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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者》第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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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二十五号星期五,是东和油脂公司开响的日子,作为财务处的一名职员,朝仓整个上午都忙于制作总公司五百多名职员的工资单。
  午休时,朝仓到日本桥边上的一家小印刷所去印名片。他填了“崛田”的名字,又加倍付了钱,那几部手动印刷机就转动起来了,在回公司的路丰,又到旧衣店买了一套工作服和一双齐腿根的长统雨靴。
  下午发工资,已代扣了税金、人身保险、工会费、卫生费等等费用,拿到手的共2万3千日元。与此相比,处长小泉仅记在工资单上的就已超过了50万日元。
  5点下班,同事们都嚷着去喝一杯。朝仓谢绝了他们的邀请,从更衣箱中取出买来的东西,径直回到了上目黑的寓所。昨天晚上偷来的东西全放在壁橱下面的一格。那辆小型工具车丢在了神泉的旅馆街附近。
  朝仓麻利地换上那套高级西装,急促地来到街上,拦下一辆“伯爵夫人”出租汽车,要司机全速赶往杉井的,“H”,大学。
  “如果让警察巡逻车逮住了,我就再给你一万日元付罚款。”
  “要是吃了行政处分,就得去干修理工,一万日元可不合算。”
  中年司机虽然不满地滴咕着,却不怠慢。他利用“伯爵失人”车身的小巧、灵便,在车流中见缝插针地急速前进。
  汽车停在了“H”大学的正门前时,眼看就要到6点了。
  “谢谢,不用找钱了。”
  朝仓给了司机1000日元就跳下汽车,快步走进正门,门卫漠不关心地看了他一眼,现在正是夜大上课的时间。广场上到处是匆匆来往的学生。校舍与官厅街的房子没有什么差别。他不由得想起当年在这儿上夜大的情景。心头浮上一阵酸涩的感伤。
  教授会馆位于广场右侧的中公,学生未经许可是不准进去的,会馆房子的背后就是谢恩庭园。
  朝仓用了5分钟到了古色古香的教授会馆,厅堂很像客厅。有几把椅子和一张已被磨褪了色的皮沙发里面只有几个人。
  厅堂的一角放着一张办公桌和电话,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姑娘正守在办公桌旁。对朝仓礼节性地笑了笑。
  朝仓微笑着走了过去,十分优雅地行了个礼,这种笑对女性来说,非常具有魅力的。他说:“我是法律系七O年毕业生,现在四谷一所高中任教,叫倔田。怕有亲戚把电话打到这儿,所以……”
  “是崛田老师啊,好像还没您的电话,要是打来,立刻叫您。”姑娘答道。她的脸上略泛红晕。
  “请多关照。”
  朝仓说完就转了身,放松地笑了笑,走到墙上的书架边,随手取了几本学术性刊物,坐在沙发上。
  没等多久响起了电话铃声,那个姑娘叫到“掘田老师”。
  朝仓快步走了过去。接过电话筒,故意不耐烦地说:“我是掘田。”
  “是我呀,京子!我在新宿的‘丸产商场’。”京子的声音很粗,从话筒里可听见商场里的喧闹声。
  “知道啦。”朝仓冷冰冰地说。
  “我在家具柜台,能马上来吗?”
  “真没办法,那我尽量快点赶到吧!”朝仓显得很不高兴似地挂断了电话,又对姑娘说了声:“实在对不起!有急事。”
  随后走出了教授会馆。
  “丸产商场”在新宿伊势丹的后侧。他叫了辆出租到截洼,然后改乘中央线电气列车去新宿。路过一家药房时,他买了一包安眠灵。
  不出所料,丸产商场前的那条都营电车线,像往常一样拥挤不堪,各种车辆缓缓挪动。焦燥的喇叭声响成一片。
  “丸产商场”的三楼是家具商场,这家商场与其它商店不同,要营业到夜间10点。
  朝仓乘电梯到了三楼,看到京子身穿一件似乎有点眼熟的兔毛大衣,几个男店员正在殷勤地围着她。京子一见到朝仓,就走了过来。
  “对不起,刚才边上有几个研究室的伙伴。”朝仓小声解释道。
  “我正在想您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冷淡,原来如此啊。您来看,这里哪几件最好。”京子挽起了朝仓的胳膊。
  “欢迎。正在等着您哪。”店员们讨好地说着,不过眼里却流辱出了嫉妒和羡藕的神色。
  经过一番挑选,他们最后买下了20万日元的客厅摆设、7万日元的双人床、10万日元的比利时绒地毯、还有5万日元的沙发和8万日元的零细用品,京子从挎包中取出一扎崭新的钞票,大概刚从银行提出来。
  “最好马上就能送去,运费可以加倍。”她对营业部主任说。
  “这完全不必,是免费运送。只是马上……”年近五十的主任欲言又止。
  “那么,就让搬运行送吧!”
  “我知道了,鄙店无论如何也给您安排在九点半之前送到。能不能把您的姓名和地址留下,最好能画张线路草图。”主任拿出了一张便笺。
  “您来写。”京子想把便笺转给朝仓。
  “写了一下午,手指都弄痛了,我说,你来写。”朝仓揉着手指说,他是不会在这种地方留下自己的笔迹的。
  他们在二楼的日用品商场买了煤气灶、冰箱和一些安家的必需品,让商场把这些东西与家具一起送来。又去地下的食品商场买了不少食品,两个人几乎都捧不了。
  九点不到。他们来到了赤堤的公寓,“丸产商场”的运输车还没来。
  当他们站到了205号房间门前时,朝仓掏出了一张午休时让人印的名片。
  “在名牌还没做好前,就贴这个吧!”
  “给我看。”京子拿着名片凑到路灯下,短短池叹口气说:“怎么没印头衔。”
  “啊,要是让人找去给应考生辅导功课,够烦人的,所以我对这里的管理员自称是个现场采访记者。再说,印上一长串头衔反而显得不潇洒了。”朝仓笑着说。
  “这倒也是。”京子说着就把名片嵌进了铁门上的报箱空格里。房间里空无一物,十分钟后门铃响了,朝仓掀开门上窥视孔的遮帘。门外站着一个身穿印有“丸产”标志工作服的男子。
  “对不起。”
  朝仓打开了门。
  “让您久等了,是掘田先生吧?”
  那个男子小心地问了声,然后朝停在前院的一辆卡车招了招手,三四个押车的人就动手把沙发、台桌等物从车上卸下来,京子指手划脚地让他们摆好家具,装好煤气灶。半个小时后,都弄妥了,那几个人收下朝仓给的小费就都走了。八榻榻米的西式房间已让人感到家具太多了,双人床不得不放进六榻榻米的日本式房间。
  点燃煤气取暖器。两个人面对面悠闲自得地在沙发上坐下。打开食品纸袋,里面有瓶朝仓喜欢的苏格兰威士忌。
  “好久都没感到肚子饿啦。”京子用手撮起几块冷牛肉。朝仓往酒中兑了点水,用嫩鸡腿下酒。不一会儿就吃了好几只鸡腿。
  吃罢,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京子又抽起了粘上海洛因的香烟,迷幻药立刻在她身上起作用了,她默默地闭着眼,整个人都沉溺在飘悠悠的快感中。
  朝仓把手搭在京子肩头,两眼游移不定地叮着天花板,心中很烦躁。眼看与矶川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可自己还在这儿和她嬉戏,虽然为了外出时能瞒过京子。已备下了安眠药。但对己吸毒上瘾的京子,安眠药究竟有多少效力还是个未知数,再说,要让她不知不觉地服下药片也很难。
  朝仓知道赌博的行家是决不轻易出牌的。要保证京子在知道自己上了大当的情况下仍能不背叛自己,就得求助于更多的毒品。在实施决定性计划之前,首先得处理好那笔钱,这个问题解决了,就算出了意外被公司开除,也不会有后顾之优。
  “这烫手的1800万,要不为警察所察觉,换成可以安全使用的钞票,实在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真想水远过这种平静生活。”京子闭着眼睛轻轻说道。
  “我也一样,不过明天一早就要出差,今晚得早点上床。”朝仓说。
  “去哪?”京子睁开了她那双漂亮的眼睛。
  “京都大学,明天是星期六,会要开到星期天晚上。是一班年轻同行集中在一起交流研究成果,所以大概要到星期一才能回来。”
  “那得三天不能见面啦,我去送你。”
  “谢谢你,可这样反而使我为难。”
  “为什么了,是和哪个女人在一起吧?”
