来,终于看到他的脸。凯茨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钟,她真不知道马修是否愿意人们这么做。
但凯茨必须作一番尝试。“艾娜,你按摩心脏,我来做人工呼吸。”
说着,她趴下身子面对着这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先掰开满是鲜血的嘴,用手指把里面的血和黏液抠出来,然后小心谨慎地把他的头歪向一侧,把嘴放在他嘴上朝里吹气。这是“生命之吻”。但愿这吻可以分担他的死亡,带来生命的希望,至少她作了努力。
然后艾娜用力地压他的胸部,尽管那胸部已经异常地松软。接着凯茨再做一次人工呼吸,然后又轮到艾娜。凯茨,艾娜,凯茨,又是艾娜。凯茨不顾一切地努力着,全然不顾自己嘴上沾满了鲜血。突然,“噗”地一声,一个血泡冒了出来,传出微弱的呻吟。有人跑过来,氧气,面罩。终于,马修·布莱克又活了过来。
克里斯蒂安·格林说,“军用直升飞机马上就到了。”这时凯茨才向后仰,松了口气。再看看艾娜,才发现两人都已精疲力竭,浑身沾满了血,喜悦与惊恐交织着,艾娜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事情过后,凯茨以为自己会病倒。可事实上却没什么事,而满以为自己没事的艾娜,却突然病倒了。
直升机降落在跑道上,周围看热闹的那些足球选手,散步的人,跑步的人,还有那些自行车手们都纷纷散开。两名身着灰绿军服的训练有素的飞行员把马修·布莱克身体裹起来,然后就带走了。飞机升到空中,头部点了两下,似乎在向人们告别,接着就朝远处的小山飞去。凯茨在洗手,脸已经是洗第二遍了。艾娜虽然早已洗干净,可还是在喷淋头下冲啊,冲啊。接下来的那一个下午和整个晚上凯茨的脑子里整个乱了套。一切又开始在凯茨脑海中重现。那一幕灾难场面,画外音,重复播放的慢镜头,她们的动作都和上午不一样了。马修睁开了眼睛,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好像在说,“别担心,我会没事的。别担心,你干得好极了。”她们互相开着恶毒的玩笑,她们是如此的冷漠,竟然爆发出阵阵罪恶的大笑。接着是由于自己没有受伤而产生的一种快乐感,然后又是一阵巨痛,好像她也受伤了一样。终于一切都平静了,一切都正常了。凯茨真想大睡一觉,治治自己的创伤。可是那恶梦,可怕的彩色的恶梦,很快又像放电影一样重现了,最后还出现了对没死的人进行尸体解剖的画面。
理疗师的门上贴了一个告示,还有几个告示分别通知大家各个学习班以及绿之队的比赛全部取消。
不过早晨的训练和8点的跑步照常进行,只是人人都停止了思想,就像在飞往阿里希夫的包机上一样,喝水——吃饭——看电影——喝水。没人愿意去多想想。最好大家都去做自己该做的事,跑步,打网球,或是骑车。
可是凯茨在思考,艾娜在思考,桑塔的经理在思考,就连从阿里希夫来的检查人员也阴沉着脸在思考,不时地向一旁说话的克里斯蒂安·格林点头。
“有些客人在塔顶上裸体日光浴,这是不允许的。因为塔顶非常危险。可有的人还是能想办法上去。”
凯茨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克里斯蒂安看上去很有头脑,他有灰色的头发,浅蓝色的眼睛清澈透明,简直无可挑剔。凯茨猜想他大约也就50岁上下。
“在每一座塔的楼梯顶端都有一扇门,这扇门平时我们一直锁着,可是40号塔顶的门被人撬开过。”
房间里顿时有人低语,克里斯蒂安马上做出解释,“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不幸的是,我们客人总会用这种办法,好上到房顶上去。每次我们锁被撬开,总是及时修理,可有的人……”
“难道你们不能留一扇门不上锁吗?”凯茨问。
克里斯蒂安笑了,“不能,房顶太危险,人有可能摔下去。”他顿了顿,想了想刚才自己说的话,“我们有责任使客人们不能够轻易地爬上屋顶。可是就像刚才我所说的,有的人……”
“那么我们认为马修·布莱克是摔下来的了?”
