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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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的灯光变暗,幕布徐徐降下。
刀根靖之望着帷幕仿佛依依不舍地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出通道。他今年已满六十三岁,脸上露出聪疑的表情。尽管满头银发,可温和的举止使他俨然象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在闭幕之后观众响起经久不息的喝采声中,刀根用蔑视的眼神望着那些急性和失礼的动作。
看芭蕾舞很疲倦。也许是上了年纪吧,至少从他的外表看来是这样。法国芭蕾舞在日本公演时,刀根没缺过一场。特别是那些舞姿富有古典芭蕾高难度动作的优美姿势简直使他忘掉了研究和对工作的不满。
不过,他还是常常独自比其他人先走出来,因为他讨厌闭幕时观众爆发出的喧闹声。推开沉重的隔音门,来到剧场大厅,他发现一位脸熟的男人小跑步地过来。他是河岛泰介的秘书北见。此刻正用眼神暗示,然后同走向出口处的刀根一言不发,肩并肩地走出来。
在东京公园树林丛中的暗处,文化会馆大厅的外面,水银灯的光线下停着一辆黑色的日产高级轿车。
北见单也打开车门躬下腰。
“请。那位女性陪同你。”
“那,你呢?”
“我随后就到。”
“河岛君没有来?”
“是的,有一些事情要办。由谷端君来兼陪中。”
刀根靖之正欲钻进后排座位,顷刻间屏住了呼吸。
一位年轻女人坐在后面的座位上,金发大眼,皮肤白净。女人用含情脉脉的眼朝他微笑:“请,请坐吧。”
讲的是流利的日语。
自从六年前失去妻子以后,刀根在那狭窄的空间里几乎没有过跟女性这样同坐在一起的经历。尽管研究室的职员里也有女性打字员,但从没有感到有异性吸引。
轿车启动了。下了坡就进入上野的繁华街道,经广告小路直朝未广町、神田方向疾驶。
开车的是位从不开口的男人。
“法国芭蕾怎么样?”
“不错。比起英国皇家色蕾舞和美国华盛顿芭蕾来,更具有一种高超的格调。当然,象日本的牧阿估和具谷八百子著名的舞蹈家也相当不错,但日本的男芭蕾演员身材都显得有些不健美。”
“我也有同感。日本的芭蕾舞,特别是女舞蹈家的水平达到了世界级别,而男性就显得有些跟不上,真是遗憾。”
“你的名字?”
“叫米夏,请多多关照。”
刀根喃喃自语,倾斜着脸想着,她好象同什么人有些相似。对,想起来了,那是在很久以前,在西伯利亚曾有过一面之交的某女军人的面容。
那女军医的名字不是知道叫什么吗?米夏、马夏、拉夏,不管怎么叫,后面总带夏的发音。在那令人生厌的收容所里,只有那女军医既亲切又漂亮。
“谷端君在什么地方等?”
“是在成城学园的家里。”
“你是在日本长大的?”
“不,只呆了两年时间。在日苏文化协会虹作。”
“老家在什么地方?”
“哈巴罗夫斯库。”
“哈巴罗夫斯库……?”
一点也没印象了。
要是不问就好啦,刀根有些后悔了。
从神田至崛端外的阴暗角落,到处都刮着西伯利亚的雪花。他不怎么喜欢雪。眼下极力结束那些记不清的回忆。
那幅蓝色油画有“雪晨”之称。画中,猎师站立在林荫处。雪止之晨,从森林和山坡望得见的盆地村庄,做出欲折的样子。
这是一幅体现早晨雪地景色的油画。刀根每当看见复制的油画,就想到了西伯利亚收容所。的确,战俘收容所与画中所描绘的那样,被雪山和森林包围,僻静地座落在盆地的最底部。
它靠近西伯利亚的巴依卡鲁湖。从北满的牡丹江附近搭上一列很长的火车,他是被编成上千人日本兵大队中的一员,当时是昭和二十年十一月三日。要是没有哨楼、铁丝网和收容所的楼房的话,这里的风景就完全同油画一模一样了。木结构的营房里光线很暗,放着双层窄小的床。那俄罗斯式的收容营房,关押了一百名犯人。所以被称为百人营房。严酷的冬季,单调的伙食和繁重的劳动日往夜来,地狱般的生活需要非人般的毅力才能忍受。
在这些人的中间,不仅有象刀根靖之工作于大学研究室的下士官,还有原关东军、千岛太桦防卫军以及朝鲜防卫军等地的将校多人。工作主要是砍伐树木和搬运木材。在林海深处,每三人为一组,用伐木锯子和斧头弄断很粗的白桦树,再装上山林铁路运到山脚下的堆积场。
由于肚里时常空空如也,根本就没力气干活,然而只要稍有怠慢,一经发现,旁边的苏联士兵毫无宽容地嚎叫“快!”“赶快!”“往哪里走!”
