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应该没问题。”
安藤离去之后,我对创介说。
“他应该是没法儿证明安藤由纪子到这里来过的。所以您说她没来过,应该可说是高明之举。”
“在那种场合下,也就只能那样说了。”创介一脸不耐烦地说,“话说回来,当他说有便条时,还真的是让我吃了一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安藤故意诈唬人的?”
雅美的目光在我和创介的脸上来回游弋。
“有这种可能。”我回答,“即便如此,或许状况也没有多大的差别。因为安藤手上至少掌握了足以让他用话来唬人的根据。”
“不管怎么说,他都已经盯上这个家了啊。”
创介咬了咬下唇,看到丈夫的样子,时枝太太也绝望地低下了头。
“此时悲观还有些为时过早。”我说,“眼下还没有任何的破绽。”
“就是就是。”
雅美也在我身旁点头,“现在还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只是有个女人失踪了而已……只要对方还没找到尸体,这状况就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对,只要对方还没找到尸体,情况就不会改变。”
我也用不逊色于她的强硬语调说道。
(夜晚)
只要稍稍看过点推理小说应该就会知道,尸体的处理可不是件轻松的事。
其方法大致可以分为四种。埋到土里,沉到水里,焚烧,再或者用药品溶解——大致就是这样。虽然也存在有冻成冰后削成刨冰一样的扔掉,或者凶手自己把尸体吃掉这类的狠招儿,但从现实上来说,这类方法却很难做到。
拓也推荐用土掩埋的办法。
“我觉得用土掩埋是最为快捷安全的办法。如果沉到水里去的话,或许会受水流的影响而浮出水面,焚烧的话也会留下骨头。”
“可又该埋到哪儿去呢?我可不想就近掩埋。”
听创介的口气,他似乎已将这事全权委托给了拓也。
“万一被人发现了,也不能让人对这个家里的人起疑啊。当然不能就近掩埋了。到琦玉县去找处荒无人烟的深山里掩埋吧,因为要连硬纸箱一起运过去,我估计得用上家里的单厢面包车。”
“就这么办吧。”
“有铲子吗?还得用铲子挖坑。”
“杂物间里应该有。”
“好。等到了凌晨两点,就把纸箱给搬上车。”
我看了看表,指针指着一点稍过的地方。
(现在)
近来一直气温暖和,昨天终于下了场雨,那雨大得足以把水桶给掀翻。今早醒来,滂沱大雨的状况没有丝毫的改变,冬天里很少会有这样的大雨。
雅美站在面朝阳台的玻璃门前,怔怔地望着屋外。玻璃门上就仿佛挂了层薄纱一般模糊不清,她的面前却留下了一块用手擦出来的圆形痕迹。
“你在看什么?”
我缩在被窝里,冲着只披了件男式衬衫的雅美背影问道。石油暖炉虽然已经点上了,但屋里却还没有变暖。
“看看这片寂寥的街镇。”雅美说。她嘴中呼出的气息,让面前的玻璃再次变得朦胧。
我苦笑了一下,“我倒没感觉到有多寂寥。你知道在这附近买套独门独院的房子得要多少钱吗?”
“不是这问题。”她再次用手擦了擦玻璃,“被雨淋湿之后,各种各样的东西就会剥落下来,让人感觉其实大家手头都不是那么富裕。”
我撑起上半身,拿起了枕边的烟盒和打火机。不知什么时候,收音机已经打开,播放着古典音乐。
雅美转身望着我,“我们到国外去生活吧。我再也不想在这个窘困潦倒的国家里,每天过着这种凄惨的生活了。”
“你去帮我把报纸拿来行吗?”
她纤细修长的双腿从床前走过,向着玄关而去。之后她手里拿着报纸走回,啪地一下扔到我面前。
“真想变得有钱起来。”
雅美嘟哝着说。我瞟了她一眼,之后便立刻把目光转回了报纸上。
报纸的头版上登的是有关税金的问题。之后是裁军、地价——全都是些时隔多年,却依旧悬而未决的老生常谈。
翻开社会版,看到从昨天起就一直下个不停的雨在某地引发了泥石流的报道,怪可怜的。
就在我准备把目光挪到体育专栏的时候,一则不起眼的报道映入了眼帘。一看标题,《琦玉县泥沙之中惊现尸体》,我把报纸凑近了眼前。
昨天傍晚,在琦玉县××町骑车锻炼的一名公司职员,因雨势突然变大,车轮打滑而摔进了树林里。尽管没有受伤,但自行车却掉下了山崖。该职员在捡回自行车时,发现有东西缠到了车架上,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从地下漫出来的人的头发。该职员立刻抛下自行车,跑到距离该地一公里远的民宅,报告了情况,民宅的主人当即报了警。当时警方赶到现场,从泥沙中挖出了一具女性尸体。其年龄大致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长发,面部与两手手指均被破坏,无法辨认,胸口处留有尖锐刀刃刺伤的痕迹——
报纸上的报道刊登了以上情况。
“出什么事了?”
