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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第15章 一夫当关 千里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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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面吹来的风似乎越来越大了。」毛茸茸的手笼里,琉璃挽着缰绳的手指在一点点的变得僵硬,背上却有薄薄的一层汗水浸了出来。

  想起裴行俭的再三叮嘱,她忙放松身体降低了马速,和她并骑的风飘飘立时也带了带缰绳,回头看向琉璃,“夫人可是累了”

  琉璃下意识的随口答了声“不累”,可发出的声音一大半被脸上厚厚的貂皮面罩闷在了里面,一小半则消失在了迎面吹来的风里。她只得又用力摇了摇头。

  风飘飘的脸上却只蒙着一层白叠布,身上的大红色胡服也十分利落,看见琉璃摇头,眼睛一弯,笑声依然清脆,“夫人若不嫌弃,飘飘带夫人一程”

  琉璃看着她矫健的身姿,又低头看了看穿得活像个球的自己,顿时有些自惭形秽,刚想说声“不必麻烦”,风飘飘的马已贴了过来,喝了一声,“夫人坐稳了”琉璃只觉得腰上被带了一下,大红色的人影一闪,背后已多了一个人,随后一双手从侧面伸过来拉住了缰绳,马肚上一震,这匹枣红马一声嘶鸣,重新平稳的奔跑起来。

  虽然一路上和裴行俭也同坐一骑过,但被一个女子这样琉璃只觉得一滴冷汗滑落额角,却也只能一手扶住马鞍,另一只手全缩回了手笼里,转头大声说了声,“多谢”

  风飘飘声音含笑,“夫人客气了,若不是一路上可以为夫人效劳,世子何必要带我等过来”这种天气骑快马穿越大海道,速度最难把握,太快太慢都是不成,且身子越弱的人便越不能出汗,这些长安来的娘子只怕没几个能办到,看模样这位库狄夫人又是身子最弱的一个。

  她回头看了另外几匹马一眼,向后挥了挥了手,没过片刻,骑术略弱的柳如月和阿燕马后也多了一个西州侍女,马队的速度顿时又恢复了平稳。

  往前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前方便出现了一条大河,一丈多宽的河面被冻得结结实实,河边有不少光秃秃的胡桐与焦黄的杂草。一行人沿河岸而上,远远的便能看见两个一大一小的黄色方块。

  风飘飘笑道,“夫人,前面不到十里便是玉门关”

  那座春风不度的玉门关这就到了么琉璃有些吃惊,早上因重新准备车马,出发得并不算早,如今刚刚到午时。算来这五十里路一个多时辰便到了,中间还歇了一回马力。

  马队又奔驰了一刻钟,玉门关已清晰可见,却见这座雄关便设在河西岸,把守着过河的要道,四面城墙看去都不过几十米长,高却足有一丈多,又挖着一圈十几米宽的壕沟,越到近前,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便越是逼人。

  而远远看着大些的那个黄色方块,却是一座不算太大的城池,离玉门关西南角不过几十步远,依稀看得见城门口有行人来往,无数炊烟从城墙中袅袅升起,看去充满了宁静的人间烟火气息,和雄峻的玉门关相映成趣。

  风飘飘道,“那便是晋昌城,人口不多,午间咱们多半要在那里打尖歇息片刻。”

  待到马队进了晋昌城时,琉璃才发现,此处与瓜州略有几分相似,也是内外双城,只是人口又少了许多。麴崇裕带的随从足有二十多个,不少还是骑控双马,几十匹马顿时将一处酒肆围了个严严实实。风飘飘带着琉璃直接上了楼上的雅间,只见麴崇裕和裴行俭也是刚刚落座,麴崇裕解开披风,露出里面一身驼色的胡服,只领口略出一圈深色貂毛,头上则戴着一个深色的貂皮抹额,整个人看去虽不如早上一身雪衣那般风骚入骨,却多了几分英秀爽朗之气。

  琉璃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默默无言的在裴行俭身边坐下,不用酝酿情绪脸也垮下来。

  裴行俭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淡然的低声道,“待会儿会上锁阳酒,你多喝两口。”

  琉璃没精打采的点了点头,麴崇裕目光在两人脸上一溜,脸上露出了笑容,“夫人辛苦了。”

  裴行俭笑道,“她辛苦什么倒是辛苦了风娘子,守约在此谢过。”

  此等小城自然不会有什么出色的菜式。一时饭毕,众人从雅间出来,就见楼道口,柳如月带着小芙站在那里,抬头看见几个人,上前行了一礼,“多谢世子和风娘子照顾,多谢裴长史与夫人体谅。”动作优雅、声音清甜,风飘飘都呆了一下。

  麴崇裕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果然是个知礼的,你要谢,多多谢过裴长史便是,与我何干”

  柳如月半低着头,轻轻一笑,“世子说得是,多谢裴长史,多谢库狄夫人,只是奴这番也是给世子与风娘子平白添了麻烦,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请两位见谅。”说着又屈了屈膝,退后一步让开了道路,微微低头站在一边。礼仪恭谨,却不觉得有半分谦卑,只让人觉得柔和舒服之极。