  “哪来什么女人,先得去趟研究室,带上所有的资料,然后和研究室的同伴们一起去车站。大伙现在还在认真地对发表的论文作最后的检查,要是让他们现在知道只有我是在与你这样的美人厮混,就不大妙了。你现在懂得其中的原因了吧。”朝仓显出一副木呐迂腐的样子,连话也说不连贯了。
  “对不起。是京子在吃醋呢!”京子柔声笑着说。
  星期六凌晨2点半。朝仓悄悄地溜下床,在小台灯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京子正俯趴在床上,打着很响的鼾声。脸从枕头上滑了下来,嘴里流着口水,把揉得起皱的床单弄得湿乎乎的。
  安眠药是昨天晚上在做完了例行公事后,让京子服下的。当时他去厨房给水壶换了水回来,对京子说:我吃这种药,所以你也吃,我们还是让身体松弛下来休息为好。而后还添了一句说,这是一般的安神药,没有什么大作用。然后含上五粒安眠灵,嘴对嘴地喂给了京子。
  京子大概要昏睡到中午时才能醒,这既可节省时间,也可免去演场难舍难分的惜别戏,睡了两三个小时,朝仓又恢复了体力。他到厨房点着了快速热水器,冲了个澡,穿好衣服回到卧室看了看,京子还没醒。台桌上杂乱地摆着昨晚吃剩下的东西,其中有一公斤左右佛罗伦萨香肠。朝仓飞快地把这些粗大的香肠吃光,又在口袋里塞了三个柠檬。然后离开了房间,备用钥匙已交给了京子,房门装的是自动锁。只要按下里面的键钮,一关上门就自动锁上了,所以他放心地走了。
  现在已过了凌晨3点,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口中呼出的气仿佛立刻就会变成一颗颗的小冰珠。派出所值班警察也往往感到此时最为困倦。
  朝仓像散步似地走下坡道,一边物色着停放在路旁的汽车,现在这样冷,如果不把风门全部关上,就无法发动引攀。在到处都可能引起拘叫的住宅街上要愉一辆汽车,是很棘手的。
  虽然已经要京子买辆“胜利”牌汽车,但朝仓仍十分需要一辆能在一般场合派上用场的又不引人注目的车。
  在快到从经堂至梅丘的公共汽车路时。他终于找到一辆后门没有加锁、伤痕累累的国产“蓝鸟”牌汽车,停在一家街道工厂的围墙边。
  朝仓悄悄打开后门,钻了进去,不出声地关上车门,从椅子背上跨到驾驶席上。将车门把手往后扳了扳,门锁就“啪”地打开了。
  他开车来到上自黑的寓所附近时,已是快四点了,但东方还未露出曙光。
  进了自己乱糟糟的房间,他换上工作服,皮鞋也换成了帆布鞋,将工程标志牌、铁锹、提灯以及其它工具拿进“蓝鸟”牌汽车。在它们上面盖了块帆布苫布,就上路了。
  此时路上的车,大多是定班卡车和夜班出租车,时速都在八十公里左右。
  朝仓驾驶的这辆“蓝鸟”,不仅车身破烂。引擎也颇成问题,时速根本达不到100公里以上,不过好歹五点过一点的时候进了横须贺市区,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
  三浦住宅所在地的上叮住宅街,仍在沉睡之中,不见有送报纸的投递员,偶尔有送奶的自行车伴着清脆的铃声从街上穿过。
  朝仓将车停在离三浦住宅正门不远的下水道入口边上,把车上的东西搬了下去。脱下帆布鞋,套上高统水靴,戴上安全头盔。下水道的盖子份量实在不轻,当然这还难不倒朝仓,打开了盖子,把标志牌竖在旁边,点燃提灯,留下工具,把车开到了半公里以外的地方。回到老地方清点了一下,没东西被偷,于是他拿起手电,顺着铁梯子往下爬。
  l0米高的地下排水道里面漆黑一片。恶臭难忍,不过跟水井一样,排水道里很暖和,他心想夏天这里一定是很凉快的。
  朝仓打开手电一照,下面是乌黑的夹杂着人粪的污水,缓缓地流动着,他踩下去,污水差不多齐胯深。
  地下排水管的砖壁上挂着好几根长达十几米的竹片,下水道发生堵塞时,就把它们连接起来,从这个道口往另外的洞口疏通。朝仓用电筒照了照下水道深处,砖壁上到处是破口,地面的各种污水就从这些破口渗入下水道。排水道的水虽有齐胯深。但流速很缓,所以站立在水中,并不费力。
  讨厌的是从下水道顶板上滴下来的水珠,起初还没什么,但沿着头盔滴下来的积水渐渐把工作服的肩头湿透了,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现在己快6点半了,路面上传来了报刊投递员的脚步声,汽车的来往穿梭震得下水道的两壁微微颤动。
  朝仓用戴着粗布手套的手抓了把沟壁上的污泥往脸上抹,除了嘴巴周围一圈外。满脸都是泥,这一来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他从铁梯爬上地面,三浦住宅的正门仍然紧闭着,路上有几个匆匆赶去上班的人,他们对工人打扮的朝仓丝毫不感兴趣。冬日的朝阳,无精打采地照着大地。今天是星期六。朝仓在公司还是头次旷工。他关灭提灯,拿起铁锹,又钻进了下水道。这把铁锹也说不上到底派啥用场。他关掉手电,斜靠在铁梯上,倾听着上面的动静。虽说下水道里很暖和,但污水是冰凉的。一个小时后腰部以下全麻了,朝仓不时地爬上洞口,活动活动穿着高靴的双腿,让血液循环加快。
  上午10点,朝仓听到了三浦住宅正门打开的声音。他把头探出路面,点上一支香烟,然后坐在洞口边看上去像是在稍事休息,其实在偷愉地观察三浦住宅的动静。
  开门的是一个三浦组的成员,也就是那个住在附近的妇女所说的老在三浦家中闲荡的人。此人看来还是个小头目,穿着一套华丽的乐队演奏员的服装,举止颇为滑僧。他做出一副三流节目主持人招呼阿飞歌手登台演唱时的架势,给门内的汽车引路。
  这是一部黑色车身的英国“美洲虎”牌双门轿车,朝仓从涂在黑色轮圈里红底图案标记,知道这是一辆24立升引擎的小马力汽车。开车的是个年轻姑娘,虽然眼下是冬季,可她像那些流里流气的女演员那样戴着一副墨镜,头发梳成克莱奥白特拉式,长着一只稍往上翘的尖鼻子,嘴唇很薄,给人一种趾高气扬的印象。直觉告诉朝仓,这就是三浦的女儿,在后排座位上坐着一个男子,看上去也是个三浦组的小头目。
  车子一开到大门,刚才那个引路的小头目就坐上了副手座。好像还跟三浦的女儿开了句玩笑,那个姑娘笑了。她让车轮压过朝仓掀起的下水道铁盖,不必要地按着喇叭,加快了车速。一个小流氓从里面关上了住宅的大门。
  这下总算暗地里拜见了三浦千金的尊容,他又钻进了洞里下到铁梯中央。脱去高靴,把它挂在梯子上,换上口袋里的帆布鞋,铁锹也靠在铁梯上,然后来到地上,三浦女儿大概10分钟或20分钟就会开车回来。
  他走到住宅街尽头的汽车加油站,用五百日元买了一只汽车挡泥板后镜,在走回下水道洞口的路上,从住宅的篱笆上偷了点铁丝和一根一米来长的竹竿,又从地上捡了一段绳子。
  下洞后换上高靴,站到水中用铁丝将反光镜绑在竹竿上。竹竿伸出洞口,就成了一副简易潜望镜,只要调调角度,他就能在洞里看到周围的动静了。
  反光镜正对着美洲虎开去的方向,虽然对朝仓来说,“美洲虎”从哪个方向回来是不得而知的,但他只能孤注一掷地等着。
  到了中午,朝仓的嗓子眼干得直冒烟,幸好准备了几个柠檬,他就靠啃几口酸涩的柠檬解渴,放学的孩子们路过这里,纷纷凑到洞口往下张望,见到里面漆黑一片,马上就失去兴趣。
  将近下午2点,周围的住宅街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路上不见行人,连汽车的声音也听不到,只是不时地飘来一阵练习钢琴的弹奏声。公司的那班同事现在大概正与女友们起劲地玩着保龄球或高尔夫球。
  到了下午三点朝仓失望了,他已打算就此收摊。突然,在反光镜上映出了一辆黑色的汽车,刚好转过离这儿l0来米的拐角,无须看到那种以咆哮跳跃的美洲虎为吉祥物的标记。就能肯定它是那辆“美洲虎”牌轿车。朝仓抓起铁锹,迅速登上路面,把已关掉的提灯举到齐脸高,做出停车的信号。
  开车的是原来坐在后排的那个男子,三浦的女儿坐在副手座上,那个衣着华丽的小头目大概在哪里下车了,现在没在车中,“美洲虎”在差一点就要碰到朝仓膝盖的地方停了下来,开车的那个小头目手上带着羊皮手套,他摇下车窗:“挡在这种地方,不要命啦,你到底要干吗?”
