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田一连几天往围墙里面那块空地跑,只有一天因一大早下倾盆大雨留在家做简单的木工细活,此外每天都从早到晚坐在空地草丛中等待下落不明的三毛猫露头或戴奇特高帽的男子出现,然而一无所获。
天快黑时,中田顺路到委托人家里口头报告当天搜索内容——为寻找失踪的猫获得了什么情报,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情。委托人作为当日酬金差不多总是给他三千日元。这是中田的劳动行情,倒也不是谁定下来的,无非中田乃“找猫名手”的评价一传十十传百传遍整个社区,与此同时一天三千日元的酬金额度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固定下来了。不单单钱,还必须附带什么,吃的也行穿的亦可,另外猫实际找来的时候要作为成功礼金交给中田一万日元。
并非平日总有找猫的委托,因此一个月下来收入也没有多少,但公共费用由替他管理父母遗产(款额不很大)和一点点存款的大弟弟支付,东京都还有面向高龄残疾人的生活补贴发下,靠这笔补贴金维持生活基本无大问题。所以,找猫得到的酬金就成了他可以完全自由支配的钱,且在中田眼里还是个不小的数目(说实话,除了时不时吃一次鳗鱼,还真想不出其他用途)。剩下的钱就藏在房间榻榻米下面,不会看书写字的中田银行和邮局都去不成,因为那里不管做什么都要把自己的姓名和住所写在格式纸上。
中田将自己能同猫说话一事作为独自的秘密。知晓中田能同猫说话的,除了猫们,唯有中田。倘对其他人讲了,势必被视为脑袋有问题。当然,脑袋不好使是尽人皆知的事实,但脑袋不好使和脑袋有问题毕竟两码事。
他在路旁同哪里的猫说话时偶尔也有人从身边走过,但即使看见了也没怎么注意。老人像对人那样说对动物话不是多么稀罕的光景,所以,就算大家欣赏他能同猫说话,为他那么了解猫的习惯和想法感到惊奇,他也不置一词,只是微微一笑而已。中田老实认真,彬彬有礼,且总是面带微笑,因此在附近太太们中间评价十分之高。衣着甚为整洁这点亦是深受好评的原由之一,尽管贫穷,但中田极为喜欢入浴和洗衣服,再说找猫委托人除了现款酬金还常常送给他自家不要的崭新崭新的衣服。带有杰克·尼克拉斯标记的橙红色高尔夫球服也许很难说与中田相得益彰,但本人当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中田站在门口向当时的委托人小泉太太讷讷地详细报告情况。
“关于小胡麻的事,总算得到一个情报:一位叫川村君的几天前在二丁目围墙里一块大空地上看见像是小胡麻的三毛猫。同这里隔着两三条很大的路,但无论年龄、花纹还是项圈的式样都同小胡麻一致。中田我准备密切监视那块空地,带上盒饭从早到晚坐在那里。不不,这请您不必介意。中田我本来就是闲人,只要不下大雨就没问题。只是,如果太太觉得再没必要监视,就请告诉中田我一声,中田我当即中止监视。”
川村君不是人而是褐花猫这点他隐瞒下来,亮出这张底牌,事情难免说不清道不明。
