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海拱北情侣南路附近一座星级酒店的套房内,大众股份的财务总监焦天明急匆匆脱掉裤子,把一名妙龄女子按在床上。
焦天明的心情很糟,在澳门赌场接连吃败仗,已经欠下上百万元赌债。自己的老板谷伟民最近更会无缘无故大发雷霆,把底下人痛骂一番。因此在床上,他的动作有些暴戾,下面的女人不住求饶:“焦哥,太疼了,停一下,停一下……”
起码在床上,焦天明绝不会怜香惜玉。他扯住对方长发,使劲摁在枕头上,嘴里发疯似的咆哮:“停什么?你疼我才舒服。”
砰砰砰!此时,传来重重的敲门声。焦天明还没反应过来,外面的人居然拿门卡打开了房门。
冲进来的是三个彪形大汉,领头的一个,胳膊上绣满文身。焦天明用床单遮住下半身,大吼道:“你们干什么?”
领头的大汉上来就给焦天明一耳光:“你这王八蛋,居然敢睡我老婆!”紧接着,三人一齐围拢过来,对着赤身裸体的焦天明一顿毒打。
几分钟过后,焦天明蜷缩在沙发旁边,鼻子、嘴里都在流血。他颤抖着说道:“好汉,我不知道她是你老婆。况且从头到尾,也都是你情我愿,我没有强迫她。”
“你情我愿?操你妈的,老子打的就是这你情我愿!”大汉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焦天明又猛踹几脚。大汉掏出手机,一边拨号码一边说:“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你知道我老大是谁吗?敢睡我老婆,你是活腻了!我马上叫我老大过来,让他收拾你个王八蛋!”
半小时后,老大现身了。焦天明躺在地上,用自己那一双“熊猫眼”望去,感觉此人有些面熟。这时,只听刚进屋的老大惊呼起来:“这不是原来公司里的焦总吗?”
焦天明也记起来了,这位老大,不就是大众股份原来的保安科科长伍新福吗?听说伍新福离开公司后,在澳门混黑道,不想却在这里碰见。尽管两人之前没多少交情,焦天明依旧下意识地叫起来:“老伍,快来救我。这都是一场误会。”
话还没说完,又是几记铁拳砸在焦天明脸上。大汉叫嚷着:“老大,别听他瞎说。睡人家老婆的,就是这王八蛋。”
“先住手!”伍新福厉声喝道,“有什么事好好说。焦总我认识,人家可是有身份的人。对了,把衣服还给焦总,老这么光着身子算怎么回事!”
待焦天明穿好衣服,伍新福扔给他一支烟:“抽着,先压压惊。焦总,你说这事是误会,我相信你。不过道上混的兄弟,最讲究的就是个面子。你毕竟睡了人家老婆,几句话就算了?”
焦天明赶紧说:“先前几位兄弟拳打脚踢,那都是我自找的。另外要什么赔偿,好说。”
“有这个态度就很好嘛。”伍新福笑起来,“既然是市场经济,那还得用钱解决问题。”
伍新福自个儿点燃一支烟:“今晚我略备薄酒,一来给焦总压惊,二来咱们也好好把这事做个了断。”
事到如今,焦天明岂敢说个不字。他赶紧收拾好东西,跟着伍新福走出宾馆。伍新福设下的压惊宴,就在珠海横琴岛外的一艘货轮上。走上船后,伍新福说:“我的办公室就在这条船上。船上条件差,只好委屈焦总了。”
焦天明忙不迭摇头:“老伍,你这样说就见外了。对了,你离开大众股份后在做什么生意,怎么跑来船上办公?”