  他用一种自以为很有威慑力的声音嘶哑着嗓子说。细条纹衬衫上打着一只蝶形领结,别针上的大珍珠在闪闪发光,此人有二十五、六岁。
  “因为施工,前面的路基有点松动了,很对不起,请你们步行穿过这里。”
  朝仓把沽满污泥的脸贴近车窗。同时将提灯放在了铁盖边上。
  “好臭!”那家伙撇着嘴说。朝仓看到他的西装腋下鼓起了一块,大概手枪就藏在那儿,三浦的女儿毫不掩饰地捏着鼻子。
  “虽然一眼也许还看不出地基松动。但通车还得等一阵子,因为现在就是人走过去也会引起晃动。不信。您就试着走走看。”朝仓说道。
  “混帐的东西,缴纳的税金全让你们这帮小子给浪费掉了,男子说着关掉了引擎。他打开门,对三浦的女儿说道,“下去看看。”自己下了车。
  朝仓见那个男子下了车,上去一把将其揪住,左手迅速地从他腋下掏出了手枪。
  “干什……”那个男子刚叫出两个字,声音就断了,原来朝仓已把铁锹用力地戳进了他的腹部。同时左手还用枪柄在他的大阳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那个男子背蹭着汽车跌在地上。
  朝仓把枪口对准三浦的女儿,低声说道:“你要出声,我就开枪。”
  “……”
  她喘着气,发不出声来,大概舌头已不听使唤了,就是想叫也无法出声。
  朝仓上半身探进车里,用右手拿枪,抡了一个半圆,枪柄击在她的颈动脉上,把墨镜也打飞了。
  他确信那个姑娘已失去了知觉,于是拔出点火孔上插着的钥匙下了车,关上车门,俯身看了看那个昏坐在地上的小头目。朝仓把他搬到洞口,扔了下去,污水溅起的水花直飞到朝仓的衣服上。朝仓快步走回汽车,把三浦的女儿拖出汽车,她的裙子被挂破了。
  急促的钢琴声响个不停。朝仓抱着姑娘下了洞口,他把她放在铁梯上。用绳子将她的手腕绑在铁梯上,这样她的脑袋就不会栽在污水里了。然后他又爬上路面。用铁盖盖好洞口。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他拉低头盔,上了“美洲虎”笔直地往后退去,当退到拐角后面,他把车停下,拾起三浦的女儿掉在车里的挎包和墨镜,放进工作服的口袋,他没把钥匙拔出就下了车,不管谁把车子偷去,对他来说都是件好事。
  他走回下水道出入口,打开盖子,把放在地上的工程标志牌和提灯及各种零碎工具全部扔了下去,然后自己也钻了下去。将沉重的铁盖挪回原处盖好,下水道里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朝仓打亮手电一照,只见三浦的女儿已苏醒过来了,大概让朝仓扔下来的东西砸了几下,领头正在流血。
  她发着怪叫,眼里充满惊恐。拼命睁大眼睛盯着手电的光亮。
  她还不知道手腕让绳子绑在铁梯上了,一个劲地扭着身子避开朝仓。污水淹没到了臀部。
  朝仓挨着她下了梯子,站到污水中,借着水电的光亮寻找那个小头目。他的身体在缓缓的流水中浮着,已漂出一段距离了。
  朝仓伸脚把那个人勾过来,他已经死了。朝仓在那个人的身上搜了搜,找出一个钱包和一张驾驶执照。要是里面没弄湿的话,大概还可以派上用场。
  他用小刀割断铁梯上绑着三浦女儿手腕的绳子,把她背在背上。用嘴叼起手电,左手抓住那个人的领结,他左手拉着尸体。右手扶住趴在背上的姑娘,踏着没胯的污水往上游方向走去。
  手臂累得不得了。背部的肌肉阵阵酸痛,下巴也痛得厉害,口水把电筒弄得溜滑。就这样,他走过好几个出人口后在半公里之外停住了脚,松开那个男人的尸体,把三浦女儿搁在尸体上面,拿下叼在口中的手电,揉了阵下巴。
  他饭起三浦女儿的脸,用手扒开她的眼皮,用手电对准翻白的眸子照了一会。但她毫无反应。他用刀子割断她的裙子再把乳罩拉断,然后点着打火机凑近三浦女儿左边的乳峰。她苏醒过来。惨叫着动弹着身子,朝仓用拿打火机的右手抓住她的头发。以免她掉进污水。
  他望着一边哀嚎着一边痛苦地按住Rx房上烧伤处的三浦女儿,说道:“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反正传不到地面上去。”
  她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接着就目不转睛地盯住朝仓眼泪和泥水把她的眼眶弄得很脏,眼里布满了血丝。
  “你竟敢干这种下流事!”她像个男人似地骂道,用指甲抠住朝仓的工作服啤他的脸。
  “等会儿找块干净的地方就可干好事了。”朝仓稍稍仰头,避开她的唾液,口气悠闲地说道。
  “畜牲!野兽!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了你这张脸。喂,你真要不知天下还有‘羞耻’二字,就快点干吧。不过,我一定要报这个仇,我身边有的是亡命徒。下次再发现你,就不仅仅是把你揍成残废的事了。”
  “你说的那些人,大概都是跟这个家伙一样的废物吧?他正垫在你的屁股下面。”朝仓说。
  她大概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下是什么东西,吓得她直尖叫,正想跳起来。
  “坐下!”朝仓严厉地命令道。
  “看来你对自己的身体非常自信,这在我可一点也没有感觉,我现在所想干的,并非同你这样的臭阿飞睡上一觉,在这种地方和你玩一次,贴我钱也不干。”朝仓笑着说,由于他脸上全是泥污,所以牙齿显得格外洁白。
  “畜性!你这个性变态者!想要什么东西!”她呻吟着说。
  “要你回答几个问题,我问一个你答一个。你叫什么名字?”
  “雪子”她故作镇静地冲着他说。
  “几岁了?”
  “这太没礼貌啦了!”
  “这个简单,看了驾驶执照就知道了,是在挎包里吧!哪个学校毕业的?”
  “我是若叶高中的高材生。”
  “是吗?你女朋友的姓名?”朝仓问道。为了下一步与三浦谈判。他想预先了解雪子的各种情况。
  “幸子、民子,还有……”她象是为了驱走越来越重的恐饰感,飞快地说下去。
  “你老娘的名字?”
  “真烦人,你为啥要问这种事,叫君枝,有高血压,每天病病歪歪的。”雪子答道。
  这样一问一答待续了半个来小付。朝仓把想得出来的事一一向雪子提出,最后试探地问道:“那么,你的老头子现在藏在哪里?”
  根据雪子知道还是不知道三浦藏在“根雪”餐馆,朝仓得制定出不同的方案。
  “我怎么能知道老爷子的那些事,知道老爷子住所的,只有那班大头目。要是再没问题了,就赶快走开吧。你这样做,我就忘掉你。”
  “你不会不知道自己父亲的住所,所以我才会想起来问你。”朝仓把电简和打火机放进口袋,乘着黑暗用手捏住雪子的脖子。
  “等、等等,别杀找。我告诉您,爸爸的住所,求求您,别杀我。”雪子彻底垮了,在朝仓面前的她只是一个怕死的姑娘。
  一个小时之后,工人打扮的朝仓从一公里以外的下水道出入口上了地面,他脱去长靴,换上帆布鞋。
  现在已是下午通点多了,大道上车水马龙,十分繁忙,朝仓把铁盖放回洞口,走到旁边的一条岔路上。路上人来人往,没入留心朝仓,即使有人偶然瞥上一眼,也只是对他的头盔和满脸污泥感兴趣而已。
  没走几步,商店街就到尽头。前面虽说是住宅区。但其中往往夹杂着一段空地或田园。再往前走,就是一大片山丘了。山丘上都是光秃秃的树,山脚下围着一圈只有齐腰高栅栏。朝仓下意识地感到那里是一个公园,于是朝那边走去。在栅栏里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诸如不得在此练习驾驶汽车或打高尔夫球一类的注意事项,落款是“富士见台公园管理事务所”。朝仓跨过栅栏,踏着落叶穿过一片杂树林。登上坡顶,视野顿时开阔了。前面是一块台地,枯叶在寒风中盘旋。空旷无人的运动场地上尘埃飞杨,夜晚这里也许是情侣们的乐园,可眼下只有几个牵着狗玩耍的少年和一群正在训练的大学生。
  朝仓转过身环视公园,事务所的房子离这儿颇远,显得很小。他发现在左前方有一个公共厕所,厕所边上有个供游客洗手脚的地方,装着十来只水笼头。
  朝仓穿过长满枯草的草坪。往盟洗处走去,他觉得手掌上还留着掐死雪子时的触觉。他是在雪子说出了三浦藏身的“根雪”餐馆后把她弄死的,手上套着粗布手套,在下手的煞那,他不免有点怜悯之情,但相比之下,更不愿让记住了他的相貌的雪子活在世上,为了不让污水把雪子的尸体漂走,他用乳罩把她绑在了挂长竹片的钩子上。朝仓用足了劲。几乎把雪子的头颈骨都捏碎了,因此她是根本不可能再活过来的。
  朝仓来到盟洗处,摘下头盔,脱去手套,用冰凉的冷水冲洗脸和双手。他拼命擦着,几乎要将皮肤擦破,总算洗掉污秽,浑身顿感轻松了。他又戴起粗布手套,走到厕所的大便单间,关上“嘎嘎”作响的扉门。然后打开了雪子的挎包,里面除了驾驶执照和朝仓放进去的墨镜,还有三万日元左右的现金和化妆品,以及一些小零小碎的东西,他又找到一本小小的记帐本。
  朝仓想了想,留下驾驶执照、钞票和帐本,其余全扔进了便池。打开帐本一看,上面用稚嫩的笔迹记录了各种零化钱的明细数目,几乎全是在情人旅馆过夜的住宿费和赌保龄球输掉的钱,此外就是吃喝用掉的钞票。
  由于把挎包处理了,所以身上就不至于鼓得让人感到不自然了,手枪是插在皮带上的。在上衣的遮掩下,不容易被发觉。他拉好工作服的拉链,离开了公共厕所。冬季昼短,太阳已落到公园对面那排住宅背后。
  朝仓在杂树林里把安全头盔扔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中,肚子饿得难受。不过他想在满足食欲前,先得把这身臭哄哄的衣服和布鞋换掉。虽然有足够的钱去买套服装,而这样就会让商店的领班和伙计记住自已的长相,这可是不合算的。他跨出栅栏,来到了住宅街上。
  不去商店,也有一些办法可以弄到衣服。朝仓拐进一条巷子,还没走出三百米远,他就发现在一幢住宅前,有一辆洗衣店的摩托车靠在电线柱上,送货员正抱起洗好的衣服往小胡同里走去。朝仓加快步伐,走到摩托车边上,翻了翻摩托车的小行李箱和挂在边上的网兜,里面主要是一些衬衣和被单,还有儿套西装和外裤,朝仓迅速将一件西装和一条外裤塞进工作服里,快步离开这里。走出一段路后,他把衣服的包装纸撕掉。随手扔进了垃圾箱。下一个目标就是弄双皮鞋。干这事进趟公寓就能办到,尤其是在那些低级公寓。他在商业街和住宅区交界的地方找到了家陈旧不堪的大公寓,正中的大门好象是从未关过。朝仓走了进去。他没发现有管理员的房间,在墙上贴了张纸,上面写道:“严禁穿鞋入内”。走廊上乱七八槽地放着一些拖鞋。从正门进去靠右边一点的地方排着八只鞋箱,还有不少皮鞋放不下,就零乱地放在外面。把二间混凝土地面的屋子挤得满满的。
  朝仓把布鞋脱在那间屋子里,然后上楼转了一圈,心想可以下手了,于是折回正门,在那间屋里挑了一双最大的皮鞋。他穿好皮鞋走了出去没被人发现。
  落日很快地隐没到地平线之下了,夜幕已经降临。朝仓见到边上有处寺院的墓地就走了过去。
  在林立的墓碑间,他用小刀挑去西装上绣着的名字标签,脱下工作服,换上了洗衣店熨烫得笔挺的西装和外裤。裤子虽然小了点,但还不至于把缝线处给崩破。
  掏空袋子里的东西,把手枪放进上衣内袋。就将换下来的衣服和粗布手套一古脑儿塞进基碑下面的用来存放骨灰的洞穴里。
  离开了墓地,他乘上一辆出租汽车来到米拱街,走进一家卖素烧鸡的店铺,买了点口本米酒和三汾烧鸡,吃完后仍未感到满足,大概还能再吃它两三份,不过想到吃太饱做起事来不免会变得反应迟钝,于是就打消这个念头。出了店铺已经是8点多了。身上没穿大衣,刺骨的寒风直往领里面钻。他边走边看,最后选了一家十分拥挤的服装店。买了件挂在柜台上的棉风衣只要3000日元,是件很普通的衣服,不过竖起领子不仅可以阻挡寒风,也可用来遮睑。他又从另一家店铺买了副专供司机用的皮手套。
  朝仓来到了共济医院附近的公用电话亭,他截上手套走了进去,拨动了矶川住宅的号码,听筒里响起了矶川的秘书植木的声音:“是哪位?”