“喔,是的,很有可能,他没穿衣服,而且在发现他的地方,我们在上面塔顶的墙上找到了他的毛巾、眼镜、一本书以及其他一些东西。”
“乌特怎么样了?”艾娜问道。
“好多了,”克里斯蒂安说,“昨天给她服用了镇定剂。今天她在桑塔跟朋友们在一起。医生又给她服了些药。她差不多一直在睡觉。”
艾娜点点头,稍稍舒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而你,你们这两位女士,现在我们该关心一下你们了。昨天你们干得真不赖。我们已得到消息,说布莱克先生的脊柱没有受伤。”
凯茨和艾娜互相对视,心里仍然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愧疚。
“他现在情况还很危急,不过他受到的照料是最好的。飞机直接把他带到大加那利岛的帕尔玛斯,并在那里施行了手术。大概有天使护卫着他,当时在帕尔玛斯正好有一位著名的神经外科医师来该院访问,否则的话,就得把他一直送到西班牙大陆……”
“他能否康复?”凯茨问。
“不知道,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能康复到什么程度。”
那个西班牙人用低沉而快速的西班牙语不时地间几个简短的问题,克里斯蒂安对答如流,只是中间偶尔停顿了几次的措辞,口音和节奏对于凯茨来说陌生得一点都听不懂。
不管他说了什么,那检查人员总算看起来还算满意。他又向克里斯蒂安说了几句,然后转向两位女士,“也许我们还能再见面,希望下次有更好的见面理由。”
他与两人握了握手,向克里斯蒂安稍微点头就离开了。门刚刚轻轻关上,克里斯蒂安就重重地坐到椅子上,长叹一口气。
他看着凯茨,“现在我们总算可以谈谈了。弗拉德小姐,很抱歉你来这儿时,我正好在丹麦。”他瞥了艾娜一眼,继续对凯茨说:“不过,凯茨,你的表现就如同你的故事一样令人敬佩。如果我们一直这么不走运的话,也许我们需要你留在这里。”
“我还有3个星期假。”
“是吗?时间可过得真快,你觉得怎样,健康恢复了吗?”
“很好,艾娜是个优秀的理疗师。”
“这我们知道,而且乌特也是,尽管我认为她现在需要放假。她可能会回德国一段时间,这大概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是吗,艾娜?”
他叹了一口气,向前坐了坐,好像昨天已经过去,可以展望未来了,“我想,今天晚上和明天晚上我都要请你们吃饭。我要代表饭店向你们二位表示感谢。”
凯茨看了看艾娜,看样子只好答应了。
“谢谢,”凯茨说,“不过明天晚上吧。那时我们俩心情能好些。”
克里斯蒂安站起来绕过桌子。凯茨和艾娜也跟着站起来。他潇洒地笑了笑,伸出了手,“再次感谢你们二位。别担心,马修会好起来的,我知道。”
握了手之后,他们走了出来。在外间办公室,凯茨说:“他们今天给你放假了?”
“一直到星期一。”艾娜说。
“咱们租个车,”凯茨说,“离开这里,怎么样?”
“我同意。”
凯茨站在门口,她似乎感到了温暖的阳光正在召唤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直腰板。“好了!”她说,“咱们走!”
11
大约十点半时,她们离开了桑塔,是租一辆温文尔雅的雷诺克里奥敞蓬汽车还是铃木四轮驱动车,两人意见难以统一。凯茨倾向于越野车,可艾娜说前两天已经够刺激的了。最后只好掷硬币才决定租克里奥,那是一辆漂亮的绿色小车,门边上醒目地镶嵌着桑塔俱乐部的标记。由艾娜来驾驶。
“那么去哪儿呢,凯茨?”
“随便。”
“朝北还是朝南?”