看我两眼死盯着报纸,雅美露出了担心的表情。我把报纸递到她眼前,给她指了指那篇有问题的报道。
她的脸随之变色。
“这地方……不就是那里吗?”
“说得没错。”我说,声音颤抖不止。“就是我们掩埋尸体的地方,真没想到,发现得竟然会如此之快。”
“怎么办?”
“给岸田家打个电话,问他们警察有没有去过他们家。如果说没去过的话,那就告诉他们我们随后就到。”
侧眼看着她拿起电话听筒,我从床上跳起身来,准备换衣服。
最近一周,安藤和夫一直没有露过面。妹妹的失踪虽然令他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岸田家,但或许是因为手头没有确实的证据,对方就没有再追究此事。之前我还和他们夫妇说,估计这事也可以放心了呢。
安藤由纪子的尸体被人发现了——这正是我们最担心的一点。
(夜晚)
令人窒息的时间已然过去,采取行动的时刻即将到来。拓也,正树和创介三人合力把硬纸箱抬进了车里。半路上,吊钟花的篱笆与硬纸箱擦碰了一下,发出了刺耳的咔嚓声。
“我也一起去吧。挖坑是人手多些更好啊。”
创介把鞋子扔进硬纸箱里,说道。刚才几人商量时,已经决定让岸田夫妇和隆夫留在家里。拓也说,要是半夜里突然有人打电话来,夫妇两人都不在的话,容易引人怀疑。在这种情况下,隆夫这孩子就只会坏事。“不,这种事情,人数越少越不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没事的,我们几个能行。”
“包在我身上了。”
正树的语气大咧咧地。或许他早已算准,如果自己能参加处理尸体这种难办的事,那么父母对自己定会刮目相看。
“那就把这东西给带上吧,醒醒瞌睡。”
“嗯?口香糖啊?谢谢。”
“路上当心。”
太太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
“我们走了。”说着,拓也点燃了引擎。
车子开出了一段路,几个人都默不作声。每个人的心里,似乎都在反复思量着自己此刻的立场。
“雅美你不必跟我们一起来的啊?”
坐在助手席上的正树扭头朝着身后的雅美说。
“不,我有件事要让雅美去做,所以她还得跟着我们跑一趟。”
拓也手握着方向盘,说道,“没问题吧?”
“没事儿。”我回答,“反正我这都已经是上了贼船了。”
“话说回来,你这究竟准备上哪儿去呢?适合弃尸的地点,你心里有头绪吗?”
“以前兜风的时候曾经迷过路,开进过一条周围全是树林的路上,估计那里是不会有人去的。不过我从没想过,那地方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真是的。”正树耸了耸肩,叹气说,“你这人可真够冷静的,事情都已经到这份儿上了,亏你还能一脸不在乎。”
“也就只是表面上而已,心里其实在怦怦跳呢。”
遇见红灯,停下车后,拓也叼起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他的嘴角亮起了一点红色的火光。
“掩埋掉尸体之后,这纸箱又怎么处理?”我问拓也,“上边似乎沾了些血。”
“今晚就暂时先运回去吧,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丢弃。”
“那就明天把它给烧掉吧。装成是在点篝火。”正树说。
“那样做太引人注意了,最好还是别这么干。把它给撕成小片,然后等到倒垃圾的日子,拿去扔掉。”
“明白,明白。一切都照你吩咐的去做。”
说着,他往嘴里扔了块口香糖。
对,你就闭嘴吧——我在心中默默诅咒。
车子在黑夜中一路飞驰。
(现在)
安藤由纪子的尸体被发现的四天后,刑警来到了我家。当时我正在穿鞋,准备到岸田家去一趟,就听门铃响起。
其实,昨天时枝太太就已经给我打过电话,告诉我说警察到他们家去了。看来警方对尸体身份的判别,比我们预想的要快得多。但刑警却没有缠着问个不休,就只是把安藤由纪子的照片给拿了出来,问说有没有见过这女的。据说那照片就是安藤上次拿出来的那张,太太当然回答说没见过。
刑警共两人,自称高野和小田。高野身材较高,总是一副面色凝重的样子。小田则给人一种银行职员般的感觉,金丝眼镜下的目光却炯炯有神。两人说有点事想打听一下,我回答说只有十分钟时间。
“您认识岸田这户人家吗?”
高野问。我故意一脸茫然地回答:“认识啊。我在他们家做家教。”
“似乎是的。您每天都会过去吗?”
“除了周六周日,每天都去。其实现在我也正准备过去呢。”
“妨碍到您出行,真是抱歉。”
“没事。话说回来,岸田家出什么事了吗?”
刑警从灰色的防水服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来,递到我的眼前。“请问您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来了,我心想。那照片似乎就是安藤之前手上的那张,照片上的由纪子满脸笑容。
“这张照片我之前看到过。”我回答,“几个星期前,有个男的曾经拿给我看过,不过照片上的这女的我却没见过。”
“有个男的给您看过?”