小泉太太向中田表示感谢。两个小姑娘自从心爱的三毛猫忽然去了哪里以后一直无精打采,饭也不好好吃。很难告诉她们猫那东西原来就是一忽儿不见的玩意儿,可是太太又没有时间亲自跑来跑去找猫,用三千元整雇到每天如此卖力气找猫的人实在谢天谢地。老人样子倒是奇特,讲话方式也别具一格,但作为找猫者声誉很高,且不像是坏人。忠厚老实,这么说也许不合适——看不出有骗人的才智。她递出装在信封里的当日酬金,还把刚刚做好的什锦饭连同煮山芋一起塞进塑料食品袋给了他。
中田低头接过食品袋,闻了一下饭味儿谢道:“十分感谢。山芋是中田我好喜欢的东西。”
“合您口味就好。”小泉太太说。
监视空地已经一个星期了。这期间中田在那里看见许多猫,褐纹猫川村每天来这空地几次,凑到中田身旁热情搭话,中田也回以寒喧,谈天气,谈政府的补贴,但对川村所言,中田仍全然不得要领。
“人行道蜷缩川边不好办。”川村说。看样子它很想把什么告诉中田,但中田根本弄不清楚他说的什么。
“意思听不大明白。”中田实言相告。
川村显得有点为难,将同一件事(大约)用别的语句重说一遍:“川边叫唤绑起来。”
中田愈发如坠云雾。
若是咪咪在这里就好了,中田心想,咪咪肯定“啪”一声打川村一个嘴巴,让他讲得平明易懂,而且会条理清楚地把内容翻译过来。一只脑袋瓜好使的猫。但咪咪不在,她已决定不在野外出现,大概很怕招惹其他猫身上的跳蚤。
川村讲罢一通中田不能理解的事项,蛮好看地笑着去了哪里。
其他猫你来我往出现不少,最初他们对中田怀有戒心,从远处以极困惑的眼神望着他,后来知道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无所事事,这才好像决定不予介意。中田经常笑容可掬地向猫们搭话,寒喧,通报姓名,然而几乎所有的猫都对他不理不睬不应声,装出没看见没听着的样子。这里的猫们对装样子十分得心应手。中田心想:肯定这以前吃了人们不少苦头。总之,中田没有责怪它们不懂社交的意思。不管怎么说,自己在猫社会中终归是外人,不处于可以向它们要求什么的立场。
但其中有一只好奇心强的猫,给中田回了简单的寒喧话。
“你这家伙,会讲的嘛!”耳朵不完整的黑白斑纹猫略一迟疑,环视周围后说道。口气虽然粗鲁,但性格似乎不坏。
“那是,倒是只会一点点。”中田说。
“一点点也够可以的。”
“我姓中田,”中田自我介绍,“恕我冒昧,您贵姓?”
“没那玩意儿。”斑纹猫冷冷的一句。
“大河如何?这样称呼您不介意?”
“随你便。”
“我说,大河君,”中田说,“为了祝贺我们如此见面,您不吃点儿煮鱼干什么的?”
“好啊,煮鱼干可是我所喜欢的。”
中田从挎包里掏出装在透明塑料袋里的煮鱼干递给大河。中田包里经常备有若干袋煮鱼干。大河“咯嘣咯嘣”吃得甚是津津有味,从头到尾吃得干干净净,之后洗了把脸。
“抱歉!”大河说,“人情我记着。可以的话,给你舔舔哪里如何?”
“不不。承您这么说,中田我已喜不自胜。今天就不劳您了,谢谢。呃——,说实话吧,大河君,中田我正受人之托找猫。找一只三毛猫,名字叫胡麻。”
中田从挎包里取出胡麻的相片给大河看。
“有情报说在这空地上见过这只猫君,所以中田我一连数日坐在这里静等小胡麻出现。您大河君也曾偶尔看见过这小胡麻?”
大河一闪瞥了一眼相片,脸色随即阴沉下来,眉间聚起皱纹,连眨几下眼睛。
“跟你说,吃了你的煮鱼干我是感谢的,不是说谎。不过这个不能讲,讲了不妙。”
中田吃了一惊:“讲了不妙?”