化雪时间在五月,有天夜里发生了一件事。收容所处突然响起大声的喊叫。“一中队的卡车翻啦,全体人员生死不明,快去救援。”
满载白菜、土豆的粮食的卡车,在伐木地附近的山道拐弯地方掉进峡谷的沼泽之中。
包括刀根在内的数十人受命赶到了现场,将头朝下载进崖下的沼泽中的车子翻过来,车上的人无一生还。前来救援的队伍花了几个小时才把卡车吊到林道上。就在救难工作业接近尾声的时候。
刀根猛然感到了,有人在拍他的肩膀。经常与他编在一起伐木作业的原中尉谷端干三在拍他的肩。说:“快,现在没人看守。河岛君发出信号,要想逃跑现在就是机会。”
有关从收容所逃跑的想法,并不是经过事前周密计谋,而没考虑到一经抓获便会遭枪毙的后果。但眼下是一个绝对好的机会。天还没亮,四周黑沉沉的,哨兵坐在回营地的卡车上酣声大作,早已进入了梦境。
谷端跑出去了。刀根经不住劝说,也无意识地跑出去。河岛大尉在森林暗处发出信号,手指着东边雪海深处,在三人后面,一些察觉他们行动的日本兵也悄悄地跟在后面追来。
收容所的前途十分暗淡。如今已是走投无路的选择。但还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到自己的祖国。在这段时间里,冻死和饿死的可能性更大。当然与其坐着等死,还不如碰一下运气,也许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夜里,在雪中奔走,白天找块树荫处休息。粮食是靠从车上偷来的土豆。第四天,在某处的森林哨处,发现了一家农舍,便推门进去。他们都怕冻伤了身子,此时,终于找到了温暖和粮食。
屋里的主人极其恐慌,正打算逃跑。但是外边把门堵紧了。一会儿,屋外布满了端自动步枪的苏联士兵,个个都做好了射击的姿势。其实屋里黑暗处早就有十二人隐藏着。这是由于逃跑计划事先被人告发了,所以这些士兵抢先一步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有人举起了手中的铁铲挥舞起来,但马上扑倒在地。那是自动枪的火花,反抗中有两人被打死,没有反抗的仅有河岛大尉、谷端中尉和刀根少尉三人,他们被当场逮捕了。
三个人没有被押回原来的收容所,而是被卡车运送到卡斯皮海附近的国际收容所。这里关押的犯人除日本人之外,还有德国人、罗马尼亚人和意大利人。他们三人同时也被关在里面。一周以后,又被关进警备队守候室的营房里。
第九天,门被打开,一个尉官带着二名士兵进来。
“给他们解开绳子。一个一个地解,然后再带到我的办公室来。”
刀根被最先选中,解开绳子之后被带出营房。那位传唤刀根的尉官在警备守候所的办公室等待。
他命令刀根坐在椅子上。
从桌子的对面发出问话。
“你为什么要逃跑?”
语言交谈当时在收容所里是十分吃力的,刀根对中尉的话意多少还是有些理解。但在交谈中听不懂的时候可以用手势。
中尉以前曾在东京的苏联大使馆工作过。所以话中混杂着英语,对日本十分了解,眼睛不时地注意桌上有关刀根经历的卷宗材料。
“在工学部任职?”
“是。”
“专业?”