“对方说自己是这女子的哥哥,感觉有些猥琐,嗯……”
“安藤?”刑警问。
我接连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对,就叫这名字。”
高野刑警望了小田刑警一眼,小田正一脸忧郁地在手册上记录着什么。他们的这种行动,具有着扰乱我心神的效果。
“请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尽可能装得若无其事,但却不知道是否能够发挥作用。
高野刑警用稍稍充血的眼睛望着我。
“这女的让人给杀了。”
“……”
我半张着嘴回望着刑警,时间太长或是太短的话,都会让人感觉有些不自然。看准时机,我出声问道:“是这么回事啊。”
“您知道四天前,有人在琦玉的树林里发现尸体的事吗?”
看我点了点头,他接着说:“那具尸体就是照片上的这位女性。当时她的哥哥,也就是安藤先生来找我们,问那尸体会不会是他的妹妹。经过对牙齿等物进行辨别鉴定,我们已经确认死者正是他妹妹。”
“哎……?”
我一脸困惑的表情,装得就跟事不关己似的。
话说回来,那个叫安藤的家伙,一看到报上登有消息就立刻跑去询问,他就那么在意他妹妹吗?之前见面的时候,感觉他也不像是个疼爱妹妹的人啊。
“那个,如果两位没什么事了的话,我想我也差不多该出发了。”
“啊,真是打搅您了。”
高野刑警连忙从身旁让开身来。我走出玄关,把门上锁。两人一直在一旁盯着我看,让我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二位还有什么事吗?”我稍显不快地皱了皱眉。
“不,没什么。上岸田家去之前,您是否还准备到其他地方去呢?”
这问题让我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我摇头说了句“不去”。
“那不如就让我们送您过去吧,我们也正准备上岸田家去呢,我们开车来的。”
“哎?可是……”
我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游弋,高野的脸上露出了令人不快的媚笑,小田则依旧面无表情地呆站着。
“请吧。”
高野把手掌伸到我面前,催促着我上车。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他。
几分钟后,我和高野两人并肩坐在小田驾驶的车后座上。
“我们调查了一些有关安藤由纪子小姐的情况,发现了许多令人费解的地方。”
车子刚开出不远,高野开口说:“短大毕业后,她就一直在文化学校里做事,但半年前却突然辞职了。其后给人打工,当过酒吧女招待。可是在大约一个月前,她又辞去了这份工作,失踪时正处于无业状态。”
我沉默不语,在弄清楚高野和我说这事的目的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开口。
“令人费解的,还在于她失踪前一周里的事。”
高野的嘴角边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我不明白他这笑容背后究竟是什么意思。小田虽然一直在默默地控制着方向盘,但估计他也在竖着耳朵聆听着我们的对话。
“在那一周的时间里,她几乎谁都没见。当然也有人看到过她,可是却并没有交谈过。所以,根本就没人知道她在干些什么。”
“可是……这种事情不也挺常见的吗?”
我的回答不痛不痒。
“对。近来的确如此。不过住在她隔壁的职场小姐却证言说,安藤由纪子当时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出门去。那位职场小姐回家时看到她出去,两小时后又回家来,似乎是听开门关门的声音得知的。怎么样?这事有点儿意思吧?她究竟是上哪儿去了呢?”
“不清楚。”我摇头。这动作的意思是想告诉他。我对这事儿没兴趣。
然而刑警却接着又说。
“还有另一件让人费解的事。从她的银行存折上可以看出,她在一年前,手上还有七百万日元的存款,之后却多次支取,现在就只剩了几万日元。”
我眺望着车窗外的景色,离岸田家还很远。我心中不禁焦躁起来,感觉这段路怎么会如此漫长,车子开得实在太慢。
“钱当然是越花越少。”
高野说,“但我们对安藤由纪子的周边展开了调查,并没有发现有过什么大笔的花销。那么,那些钱究竟又上哪儿去了呢?”
我把目光从窗外的景色上挪开,转移到高野的脸上。之后我缓缓地眨了下眼,尽可能平静地说。
“您和我说这些干吗?”
听了我的话,对方颇感意外似的睁大了眼睛说道:“不过只是闲聊两句罢了。要是让您感觉不快的话,那我就不说了。”
他这是想让我说我感觉不快吗?
我决定再往对方的区域里深入一步。
“案件和岸田家之间存在着什么关系吗?”
“这一点目前还不清楚。”高野回答。
“我们找安藤问过,他妹妹是否和人交往。刚开始的时候他说不太清楚。但因为他当时的样子有些可疑,所以就对他的行动进行了监视,结果发现昨天清早他就出门去了。经过跟踪,查明他是到岸田创介的事务所去。我们的人当场叫住了他,他当时的样子非常惊慌。”
高野盯着我的脸不放,估计是在试探我的反应吧,我尽可能地装作面无表情。
“安藤由纪子小姐似乎曾经约见过岸田创介。”
“是吗?”
“对。据安藤说,自打约见了岸田创介之后,由纪子小姐就失踪了。”
“哦……”
“您现在应该理解,我们盯住岸田家的理由了吧?”