“朝北。”
两人穿过桑塔村和小山驶向提纳霍,路上已经有一些一本正经的自行车选手在朝山上骑了,深褐色的光溜溜的腿上暴出发达的肌肉块。凯茨想,这些人以每小时15英里的速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骑上山,4小时后再以3倍于刚才的速度冲下山,真不知是我们疯狂还是你们疯狂。到了提纳霍,她们又转弯朝提提亚瓜方向驶去。就在快到桑巴托罗姆的地方,转弯驾向特吉斯,远处依旧是火山,眼前仍然是一片荒凉景象:棕色、红色、黑色;土地,石墙和迟钝的人们。
她们俩悠闲自得,车速只有40英里。任凭风儿把头发吹得高高飘起。凯茨一手搭在车门上,惬意地坐在车里。阳光洒在身上,映红了全身。她瞥了瞥自己的新朋友,艾娜也看了她一眼。然后她把目光移向马路。渐渐地脸上绽放出喜悦的神色,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迷人地露齿一笑。嘴上不由地喊道:“喔!凯茨!快看那个岛。”
“什么?”
“他们说得对,这里确实有些古老而美好的东西。”
凯茨叹了口气,“我猜到了。”
“你不舒服吗?”
“不,”凯茨说,“我在思考。”
艾娜笑了,“喔,亲爱的,这是个问题。英国人总是思考……”
“你说什么?”凯茨突然从沉思中醒来。“艾娜,你这个该死的丹麦人。你对什么事情都一无所知。”
艾娜是从哥本哈根来的。凯茨笨得连那是个岛屿都不知道。丹麦就是地图上突出的那一块,对吗?他们第一次喝咖啡时,艾娜告诉过她,不,凯茨想起的是尤特兰。
“尤特兰?”
“对。一个Y,两个O,然后再加上个LAND。”
“福特兰。”凯茨说。
“尤特兰。”
“可你并不是从那儿来的……”
“那儿离哥本哈根近吗?”凯茨问。
艾娜耸耸肩,“还行。”
周日早晨的特吉斯和平时的特吉斯完全不一样。到那天,市场上人头济济,全是从岛南面来的居民,一心想用两千比塞塔就从那些摩洛哥人或是还操着利物浦口音的瘦骨嶙峋的小贩手里买6件T恤杉,另外还要再敲竹杠弄几件。凯茨犯了个错误,她不该在到这里的第二个星期天早晨就坐公共汽车到这个市场来。当时她不到半小时就发现这儿全是蹩脚货,价格也很难统一。要想买食品摊上的汉堡,还需要数学学位才能和摊主讨价还价。
当时她赶快就逃了出来,找到一间还可以称得上是文明社会的西班牙酒吧。她先喝了杯咖啡,然后就慢慢地抿着一杯酒,消磨时间。桑塔的班车发车时间到了,她才慢腾腾地赶到车站,这时有个家伙对她说:“你是不是没找到那个极好的卖T恤衫的摊位?我找到了,我用2000比塞塔买了9件,太棒了。”
凯茨什么也没说,她从那些挺着啤酒肚的人中挤过去,拿起她的百威啤酒,然后又艰难地从那些人中逆流而上回到她的长途汽车里。她真想敲掉那个洋洋自得的家伙的两颗门牙!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我可以给你一便士。”艾娜说。
“买我的心事?”凯茨说,“不值那么多钱。”
“快说吧。”
“唔,”凯茨说,“我在想游客们每周日都这样‘洗劫’特吉斯。在飞机上我遇到一个人,他大概认为兰萨洛特就是普拉亚布兰卡和特吉斯市场。”
“喔,凯茨,你这个犬儒主义者!这种市场一周只有一次,而且大量外币在此交易。正是从游客身上和这里赚来的钱才维持了这个岛。”
“维持了这个岛的什么?”凯茨突然问道。
离开特吉斯,两人继续向北驶去。她们沿着山路蜿蜒而行,右边就是一落千丈的悬崖,掉下去必死无疑。艾娜紧握着克里奥的塑料方向盘,尽量地使自己不害怕,放松下来。远处几英里的地方是翻腾的大海,中间是一片住宅区,一座座精致整洁的白色房屋前是片片围地,种着棕榈树和仙人掌。
要想在通往哈利亚的这一段路上驾车确实能考验一个人的反映是否灵敏。如果能轻松地上下坡,就是一种胜利。只有两辆车宽的道路每延伸50码就会忽然向右一拐或向右一绕,弄你个措手不及。她们两人一边盯着前方,一边祈祷过这个弯之后不要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否则她们一定会车毁人亡。
而在这期间,会经常有一些穿着莱克拉运动装的桑塔的自行车运动员蓦地一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飞一样地从她们身边滑过,忽地一个急转弯,轮于下面沙石纷飞,他们身上棕色的油闪闪发光,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似乎已失去思想,只是一味地向前飞驶。凯茨她们两人急忙驾车逃到旁边通向城镇的路上,这时其他运动员已经开始上山了,看上去兴高采烈,脸上也自然多了。凯茨摇摇头,“他们是自愿吗?他们并不是非要这么做吧?”
