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儿岛管理员说对了。菊川时雄果然在第二天就回到了商事办公室。临街的玻璃窗上“菊川商事”几个字依然存在。
便衣监视员立刻将这一情况报告给加能。
这天,天空阴沉沉的。加能警部和舟木正坐在警车里,突然暴雨倾泻而下。
“事情还没结案,菊川就急着要去札幌,作为一个失去妻子的人来说,你不觉有点出格么?”舟木征求上司的意见。
“的确有些不合情理,但这事要综合地看。菊川认为他已经把普雷顿和佐仓当作凶手呈现在我们面前,我们现在肯定会按他事先设计好的程序去乱转,所以,他才会有如此举动。”
加能的话再清楚不过了——菊川有重大嫌疑。
“跑了普雷顿,可再不能漏掉菊川!”
汽车来到大楼前时,雨点已慢慢小了。他们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后,直奔二楼。
然而,“菊川商事”办公室门上一把大锁。
“可能在三楼卧室里吧?”舟木说。
“嗯。”两人说着,一起上了楼。
“啊,警官先生来了,快请进!”菊川在家。“真抱歉,屋里乱糟糟的。”
“没关系。准备搬家吗?”加能说着,眼光飞快地扫了一遍房内。暴雨后的熠熠阳光象箭一样透过窗帘,射进房内,床上杂乱地放着捆好的行李。
“这是我妻子带来的,到底装些什么我也不清楚,净是些乱七八糟的便宜货。”
菊川一边用嘶哑的声音说着,一边笑嘻嘻地把椅子拿到桌子旁。他又问道:“那美国人现在怎么样啦?”
“普雷顿吗?”加能看了一眼舟木,答道:“他已经回国了!”
“什么?回国,那可糟了!他逃到国外去了。”菊川的表情发生稍许的变化,但并不显得焦急。
“我们晚了一步……所以现在再不能掉以轻心了。”加能漫不经心地吐出这句双关语,菊川仿佛未觉察到。
“我听说有一种国际刑事警察机构,能否请他们协助抓获呢?”菊川问。
“我们也这么考虑。”
“您看,今天我忙得不亦乐乎,连茶都没倒。您们找我有什事?”
“我们想了解几个问题。”
“昨天你还在东京吗?”
“是的。因为还有一件债务需要结算。”
“办完没有?”
“哪里。实际上是个误会。亡妻的帐簿上当时没有销帐,其实人家早就还清了。”
“于是……”
“我那儿也没去就返回了。不过,在川崎呆了一个晚上。”
“什么地方?”
“您是问我借宿的地方?这为什么?”对于两位警察的来访,菊川突然意识到什么。
“没其他意思,随便问问。”
“难道你们怀疑我吗?我说过杀害我妻子的是WAL一伙人,我可没杀人动机。”菊川一急,竟失口说出这句为自己辩护的话来。这句话,舟木刑警认为正反映了这场斗争的胜败之兆。警察有过失策,然而菊川也失口暴露了他的致命弱点——“没有动机”这句反驳用话,多半是被控有犯罪行为的人作最后抵赖用的。
加能点点头,和舟木的目光相对。这次来访的目的已达到,时间如呆得太久,引起对方的警觉将会给接踵而来的工作带来麻烦。
“真对不起,百忙中打搅你了。你就要离开这儿么?”
“我准备到北海道去办商社,如有必要,到达后我可以把新住址通知你们。”菊川先发制人。
“那太好了。”加能和舟木若无其事地告辞了。
2
加能和舟木把车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下。
加能自言自语地说:“看来,要揭盖子啦!”