“非常危险,这个,可不得了!坏话不能再说了,总之那只猫的事最好忘掉。另外你尽可能别靠近这个场所。这是我发自内心的忠告。别的忙我帮不上,这忠告就当是吃煮鱼干的回报好了。”
大河说罢起身,打量四周,消失在草丛中。
中田喟叹一声,从挎包里拿出保温瓶,花时间慢慢喝着热茶。大河说危险。但中田全然想不出同这场所有关的危险。自己不过在找迷路的三毛猫罢了,哪里有什么危险呢?莫非川村说的头戴奇特帽子的“逮猫人”危险?但中田我是人,不是猫,人对逮猫人何惧之有。
然而世间有很多事情超出中田的想象,其中有许许多多中田所不能理解的缘由,所以中田不再思考。以容量不足的脑浆再怎么思考下去,也无非落得头痛而已。中田不胜怜惜地喝罢热茶,盖上保温瓶放回挎包。
大河在草丛中消失后,很长时间一只猫也没露头,惟独蝴蝶在草上静静飞舞,麻雀们结队而来,忽儿四散,又聚在一起。中田几次迷迷糊糊睡去,几次忽然醒来。看太阳的位置大致晓得时间。
狗出现在中田面前是在傍晚时分。
狗是突然从草丛中出现的。静悄悄直挺挺地闪出。一只极大的黑狗。从中田坐在位置仰视,较之狗,更像一头小牛。腿长毛短,肌肉如钢块儿一般隆起,两耳尖如刀尖一般,没戴项圈。中田不大清楚狗的种类,但此乃生性凶猛——至少可以根据需要变得凶猛——之狗这点一眼即可看出。简直可作军犬使用。
狗目光炯炯面无表情,嘴角外翻下垂,呲着锋利的白牙。牙齿上有红色血迹。细看之下,嘴角沾着滑溜溜的肉片样的东西。红红的舌头如火焰在牙齿间一闪一闪。狗以双眼直直地凝视中田的脸。好一阵子狗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中田同样缄默不语。中田不能和狗讲话,能讲话的只限于猫。狗的眼睛宛如沼池中泡过的玻璃球,冰冷而浑浊。
中田悄悄吸一口气。至少他不至于害怕什么。自己此时面临危险这点他当然能够理解,对面存在的(何以存在自是不知)乃是具有敌对性攻击性之活物他也大体清楚,但他并不认为如此危险已直接降落到自己头上。死本来就在中田想象的围墙之外,痛苦在实际到来之前不在其视野之中。他无法想象虚拟的痛苦。故而,中田纵使巨犬立于前也并不畏惧,只是略感困惑。
站起来!狗说。
中田屏住呼吸。狗在说话。但准确说来狗没有说话,嘴角没动。狗是用说话以外的某种方式向中田传递信息。
站起来跟我走!狗命令道。
中田乖乖从地上站起。本想向狗大致寒喧一番,又转念作罢。就算能跟狗说话,也未必能有作用。何况他也没心思同这只狗说话,连为对方取名的情绪都上不来。即使花时间再多,也不可能同这只狗成为朋友。
说不定这狗同知事有关系,中田蓦然心想,或者自己找猫收酬金之事败露,知事为取消补贴而派狗前来亦未可知。若是知事大人,使用这么大块头的军犬也没什么不可思议。弄不好,很可能出麻烦。
见中田立起,狗开始缓缓移步。中田把包挎在肩上,跟在后面。狗尾巴很短,尾根那里有两个硕大的睾丸。
狗径直穿过空地,从板墙缝隙钻到外面,中田也随之走出。狗一次也没回头。大概也不用回头,听脚步声即可知道中田尾随其后。中田在狗的带领下走上大街。快到商店街了,路上行人多了起来。差不多都是附近出来购物的主妇。狗扬起脸,笔直目视前方,威风凛凛地迈着步伐。前面走来的人看见如此气势汹汹的黑毛巨犬,无不慌忙让路,也有人下自行车转去另一侧人行道。
跟在狗后面行走之间,中田觉得人们好像在纷纷躲避自己。没准大家以为自己没拴绳子就蹓起了大狗,实际上也有人以带责难意味的目光瞪视中田。这对中田是件伤心事。不是中田我自愿这样做的,他很想向周围人解释,中田我只是被狗领着走,中田我不是强者,中田我软弱得很。
狗领着中田走了很长的路。通过几个十字路口,穿过商业街。在十字路口,狗无视任何信号。由于路不是很宽,车也开不出速度,所以即使闯红灯也没多大危险。见狗过来,开车的人全都慌慌张张踩闸刹车。狗呲牙咧嘴,狠狠瞪着司机,迎着红灯挑战似的悠然行进。中田也只好跟在后面。中田心里明白:狗完全晓得信号意味什么,故意视而不见罢了。看来狗已习惯自己决定一切。
中田不知走在什么地方。中途还是熟悉的中野区住宅地段,而拐过一个街角之后突然陌生起来。中田一阵不安。就这么迷失方向,找不到回家路可如何是好。这里说不定已不再是中野区。中田环视周围,力图找到有印象的标识,然而一无所见。这里已是中田从未见过的城区。
狗不管不顾地以同一步调同一姿势行走不止:扬脸、竖耳、如钟摆一样轻轻摇动睾丸,速度适中,可以使中田轻松跟在后面。
“我说,这里还是中野区么?”中田试着问。
狗不回答,亦不回头。
“您和知事大人有关系么?”