“航空冶金学。”
“停一下。”
拿起桌上的电话,不知是在同哪里讲话。
对方好象是哈巴罗夫斯库远东军总部。那天晚上刀根又被转移到那里去了。
参与逃跑的谷端和海岛等人也在那里被分开。他们之后受到什么的待遇,刀根回到日本以后一点也不知道。
吉普车停在哈巴罗夫斯库苏联远东军总部的旁边。这是一庞大宏伟的建筑物。穿过一扇大门,径直被带到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里。
一位戴有大尉军衔肩章的军官正坐在桌前。一把手枪毫不在意地搁在桌子上。
“想回东京?”大卫紧盯着刀根问道。
“是。当然想的。”
“你们这样逃跑按规矩是要被枪毙的,希望这样吗?”
“我只想早一天回到日本。至于说违反了你们的规章制度那是不得已的。我们承认有逃跑行为。”
“想过会被枪毙事吗?”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死在西伯利亚有些遗憾。我们如果能早一天回到祖国,为失败的日本建设、民主生活和科学事业作一点自己应有的贡献,那就死而无憾了。抱着这样的目的才逃跑的。”
“嗯。”
大尉眼睛盯住卷宗,突然啪地合上。
他拿起桌上的手枪,把手枪弹仓七颗子弹全部倒在桌子上,手指不断地勾动空枪的枪机。是在示威。然后,将桌上的二颗子弹装进去。枪口冲天,转动弹仓。
“好吧。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如有谎言,请吃枪子。”他静静地说。
“你将成靶子,我呢,可以说由于战俘反抗,这样我就没罪可问了。明白吗?”
语意十分简洁。要想不被枪毙,今后必须服从地区政治局的命令,必须回答有关问题。
谁想这样悄悄地被杀害呢?还是服从为好。是,刀根这么应了一声。
从这以后,刀根进入了莫斯科的一处小型设施。并还从附近的收容所里选来了五十多个日本人,从早晨八点到傍晚六点,集中在这里接受集中授课。每天的内容是苏联革命史、辩证法、唯物论、对日本天皇的批判和俄语等。这么多的课程,必须花精力去认真对付。
三个月之后,刀根又被叫到设施内的一间办公室。
对面桌前坐的那人是初次见到的面孔,没穿军服。刀根凭直感猜想他不是KGB的人就是莫斯科政治局的人。这人黄头发,戴着眼镜,看上去一副秀才貌,完全具备苏联优秀分子官僚阶层的气质。
他瞥了一下刀根,而后爽朗大方地起身握住刀根的手。
“尼库拉斯·多布鲁依林。听说你在核设施方面成绩名列前茅,所以想见见你。想回去吗?”
回去?又听到了这句话,是想回祖国的问话。
“是。心里直想回归我的祖国。”刀根真诚地回答。
“好吧,再叮嘱一下吧。今后,你能完全忠诚地服从我们的指示吗?”
“是的,什么事情都服从。”
“好的。什么时候学句黑话吧。”
“哎,”刀根抬起脸:“黑话?”
“是的。下个月你就动身回日本,一切手续由我们来办理。回去后,首先打入日本社会,也许在二年后、四年后,八年后,也许更长、十六年后,具体的时间我们也不知道。我们的日本朋友会同你联系。联系时黑话是、回东京。”
从那以后,已有四十个年头。
刀根一次也没听到过回东京的话。其中,三十年前,在东京的街角和地铁车站,看见陌生人物相互拍了拍肩,说了一声“回乡”,然后走到人少地方好象是请求帮忙找一些工作做。
他只是听到过。而自己一次也没遇上这些事。久而久之就把这些给忘了。一个月前,在银座的啤酒馆里,一位有些面熟悉的男人坐在临近位上悄悄地拍了拍他的肩。说的就是这样的话。
说话人是谷端千三。
从这以后,刀根脸上充满郁闷的神色。