  “是我,神川。”朝仓报出暗号。他这时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现在就给你转过去,你可得等等。”植木换上了蛮横的口气,接着是内线电话转线的声音。
  警笛声更近了,朝仓感到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他朝那边望去只见一些穿着白衣服的护士和医生纷纷拥向医院正门。原来警笛不是警车发出的,而是救护车的警报器,他不由得长长地舒了口气。
  “喂,我是矶川,是老弟吗?”听简里响起了矶川的大嗓门。
  “您身体好吗?大概没感冒吧。”朝仓恭敬地说道。
  “你这个不要睑的小子,今天晚上想讲点什么?我先讲清楚,你可别用那些琐事来跟我罗嗦。要是你还想拖延交付日期,我就不奉陪了。”矶川说道。
  “没问题,只要不是今天夜里,随便哪天都行。”
  “为什么今晚不行?”
  “我得把鄙会的弟兄召集起来,虽然买卖由我一人出面,可我不想让人在背上戳个窟窿。把底牌给亮出来,是有点儿不好,不过,反正先生这边也会兴师动众的。”朝仓淡淡地说道。
  “你是不信任我?要是想干掉老弟。不必在背后开枪,当面喂你一粒花生米也是完全办得到的。当然,我不想这么干。”矶川暴跳如雷地说。
  “我希望能信任你。”
  “棍帐……好啦,就这样吧。明天晚上交货。”
  “很好!”
  “夜里十二点。”
  “也行。那么地点呢?”
  “在本市不合适,不管怎么说,我必竟是这儿的公安委员、市议会议员啊。”矶川闪烁其词地说着。
  “是这样。还得顾及身份哪。”朝仓冷笑着说。
  “地点是横派,不许再变。”
  “还有呢?”
  “你对间门一带的美国海军基地设施了解吗?”
  “大致上有点了解,不过只是从外面看看而已。”朝仓答道。
  “那里有个海滨棒球场,你只要看到建在球场边上的铁塔,就能找到了。”
  “我见到过,是在参加日本大学生队和基地的高中生比赛的时候看到的。”
  “别闲扯了,在那个棒球场后面有处高坡,上面有个小孩的游乐场,大概还有个篮球场的运动场地。交付地点,就在游乐场,明白吗?”
  “知道了,但是日本人能进那儿吗?”
  “现在可以了。而且还有一点也很重要的,就是日方的警察绝对不能进去。虽说这是不可能的。不过如果警察对这种事采取什么行动,那就会引起国际纠纷啦。”矶川高声笑道。
  朝仓又问了几个问题,两分钟后,他挂断了电话。医院门口的救护车已开走了。他在电话亭里蹲了下来,掏出那支卢卡牌自动手枪,仔仔细细拨弄了一番。然后把他插入皮带,走出了电话亭,往离这儿不远的京涣快车铁路走去。
  在市区医院边上,有一个铁路隧道,他在快到隧道口的地方跨过路障,等待列车通过。铁路对面是一所学校的围墙,此时一个人也没有。没等一会,前方“轰轰”地开来了挂着四节车厢的上行快车。车内十分拥挤,列车钻进隧道,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回音。朝仓拔出手枪,打开保险,乘着隧道里造成的列车行驶的回音朝着地上扣动了美式卢卡的扳机。随着一道橙色闪光,枪口冒出了淡淡的白烟。不带弹头的空枪声,立刻淹没在列车的轰鸣声中,连朝仓自己也只听到一点点。
  通过这一枪。朝仓大致弄清了这支手枪在击发部件上没有什么问题。
  他没有再往枪膛里上子弹,松下枪栓,迅速地离开了隧道口,边走边将空弹壳和弹头丢进了阴沟。
  他在横须贺的公乡车站上了京洪快车线的普通慢车,准备去横沂。坐定后,他翻了翻刚从车站买的晚报,没有关于三浦的女儿失踪的报道。其实就从时间而言,哪怕有消息也无法赶上晚报的排版时间,坐在朝仓边上的一个青年身上挂着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新闻节目里也根本没有提及三浦女儿的事。
  朝仓在热闹拥挤的上大冈车站下了车,拦下辆出租汽车,对司机说道:‘到本牧的市营电车二溪园停靠站。”
  中年司机言小心地开车了。这辆出租车装着狄赛尔内燃机引擎,声音很轻,可变速性能并不佳。车子横跨过讥子和八蟠桥,一过大桥,就开进了根岸的市营电车通路口。
  到了可门一带有不少弯路,左面是一长排为美国海军建造的钢筋结构的公寓,右边有条去三澳园的路,朝仓在停靠站边上下了出祖车,沿着电车通路向前走去。
  高级军官宿舍散落在几个小山坡上、与公寓群相连很像个公园。军官宿舍的路口安着道姗栏门,不过在岗亭里好像没有暗哨。
  围墙很长,朝仓走了好一阵子才走完。过了围墙,是一块用金属栏网围着的校园草坪,当中有一幢白色的三层楼建筑,这是美国海军附属学校的校舍。从这里开始,在市电通路右侧也拉起了金属栏网,里面是一大片房子,即被称作“海滨公园”的军官宿舍。朝仓慢悠悠地从学校门前走过,又看到了一块校园,与海洪棒球场相邻,中间没有栅栏,虽然竖着一排用于比赛照明的灯塔,大概是想起到姗栏的作用,而实际上,校舍与球场是可以自由进出往来的。灯塔上有了望台,每隔一座灯塔,就装着只高音警报器。球场的尽头有个小山坡,夜里看上去黑咕隆咚的。
  矶川指定的游乐场就在那个山坡上。
  朝仓哲也散步似地走在海滨棒球场侧面的一条近道上。球场的金属拦网上开着不少暗门,都没加锁。通道的尽头是一块广场,正对着的一幢很有气派的房子。就是“NeolKnackclub”。
  来到广场前面他发现在俱乐部与几幢军事设施楼的后面有两条石头台阶路,他登上了右边的一条,台阶很长,很平缓。石阶尽头,是一个荒芜的神社,神社的左上方可以看到围在坡顶游乐场两边的树篱笆。
  朝仓叼上一支烟,用手挡住风,打着了打火机,然后从树篱笆的空隙中钻进了游乐场的草坪。
  游乐场有3300平方左右。突然,从不远处的篱笆树丛中冲出了两个人,都长着一头栗色的头发,一个提着长裤,一个提着裙子,往游乐场左侧的篮球场逃去。原来是一对正在这里做爱的少年情侣。朝仓心想这两个人也真够热情的,连夜间的寒露也一点不在乎,他们的自行车停放在那里。
  朝仓不慌不忙地在游乐场绕了一圈,在篮球场对面。就是星罗棋布的高级军官宿舍。游乐场的里面,有一个地势很高的陡坡,坡顶上长满了各种树木,透过树木,也可以看到一幢幢地基很高的高级军官宿舍。
  那对少年合骑着自行车离开了,开车到篮球场是没有问题的,但游乐场的地势要高得多,大概只有大功率的汽车才上得来。从左侧的树篱笆,可以俯瞰刚才经过的棒球场和海军附属学校校舍。在前面的市营电车通路上,各种车辆穿梭来往,明亮的车灯交错生辉。
  朝仓踩灭烟蒂。走到陡坡下。攀住灌木的根须。向坡顶爬去。顶上的平地面积很大、杂生着光秃秃的山毛摊树和四季常青的灌木,在这里藏上个把人是不成问题的。杂树林边有一条公路,他穿出林子后就上了公路,迎面开来一辆汽车。车灯把他的眼都照花了。散布在这一带的高级军官宿舍,相互之间都保持着百米以上的间距。
  公路迂回曲折,还有好几条岔道,一直通向地势最高的平地,给住宅群供水的水塔就建在这儿,空地的一角是水泵房,水塔边上叠放着三只特大号汽油桶,左侧远方是正在施工中的北码头。朝仓又花了两个小时勘察了高级军官宿舍这一带的地形和通路。然后从“罗号哨卡”走了出去,哨亭里没有卫兵。
  他坐着出租汽车,在凌晨时分回到了东京,在第二京洪线和环形七号线立体交叉点附近,他换了辆出租,从七号环形公路进入中原大街,来到了雪谷。
  餐馆附近的店铺,几乎全部停止营业了,黑灯瞎火的。独有三浦藏身的“根雪”餐馆还亮着灯,朝仓走进一个公用电活亭,这里离“根雪”步行还不到两分钟,摘下话筒,从袋里掏出枚10日元的硬币,用戴在手上的手套把正反两而的指纹擦去,扔进了投币孔。
  电话号码他早就查过电话薄了。
  拨通后他等了好长一阵子,对方才有人接
  “这里是‘根雪’,屡蒙关贝。”那人呆板地客套着,似乎是餐馆的领班。
  “给我接须藤的房间。”朝仓用戴着手套的手半捂住嘴巴变着声说道。
  福家说过三浦在与部下联系时是用须藤这个名字的。
  “我不明白。”领班答道。
  “我说,接须藤的房间。”
  “您是哪位?听声音好像在很近的地方。”
  “这跟你没关系,快点接过去,有急事。”朝仓在口气中添了几分威胁。
  “就照您说的做吧。”
  班头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用不情愿的语气说道。接着就是电话转线的声音。但是三浦没有立刻发话,朝仓听见话筒里有竭力压低的呼吸声。三浦大概在猜测对方的情况。
  “喂?”拖了半分钟。朝仓听到了一个嘶哑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是三浦先生吗?”朝仓要核实一下。
  “你是谁?”三浦提心吊胆地问。
  “小姐在我手里,想通知您一声。”
  “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三浦的话音里充满了恐慌。
  “你藏身的地方,是小姐说的,我难道还用得着再去问别人。”
  “你别胡说!若真地抓去了我的女儿,就拿出证据来。叫雪子接电话,让我听听她的声音。”三浦说道。
  “这可不行,我会把小姐带到众目睽睽的公用电话亭吗?”朝仓说。
  “我女儿……雪子她活着?”
