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沟里出凤凰的事情有，但是不多。陆涛的舅妈张菊就是出生在一个山沟里，没有那么多的屌丝逆袭，也没有那么多的公主流落民间，有的，只不过是普通人的生活。

    自从与陆涛的舅舅刘志伟结婚之后，夫妻俩人每年都去东莞的工厂里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饶是如此，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穷亲戚一大堆的情况下，已经算得上是出人头地、见过世面的人物了。

    姥姥家的房子在去年的时候就重新建了一次，听说花了整整一万五千块钱，在这种地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独栋的三层小楼，下面是厨房和客厅，上面是几间卧室，墙壁外面贴着白色的瓷砖，在冬日的阳光下分外耀眼，与整个村清一色的毛坯土瓦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舅舅刘志伟属于典型的怕老婆的那一类，家里很多事情基本上都是舅妈做主。当然，他自己是不会这样认为的，美其名曰疼爱老婆。

    “舅妈过年好，给您拜年了。”长辈面前，陆涛做足了礼数。就算有不满，那也是亲戚，嫌贫爱富的情况哪里都有，并不单存在于亲戚当中，也没必要一直挂在嘴上摆脸色。

    “好，大家都好。”舅妈在厨房里忙碌着，锃亮的锅碗瓢盆，清一色的不锈钢制。里面烧的也不是柴火，而是煤气，绿色的煤气罐就像一个巨大的冬瓜一般，耸立在厨房的一角。

    ”看电视的话去楼上啊“。有长辈的地方，拜年的时候格外的热闹，来的人也很多，舅妈忙碌之余，不忘朝着一帮子侄喊道。

    ”知道的。“陆涛回了句。

    陆涛姥姥一共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逢年过节自然是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过午饭之后，男人们多是玩玩斗地主、打麻将之类的娱乐活动，而女人们就多是围坐在一起，闲聊八卦，诸如哪家的孩子多么多么听话，谁家的闺女结婚离婚之类的话题。

    “陆二哥，快点过来坐起，三缺一了。”舅妈噼里啪啦麻利的将饭桌上的碗筷一收拾，洗碗之类的事情交给了陆涛的舅舅，直接当了甩手掌柜，将吃饭的四方桌搬到了院坝里面，作为麻将桌子，朝着陆大有喊道。

    陆涛的母亲在家中排行老二，所以自然他的爸爸就变成了陆二哥，毕竟按照姐夫来喊的话，总共4个，不好区分。

    陆大有虽然喜欢斗地主，不过也知道家里两个孩子上学，玩牌的时候打得都很小，主要也就是图个娱乐，自然不愿意跟见过世面的这个弟妹一起。

    赢了还好，若是输了，自己心疼不说，还得挨媳妇刘志慧的唠叨。

    ”你们打得太大，我还是不来了，我就跟他们几个斗一毛的地主好了。“陆涛老爸指着几个亲戚，嘴里回道。

    “那怎么行，一家出一个人正好凑一桌子，赶紧的。“舅妈系着围裙，直接坐到了桌子跟前，大声说道。

    ”不来不来，你们有钱人，咱可比不了。“

    “大什么，打5毛成了吧。”陆涛的大姨父说道。

    “什么5毛，要打就打一块，好不容易过年回来一次，你们还这样。”舅妈将手在桌子上一拍，直接道。

    几个人愣了愣，似乎都有些犹豫，这时候斗个地主一般都才一毛，这开口就打一块，可想而知其震撼力。

    陆涛看了看老爸，笑着道：“爸，你就陪舅妈打一次吧，一年也就这么一两次，可别扫了舅妈的兴致。”

    陆大有狠狠的瞪了陆涛一眼，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真以为家里挣点儿钱容易。就算是亲戚，那输了钱谁不心疼？

    “就是啊，你看侄子都这么说了，二哥，你们几个不给面子是不是，那晚上就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做饭了啊。”

    陆涛的舅妈主里主外的，嘴皮子功夫了得，眼睛一瞪，看着几个姐夫，面上有些不满。

    “那，就打一块吧，王二哥。”两个姨父这时候自然不能被一个女的看轻了，硬着头皮说道。

    陆大有在犹豫，其实他对打麻将并不在行，说白了就是图个乐呵，明知道是送钱，还打这么大的话，肯定说不过去。可若是不去的话，在亲戚当中，多少落了面子，一时之间有些为难。