伍新福说:“焦总经常去澳门赌场,一定听说过‘沓码仔’。我就是‘沓码仔’,有老板要去澳门寻开心的,我一定做好服务工作。要有欠了赌债不还的,我就负责追债。”
焦天明当然知道“沓码仔”是做什么营生的。此刻在他心头,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伍新福指了指船舱里的一间小屋:“有个山西的煤老板,欠了赌场三千万。最后我把他关在里面,几鞭子下去,两天就把钱还了。”
饭菜已经上桌了,焦天明一点胃口也没有。伍新福自顾自地夹了一大口菜,放下筷子,他响亮地擤了一把鼻涕,摔在地下,用脚抹匀。焦天明主动说:“老伍,咱们不是外人,你就开个价?”
伍新福微微一笑,伸出五根手指。焦天明问:“五万?”
伍新福摇头说:“五十万!”
焦天明目瞪口呆,半晌才吐出一句:“这是不是太多了?”
“多吗?”伍新福眼里露出一道凶狠的目光,他接着说,“这件事之前,咱们还有另一件事要了结。”伍新福从皮包里掏出几张字据,扔到焦天明面前。
焦天明拿起一看,大惊失色道:“这是我写给澳门放水公司的欠条,怎么在你这儿?”
“亏你还常去澳门!”伍新福说,“你难道不知道,澳门的赌债是可以转手的?你的赌债现在已经转到我手里,我就是你的债主。利滚利,赌债是一百五十万,加上给我兄弟的赔偿款,总共二百万。”
焦天明像是明白了什么,冷冷地说:“老伍,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干吗给我下套?”
伍新福大笑起来:“字据上白纸黑字,都是你自己写的,怎么说我下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焦总想赖账,大可以试试。隔壁那间小屋,我可安排人收拾好啦。”
伍新福点上一支烟,悠闲地吐着烟圈:“我手下兄弟都是暴脾气。上回那个煤老板,我三番五次说手下留情,最后还给人弄了个左腿粉碎性骨折。这回你又睡了人家老婆,下手有多重,可就不好说了。”
焦天明不禁回想起下午被暴打的场景,不禁心惊肉跳。他语带哀求:“欠的钱我一定还。”
伍新福跷起二郎腿:“焦总,你的运气可不错,命里总能遇到贵人。有一位朋友,听说你出了事,千里迢迢赶过来,还答应替你出这二百万。”
焦天明一脸茫然,只听得伍新福大喊:“老庄,你还不出来,桌上的菜可凉了。”
这时从船舱门口走进一人,焦天明定睛一看,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庄智奇!”
庄智奇头上的绷带已经拆掉,他戴着一顶鸭舌帽,用来遮掩伤口。庄智奇呵呵笑起来:“焦总,小弟救驾来迟,让你受惊了!”
焦天明再傻,此时也全都明白了。他气愤地说:“姓庄的,你今天弄这么一出,究竟想干什么?”
庄智奇依旧一脸笑容:“不干什么,就是希望焦总帮个小忙。”
焦天明气愤地说:“什么忙?”
庄智奇说:“我想知道大众股份最真实的财务数据,尤其是它与谷伟民旗下其他公司之间互相担保、拆借资金的情况。”
“不可能。”焦天明斩钉截铁地说,“我是财务总监,不该说的话绝不会说。尤其是今天你干出这么下作的事,咱们就更没什么可谈的了。”
庄智奇说:“焦总,你真打算自己还两百万?”
焦天明站起身来:“自己还就自己还,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不赖账。”焦天明话刚说完,就感觉到一件白晃晃的东西朝自己飞来。他躲闪不及,重重挨了一下,登时额头上流血不止。回过神来仔细一瞧,原来是伍新福操起桌上的盘子,恶狠狠地砸了过来。
“操你妈,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伍新福怒骂道,“敢这么同老庄说话,你是不想活了。”
焦天明也是条血性汉子,尤其想着自己遭了别人暗算,更是恼恨交加。他毫不理会额头上的伤口,发疯似的冲向伍新福:“老子跟你拼了!”
伍新福毕竟练过功夫,虽被焦天明揍了几拳,最后还是将对方制服在地。船舱外的兄弟听到动静,纷纷冲了进来,看见躺在地上的焦天明便又要动手。
还是伍新福制止了大伙:“姓焦的,看你下午那副熊样,没想到还有两下,算条汉子!你们都住手!我平生就敬重有血性的男人。”
伍新福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吩咐下边的人:“把东西拿上来!”