  麴崇裕眼中的玩味之色顿时更浓了一些,转头看了一眼,只见裴行俭看着柳如月若有所思,语气却颇为淡然,“不必多礼,你也算是西州子民。”库狄氏垂眸不语,看不出脸色如何,倒是她身后的一个婢女狠狠的瞪了柳如月一眼,愤慨鄙夷之情颇有些形于颜色。麴崇裕不由眉头微挑,低声对裴行俭笑道,“守约当真胸怀博大,爱民如子,崇裕佩服之极”

  裴行俭微微一怔,麴崇裕已大笑着走下楼去。风飘飘也看了柳如月好几眼,待下了楼便低声道,“这个刘娘子看着倒不像寻常宫女。”

  琉璃叹了口气,“我也不大清楚她的来历,只是在凉州偶然相遇,动了恻隐之心,却忘记了那种地方最不缺的便是资质绝顶却恨无出头之日的女子。”

  风飘飘欲待再问,琉璃已从袖子中拿出了手笼,“多谢你送我的这手笼,比寻常的果真要暖和许多。”

  风飘飘也笑道,“这是狐皮所制,原是暖手些。”

  一行人再度上马,出城往西,沿着河岸边走了一段,在一处岔道上转向了戈壁,道路很快便不甚清晰,极目所见,前方是一片辽远无比的荒野,连树木都难得一见。天地茫茫,除了偶然出现又被超过的驼队,便再也见不到任何人烟。荒野里的风一阵疾,一阵缓,不时发出凄厉的怪声,令人几乎有身周已不在世间之感,唯有路边每五里便出现的土堆,提醒着人们,他们的确依然走在大唐的驿邮之路上。

  马队一直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半个时辰歇一次马力,遇到每隔三十里左右会出现的驿馆时,则进去略加休整。琉璃虽然多少适应了一些,到底体力还是不支,风飘飘立时便换马过来。这一个下午,马队走了足足九十里地,道路渐次从一马平川的戈壁荒野,变成了高低起伏的荒山,马匹速度自然减缓,小跑中颠簸得更是厉害,好容易才终于在天黑前到达了一处驿馆。

  琉璃下马时,只觉得身子都是僵的,脸更是早便木掉了,小檀和阿燕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风飘飘扶着琉璃走了几步,这才略好些。

  只见这驿馆是一处不大的两进院子,房屋看去并不算旧,驿馆的驿长是个愁眉苦脸的中年人,两个驿卒也多少有些无精打采,其中一个将水井房屋给侍女指了一遍便拖着腿走了出去。房间的铺盖也不知多久没洗过,有些辨不出本来的颜色。

  琉璃却是第一次住驿馆,只听说驿馆房屋比邸店要好许多,看到这副情形,不由诧异不已。风飘飘笑道,“此处的驿馆不能与外头相比,不过是守个水源应付差事,哪里都去不得,被捉驿来这里当驿长的,只怕和坐监牢也差不太远,哪里还耐烦管你铺盖如何”几个西州侍女拿了干净的布绸过来,将铺盖重新包了一遍,有人便烧了热水,琉璃净了手面,又歇了半晌,这才缓了过来。风飘飘站了起来,不顾琉璃推让,伸手在她腰背上按摩敲打了一番,手上劲道极大,一面便笑道,“这一路太过颠簸,不是如此痛上一痛,夫人明日只怕更是酸疼难忍。”

  如此折腾到吃过饭,琉璃便把小檀和阿燕都轰了回去,让她们互相敲打松泛、好好歇息,自己也坐在了屋里最温暖的炕上,看着空荡荡的四墙发了会儿呆,想到明天多少有些犯愁,这样思来想去不知不觉竟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本来便只烧得半热的炕渐渐的凉了下来,她迷迷糊糊的缩紧了身子,突然身上被子微动,随即便被搂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琉璃舒服的叹了口气,往那个怀里缩了缩,头顶上响起了一声深深的叹息,“你怎么被子也不盖好便睡了,凉着了可如何是好”她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了看裴行俭,又看看自己身上,懊恼的叹了口气,“我没想睡的,什么时辰了”

  裴行俭笑道,“吃过饭也没多久,幸亏今日回来得早,不然你只怕真会冻着了,傻琉璃,下回你别等我,多睡一会儿是正经。”又低头看了她一眼,“今日可是累得狠了”

  琉璃摇了摇头,“累倒还好,只是颠了些,还有些冷。大约过两天惯了便好。”

  裴行俭没说话,只是手上却楼得更紧了些,半晌道,“明日我来带你。”

  琉璃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他今日不是扮了一整日面瘫么怎么突然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裴行俭低声笑道,“你没听过床头打架床尾和么再说我原是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要讨好你一番也是常情。”

  琉璃心里一松,想了想又道,“那过上几日,咱们是不是还要拌个嘴,赌个气”

  裴行俭笑道,“不吵啦,至少在大海道里咱们再不赌气,这种天气这种地方,你还是在我身边,我的心里才能踏实一些。明日你便这样”在琉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这样也行琉璃忍不住笑出声来,突然觉得前面这一千多里的大海道,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