仍无回音。
“中田我只是寻找猫的下落。找的一只不大的三毛猫,名字叫胡麻。”
无言。
中田只好作罢。跟狗说什么都白费。
幽静住宅区的一角。大房子成排成列,不见有人来往。狗走进其中一座。有老式石围墙,有如今少见的气派的对开门。一扇门大大地敞开着。停车廊里停着一辆宽体小汽车,和狗一样黑漆漆的,光闪闪一尘不染,车门同样大敞四开。狗不犹豫不停顿,径自进门入内。中田脱去旧运动鞋,在换鞋处逆向放好,摘掉登山帽塞进挎包,拍掉裤子上沾的草叶,迈上木地板。狗止步等待中田打点完毕。随后走进仔细擦抹过的木地板走廊,把中田领进尽头处一间像客厅又像书斋的房间。
房间暗幽幽的,已是薄暮时分,加之临院的窗口拉着厚窗帘。没有开灯。房间里边有一张大写字台,好像有人坐在旁边,但眼睛尚未习惯黑暗,分辨不出具体情形,但见一个呈人体形状的黑影如剪纸一般隐约浮现在昏暗中。中田往里一进去,黑影缓缓变换角度。似乎有人在那里把转椅转向这边。狗停下来,蹲在地板上,闭起眼睛,仿佛在说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您好!”中田朝黑乎乎的轮廓招呼道。
对方默然。
“我姓中田,打扰来了,不是莫名其妙之人。”
没有回应。
“这位狗先生喝令跟来,中田我就跟来这里,以致贸然闯入府内,万望恕罪。如果可以,请允许我这就打道回去……”
“坐在沙发上。”男子说道。声音沉静而有张力。
“好,我坐我坐。”说罢,中田在那里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黑狗就在身旁,雕像一般岿然不动。
“您可是知事大人?”
“算是吧。”对方在黑暗中说,“如果那样认为容易理解,那样认为就是。一回事。”
男子把手朝后伸去,打开落地灯。灯光是过去那种不很明亮的黄色光亮,但足以看清楚整个房间。
位于那里的是一个头戴黑色丝织帽的高个头男子,他坐在皮转椅上,架着二郎腿,上身一件大红色长襟紧身服,里面穿着黑马甲,脚登长筒靴。裤子雪一样白,紧紧贴在腿上,活像细筒裤。他抬起一只手放在帽檐那里,就好像向贵妇人致意。左手提一根饰有金圈的黑手杖。就帽子形状而言,总好像是川村所说的“逮猫人”。
长相倒不如服装有特色。固然不年轻,却也不是很大年纪。固然不漂亮,却也不难看。眉毛粗重,脸颊泛出健康的红色。皮肤光滑得出奇,没有胡须。眼睛眯得细细的,嘴唇漾出冷冷的笑意。颇难记住的长相。较之长相,无论如何都是别具一格的服装给人的印象强烈。若穿其他服装出现,很可能无法认出。
“我的名字晓得吧?”
“不,不晓得。”中田说。
男子显得有点失望。
“不晓得?”
“是的。忘记说了——中田我脑袋不好使。”
“这形象就记不起来?”说着,男子从椅子立起,侧身做出曲腿走路的样子。“还记不起?”
“啊,对不起,还是记不起来。”
“噢,你怕是不喝威士忌的。”
“那是,中田我不喝酒,烟也不抽。穷得要靠政府补贴度日,烟酒无从谈起。”
男子重新坐回转椅,架起腿,拿过写字台上的玻璃杯,喝一口里面的威士忌。“叮咚”一声冰块响。
“我让自己喝个够,可以?”
“那是,您别理会中田我,尽管自己受用。”
“谢谢。”言毕,男子再次直钩钩地打量中田,“那,你是不晓得我的名字喽?”
“是的。十分抱歉,不晓得尊姓大名。”
男子约略扭歪嘴唇。嘴角的冷笑如水纹一样变形、消失、重现,尽管持续时间很短。
“喜欢威士忌的人一眼就可看出。也罢也罢。我的名字叫JohnnieWalker①——琼尼·沃克。世间几乎无人不晓。非我自吹,全地球都很有名,不妨说像IKon②一般有名。话虽这么说,可我不是真正的琼尼·沃克,同英国酿酒公司没任何关系。不过姑且擅自借用
一下其商标上的形象和名称罢了。不管怎么说,形象和商标还是需要的。”
①一种苏格兰威士忌商标名。②③德语,希腊正教圣画像。④
沉默降临房间。中田全然听不懂对方之所云,只听懂男子名字叫琼尼·沃克。
“您琼尼·沃克先生是外国人吗?”