“他们是在追求那种刺激,凯茨,你应该明白。”
“大概只是他们的身体能得到刺激,而不是大脑。没有哪个神智正常的人会去做那种傻事。”
“什么?”
“像那样下山,没人会那样做。你看见他们怎样冲下去的吗?”
艾娜断然摇了摇头,“喔,不!”她说,“简直太吓人了,我根本不敢看,转弯时我会闭上眼睛,这样能好些,对吧?”
“你在开玩笑!”凯茨说。
“他们真是些蠢驴!”艾娜说。
一个急刹车,她们把车停在一个绿白相间的庄园风格的饭店前,砂砾铺筑的停车场上还有一两辆车。不过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停车场另一边拴着几头驴,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可是当她们骑上去之后,这些驴就变得精力充沛,绕着后街转了15分钟。下一站是里奥的米拉多,向右拐再向左转,很快她们就行驶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上。两边的房子都没有台阶,门直接对着马路。
艾娜说:“那么,你喜欢兰萨洛特吗,凯茨?
凯茨鼻子里哼了一声,突然想起了那个男的,曼联的球迷,“喔,我不喜欢,艾娜,这里的饭菜吃不惯,不是吗?电视节目也糟透了。
“可那里的景色唤起了你的灵感,对吗?那种具有魔力的壮丽景色。
“什么,就这些流淌的熔岩?”
“那是大自然在释放它的无穷威力。”
“你是说就像火山爆发一样?”
“不错。”
两人只顾说话,差点错过左边岔路口,艾娜赶紧来个U字形急转弯,“嘎”地一声才掉过头来。鉴于艾娜的驾驶技术,凯茨只好说回程由她来驾驶。毕竟她们之中有一个是受过警方训练的司机。
凯茨还从没有试想过里奥的米拉多会是一番什么景象。不过常听人们说起山是多么高,风景是多么美,所以在她的想像中大致是热带的风光,人们坐在缆车里上山滑雪,山顶处应该有阿尔卑斯山区的饭店。透过玻璃窗是一望无垠,看不到边的空旷,007每次纵身跳入悬崖或与那些恶棍搏斗时总在这种地方。
她看到的只是一个停车场,堆着几块石头,根本无所谓风景。一个小个子西班牙人,穿着件橘黄色的茄克,正忙乱地在停车场里指挥着。
“那所谓的美景呢?”
“耐心点。”艾娜说。
艾娜把她的旅行袋挂在胸前,看上去活像个袋鼠。而凯茨从车里出来时,则把包挎在背后,耷拉在屁股上,更是一副持枪歹徒的模样。两人朝着隐藏于那堆石头后面的入口处走去,掏出兜里的几百个比塞塔买了两张明信片似的门票。凯茨不知正出神地想什么。
“别瞎想了!”艾娜说。
她们穿过一片白色岩石,一切都是圆形的,看起来好像是拍电影的场景,凯茨又想起了007。这是一间弧形的房间,地板磨得十分光滑。远处有一大片玻璃窗。
凯茨望着窗外,即使透过灰色的玻璃看去,景色依旧是美得让人震惊,海水的颜色是那么新奇的一种绿,凯茨简直无法形容。明亮开阔的沙滩,环绕着一个小岛。港口四周星星点点地散布着几间房子,一切都是那么恬静,诱人。
“格拉修莎岛!”艾娜转过头说,“太美了,不是吗?”
“迷人极了。”
“我从没去过那儿,每次打算去时,总有事耽误。”
“我们俩去,”凯茨说,“我回英国之前,咱俩一起去。”
艾娜咧嘴笑了。
两人喝了几杯咖啡,还尝了一块风味独特的蛋糕。那儿有个酒吧,不过凯茨并没突发奇想地想去喝点更厉害的。第二杯咖啡时,她开玩笑地提了一下,不过艾娜却认为喝酒过量不是挺好玩的事。
“我喝酒,举办宴会,还喝醉过。有时我喝酒,只是为了找乐,有时我也不喝,只喝点芬达之类的,可是凯茨你——”
“别说了,”凯茨说,“我都知道。”
“你是否尝试过戒了它?”