不一会,便有人从后舱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伍新福打开电脑,朝显示屏指了指:“姓焦的,你自己看。”
焦天明挣扎着抬起头,只见电脑屏幕上,一对男女正颠鸾倒凤,其中一人,正是自己。
“姿势还挺新潮啊。”伍新福奚落道,“你勾搭上阿亮的老婆,其实在被捉奸在床之前,就被人拍下了。”
焦天明悔恨不已。这个女人自称叫小霞,是在深圳的一次饭局上认识的。此后,小霞就不停发短信约焦天明,还主动投怀送抱。现在看来,这根本是别人设好的圈套,等着自己往里跳。
伍新福朝焦天明吼道:“你说你要还钱,两百万你拿得出来吗?哦,对了,焦总可是上市公司的财务总监,给你些时间准备,或许还真能凑足这笔钱。但这段视频放到网上,你还能当总监吗?到时候,你拿什么还钱?”
一直没有说话的庄智奇扶起焦天明,和颜悦色地说:“焦总不是政府官员,乱搞男女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你毕竟是上市公司高管,也算公众人物,闹出绯闻来,不好收场啊。你和老伍,还有我,都是在谷伟民手下干过的人。咱们都清楚,谷伟民可是个刻薄寡恩的人。真到了那时,他丢车保帅不会有丝毫犹豫。”
焦天明瘫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好久,才说:“给我支烟。”拿过庄智奇递上的烟,他猛吸了几口,接着又把饭桌上的一杯白酒灌下肚子。
庄智奇见他的态度已经软化,便挥手让伍新福带人出去:“我只是向你打听些情况。而且这事,只有你知、我知。”
焦天明摇头叹息:“大众股份的情况,其实和审计组审计出来的情况差不多。”
“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信你。”庄智奇掏出一本厚厚的审计资料,“但对里面的几个数据,我还想跟你请教……”
两个小时后,焦天明一瘸一拐地离开轮船。看着焦天明的背影,站在船头的庄智奇有些内疚。庄智奇尤其记着焦天明临别前的最后一句话:“姓庄的,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你的所作所为,比禽兽还不如。”这句话,像一根毒刺,扎进庄智奇的心窝。
海上明月共潮生。南中国夜空下的美景,庄智奇本不想欣赏。昨晚在杜林祥的办公室,他就表示出不想来珠海。庄智奇实在不想干这种脏活!让高明勇出马,远比自己合适。看着焦天明的惨状,庄智奇更有些怜悯甚至是内疚。他一遍遍问自己,为了报答杜林祥的知遇之恩,真的已丧失底线了吗?
来不及想这些了。庄智奇掏出手机,伴着怡人的海风,拨通了杜林祥的电话。
半个小时后,远在河州的杜林祥平静地放下电话。他习惯性地点上一支烟,然后一支接一支,连续抽了三支。庄智奇珠海之行没有辜负他的期望,面对纷繁复杂的局势,杜林祥心中终于有底了。
杜林祥又摸出一支烟,点燃,吸一口,接着立即掐灭。他站起身来,拨通了袁凯的电话:“小袁,上次说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袁凯说:“三哥,我今天跑了一天,到处托关系。算是有些眉目,但离最后搞定,还差着一截。”
“那就好,那就好!”杜林祥长舒一口气,“你先把这件事停一下。明天一早,我就让高明勇飞北京找你。明勇会告诉你怎么做,到时你在一旁多协助他。”
“什么意思啊?”袁凯一头雾水。
杜林祥说:“明天见着高明勇,你就明白了。”
放下电话,杜林祥立刻把高明勇招来办公室。直到深夜两点过,高明勇才走出办公室。高明勇没有回家,就在公司打了会儿盹。早上六点过,他前往机场,搭乘早航班飞去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