周期性地感到头痛。仿佛全身被躁郁症般的忧郁感压抑,不能向人表诉。就好象有人发出了看不见的电磁波,搅乱了自己的神经系统,以至完全不能自拔。
原因很清楚,不仅是“回乡”。此时,刀根的研究课题没有实现,他正在搞钛合金研究。日本的钛合金系新的研究领域,刀根被誉为开创者。
钛系新合金是稀有金属。日本将它用于喷气飞机的翼端,美国和苏联用于超大型潜艇的外壳。为了推进下个世纪的宇宙工学和海底工学发展,这种元素符号为双号的钛系新合金肯定会成为世界注目的王牌。
然而,日本的政治家和官僚阶层难知其意义之重大。对其重要性不屑一顾。对研究所给的预算甚少。设施更是不值一提。眼下最困难的是必须需要重力实验室。这是宇宙间的实验装置,有了它才能使研究工作继续下去。
他不得不边专心研究边凄惨回旋于科学技术厅的人事关系和企业界的熟人。最后的结果不得不在美国的NASA宇宙飞船中进行了日本企业尖端技术的宇宙实验计划,并使之日趋成熟。在这一领域中,刀根研究的钛合金实验计划才被引起重视。他又期待着更大的实验。
但是,坏消息传来,刀根的希望化成泡影。一月三十日,宇宙飞船挑战号发生了爆炸事故。
即使顺利的话,不是明年就是后年,日本方面才有可能再用宇宙飞船进行无重力的实验计划。尽管他的计划又被批准,然而能够实现的话还要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感到失望了。
如果当事国美国的宇宙飞船再推迟一二年的话,日本方面的实验时间会延得更长,甚至会等到三四年以后。
那时,刀根已经六十三岁,五月就六十四岁。人们时常是把自己的年龄和工作寿命并同考虑的,岁数增大时一些事就不那么感兴趣了。自己现在的能力正处在顶峰时期,各国也有好的评价,因此只要有人提供大型实验装置的话……
高级轿车一点声音也没有,悄悄地穿过夜中的大街。
从三宅坂赤坂又出青山街,好象是朝世谷方向,出发之前,听说过成城学园,因此刀根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忐忑不安。一般大使馆、谋报机关老窝和秘密机关的总部都设在宁静的住宅区。
“先生。可以抽一支烟吗?”米夏抽出香烟。
“啊,谢谢。”
刀根接过香烟,轻轻送到口边叼住。
米夏用白细的手送过火来。
今晚,或许肯定要答应吧?那前来接头的谷端千三的后面肯定是河岛泰介。也许他们抱着某种政治上的投机来正式邀请吧。总而言之,今晚一定要对条件、待遇、研究设施的内容、期限和对方的关心程度谈个透彻。
轿车没多久就进入了成城学园的大街。住宅区内十分安静。日产汽车发出的引擎声微弱得同衣服的摩擦声相似,穿过一排很长的围墙,到了一处官邸。
看门牌也许就知道是谷端的家、看见门灯照耀下的门牌上是女性的名字,叫敦贺由希子。
简直忘了。
汽车驶进正门的停车处。
米夏先下车,然后推开门。
“请!大家都等着你。”
这是装饰堂皇的房子,整个屋顶是铜的,一楼一底的洋房却显得古色苍然,冕形灯照亮了几间民屋,室内十分宽敞。地上铺着高级地毯,圆形窗户把房子衬托得充满神秘感。
谷端在里面的客厅里稍侯。
“打搅教授真过意不去。”
以前是上级,眼下地位发生了变化。谷端早已是十足的商人了。
“谷端君,希望你的谈话要简单明了。我打算坚持每天早晨慢跑,所以晚上要早点休息。”
“明白教授的意思。请坐下谈吧。”谷端指了指一旁的沙发。
“这是你的家?”
“彼此都知道性情,为了吃饭和喝酒没有什么拘昵,所以就挑选了这心感轻松的社交之地。”
“真让你费心了,我不适合酒宴,能不能到外面什么地方去谈?”