我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转到车窗之外,开口问道:“那安藤他为什么不立刻就跟你们说岸田的事呢?”
“您说这事啊?”
高野哼了一声,苦笑着摸了摸下巴。“他说因为对方是位名人,所以不好提起对方的名字来,但谁知道这话究竟是真是假。他给人的感觉也有些怪怪的。”
刑警话里有话。
我的脑袋飞快地回转着。警察究竟都掌握了些什么情报?或许我这边也必须跟着见风使舵才行。最糟的情况下——我的思绪已经想到了这方面上。
过了一阵,车子开到了岸田家前。我和高野下车之后,小田依旧紧握着方向盘不放,“我把车停到派出所的停车场去。”
看着车子驶去,我感到一阵不祥的预感。看来他们到这里要解决的事,并非一会儿就能解决的。
“吊钟花啊?”
身旁的高野忽然说,刑警碰了碰岸田家的篱笆,扯下了一片叶子。
“我喜欢篱笆。”高野说,“不喜欢砖墙。如果发生了大地震的话,砖墙就会成为凶器,东京都的许多地方都在鼓励使用篱笆。”
我不明白刑警说这话的目的究竟何在。他的脸上带着笑容,我没有答话,而是伸手按下了岸田家的门铃。
太太出现在玄关外,看到我的脸,她露出了得救的笑容。可是在看到我身后还跟着警察之后,表情又立刻变得怃然,我把瘟神给带来了。
“我们有点事想请问。”刑警说。
或许是因为听到了门铃声,这时,雅美和隆夫两人也从二楼上下来了。雅美正在收拾着准备回去,我和隆夫一道,准备往楼上走去。
“能稍微耽搁一下你们的学习吗?”
高野在我身后说道。我转过头去,刑警冲我微微一笑,之后他又把脸转向雅美,“请您也稍等一下,要是怕回去太晚的话,就由我们送您好了。”
雅美看了看我,我看了看刑警。
“我有些话要和众位说。”他说,“而且很重要。”
(夜晚)
拓也驾驶着面包车驶离干道,向黑暗中驶去。车体不停晃动,估计路面的铺设状况不够好。
“差不多了吧?”
正树仿佛已被周围的黑暗所吓住,说道,“在这附近掩埋掉就行了吧?”
“我也觉得。”
我从后座上对拓也说。
拓也并没有答话,而是谨慎地操控着方向盘。他甚至连调节车速的余力都已不剩,这附近的路似乎很窄。
“你们以前来过这里吗?”
操控了一阵方向盘,拓也问道。
“没有。”正树摇了摇头。
“雅美呢?”
“我也没来过。”
“估计也是。”
拓也再次默默地驾车向前,周围几乎已经看不到民宅的灯火,我完全就想不出来他这是在往哪儿开。
“现在周围太黑,看不清楚,不过这附近正在改建成宅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挖土机给刨出来的。要是把尸体埋在这附近,身为建筑家的岸田先生或许也会让我们另找地方掩埋的。”
“嗯?是吗?”
正树服气地连连点头,“估计老爸他倒是不会说这种话,不过要是让人给刨出来了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是比较麻烦。”
说着,拓也继续驱车向前。
几十分钟后,面包车终于停了下来。这是条只容得下一辆车驶过的山路,路两侧全都是树林。
拓也和正树从车上走下,我也紧随其后。下车时,我从前排座位上拿了块口香糖,放进嘴里,薄荷的香气在口中扩散开来。
月光照耀着周围,车外亮得出人意料。
“掩埋尸体估计得花多长时间?”
正树问。拓也点燃了一支烟,休整了一下开车的疲累。
“快的话两个小时,慢的话估计得弄到天亮。”
(现在)
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客厅里。不,或许应该说是被召集到一起。岸田夫妇和他们两个儿子,还有我和雅美,全都坐在沙发上,高野和小田则站在墙边。
“请你们告诉我实话。”
高野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滑过。创介闭着眼睛,太太和隆夫低着头。
“那天,安藤由纪子小姐曾经到这个家里来过的吧?”
我不由得看了刑警一眼,他的话里充满了自信。我不停地猜测,他这自信究竟是从何而来,可是却毫无头绪。
高野刑警和我对望了一眼。我感觉自己似乎笑了一下。
“岸田先生,”高野站在创介的面前,“您曾经对安藤说过,您说当时您虽然和由纪子小姐约好了,但实际上却没见面——是真的吗?”
“是真的。”
创介的语气虽然斩钉截铁,但他膝上紧握的双拳,即便在我眼中看来也是那样的不自然。
然而刑警没再说什么,而是走到太太面前。
“太太,您说您不认识安藤由纪子小姐,这话您至今不会更改吗?”