“刚才这么一激,菊川可能感觉到事态不妙,他定会为自己寻找不在现场的证明而四处活动的。”
“因此,我们必须盯紧,请接通渡部君。”
很快联系上了。工人模样的渡部刑警开着小汽车来到了。
“好,就拜托你了。”加能对舟木说。
舟木很快就坐进渡部的车里。他也和渡部一样扮成工人模样,唯恐还会露出真面目,他又戴上假胡子和眼镜,手里还拿一份赛马的报纸。
他们现在执行的是跟踪菊川的任务。报纸的作用是在万不得己的情况下利用它避开对方的视线,掩藏自己的表情。这是一件不可缺少、且又极普通的道具。只是,他现在戴的那副眼镜有点特别,戴上后,近处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而远处的景物却显得格外清晰,能见度成倍地增加了。警方专门研究制造这种特殊的望远眼镜,就是为了适应象今天这种从几十米以外的地方进行监视的情况。
一切准备就绪,舟木和渡部坐的车开到预定的地方,监视开始。
菊川究竟是不是杀害妻子的凶手,现在难下断语。虽说从证人那里得知被害人容子是十分信赖自己丈夫的,可菊川事后对侦察手段的过份关心、超出常规地去参与破案的举动,不能不令人起疑心,也许这就是为保存自己而采用的欲盖弥彰的方法吧。舟木觉得这种推想是否有说服力,看看今天的跟踪可能就会明白的。
已经监视了一个小时,菊川没有丝毫动静。监视是要有耐心的事,这与用摄影机捕捉大自然中的动植物生态时所需的耐心是一样的。现在,要行动的是对方,需等待的是自己,万万急躁不得。舟木把停在地下停车场里的菊川车的颜色和号码全记在脑子里,只要这车一出动,他马上就开车跟随。
耐心地等待是值得的,约一个半小时后,那辆银灰色的小汽车终于从停车场开出来了。
舟木乘的小车也慢慢地发动了。
十字街口的红绿灯信号虽然常常贻误时机,然而他们始终与菊川的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即不离,若即若离,要想出色地完成跟踪任务,就要看司机的驾驶技术和自身的运气如何了。
不一会,汽车穿过伊丹市,选入尼崎市内。
3
尼崎市通向大阪市的四十三号铁道线,在佐门殿川的前面和福知山线交叉。就在这十字路口稍前一点的地方,菊川拐进右边的小道。这一行动出乎跟踪者舟木的意料,他一直认为菊川的车定会直接进入大阪市内的。
“河对面有个规模很大的高尔夫球场。”渡部刑警向舟木作介绍。
“这么忙,他还去高尔夫球场?真奇怪。也许菊川在这里与某人约会吧。高尔夫球场附近除俱乐部外,有咖啡馆和西餐厅吗?”
“有的。”
“好哇,这儿和停车场没有两样,我知道,把高尔夫球场作目标是不会迷路的。”
“一定是这样。”渡部点点头说道。
“菊川径直驱车到此,他并未发现自己被跟踪。我们如果发现他真的是在这儿与谁相会,就采用如下方案……”
小车开到高尔夫球场对面,舟木和渡部下了车,司机把车开走了。
他们的正前方是尼崎市高尔夫球场的入口处和停车处,他们右方是安有玻璃门的咖啡馆。舟木他们站在路旁装作交谈什么,而且他们手里各拿一份报纸,熟练巧妙地运用它遮挡菊川的目光。
菊川走出停车场。他没进高尔夫球场,却一把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
“有人在店里等他吧?”
“直接跟进去会被发觉的。”
“等几分钟再说吧。”
二位警官互用眼神说话,很快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个店的玻璃门宽大明亮,从外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店内的情况。菊川笔直向最里面的桌子走去。
“那个人已经先来了?”渡部说。
“可能。”舟木依靠那副特制的眼镜清楚地看着菊川的一举一动。
“跟进去吧。”
“行。”两人若无其事,悠哉游哉地走进去了。为了不和菊川对面,他们在隔他稍远一点的地方坐下。菊川在暗处,他是能够清楚观察玻璃门外的情况的。
两人面对面坐下后,女招待就走过来了。
“来两杯红茶吧。”舟木掏出手绢一边擦汗,一边对女招待说着。他眼睛一直没离开菊川。
“啊!是个女的……”
舟木一眼看到和菊川对面而坐的是个女人。他取下眼镜,恢复了平常的视力,但越过菊川的肩膀,仍然清晰地看到一个女子的面容。
4
“你看到什么?”渡部用旁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女人……”舟木边说,边用手指在桌上写了几个字:星优雁。
“……”渡部惊讶不已。
秘密地和菊川约会的女人正是从他夫人容子手中借过钱的星优雁。
“菊川向她讨债吗?”推测是能够成立的。但两人居然以秘密相会的方式却令人生疑。
两人正在低声说着什么,舟木他们听不见。
女招待把饮料端过来了。
舟木接过杯子时,装作不小心,把红茶一下子洒了一桌。
“啊,真糟糕,小姐,真对不起,我们换张桌子吧?”舟木说着,向渡部递个眼色。
“快抹掉水吧。”渡部和舟木配合默契,两人很快地换了个位置,紧挨着菊川的桌子坐下来。菊川不认识渡部,所以看着了也没关系,舟木虽然化了妆,但还有被认出来的危险,所以他用报纸将脸遮起来,装作读报的样子。
女招待把饮料再次端到他们面前。这时,菊川和星优雁朝这边扫了一眼,但他们只看到面孔陌生的渡部。
舟木用拍电报才用的字母在桌上写着:看得清吗?