刀根总对这带神秘色彩的室内有些放心不下。
“是的,不过还有些话要解释一下。这里不会引起人怀疑,而且今夜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智子大姐、米夏小姐,来见见咱们的同事。”
除了陪同来的米夏之外,还有一位年轻的日本女人走过来坐到谷端旁边。这位上身穿黑色毛衣,下身套着黑色裙子的女人长得十分漂亮。
她自我介绍,名叫秋吉智子,是十天前,曾出现在北海道的鸿之舞,与多门龙二驾驶双奥托飞机降落在御殿场的女人。刀根当然也听说过此事。
智子和米夏把装有烈性酒的瓶子放在桌上,做喝酒的准备。
侧旁有一人边喊着欢迎边来到跟前,脸上带着文雅的微笑,她是一位成年的日本女人。
谷端赶紧说:“我来介绍吧。这是本办事处的敦贺由希子。敦贺女士在青山是经营宝古服装以及合法证券,是我的贸易伙伴,被誉为埋藏在日本服饰、宝饰界中的女皇。”
“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贺敦由希子脖子上和胸口处有珠宝装饰,身上穿着漂亮的对称印花服装,笑容满面地坐在刀根旁边。
刀根心情越来越不好受。他习惯于在马场上那些发暗的、砖瓦结构的航空宇宙研究所中连续工作二十四小时的生活,看不惯这些奢移无度的酒席,以及女人的肉感刺激,顿时,无名的怒火使他难以保持平静。
“来,喝一杯。”
谷端端起酒怀:“怎么样,好象是在下决心吧。”
刀根无语,视线对着这些女人。
“哎呀,你还操什么心呀,在这里搞应酬的是决不会把秘密向外泄露出去的。”
“是吗?”
他懒心无肠嘟哝:“那太费心了。”
“教授的烦恼我十分理解。但是,教授在日本搞的钛合金研究没有得到正确的评价。不知我的看法是否有理?充其量日本的政治家和官僚阶层知道这种材料可以制造飞机的主翼端,而对钛在宇宙工学和航空力学起的重要作用并不了解。如果,对先生还抱有学问的良心和给予研究方面的热心的话。……”
“尽管这样说,我还是日本人。是靠文部省的预算扶持起来的。让我暴露研究内容是……。”
“是的,成功之处不正是在那里吗?靠日本的官僚预算是发挥不了先生的能力。真是令人为之惋惜。学问常常是超越政治的,重重叠叠的政治体制和经济体制的错误忽视了先生,然而你的研究之花必定会结成巨大的硕果……”
“等等,请等等。”
刀根打断他那富有诗意的话题:“如果,我向那个V先生讲出满意的答复,具体的该怎么办呢?”
“作为平常去的话,必须是莫斯科大学工学部会友教授。如果先生想参观更实际的实验装置,作为苏联最得意的宇宙开发部门研究设施的负责人。……”
“不,我听说的不是那样,如果决心已定,就可以按那样准备,是什么时候?答复了再出发?”
“等回信少则也要一两天,出发的日子并不是要看天气如何,最迟不过一星期或者十天以内。假设顾虑到有各种不测之事的出现,当然越快越好。”
“谷端君,请稍停一下。”
刀根望着那有些发愕的表情。
“一星期或者十天?……太快了,难以置信。也应考虑一下我的立场。放心的是,身边的四个孩子已经成长为大人,都独立生活,夫人也过早去世。已过六十的老躯,还不知要寄放何方才能结束天涯孤独的余生。我的立场还是要回到日本。”
不完全象说的那样。刀根担心的是谷端流露出不会受天气的左右。
飞机肯定会受到天气的影响。苏联民间航空局的TV—二型飞机尽管是性能优良的民航班机。但也不适应机场的气象条件。从今天谷端的话中,他感到的并不是平常的飞机。
是什么,刀根也从没看过。
“那位V先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把他介绍一下,往后我好交谈。”
“好吧,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谷端言简意赅地说:“你想会见V先生吗?”
“在日本能会见?”
“当然,如果你希望的话,现在我把他叫到这里来。”
“嗬——”
刀根又一次惊讶不已。
“米夏,请把你父亲叫到这里来。”谷端的声音十分平静。
“是,请稍候。”
回答后就消失在里屋。
紧接着就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时间只持续了两三分钟。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讲俄语的男中音,大声地响起,米夏附和着呀啊呀啊的,并不断地摇手。刀根没想到一看见眼前的苏联男人,四肢就显得疲软了。
那男人穿的不是军服,是一套面料昂贵的西服。好象也不年轻,那副象政府高级官员聪明才智的眼睛闪着亮光,一位体格健壮、肌肉结实的苏联老人立在那里。
谷端千三的声音,对刀根来说又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西伯利亚。
“也许还是介绍一下吧。这位是苏联外国贸易部部长尼科拉斯·多布鲁依林先生。多布鲁依林先生,为下月在东北举行的日苏经济协作委员会做会前的准备工作,是昨夜刚抵达的。——教授,恐怕早把他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