太太细小的喉咙上下动了动,可以看出她在咽口水。之后她说:“是的,不会更改。”——话语中蕴含着一种悲怆感。净是些养尊处优且胆小怕事的人,连个戏都演不好。
刑警站到隆夫面前,隆夫就跟乌龟似的缩着脖子,脸色苍白,耳朵通红。
刑警并没有对这个看着就让人心疼的公子哥儿说什么,重新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他再次用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番,把手伸进了西装的内衣兜里。他掏出了一只小小的塑料袋来。
“尸体的面部和指纹全都毁了。估计是因为不想让人知晓死者身份,既然如此,那就该把尸体身上的衣服也扒掉,凡事半途而废都是不行的。”
刑警倒也并没有特别留意我,但我的心却还是咯噔地跳了一下。
“被害者穿着鞋子,这东西就在鞋里。似乎是植物的叶片,因为发现尸体的地点是树立里,所以原本鞋里有一两片叶子倒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经过对这叶子的调查,我们发现这种植物本身不容小视。”
高野干咳一声,几个人身子一震。
叶片啊……
我倒吸了口凉气。我明白那叶子是从哪儿来的了。所以这刑警才会说那话……我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去咬嘴唇。
“这是吊钟花的叶子。”
高野说话的口吻,听起来就像是在揭穿魔术似的。之后,他就像个魔术师似的,等待着众人的反应。片刻之后,创介“啊”了一声,表现出露骨的惊讶。
高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没错,就是你们家拿来围篱笆用的那种吊钟花。前些天上门拜访的时候,我曾经偷偷地摘走了一片叶子。经过比较,发现两片叶子很有可能是在相同的环境生长的。”
说到这里,他再次停下来看了看众人的反应。看到大伙儿全都默不作声,他再次开口。
“当然了,吊钟花的确是随处可见。但条件如此吻合,却也不能说纯属巧合吧?”
重重的沉默再次袭来。我的脑海中,那只静静下沉的小船再次浮出了水面。究竟是在哪里出了问题?
或许是看到自己打出的牌发挥出效果的缘故,高野一脸从容地把塑料袋塞回了衣兜。一瞬间,我的脑海里划过了一种想法:有关吊钟花的事,莫不会是他编造出来的?但我立刻便察觉到,即便现在再来大嚷大叫,也已为时过晚。
高野装起了塑料袋,之后又掏出了两张纸片来。似乎是两张照片,他拿着照片,走到了我的面前。
“听了你说的话之后,我才确认了安藤由纪子的确来过这里。”
“我的话?”我睁大了眼睛。这不可能。
“你这表情是在说,这不可能是吧?”
刑警笑着撇了下唇角,“刚才我让你看过照片的吧?而你当时立刻就回答说,之前安藤也让你看过这照片。不过只是在几周前瞟了一眼,亏你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我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颇有自信。”
“但那照片你就只是瞟了一眼,你就能准确地记住照片上的人的长相了吗?”
“不光只是长相。我是看到整张照片之后才想起来的。比方说构图啦,背景啦。”
“那光看长相的话,或许你会认不出来?”
“没错。”
“这可就怪了。”
高野高声说道。之后,他把手中的一张照片递到了我面前。
“这是我刚才给你看的那张照片吧?”
我点点头,是那张照片。
“你果然在撒谎。”
刑警突然间大声说道。他的嗓门是如此之大,我一瞬间只感到无言以对,刑警趁机接着说道:“其实这照片根本就不是安藤当时给你看的那张,安藤当时给你看的是这张。”
他晃着另一只手上的第二张照片。看到那照片,血一下子就涌上了我的脑门。
第二张照片与先前的那张完全不同。尽管照片上的人都是安藤由纪子,但一张笑着,一张却没笑。除此之外,色调和背景也全然不同。
“你看到了另一张照片,却说那是安藤当时给你看的那张。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其原因就在于,照片上的人是同一个。你说光看长相你是看不出来的,但你却凭长相说那是同一张照片。其实你对安藤由纪子的长相非常熟悉,可你却想装作不认识她。你有必要撒这样的谎吗?”
看着两张照片,还有刑警那张夹在其间的脸,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不,我已经不想再答话了。脑子发热,但其中某处还算冷静的部分却已明白,自己中了对方的圈套。听过太太打来的那通电话,又听刑警之前说那照片是安藤的,所以就以为刚才刑警拿出的是之前安藤给我看的那张。
看我再不作答,刑警走开一步,对着所有人说。
“很明显,安藤由纪子小姐曾经到这个家里来过,之后她就不见了。几周后,有人发现了她的尸体。也就是说,她在这里曾经发生过些事。那么究竟是什么事呢?我们只能从最糟的事态展开推想——”
他停顿了一下,等待着我们出声。看到众人全都紧闭着双唇,他用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晦暗语调说。
“这世上有种东西,名字叫做鲁米诺反应。它是用鲁米诺溶液与过氧化氢水混合,通过催化作用而发光。在难以识别血痕和大范围的现场里调查血迹时,可以使用到它。用了这种方法,哪怕有人将血液稀释到一两万倍,也能轻而易举地检测出来。即便是在肉眼完全无法看到,比方说用炊帚刷洗过之后,也依然能够查出血迹来。”
听了他这番话,所有人的寒毛全都倒竖了起来。或许是因为看到了众人的反应,高野刑警接着说道。
“明白了吗?如果我们动了真格儿的,那就连人是在哪间房间里被杀的都能查出来。”
作为最后的一句话,这话具有极强的威慑作用。有人发出了呜咽,打破了屋里的沉默。是时枝太太。
“是我,是我把她给杀了的。”
我吃了一惊,扭头望着她,创介和两个儿子也吃惊不小。高野不可能会对此毫无觉察,他拉起太太的手,让她站起身来。之后他把太太交托给小田刑警,再次看着剩下的所有人。
“真相马上就会大白。”他说。
“只需要把太太的供述与众位的话加以对照便可。我们还没蠢到会去抓捕替罪羊的地步。”
高野朝小田使了个眼色,小田带着太太准备离开房间。一瞬间,有人就如洪水泄闸般地哭了起来。根本就不用去看,是隆夫。
“是,是我……是我杀的。”
隆夫扑在桌上,嚎啕大哭。创介等人那副充满苦涩的表情,仿佛在说明这才是真相。
“隆夫,你胡说些什么!”