“戒了?天啊,绝不!也许我能少喝点,或者一个星期不喝,你瞧,我现在就没喝。”
“这很好。”
“喝酒是一种放松。”
“什么意思?”艾娜问道。
凯茨坐得直直的,“我的意思是放松,作为一名警察,或者说,警察局的一个女人,难免有时会感到疲倦,压力,甚至恐惧。最快捷的解决办法就是下班后跟男同事们喝上几杯,这已成为我的习惯。”她顿了顿,“我并不是十分需要这些。”
“我们永远也不应该需要这些。”艾娜说。
“也许不应该,”凯茨立即应答,“可是去做心理治疗的话,太花时间,跑步消愁又会弄得你一身臭汗,爱情,那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只是做该做的事,不得不做的事。”
艾娜没有吱声,她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砰”地一声,把杯子放在碟子上,然后指了指外面。
两人走到阳台上,左边是一个石头砌成的洗手间,右边是一个屏风和几个投币式望远镜。下面的公寓房是豌豆黄和棕色交错的图案,神奇的绿色大海边有一些人形的水池。
“那是什么?”凯茨问。
“工业化农业。”艾娜说,“生产盐之类的产品,从海水中提取的。”
“哦。”凯茨说。
她们站的地方下面就是悬崖,连缓冲的坡面都没有,往下看什么都看不见。两人在阳台上走着,一块石头突然滚了下去,好像一落千丈,使得这地方更让人觉得恐怖,“我们现在站得有多高?”凯茨扶着粗粗的栏杆问道,她注意到杆子已经生锈了。
艾娜靠在屏风上,“480米。”
凯茨心算了一下,是1500或1600英尺。也许还不必急于去调查那德国人叫什么名字。马修·布莱克从大约30英尺的地方摔下来,就成了那血肉模糊的样子,那1500英尺是什么概念?凯茨不由打了个冷战,好像有人走过她的坟墓。是什么事会使一个人从1500英尺处跳下去?有什么事能让人如此绝望?
“汉斯。”艾娜说,“竟能在如此秀美的地方做那件事。”
“是啊。”凯茨说。
她们在岛的最北端的奥索拉吃的午饭。船一般都是从这里绕过兰萨洛特的头部驶向格拉修莎的,港口上各种小船上下飘浮着,有单桅小帆船和鲜艳的游船。不过渡船却很大,是一艘白色不锈钢的摩托游艇,像百万富翁才会有的那一种。
两人吃的是松软的白色鱼肉,一些油炸食物,旁边的盘子里还有切成薄片的洋葱和西红柿。喝的是岛上自产的一种红葡萄酒,味道一般。
“你认识肯尼斯吗?”艾娜平静地问道,“他是……他主要从事像铁人三项赛这样的一些项目。”
“好像没见过。”
“喔。”艾娜说着,耸了耸肩。她接着说,“肯尼斯告诉过我,格拉修莎岛是兰萨洛特的人们可以求得宁静上的心灵的地方。”
“应该是‘心灵上的宁静’。”
艾娜没理会凯茨纠正她的错误。她抿了一口酒,“肯尼斯说那是这样的一个地方,你会在那里小坐片刻,也许只是看看大海,那儿没有车,他说待在那儿很舒服,人人都该去。
“听起来有点像兰迪岛。”凯茨说,艾娜好奇地抬起头,于是凯茨解释道,“兰迪岛在英国,离德文郡岛不远,上大学时我去过一次。
“像格拉修莎岛吗?
凯茨笑了,她回忆着,“不像格拉修莎.其实它只是一块长3英里宽1英里的大花岗岩,一直延伸到海里几百英尺。那儿的天气变幻莫测。”
“这几的天气总是很好,阳光明媚,微风习习,几乎不下雨。
凯茨拨弄盘里剩下的鱼肉,“只是这岛上时常会有爆炸性的新闻……”
艾娜咧嘴一笑,“这也是个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