  “正是,只是吃了几片安眠药,现在正睡着呢。”
  “畜牲,你要是把她弄死了。我就宰了你!”三浦咬牙切齿地说。
  “悉听尊便,象小姐这样重要的人质,我是会小心伺候她的。”
  “你拿出证据来,你绑架了雪子的证据。”
  “好吧,我把小姐的驾驶执照给您。不过要是中了你的埋伏可不合算,一个小时后告诉你放执照的地方。”
  “棍蛋,你想要多少!”三浦怒吼道。
  “300万日元,不过,要是少了一个子儿。对小姐的贵体可就对不起啦。”朝仓毫不客气地说。
  “一下子怎么凑得起这么多钞票!”
  “我不是现在就要,明天的……看我说的,已经是今天了,你无论如何得在星期一的下午把钱准备好。不要!万日元票面,要5000日元的,我对号码相连的或新钞票不感兴趣。当然,你大概不会去报告警察吧!”
  “不会让警察插手,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我遵守诺言,那你也得守信用,要是不守信用……”
  “你下面的也许是想说,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找到我,把我杀了,对吧?我有数你不必担心。好啦,过一个小时给你电话告诉你放驾驶执照的地方。”朝仓刚想挂上电话。
  “等等等!给雪子当警卫的那个人呢?”三浦嚷道。
  “啊,是那小子,他把雪子卖给我后就远走高飞了。”朝仓丢下这句话就挂断了。
  走出电话亭,周围空无一人。他竖起大衣领子埋住脸,双手插进口袋,往前走去。这条路很快就到尽头了。前面横着一条乌黑浑浊的污水沟,臭气熏天,有四五米宽。污水沟对面是一所中学的围墙,沟的两边是混凝土堤岸,下游分别流入吞川河和海老取川河。为了保证少年学生的安全,污水沟上架着一些间距有30公分的水泥横栏。
  朝仓沿着污水沟观察着,在学校围墙的正中安着一道5米宽的栅栏,栏杆里竖着一块标志牌,是学校的消防水槽。还写着栅栏前五米之内不准停车,水槽容量可供两辆消防车每隔三十分钟同时吸水。
  在栅栏的前面架着一块2米多宽的水泥板,这还算得上是座小桥。
  朝仓走过小桥,从西装内袋中取出雪子的驾驶执照,由于没有用手直接碰过,所以不必担心在执照上留下指纹,他钻进栅栏,把执照放在靠近学校围墙内侧的地上。
  离开那里后。朝仓叫了辆夜班出租车,回到上目黑的寓所。在路过目黑桥边上时,他看到有个公用电话亭于是就叫司机停了车。
  他不管到没到约定的时间,就往“根雪”餐馆打了电话,这回那个领班很快就将电话转了过去。
  “是你吗?”听简里传来了三浦无力的声音。
  “让你这么担心,实在不好意思,所以就尽早通知你吧,小姐的驾驶执照,放在雪谷中学的消防槽边上。”朝仓把详细地点告诉三浦。
  “混蛋……知道了,这就让人去取,不过还想再问一声,雪于真的没事?”三浦象要哭出来似地说道。
  “这点请放心,连皮也没碰掉一块,我想你还是多想想钱吧。到了下午我会告诉你交款时间和地方。”
  “要是无法让雪子听电话,那就去问问雪子,她中学时期的好友姓名和小学时最喜欢她的老师的名字。下次你打电话时就把这些名字报出来,我就可以知道她没给你杀死,你若杀了她,要是还干了那种事。”三浦颤声说道。
  “少罗嗦。”朝仓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他暗自笑道,在掐死雪子前间了许多细微琐事,这下起作用了。
  从这个电话亭到公寓,步行只要10分钟,不过巡逻的警察对深夜的行人疑心待别重,于是还是叫了辆出租。
  朝仓从备用楼梯回到屋子。房间里充满了食物变质的馒味。现在已是凌晨两点多了,他用自来水洗了脸。为了不至于睡一觉而忘掉什么,他又默念了一遍三浦提出的两个问题,看看威士忌酒瓶里还留着三分之一光景,于是就一口气喝干。酒精在疲惫不堪的身躯里立刻来劲了,他感到浑身发热,躺进冰凉的被窝里也没什么感觉。
  一支烟还没吸完,困意就袭来了他朝烟头上吐了几口唾液,灭了烟头,一扔掉烟头,人就沉进了睡乡。
  干渴把他弄醒了,出于条件反射,他看了看“劳伦克斯”手表。己是上午9点半了。他冻得抖抖索索地下了床,喝了几口自来水很解渴,脑袋一点不痛了。
  他穿上昨天晚上的衣服披上廉价大衣,把找得到的现钱全部塞进口袋。那支从三浦的手下缴来的卢卡手枪和雪子的笔记本等等东西都夹在了垫褥和被子之间,带上印章,离开了公寓。到了世田谷街,他在挤满了学生和卡车司机的大众食堂买了碗肉汤、烤鲸鱼和煎荷包蛋。吃罢早饭,便在那些摩托车商店门口踏跪起来。
  这里有好几家规模很小的摩托车行,今天虽是星期天,可大都开门营业,而且还把修理摊摆到了人行道上。
  朝仓挑中其中最不景气的一家铺子,走了进去,店名叫“大原荤托”,门面不大,店内已让油烟熏得黑黑的,放着出售的摩托车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一个50来岁店主模样的男子正蹲在地上,和一个20岁上下的伙计一起拆弄着摩托车变速器,见朝仓进来,嫌麻烦似地抬眼看了看。
  “这儿大概也卖东西吧?我想买辆半成新的摩托车,发动机最好是一百二十五cc的。”朝仓唠叨着。
  店主像脚下安着弹贫,立刻跳了起来,尴尬地陪着笑脸说:“您要买这个,正好有辆!1962年型“培利”牌的,跑了还不到一万公里,正处于最佳状态,是难得碰到的东西。”
  他说着就朝摆着一辆“好达·培利”牌摩托车的平台走去,平台下面摆着五六辆摩托车,他往工作服上擦了擦满是油污的手,打开电门。转了转变速把手引擎就发出了暴响。
  “还得坐上去试试。多少钱?”
  “柒万五千日元。跑一圈看看如何?”
  店主关掉引擎,把车子从平台上推了下来。
  “拜托了,已有一阵没开过摩托,所以我先坐在后面吧。”
  朝仓说道。当年勤工俭学开出租汽车。就是靠一辆破烂的‘陆王’牌摩托车奔波于出工与上课之问。毕业进公司工作后,就一直没摸过摩托车了。
  “是这样,现今日本拥有的摩托车,可以说是世界第一噢。”店主唠叨着把摩托车推上人行道,又对伙计说道:“我十分钟就回来。”
  伙计没吭声,满脸不高兴,大概他本以为这下可以扔下活儿出去玩玩了。
  店主到快车道发动了摩托车,等朝仓在后面一坐隐,就开动了。他从大路转进住宅街。一边把车开得飞快一边反复自吹这辆摩托车的性能如何如何,在回店的路上,由朝仓驾驶,四档变速器的变档情况良好,四活塞的引擎制动性能不错,同店主说的倒也差不了多少。
  朝仓回到车行,拿出钱包说道
  “我买了,不过,就7万日元,我可以付现钱。”
  “7万?真没办法。就贱卖了吧。您随身带了印章吗?”
  “带了。”朝仓答道。
  一个小时之后,朝仓开着已属于自己的摩托车跨过了多摩川河,车子后面还挂了一只车行免费赠送的小行李箱。
  他一路上时而来个急转弯,时而双手交叉握住把手,试了几次,感到已恢复了驾驶摩托的技术,于是就将时速打到100公里以上,把车子开得象滑雪回环比赛一样。
  回到东京都市区,已是下午l点多了,这时座下的摩托车已同指挥自己的手脚一样地听使唤了。他在骑马练习场附近找到个公用电话亭,就在亭子边停下车,给三浦打电话。他照前一样用手套半捂住自己的嘴巴说话。
  “钱已淮备好了,雪子平安吗?”三浦怒冲冲地喊着。
  “我刚请小姐吃过中饭,因为我是戴着面罩的所以小姐无法看到我的相貌,现在是一个朋友在守候她。”朝仓说。
  “畜牲,你还有朋友。阿!你问过雪子哪几个问题了?”
  “啊听她说中学时期的好朋友是三谷民子,小学时的老师是中尾。”朝仓说。
  “是这样。”
  三浦放心地出了口长气。然后又冷静地问道,“那么交赎金的地点呢?”