太太高声厉喝,但小田却制止了她。
高野站到隆夫面前,俯视着问道:“是你杀害了安藤由纪子小姐的吧?”
隆夫把脸埋在双臂之中,点了点头。“我,我……我本来不想杀她的……”
我看了看身旁的雅美,雅美也正巧扭头看着我。
糟糕透顶——我们用目光相互传递着心中的想法。
隆夫被捕的第二天,小田刑警跑来找我,说让我到警署去一趟。大致的情况昨天已经在岸田家都说过,但他们似乎还得正式地记录一下口供。
“其他人的审讯已经结束了吗?”
坐上小田的车后,我问道。
“基本上都结束了。”小田回答。
“证词里有相互矛盾的地方吗?”
“没有,大体上都一致。”
小田两眼正视着前方,他这人始终让人捉摸不透。
到了警署,他立刻就带着我进了审讯室,狭窄的房间里散发着臭味儿。过了五分钟,高野刑警露面了,他嘴角上的微笑让人感觉提心吊胆。
“先来整理一下案件的情况吧。”
问过姓名、住址等情况之后,高野首先说道,“案件的起因,似乎就只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啊。是因为这些不值一提的事,安藤由纪子和岸田隆夫发生了口角。”
“似乎是的。”我配合着说道。
“后来岸田隆夫伸手推了安藤由纪子一把。由纪子倒向身旁的角桌,不巧角桌上果盘里的刀子正好插进了她的胸口。看到她胸前喷血,隆夫惊叫起来,听到叫声后,众人随即赶到。”
“听说是这样的。”我说,“但我并不清楚这是否是实情。听到惊叫赶去的时候,她的胸口就已经插了刀子,隆夫呆站在原地这一点倒还属实。也存在有是他一刀捅上去的可能,不过事情究竟如何,我们都无从得知。因为以隆夫的性格来看,他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所以我们就相信了他说的话。”
当时就没人怀疑过隆夫是否会撒谎。
“听说当时是你察看了由纪子的状况的,是真的吗?”
“对,虽然中途辍学,但我毕竟也曾念过一段时间的医学院……当时我判断伤者伤势过重,无力回天,并把情况告诉了岸田一家。”
“当时就没请医生来看看吗?”
“我觉得不行。当然了,这还得由岸田先生来做决定。”
“那么岸田先生当时做的决定又如何呢?”
“他什么都没说,”我摇了摇头,“反而却向我征求意见,说该怎么办才好……”
“那你当时都说了些什么?”
“我说这事该立刻报警,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看了高野一眼,与我目光相撞时,他的脸偏朝了一旁。不知为何,这动作一直久久地留在我的心间。
“听你说了该去报警的意见之后,岸田先生都说了些什么?”
“当时他回答说不行。相反,他说让我们协助他们隐瞒案件的真相。”
之后,我一五一十地说出了案件其后的经过。受岸田夫妇之托,必须全力协助的状况,还有出门处理尸体的事。
听我讲述时,高野的目光始终盯着半空中。看他连眼珠子都不动一下,我还在想他有没有在听。我稍稍中断了一下,他便缓慢地把头转朝我这边,催促着我继续往下说。
掩埋好尸体,回到岸田家之后,我的讲述便已全部结束。高野依旧板着脸一言不发,我完全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离开岸田家的时候,”刑警终于开口说道,“岸田先生是否给过你们什么?不是你的话,那就应该是正树。”
给过我们什么?
我开始回忆起来。那天夜里的事,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先是搬运硬纸箱,然后……
“啊。”我点了点头,“他们递了些口香糖给我们,说是让我们醒醒瞌睡。”
“你没记错吧?”
“没有……那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确认一下罢了。”
刑警干咳了两声,听起来感觉就像是故意的一样。
“对了,安藤和夫这人呢……”
刑警改变了话题,“他说他是从住址薄上看到岸田家的地址,之后又看便条上写着那天由纪子与岸田先生有约,但他却拿不出住址薄和便条来。经过我们逼问,他说出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来。”
“出人意料的事?”