    他这边还没表态，张菊那快嘴就直接道：”怎么地，二哥，你这是现在家里出了个大学生，看不上咱们这种没文化的人了呗？“

    听得这话，陆涛只见老爸脸上有些难看，就因为陆涛考上了大学，无形之中给了几个姨娘一些压力，所以平时没少拿这事儿说道。

    明面上是奉承的话，实际上谁都能听出来，里面多多少少有些别的心思。

    陆涛连忙朝着老爸说道：“爸，你就玩一次吧，我在旁边给你看着。”

    “那怎么行，你可是大学生，脑袋瓜天生就比咱们几个聪明，你可不能在旁边说话啊。”

    舅妈一句话就堵死了陆涛在旁边观战指挥的打算，陆涛只好苦道：“那我不说话便是。”

    “王二哥，你就别犟了，大家都不是外人，五毛一块的有多大差别，就算输了还不是进了自己人腰包里吗？”舅妈渐渐没了耐心，脸上的带着一丝不满。

    这是不给她面子啊。

    知道父亲是怕输舍不得钱，陆涛直接道：“爸，你就玩吧，输了算我的便是。”

    “你小子能有几个钱，大手大脚的。”听陆涛这么胡吹大气没个边儿，陆大有吼了一声，真是个不成器的孩子。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舅妈张菊只好两手一摊，将几颗麻将在跟前拨来拨去，说道：”陆二哥，不是我这个做弟妹的说你，你跟二姐两个的思想啊，还真得改一改了。一年到头就知道在家呆着种地，能挣几个钱，辛辛苦苦的一年种地，挣了几个钱？还舍不得花，搞到现在咱们几家人，就你们家里条件最差了，这过节就图个喜庆，玩两把麻将都这么计较，你让陆涛跟兰儿两个怎么想，真以为你这是省钱？说到底，还不是没大本事吗？“

    “是没你们几家有钱，但咱们家供两个娃读书，小学一直到大学，可没欠过外债。”舅妈的一番话，自然刺痛了陆大有的自尊心，不由反驳道。

    “是，这个我们是承认的，你们家是没有欠外债，但是你家的房子呢？现在都还是土房子吧？二姐跟你这么多年，可曾过了一天好日子？”

    舅妈也来了脾气，说的话越来越重。

    几个姨父见势头不对，连忙打起了圆场：“二哥，弟妹，都少说两句算了。”

    越是这么一劝，张菊就越是来劲儿，直接两手插着腰，大声道：“怎么的，我说错了不成？二哥，你口口声声就你家里培养了个大学生，你可知道现在外面大学生什么情况？哪个厂里没有？还不是跟我们这种没文化的人一起在厂里打工？”

    “说好听点儿是大学生，说难听点儿，就是你这么多年几万块钱打个水漂，人家打水漂儿还听着个响儿呢。你倒好，见着啥了？真以为现在外面大学生工作好找天天太阳晒不着，雨打不湿的？”

    这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可就有些重了。陆涛有心反驳，可毕竟是长辈，爸妈都没开口，哪里轮得到自己。

    眼见两人蹬鼻子上眼的就要大吵起来，陆涛姥爷杵着个拐杖从房间里走出来，看了看两人说道：”过个年在这嚷嚷什么？有那本事明年就多挣点儿钱。“

    李志伟也从屋里跑了，走到张菊身边，一脸愤怒，就待要呵斥几句，哪知道陆涛舅妈脸一垮，眼睛一瞪，直接把气就撒在了他身上。

    “说你呢，看什么看？还要跟我甩脸色是不是？两个娃可就要上学了，整天不争气，看看人家二哥，家里都出了个大学生，你要再跟个窝囊废似的，到时候老娘可不伺候。”

    好在姥爷发了话，张菊嘴里拐着弯儿的说了几句之后，又摆了一副笑脸出来：“二哥，刚才是我这做弟妹的不对，不过你们也知道，我就是这性子，刀子嘴豆腐心，嘴上每个把门儿的，你也别往心里去。”

    经此一闹，麻将自然是打不成了，陆大有一肚子闷气，又不好发作，整个下午的时间，呆坐在凳子上，一支接一支的抽着旱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