  “交付赎金的地点吗?……就这样吧,在横滨怎么样?”朝仓说道。
  “横滨洲。”电话听筒里传来了三浦的尖叫声。
  “是啊,在横湃的本牧,那里有个海滨棒球场,我知道,那么交换人质的方式呢?”三浦焦急地问道。
  “我说的话你要记住,如果听错了,小姐可就一命呜呼罗。”朝仓说道。
  “我听着,快说下去。”
  “好吧,你不出面送钱也行,只要有人把钱送来,不过话虽如此说,但要是叫上刑警就不好啦。请先生注意,我和警察有那么点交情,所以嘛还大体认得那些便衣暗探。”朝仓故弄玄虚地说。
  “再呢?”对朝仓的话三浦未置可否,他只是十分不耐烦地催促朝仓说下去。
  “要用尽量小点的包来装钞票,前次已说过了,得全用五千日元票面的,对号码相连的钱或有什么记号的,我可不感兴趣。”
  “我记住了。在捧球场的什么地方接头”
  “在棒球场接球员背后的栏球网边上、左面的观众看台……就是从下往上数的第三级台阶,时间是零点差几分你的人必须放下钱包立即离开。”朝仓说道。
  “我女儿呢?”三浦声嘶力竭地叫道。
  “别担心,如果能平安无事地拿到赎金,小姐在十二小时之内就能回家了。我再罗嗦一句,咱们这次买卖可是背着警察老爷的啊,如果有暗探监视球场什么的,我是不会去动那只包的。”
  “我知道。你是说,不一定要我去送钱。”
  “是的,听说先生受到了什么帮会的追杀,要是我把你的藏身之处告诉那帮家伙,大概还可以弄它一大笔钞票。不过这样做你就要倒大媚了。算啦,今天晚上的事究竟如何,就看你怎么想了。我如果有什么意外变故或麻烦事,中止行动的话,会电话通知你的。”朝仓把电话挂断了。
  出了电话亭他才发现由于紧张的缘故和用手套捂住嘴说话,鼻子下面渗出了一层细细地汗珠,不过给夹着尘埃的寒风一吹,立即就无影无踪了。
  他跨上停在街旁的摩托车,正巧这时对面飞快地过来一辆德国“贝思奇”二O型摩托,开车的是个一身马服装束的“G”学院附属中学的学生。不一会儿他就消失在骑马练习场里。
  朝仓见此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少年时代的贫困生活,心头升起一股怒气,他把引擎调到最高转速,拼命拧动着变速把手,转速把上加到万转的引擎如同此时朝仓的心情一样发出了炸弹爆炸般的轰鸣声。惹得路上的行人纷纷回头张望。
  朝仓骑着摩托车往前疾驶。他心里很清楚,现在必须解决车子牌照的问题。他往左拐开进了农大路,打算沿甲州大街到立川那边去试试。农大路是柏油路面。不一会就开到尽头了。从千岁船桥到祖师各大藏一带,路窄得让人简直以为是山上的羊肠小道,而且到处是死胡同。
  穿过小田快车线的铁路道口,他知道自上高井户至仙川这段路,是甲州大街中最狭窄的,经常堵车,于是凭着经验和直觉,把车开进还保留着田圃和杂树林的石子路,翻过了长满杜鹃花的山坡,从一个警察派出所的边上往左拐入甲州大街,调布、府中一带的辅助线路状甚佳,但为了基本上保持在交通规则规定的时速之内,不得不减慢车速这实在是令人痛苦的事。
  在国立市的街上,朝仓到一家旧衣店买了顶修理工用的帽子和一套白色的工作服,工作服是罩衫与长裤相连的。他把东西放进摩托车的小行李箱,行李箱分两格,下面一格放着一些修车的工具,箱盖上加着锁。
  过了国立,就是立川市境,在甲州大街经过设有交通指挥台的一个大交叉点后,开始左弯,穿过多摩川河,在又一个交叉点再往前走或往右,就可以脱离甲州大街而进入立川的市区。朝仓往右转,放慢了车速。
  道路两旁有不少汽车行或摩托车行,不过放在路边的摩托车,挂的牌照基本上是日本的,而且过往行人也很多,他的目标是弄一块立川或横田的美军基地的牌照。
  过了一排现代化的建筑―路左边是检查厅、右边是市政府,那种专门招徕美军的装饰得花里胡哨的店铺就多起来了。在小酒吧和音乐茶馆门前停着几辆运动型摩托车,把手上还挂着头盔。有几个美国士兵开着拿掉消音器的摩托到处乱飞。
  从南武线、中央线的铁路天桥下穿过,路边招牌上全部采用西洋文字的商店更多了,再往前走一段路,在公路交叉点前面一点的地方,就是立川基地的正面进出口了,右面的高松叮也挤满了以美军士兵为对象的商店。主要是一些酒吧、夜总会、裸体摄影社等夜间营业的行业。朝仓到了基地入口前面后往左转弯,到了立川车站前百货商业区后又往右转弯,沿着大概是一条稼沟填成的停车场,往立川基地的机场方向开去。
  这个停车场是市政府的公共设施,不收费,一直延伸到国家立川医院门前,可以容纳相当数量的车辆。停车场边上没有装栅栏或围墙。自然,也没有管理值班员。在离飞机场不远的地方,有一排主要以美军黑人士兵为对象的店铺。不过用不着去那儿,在身边这个停车场里已经发现了几辆挂着基地牌照的摩托车,都很随便地停着。他轻轻笑出声来,继续往前开,不久路旁不见商店了。隔着右边的麦田,就是被铁丝网圈在里面的基地机场,十分空旷。
  横田基地多数是歼击机和轰炸饥,而立川基地则基本上是那种胖乎乎的运输机。飞机场的尽头,横着一长溜白、橙二色的飞机库,看上去又矮又小。前面不远处是青梅线铁路道口,路的左边有个不大的交通指挥台,在离指挥台不远的地方,有块停车的空地,现在停放在那儿的几乎全是三轮汽车或小型卡车,他把摩托车也开了进去,从行李箱中取出工作眼穿上,还系了根腰带,把装有工具的帆布袋塞进硕大的裤子后袋口。
  这时人行道上走过一对黑人青年男女,两人的个头都很魁梧。那个女的大概正为爱情所陶醉,脸上神采飞扬,有着一种十分纯朴的美感,他们都没去打量朝仓。
  一架运输机正要降落,在场上空盘旋着降低高度朝仓叼起了一支烟,迎面的冷风马上吹散了他喷出的烟雾。他朝刚才经过的停车场走去,进了停车场,他找到了一辆美军基地的军用摩托车,是辆旧“雅马哈”,朝仓脸上带着一副受人之托不得不要干活的不耐烦的神情,拿出工具,从摩托车上卸下牌照,谁也没有用怀疑的目光去注视他。牌照拿下来了,他将它夹在工作服里,带回摩托车,然后连同工作服一起放进了工具箱。
  三点半后,朝仓戴着刚从府中市的美军剩余物资商店买来的头盔和防风镜,回到了上目黑的寓所。他把车子停在了公寓门前的一小块空地上,摘下风镜,正要打开行李箱,公寓的主人原口从路对面的花店走了过去。他快六十岁了,却是脸色红润,听说原先是个政府官员。
  “是你啊,我刚才还以为是个外国客人。买了辆‘奥持伯依’。”房主客气地搭着话,但他的眼睛中没有笑意。
  “说是‘奥特伯依’其实也不过是装了自动机械的脚踏车而已。能把车子停在这儿吗?”朝仓说。
  “这个,当然可以一不过嘛……”
  “每月付给你一千日元停车费,与房钱一起交。”
  “这可实在不好意思了,嗯就是请您晚上不要把引擎开得太响。”
  原口的水泡眼露出了笑恋,一见到有顾客进花店的门,就慌忙跑回去。
  朝仓吐了几口睡沫,清清口中的尘土,取出行李箱中的工作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将工作服仍进壁橱,脱去廉价西装和大衣,把那支小口径的美式卢卡牌自动手枪放进牛仔裤的右边腰袋,拉好拉链。接着从放在小小的做饭间一角的米箱中,取出那支装进尼龙袋里的柯尔特自动手枪。又拿了几个弹盒,这是他最心爱的武器。
  他熟练地将柯尔特手枪拆开。检查了各种零件和枪膛确无损伤后,又将它们重新组合起来,往弹匣里填进九发子弹一拉枪拴,一颗子弹上了膛,然后关上了保险,把枪插在长裤皮带上。穿上鹿皮大衣,这就看不出身上带有武器的痕迹了。朝仓对其它型号的手枪并不十分明了。不过这支柯尔特手枪曾经在山林中作过好几次实弹射击以了解它的着弹点,所以对它是充满信心和很有把握的。他趴到床下,拖出藏在尘封的旧书堆下面的旅行提包,里面静静地躺着烫手的从一万元票面到一千元票面的一千八百万日元,就像是一座休眠的火山。
  朝仓仍把提包的拉链拉上,又在衣服口袋里装了跳刀、细麻绳、手电筒,截上头盔和风镜,穿上一双长统皮靴。离开了公寓。这时是下午四点半。
  冬季的暮色没把渗淡无力的太阳放在眼里。现在天己有点黑了。朝仓想把手提包放进摩托车行李箱。可行李箱稍小了点,只好勉强地把它塞了进去,为了预防万一,又在行李箱上绑了一道绳子,与摩托车后架连在一起。
  他从五反田进入中原大街,到达雪谷时,已是上灯时分了,他在加油站灌满了汽油,然后绕着“根雪”餐馆周围转了一圈。餐馆挂起了临时停止营业的牌子,在黑色的围墙边上停着两辆挂着神奈川县牌照的汽车,大概是餐馆院子里停不下才停在这里的。驾驶席上都坐着杀气腾腾的青年男子,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像是刑事警察。
  在离“根雪”没多少路的地上本叮见到一个流动小食摊。朝仓把车子停在身边,买了三十串烤鸟杂把肚子填饱。
  他与摆摊的老师傅聊着天,吃得津津有味,吃好后又喝了杯水,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用毛巾把杯子上的指纹擦掉,然后戴起手套跨上了摩托车。