“安藤与由纪子两人时常联系,有一次,他听由纪子说起了一件奇怪的事。她当时说,他们兄妹俩或许可以从建筑家岸田创介身上榨些钱出来。据安藤说,他们的父亲安藤喜久男曾经与岸田创介共事过。当时他们两人曾共同构思出一种划时代的建筑技术,但喜久男却因事故英年早逝。多年之后,岸田以当时的技术为基础,获得了巨大的名声,但他彻底把安藤家给丢到了一旁。因此,由纪子时常会把自己家也该从岸田那里分到百分之几这类的话挂在嘴边。也就是说,由纪子从一开始就是打着这主意接近岸田家的。”
“这事倒挺有意思的。”我一脸兴趣索然地说。
“所以和夫在得知妹妹失踪之后,立刻便想到这事或许与岸田家有关,因此才会找上门去瞎诈唬的。其结果,事情果然如他所料。”
我也算明白了安藤当时纠缠不休的理由,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问题的关键还在后边。”
高野的语调变得严肃,“当时由纪子打算怎样从岸田家榨取钱财呢?据和夫说,由纪子手上似乎握有什么把柄,打算勒索上一笔钱。这把柄究竟又是什么呢?”
我没有回答,同时还表现出一副我不可能答得上来的态度。
“怎么样啊?”
刑警再次询问。
“我不知道。这事和这案件之间应该也没什么直接的关联吧?就像隆夫自首时说的那样,由纪子之所以会死,完全只是因为收势不及造成的。”
“果真如此吗?”
“难道不是吗?”
听我这么一说,高野沉默了一阵。之后他偏转了两三次脑袋,放松了下脖颈,传来咔啪咔啪的轻响声。
“我是这样认为的,如果由纪子还活着的话,或许她的手上会掌握有足以拿去勒索岸田家的把柄。”
“……我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或许她手里掌握了岸田隆夫曾经杀过人的事实,这把柄足以勒索他们。”
“无稽之谈。被杀的人可是由纪子自己啊?”
“我说了,”刑警再次扭动脖颈,但这一次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如果她当时没死的话……要是当时她只是在装死的话,情况又会怎样呢?”
“……”
“当时她还没死。”
“……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口香糖。”
“口香糖?”
“对,尸体的食道中有口香糖。然而据隆夫说,由纪子当时并没有嚼过口香糖。那口香糖是在你和正树两人出门处理尸体之前,由创介交到正树手上的。当时已经成为尸体的由纪子,又怎么可能还会嚼口香糖?”
“……”
看我沉默不言,高野接着补充了一句。
“刚才正树已经向我们坦白了。”
(夜晚)
空气冰冷。深吸一口气,冷空气感觉就像是渗入了脑子深处一般。
我伸直了身子。虽然已经下车,但之前却一直都憋在硬纸箱里。
话说回来,事情的进展也还顺利。
刚听拓也讲述计划时,我只觉得这种事情很难实现。根本就不可能顺利进行,但拓也不停地耐心劝说,最后终于成功了。
一周前,我化名“八木雅美”,与拓也一道。作为家庭教师,混进了岸田家。之前在文化中心上班时,为了做英语对话讲师而认真学习了一段时间,而这份努力终于派上了用场。
一周后的今天,我们动手实行了之前便谋划已久的计划。
到岸田家去之前,我买了把水果刀和一些苹果。听我说这是带去准备在他学习结束后吃的,隆夫开心得就跟个小孩似的。
吃的时候,我对隆夫说,让他试着削削苹果皮。他皱起眉,说不干。与预想的一样,这公子哥儿就连削个苹果皮都不会。
从削苹果皮这事发展开来,我举了各种例子来取笑他,责骂他,啥都不会啥都不懂的少爷——
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对隆夫那种歇斯底里的性格了如指掌,而且在这几天时间里,我还反复确认过。他的反应正如我所分析的一样,满脸通红的他,就像只欲求不满的猴子,怪叫着楸住了我的头发。我抬手反抗,他就开始动起粗来,我装成被他推开的模样向着身旁的桌子倒去,桌上放着水果和刀子——
我之前已经在我的内衣和胸口间塞了只泡沫塑料的小盒子。那盒子里有只装着一百毫升血液的塑料包。血自然是我的血,那是拓也今天帮我抽的,拓也不愧是曾经念过医学院的人,注射器用得很熟练。
倒向桌子时,我顺势把刀子刺在自己胸前,之后便呻吟着倒在地板上。刀子穿过泡沫塑料,刺破了血袋,我的胸口被染得一片鲜红。
隆夫大声怪叫,拓也瞅准时机赶来。拓也设法不让家里的任何人靠近我,巧妙地把一家人推入了陷阱之中。
其后就像之前安排好的那样,拓也、正树和我三个人离开了他们家。还别说,正树这傻儿子,戏倒还演得挺不错。
星空好美。
之后再稍微观望一段时间,就可以写匿名信要挟岸田创介了。岸田当年是靠窃取我父亲的功绩才做大的,我找他要钱,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
等拿到钱之后,再给和夫哥哥买点啥吧。
(现在)
我和由纪子认识的时候,她还在文化中心里做事务员。我当时虽然也在培训班里工作,收入却不高,每天都过着穷酸日子。尽管我已有个名叫河合雅美的恋人,但还是带着玩玩的想法,与由纪子开始了交往。