琼尼·沃克稍微歪了下头:“是不是呢……如果那样认为容易理解,那样认为就是。怎么都无所谓,是不是都是。”
中田仍然不知所云。情形同跟川村说话时没有什么区别。
“既是外国人,又不是外国人——这样理解可以吧?”
“可以可以。”
中田决定不再追问这个问题:“那么……是您让这位狗君把中田我领来这里的吗?”
“正是。”琼尼·沃克言辞简洁。
“就是说……您琼尼·沃克先生找中田我有什么贵干了?”
“或者不如说是你找我有事要办吧。”说着,琼尼·沃克又啜了一口加冰威士忌,“依我的理解,你一连几天在那块空地上等待我出现吧?”
“那是,那是那是。我倒忘光了。中田我脑袋不好使,无论什么转眼就忘。的确如您所说,中田我等在那块空地,就是想向您请教一下猫君的事。”
琼尼·沃克把手里的黑手杖“啪”一声打在长筒靴外侧。打得虽轻,但又干又脆的声音还是在房间中大大回荡开来。狗略略动了一下耳朵。
“天黑了,潮涨了。话该往前推进了!”琼尼·沃克说道,“你想问我的,是三毛猫的事吧?”
“是的,正是。中田我受小泉先生的太太之托,十多天来一直在寻找三毛猫的去向。您琼尼·沃克先生可知道胡麻的动向?”
“那猫我当然知道。”
“知道在什么地方么?”
“在什么地方也知道。”
中田微张着嘴注视琼尼·沃克的脸。视线移到丝织帽一下,旋即落回脸庞。琼尼·沃克的薄嘴唇自信地合拢。
“位置在这附近么?”
琼尼·沃克连连点头:“啊,就这旁边。”
中田环视房间。但不见猫在这里。有写字台,有男子坐的转椅,有自己坐的沙发,有两把椅子,有落地灯,有茶几,如此而已。
“那么,”中田说,“中田我可以领回去么?”
“只要你愿意。”
“只要中田我愿意?”
“不错,只要你中田愿意。”说着,琼尼·沃克微微挑起眉毛,“只要你有决心,就可以把胡麻领回。小泉太太也好小姑娘也好皆大欢喜。或者无功而返,致使大家大失所望。你不想让大家失望吧?”
“那是,中田我不想让大家失望。”
“我也同样。即使我也不想让大家失望。理所当然。”
“那么,中田我该怎样做才好呢?”
琼尼·沃克在手中一圈圈地转动手杖:“我有一件事求你。”
“可是中田我能办到的事?”
“办不到的事我不求人。因为别人办不到的事求也没用,纯属浪费时间。不这么认为?”
中田略一沉吟:“中田我也认为怕是那样。”
“既然如此,我求你中田君的,就是你中田君能办到的事。”
中田再次沉吟:“是的,应该是的。”
“先说泛论——所有假设都需要反证。”
“啊?”
“没有对于假设的反证,就没有科学的发展。”琼尼·沃克用手杖“啪”一声敲一下长筒靴,敲法极富挑战意味。狗又动了动耳朵。“绝对没有!”
中田缄口不语。
“实不相瞒,长期以来我始终在物色你这样的人物,”琼尼·沃克说,“然而百般物色不到。不料前几天正巧看见你同猫交谈的场面,于是心想:对了,这正是我物色的人物。所以才特意劳您大驾。这么把你叫来我也觉得有失礼节。”
“哪里,中田我本来就闲着无事。”
“这样,关于你我做了几个假设。”琼尼·沃克说,“当然也准备了几个反证。一如游戏,一个人玩的大脑游戏。但是,大凡游戏必有输羸。就这个游戏来说,必须确认假设是否得当。不过所指何事你是无法理解的吧?”
中田默默点头。
琼尼·沃克用手杖敲了两下长筒靴,狗应声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