  他又转回到“根雪”附近。这时围墙边还停着一俩汽车,他看到那个坐在驾驶席上的男子在西装前襟别着一枚亮闪闪的三浦组的徽章。
  朝仓把车头调向中原大街,开了一段路,往左拐过了丸子桥,沿着中原大街通过六角桥,这条路线比走第二京沂线方便。第二京沂线对各种车辆的行驶区域定得很严格,朝仓开着摩托车,就必须同那些速度缓慢的微型汽车、机动脚踏车一起挤在道路最左边。
  过了六角桥,在东神奈川拐入第2京族线,当他从樱木叮经过山下新旧公园,再穿到小港桥时,已是七点多了。
  过了小港桥,就进入了港区。左边是显得肮脏拥挤的港口,停满了各种船只,往前行驶了一段路,两旁代之而来的是接二连三的大型仓库。右边的仓库前头是美军的附属儿童医院,看上去像是一个公寓群,还有带拱门的军事法院。过了法院,道路的弯度就很大了。左边是包括美国海军陆上宪兵值勤办公室救护车急救站在内的临海公园。住宅设施占地面积相当大。
  朝仓开到路尽头,往左拐上市营电车路。路左边是一道长长的美军海沂公园的金属栏网,右边是保龄球场、西餐厅、现金兑换所、小卖部等等组成的美军基地日用品配给所的建筑群。里面虽有个停车场,可出租车不许进入,所以市营电车路上聚集着一批接客的出租汽车。
  海沂捧球场就在那些小卖店的前面,朝仓过了球场和海军附属学校后。把车开进了高级军官宿舍的入口。在一般情况下,入口的岗亭里是没有卫兵值班的。进了入口,主道分成左右两条,朝仓选了右侧那条,把变速器调到三档,加大油门往山坡上开去。坡度极陡,时常得挂上二档才开得上去。
  山坡上散落着一幢幢高级军官宿舍,如果直冲山顶,就到了自来水塔。朝仓在半路上弯进了一条狭小的岔遁,往松树林中冲去,当到了主道上来往汽车的车灯照不着的地方,他熄了火,打开行李箱,取出手提包和在立川偷来的基地汽车牌照。
  当他换好牌照时,已是八点钟了。
  朝仓慢吞吞地解了小便,把工具和白色的头盔放进行李箱,摸黑推着摩托车朝矶川讲定的游乐场走去。现在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四个小时。但周围也许已埋伏着矶川的部下或三浦组的人。他瞅准一辆开过的汽车关掉前灯的时候,迅速穿了过去。
  他将摩托车藏进离游乐场约三百米处的灌木丛中。几乎四肢着地登上游乐场背面的陡坡,坡顶有块长满杂木的平地是个理想的隐蔽处。
  他观察了一下周圈的岔道,没有发现挂日本牌照的汽车,上了陡坡,他尽量注意不让身体碰断树枝而发出声音,钻进树林,慢慢地往山坡断崖那面靠过去。
  林子里没有人,他选中了一个背依山毛棒树粗大的主干、面前挡着一排长枝叶的灌木的洼地。坐了下来,透过灌木枝干的空隙,可以俯视到崖下的游乐场和位置更低的棒球场。
  朝仓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
  过了十点,市营电车路上过往车辆减少了,住宅里的灯光也相继熄灭了。只有日用品配给站范围里的几所房子和电视中转站还亮着几盏灯。山下山上一片黑暗。到了十一点光景,连偶尔通过市营电车路的出租汽车马达运转声,也可以听见了。
  这时传来了从山坡的主道方向往朝仓藏身的杂树木走过来的脚步声,是四五个男人的脚步声。
  朝仓悄悄地解开鹿皮大衣的纽扣,脱去右手的手套放进口袋,然后握住了插在皮带上的三十八口径柯尔特自动手枪的枪柄,那几个人已走进了杂树林笨手笨脚地把树枝碰得辟啪直响。他们在离朝仓三十来米开外的地方停住了,几个人聚在一起。朝仓听见他们在低声嘀咕着什么。还夹着几吉咳嗽,他的右手放开了枪柄。如果是刑警。打埋伏的技术要比这些人好得多。
  与此同时他发现从游乐场右边的低球场方向,开上了四辆没亮灯的汽车,它们吃力地开进了游乐场的草坪。
  四辆汽车都停在了靠近球场一侧的树篱笆边上,牌照蒙着黑布,朝仓认得其中两辆就是三浦组停在“根雪”餐馆围墙边上的汽车。
  这时朝仓听到躲在他右侧杂树林中的几个人发出了一阵惊愕声,他们大概是发现了什么意外之事,那就证明他们是矶川的部下。
  四辆车中,有两辆打开了车门,下来了七八个男子。
  朝仓的眼力很好,他一眼就认出那个手拎提包的家伙,正是前次潜入餐馆时见到过的三浦组大头目泽村。其余几个在黑暗中难以辨清长相。他们沿着神社边上的石阶走下棒球场。
  躲在树丛中的矶川手下的人显得十分紧张,低低地喘着气,三浦组留在汽车里的人,由于车内没开灯,无法看清他们的动静。泽村那班人好像有的隐进了棒球场右边的垃圾焚烧场的阴影之中,有的大概已下到观众看台的底排了。
  整零点时,从主道那边悠悠然地走来了挟着小皮包的秘书植木和在左右两个保镖护卫下的矶川。
  矶川他们见到游乐场草地上停着四辆黑乎乎的汽车,显得有些踌躇,不安地抬头扫视着崖壁土的杂树林。
  树林中响起两声模仿长尾鸟的鸣叫卢。朝仓见到矶川等人停住了脚步,站立的地方正是篮球场,于是他左手拎起提包,右手握住何尔特枪柄,从崖坡上滑了下去。
  两旁拥着保镖的矶川和植木,一见到似乎是从天而降的朝仓吓得呆住不动了。两个保镖慌忙把手伸到腋下,从枪套中拔出了手枪,贴着大衣下摆对准了朝仓。那四辆停在游乐场草坪边沿树篱笆前的三浦组的汽车,对此没有作出什么反应。
  朝仓留心着面前的矶川以及隐蔽在身旁崖坡顶上的矶川的部下。同时也注意着身后的那班三浦组的人,走进了篮球场。他在高速行车时有过这种体验:既要能蒙过警察交通巡逻摩托车,又要提防发生交通事故,球场与三浦组的汽车相距一百五十米以上,所以双方都无法搞清对方的身份。
  矶川身边的保镖的注意力,与其说是在朝仓身上,倒不如说他们更关心那几辆汽车,朝仓发现那几辆车中,隐隐约约有镀镍的枪简在晃动。
  朝仓带着风镜,与矶川面对面地站着。
  “为了让你们能遵守诺言。我照事先所说的那样,带来了一些弟兄。先生,怎么啦,是不是什么计划落空了?”朝仓低声通问道,往身后的汽车点了点头。在黑暗中矶川他们自然弄不清汽车中藏的原来是三浦组的人,当然,三浦组的唉罗也难以辨清朝仓和矶川等人的举动。
  “你。你在讲什么?”矶川仍是那副腔调。
  “什么。你们若有反常的举动,四面八方都会有人朝你开枪,呆在车里的只是一部分弟兄,在山崖下面、在你的手下藏身的崖顶树林里,都有那帮的枪手。”朝仓毫不客气地说。
  “畜生……”矶川与植木同时脱口骂道。
  “为了避免误会,你们打个暗号,让崖顶上的那般家伙走开,我的弟兄们早已手指痒痒的,想扣几个扳机玩玩儿了。”
  “我有数了。”矶川嘟嗽道,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植木一眼。
  植木胆怯地学了四声长尾鸟的叫声,崖坡顶上的树木摇动起来了,可以听到树枝给碰断的声音。在相距较远的汽车中,对这边的声音是听不见的。
  “别磨蹭了,没有时间跟你聊天,尽快交割,大概一千八百万都带齐了吧!”矶川盛气凌人地说。
  “是的,就是有些不是一万元票面的,先生也带来了一千二百克吗?”
  “全在这儿,一磅的是两袋。还有一袋是二百克,按药物剂量,一磅就是五百克。”植木代矶川说道,他的话讲得很多。
  “oK,那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你点点钱,我也得看看货。”朝仓伸出了戴手套的左手,手上拎着那只装有现金的提包,他右手始终未离枪柄。
  植木和矶川迅速交换了个看似平常的眼色。于是植木拉开他抉着的那保皮包的拉链,用手电照着看了看,然后接过了朝仓的提包。
  “老夫信任你,所以嘛,钱就不必数了,你也相信老夫,咱们就此分手吧。”朝仓左手刚接过植木的皮包,矶川好声好气地说道两个保镖如临大敌似地睁大血红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四周。
  “虽说买卖已做了,可里面的东西总得看看,省得日后反悔。”朝仓的右手这才放开枪柄,从口袋中取出袖珍电筒。照着拿过来的皮包,两个装着一磅海洛因的是厚五公分,长三十公分的正方形尼龙袋,两头绑得严严实实,好像人们平时用包袱布装饭盒一样将两个尼龙袋扎在一起。放在它们上面的是用相同方法包扎的装了二百克海洛因的尼龙袋。
  朝仓拿出二百克包装的袋子,解开了绳结,他的视线一刻也没有放开那两个保镖。矶川这时舔了舔厚嘴唇,朝仓感到他好像是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植木的额头渗出了汗珠。“这包看来没问题。”朝仓嘀咕着,又从皮包中取出装有一磅海洛因的袋子。
  矶川的脸上刷地变白了,接着又变得蜡黄。
  “等等,请等等”
  “怎么?”朝仓不动声色干巴巴地问道。但血一下子涌到了头上。
  “老夫很忙,你要查随你的便,我们可等不及了,我们带走了,你呢,就到有亮光的地方去慢慢查验吧,好吗?反正你知道老夫的住处,如果有疑问,无论何时都可见面,老夫既不会逃走,也不会藏起来。”矶川说。
  “你要是真很忙,那我就快点吧。”
  朝仓放好手电,左手拿尼龙袋正要用牙齿把它咬破.