可由纪子却真心喜欢上了我。由纪子手上倒还有不少钱,为了我,她倒还真的是毫不吝惜。我感觉自己似乎是抱住了一颗摇钱树,积蓄花光之后,由纪子开始做起了女招待,她似乎是在为了我而挣钱。从这层意义上来说,这么坚强的女人,杀掉的话也怪可惜的。
但要是她怀上了身孕,逼着我结婚的话,那么事情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如果我和她提出分手的话,由纪子难说可能会因此对我心生杀意。必须得想点办法——就在我冥思苦想时,由纪子对我说起了岸田创介的事。她说要抓住些对方的把柄,恳求我帮她一把。
我没能推辞掉,开始对岸田家展开了调查。随后,我查明了许多有趣的事。其中之一,就是有关隆夫的情况,这孩子背负着父母的期待,整天被逼着学习,既便请了家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他那人歇斯底里到了病态的地步,只要稍稍刺激他一下,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发起疯来。恰在这时,岸田家开始找起了家庭教师来。
正树这人也有点意思,他是创介与前妻生的孩子。无可救药的败家子一个,而且他和同父异母的兄弟隆夫之间的关系向来不睦。
由此,我想到了些主意,并且把心里的计划告诉了由纪子。
由纪子也同意了我这个把隆夫搞成杀人犯并借此来勒索钱财的计划。但无论如何,这事都需要有正树的协助,我想办法接近那家伙,和他说了我的计划。
那家伙立刻便上钩了。这事不但能陷害弟弟,同时把钱分一半给他的条件也令他怦然心动,看来他平常挺缺钱的。
只不过,由纪子自不必说,我对正树也从未说起过我心中真正的计划,我就只对雅美一个人说过。
我和由纪子各自访问了岸田家,作为数学和英语的家教,分别得到了录用。在隆夫早已是恶名远扬、没人敢来应聘的情况下,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依旧用了自己的原名,而让由纪子使用了假名字。我当时的理由是,这世界其实挺小的,要是以后岸田家的人知道安藤由纪子还活着的话,那么事情就麻烦了。
假名字用了八木雅美这名字,即我真正恋人的名字,这一点虽然有些让人苦笑不止,但这也无所谓了。之后为了适应这名字,即便在周围没人的时候,我也还是叫她雅美。
计划进展一切顺利,但在最后关头,我实施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一个步骤,正树大吃一惊。
这样子才算完美,当时我就是这样对正树说的。反正这事的帐都会算到隆夫的头上,与我们无关。正树颤抖着点了点头,虽然他这人生性胆小,但只要他能把自己也是共犯这点牢记在心的话,那估计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从第二天起,我就让真正的雅美——河合雅美做了隆夫的家教。她是我真正的恋人,我拍着胸脯向岸田夫妇担保,说她一定会严守秘密的。
我告诉岸田夫妇说她也叫雅美,并且还说出了安藤由纪子之前用了假名的事,这一点我是从由纪子的随身物品中查明的。得知由纪子的真名之后,创介的脸色似乎有些改变。但他却没问,她为什么要使用假名。看来他自己也回想起了由纪子父亲的事,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估计他心里是在猜想,或许由纪子也是为了替父亲讨回公道,才用了假名来接近自己家的。
接下来的事,就只剩下掐准时机,进行勒索了。有关其方法,事先我曾经设计了缜密的计划。
这计划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事后,我和由纪子的关系,由纪子曾出入于岸田家的事,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为此,我一直保持着小心谨慎。
但整个计划却因为一点小小的失误而彻底失败了。我万万没有想到,由纪子竟然会对她哥说起过这件事。
我把那女人想得太过聪明了。
(夜晚)
拓也的完美主义让我自叹弗如。
其实根本就不必到这种地方来,随便找个地方打发下时间就行了。真的跑到这里来,或许是为了避免对岸田夫妇说明情况时,出现什么矛盾吧。
或许这也是拓也这人较真的地方。
“好了。”拓也大声说,“动手掩埋尸体吧。”
我笑了,拓也也笑了。
“或许在铲子上沾上些泥巴更好些。”
正树说。在拓也的影响下,他似乎也变得会动动脑子了。
“不,这事倒还不必着急。”
拓也笑着,向我缓缓走来。一瞬间,我还以为他是要过来亲我。
“过会儿再挖也不迟。”
他的右手上拿着样东西。是什么?还有,他到底要挖什么?
他的笑容蓦然消失。
他为什么不笑了?
他手上为什么会拿着刀?为什么……?
紧随而至的冲击,让我不由得咽下了嘴里的口香糖。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