渡部用同样的方法回答:看得见。
两个猎物近在咫尺,只要根据他们的口型动作,说话声再小,也能猜个八、九成。
舟木和渡部转到这张桌子肘,他俩曾一度停止了谈话,不一会,又悄声地说起来。
“店里没关系,月初我已辞了。”
“去札幌那事?”菊川问。
“基本上都知道,简直没对她们隐瞒……”
“可是……”菊川把声音压得很低。
“比那更担心的是……啊,为了堵住他的口,以后要拿出一百万元。”
“不行,那是……”
“为什么?那么吝啬,不好办哪……”
“不要想得那么简单,在此大手大脚地用钱,反而值得怀疑。如果不自重……”
“反正你可以理直气壮地继承太太的财产……”
“依照法律说是可以的,不过,必须付一部分税金……”
“即使交完税后,还是很可观的金额啊!你不是有三亿以上吗?五亿?……六亿?……”
“满打满算只有三亿,总之,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能铺张。咱俩同去北海道是引人注目的事。”
“我店的一个女同事上个月就搬到札幌去了。搞水产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也有这种可能……两人的……如果得知那些情况……就不会放弃的……”
“尽力搞吧。至于那,我想是写得很好了。”
“嗯,事情也该了结了。”
“被察觉了吗?”
“嗯?……”
两人身子挨得很紧地小声说着。看样子菊川象是说加能和舟木去事务所调查的那件事。
仅凭这时两人的对话,还无从得知是否是菊川杀了妻子。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即菊川和星优雁的关系非常亲密,绝非是普通交往。而且他们准备一同去北海道过同居生活。
不一会儿,两人交谈完毕,起身径直离开了小店。
5
菊川和星优雁的谈话,有一句深深地印在舟木的脑海里,就是:至于那,我想是写得很好的。”
说起女人写东西,舟木一下想起那封字写得很小的匿名信。
那封信是写信人证实自己在常乐寺看到汽车吊的一封重要的告密信。而且这就是侦破的开端,它把警方的注意力引向普雷顿方面。
信里的证据写得很充分,舟木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加能警部正是深信了这封信所提供的线索,才开始后来的一系列侦破行动的。
这难道是星优雁有意放的烟幕弹吗?而且幕后是否有被害人丈夫菊川在操纵呢?
“我们要全力查找那个写信的人,并要尽快弄到星优雁的笔迹。”
菊川和星优雁离开咖啡馆后,分乘两辆车走了。屋优雁往梅田方向,菊川朝伊丹方向。
舟木驱车尾随菊川又回到伊丹,他在车内向加能报告。
“……菊川和星优雁两人在此以前装着素不相识,实际看来,他俩的交往很深。”
“噢,有这种事?”加能好象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表情顿时开朗起来。
舟木接着说:“他们两人准备去札幌同居。”
“到底是女人啊,逃不脱自然规律。”
加能叹口气。常言道犯罪源于女人,男人为了女人,会作出多么难以想像的罪恶勾当啊。
“而且,揭露WAL的那封匿名信可能出自星优雁之手。当然,菊川是付了一定报酬的。”
听了舟木的报告,加能兴奋极了,他决定马上弄到星优雁的笔迹来和那封信对照。
星优雁这样的女子会在什么地方留下笔迹呢?如果她有日记,也不能直接令她拿出来,那样会引起她的警觉。
“嘿!我有个办法。”回到警署的舟木说。
“什么办法?”加能赶紧问。
“我化妆成一般的顾客去她的酒吧,让她写几个字试试看。”舟木一下说出自己的方法。
“可以派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去,不过,以什么为借口呢?”加能提出最关键的问题。
“那封匿名信中,‘卡车’、‘起重卡车’、这几个字出现了多次,你看,就让她写这几个字怎样?”
“很好,怎样才能弄到手呢?”
“变魔术。”
“魔术?”
“对,先给她一张纸,让她将我说的话写在纸上,然后把纸搓成团,放进盒子里,再吹口气,看那纸团,转眼变成一张千元的票子……”
“哦……”
“这是渡部君的拿手好戏,他在去年的新年联欢会上露过一手,很成功哩!”
“就是说,在手心已把纸换成了钱。”
“是的。”
“那么就按你说的方法办吧!”加能同意了。
在俱乐部、酒吧之类的地方变变魔术是很受欢迎的。把女招待喊过来更是妙趣横生,这样,只破费于元的钞票也许就能轻易地得到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