  “别……”
  矶川象从咯失挤出来似地说道:“我对你不放心。只好这样,请多包涵。”
  “……”
  朝仓扔下了一磅装的尼龙袋。
  “老实说吧,你不会是老夫鞭长莫及的警视厅本部的化装警察吧。”矶川喘着气说。
  “混帐……”
  “我不骗人,请相信我,正是在这一点上怀疑你,所以刻意……”
  “是故意让我拿去假证据吧?这个袋子里的装的不是海洛因。”朝仓双唇发白,隐藏在风镜后面的眼睛眯成一道缝,射出道道寒光。
  “对不起了,我想要是用假货,就不能成为证据。不过,那二百克的袋子里是真的海洛因。”矶川语无伦次地竭力辩解。
  朝仓想说要是我真是警视厅的毒品检查警察,凭那二百克海洛因逮捕你,证据也足够了,但转念一想,说道:“如果我不看看,阁下就带着钱逃走了!光说,‘对不起’可无济于事,我只要用左手往上一抬,弟兄们就会立刻开火。”
  “把钱还你,别急,别急。”矶川跌坐在球场的柏油地面上。弯下肥胖的上身,说道。
  “钱还我嗯?”朝仓冷笑道。
  “求求你,把贵帮的大首领叫到这儿来,我和他谈一谈。”矶川用乞求的眼光望着朝仓。
  “你别说胡话了,帮里把事交给我办,就是为了不让你知道是什么组织去做买卖,如果老大在你面前露脸,那多半是已经决定把你干掉了。”朝仓说道、他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有半点松口。
  “下次一定守约,已经彻底弄清你不是警察,这两百克就请收下,钱全部还你。”矶川小声说道。
  “下次可得全部带来!这一次饶了你,下次可就不客气了。”
  朝仓说着。把那二百克海洛因塞进牛仔裤后袋,植木双手发颤地递过装钞票的提包,朝仓一把抓过,将那大概是些葡萄糖的皮包扔在植木的脚下。
  矶川抖抖索索地爬起身,平时的威风劲己荡然无存,他说:“你要保证不开枪,让我们安全地离开此地。”
  “你轻率地破坏了和我的约定。怎么还想要我为你保证?好吧,我们在没做完买卖前就杀了你,也有所不便,那你就快滚吧不过,你可得准备好真货,我会用电话同你联系的。”朝仓说道,他的右手又握住了枪柄。
  “……”
  矶川等人大气不敢出,连地上的皮包也没检,就后退着渐渐离去。当走出离朝仓一百来米后,立刻扭转屁股,唯恐拉下一步似地朝高级官军宿舍的主要通道方向逃奔,那几个悄悄地躲在主道边岔道上的打手,紧紧追随而去。
  就在矶川他们逃走的同时,朝仓也往横里纵身一跳,把身子紧紧贴在了崖壁上,眼睛紧叮住三浦组的汽车。
  他见到有两三个人在草坪上匍匐地往篮球场这边靠拢过来,他左手拎住提包,伸出右手抓住暴凸在崖壁上的山毛棒树根,悄悄往上爬,除非眼力特别好,一般人在草坪那个位置,是很难看清朝仓的动静的。
  上了崖顶,他不出声地溜出杂树林,来到一条岔道上,没发现有人。他朝有停摩托车的地方相反的方向走去,为了不发出响声,他避开混凝土的路面,踏着长有枯草的泥地往前走,他身子低伏右手拔出了手枪。
  不一会儿,路旁已不见树木了,是来到了另一座山头,山脚下扔着一些水泥预制板和陶管,地面上全是小石块,右上方是茂密的树木和黑黝黝的神社。
  朝仓不出声地滑下陡坡,围在游乐场两边的树篱笆,一直延伸到神社前不远的地方。他趴在陶管和预制板的空隙处,慢慢向神社爬去。这块洼地暗极了,无法看清一米之外的东西,左手拎着提包碍手碍脚的他靠进一堵残垣的阴影处,把提包拎环连在了裤子皮带上,摸索着来到四周长满树木的神社,悄悄爬上了石墙。直觉告诉他神社中也埋伏着三浦组的人。
  他静静地探起了头,不出所料,在残缺不全的石狮子背后。蹲着一个三浦组的小头目,这座神社没有供奉的神主,已被人荒弃了。
  那个家伙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棒球场和游乐场的草坪上根本没有想到有人从背后爬过石墙。
  朝仓钻进神社所特有的半人高的吊脚地板。里面满是蜘蛛网。他爬了进去,藏到放在神社正面善男信女捐钱箱的背后。这里距石狮子身后那个人只有七米左右,石狮子边上那条很陡的石阶就是下到棒球去的通道。
  由于挡着现金兑换所、垃圾焚烧场等建筑物,无法观察棒球场拦球网一带以及右冀观众台方面的情况。不过,他指定三浦放钱的左冀看台这一侧的动静。从神社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目前所在的位置,还是很好地观察右前方、也就是游乐场草坪的大部分地方的情况。现在已是零点二十几分了。
  游乐场那边,从车子里下来了三四个人。聚集在篮球场上,低声地谈论着刚才那个人怎么一下子不见了。对于常人来说,是无法透过夜幕看清这些的,而朝仓则不然,他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视力。不过埋伏在棒球场那边的家伙。隐蔽得很巧妙,连朝仓也发现不了。棒球场前面的公路上。电车越来越少了,偶尔有车通过,前灯每隔几分钟亮亮,灯光贴着地面扫过去。夜风吹过,刮得树枝呼呼作响。从港口那边传来了刺耳的汽笛声。朝仓决意静等下去。聚在篮球场里的那几个人,又回到了车内,藏在石狮子背后那个家伙,在寒风中打着哆嗦,口中还嚼着口香糖以驱赶烟瘾。朝仓身上也凉透了。肩头已经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了。将近凌晨一点时,那些躲在棒球场里的人。因为取赎金的人迟迟没有出现而松弛下来,他们有的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有的为了抵御寒气的侵袭而做起了体操。藏在石狮后而的那家伙也用手掌捂住火头点着了一支香烟。烟吸完后,就像一只关在铁笼子里的野兽似地踱起了方步。
  就在他漫不经心地从捐钱箱前走过时,朝仓悄悄地站起身,用枪柄往那人的头上狠狠一击,他打得相当有劲,那人连哼也没哼一声就昏倒了,天灵盖被打碎了。朝仓把他拖到吊脚地板下面,从他身上搜出一支特制03口径的枪管极短的左轮手枪。朝仓将枪放进牛仔裤的右袋。
  一点稍过,从棒球场方向走来了一个人。手上拎了一只小皮包,正是三浦组的大头目泽村,那么300万赎金就在他那手中的皮包里了。
  埋伏在棒球场的那伙人。大概是打算等泽村走后就回到停在游乐场的汽车去,所以泽村身后一个人也没跟来。
  朝仓在石狮子背后伏下身子,泽村的脸上带着兴奋过后的冷漠迈着沉重的步子登上石阶。到石阶尽头,他朝石狮子背后发着牢骚说:“白费劲。那小子大概察觉到我们有埋伏。”
  他压根儿没想到石狮子后面的人是朝仓。
  “我恭候多时了。”随着一声低沉的吃喝声,朝仓出现在泽村的面前,枪口直顶在他的腹部。
  泽村惊呆了。
  “不许出声!”朝仓命令泽村,左手夺过小号皮包,泽村象木桩似地呆立着。
  朝仓突然膝盖往上一抬,正打在泽村的肇丸上,泽村呻吟着痛得弯下身子,朝仓又飞起一脚,坚固结实的军用皮靴的鞋尖踢在了泽村的下巴上,泽村顺着石阶滚落下去,发出了很响的碰撞声。
  “有动静!”
  “发生什么事了”从游乐场的汽车里出了叫喊声。
  朝仓迅速闪进神社暗处,石阶下面兑换所的房子里亮起了灯光,大概警卫有所觉察,他瞧了一眼石阶下方,只见泽村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像捧死的青蛙似地摊开了四脚。
  朝仓左手拿着皮包爬下石壁,尽量不出声地往藏着摩托车的地方走去,三浦组的人可能是担心引起美国基地宪兵队的干预,不敢有所行动。
  朝仓走进了离游乐场背后的崖坡顶有二百米左右的灌木丛中。找到那辆挂着有‘B’字标记的立川基地牌照的摩托车,这才打开皮包,把手电伸进皮包照了照,里面勘确全是五千日元票面的钞票。
  他戴上头盔,从皮带上解下手提包放进行李箱,那只皮包就揣在鹿皮短大衣的怀里,扎紧大衣腰带。柯尔特牌自动手枪仍播在皮带上,然后将钥匙插进摩托车点火孔,把车推到坡路上。跑出五、六步后随着一阵爆响,引擎发动了。
  朝仓跳上车子,通过那次实地侦察已记熟了这一带的地形,他毫不犹豫地朝去矶子方向的出口开去,座下的摩托车,似乎是因为打扰了高级官军宿舍区的宁静而感到不好意思地发出了轻柔的排气声。
  出了荃地,开到半路。他停车换上普遍牌明,他知道,今晚只要不因超速而引来警察的麻烦,就平安无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