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闪动着亮光的光点是什么?我听着从裂痕深处传来的微微呼喊,又眼望着萤火虫一般的黯淡光点,忍不住把半个身子都探了下去。阳光照射到裂痕的深处,那光点就是折射着一点点微弱的光线而产生的。身在地面,实在无法看清楚那是什么,一声一声的呼唤让我听的心都碎了,如同泣血一般的哭诉。
“你等着我!”我无法承受心脏被哭诉声折磨的痛苦,略一分辨,轻微又悲苦的呼唤声里只有无尽的痛,察觉不出危险,我马上翻身从裂痕跳了下去,身体两旁的沙土簌簌的掉落了一大片,尘土飞扬,裂痕深处的光点被尘烟掩埋,若隐若现。
我几乎是坐滑梯一样顺着裂痕就一路滑落下去,滑落到裂痕深处时,眼睛透过弥漫的尘沙,隐约看到半块斑驳的镜子,斜斜的被埋在沙土中。
“镇河镜?”我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块镜子很像七门的镇河镜,但镇河镜是独一无二的,不可能再有第二块。周围很安静,死一般的沉寂,我慢慢伸手从沙土里把那块镜子刨了出来。
和我想的一样,这不是镇河镜,虽然也是一面古朴的铜镜,但镜身上的花纹和镇河镜不同。很显然,这块镜子在干涸的连环山河床下面已经隐藏了很多很多年,如果不是河床被崩裂出一道巨大的缝隙,它可能还要继续隐埋下去,一直不为人知。
我仔细的查看这面被埋在河床下的镜子,镜面微微发光,背后的花纹都被腐蚀了,擦掉铜锈泥土,我看见镜子背后全部是一朵一朵浮云般的纹络,这并不是中国古代文物上常有的云雷纹,它很独特,铸工精湛之极,一朵朵流云,就好像漂浮在天空一样。这面镜子被埋在河床下,刚刚出土,按道理说,我应该是第一次接触到它,然而在我看到镜子背面的云纹时,刚刚平息下来不久的脑海,随即又开始轰鸣转动。这种感觉立即让我觉得,我不是第一次见到这面镜子。
捧着铜镜,我全力的回忆,转生印中的记忆大部分都是隐藏的,即便经过外力原因回想起来,也都是模模糊糊的一段一段,很不完整。但是回想这面铜镜的时候,我的记忆好像瞬间清亮了,我想起在过去的若干时间里,我在一片冰天雪地里拼命的寻找,砸开一块块巨大的冰块,只为了寻找这面镜子。
我依稀记得,我找了一路,泪水流了一路,一直在一片白雪皑皑覆盖的寒冰下面,挖出了这块被冻在里面的铜镜……
这果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铜镜!这块铜镜是我找到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遗失在了连环山河床下面。
想着想着,我的心神猛然一震,那个圣域的老瞎子曾经说过,我死在连环山,而且是被自家人杀掉的。很久之前,连环山的河道并没有干涸,我一定不会束手就擒般的身死连环山,必然有一场惊天大战。这块被自己从寒冰之中寻找回来的铜镜,就是在大战中失手遗落在大河,又渐渐沉淀到了河床泥沙之中的?
我无法完全确定自己的猜测,就是觉得脑子很乱,心像是被刀割一样,说不出的痛苦。镜子折射出一点点微弱的光,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或是被隐约的泪光影响,一刹那间,我看到镜面中,闪现出了那块被冰冻在裂谷冰河边的冰块。冰块里的身影朦胧一片,只有那道声音在不断的回响。那道身影显然已经死去了许多年,它却不肯安息,一直在等,苦苦的等待,一等就是几百几千年。
心里的悲苦化成了一串眼泪,失控般的从眼眶滚落下来,泪水滴落在铜镜镜面上的一瞬间,镜子黯淡的光微微又亮了一分。
咚……
镜子里突然像是有雄浑的战鼓被敲响了,镜面上立即显出一片流动着的场景,那场景不知道发生在多少年以前,然而却被这面镜子清晰的记录了下来。我看见两支浩荡的队伍正在鏖战,尸骨如山血流成河。其中一支队伍的首领,我见过他的虚影,蚩尤。
被后世奉为战神兵主的蚩尤威猛无敌,手里握着一根骨矛,正在和一个正冠长髯的圣王大战。
“轩辕氏!今日必杀你!”蚩尤在千军万马中声音如雷,手里的骨矛横扫四方。
看着镜子里折射出来的场景,我隐约分辨出,这个正冠威严的圣王,被蚩尤称为轩辕氏,那必然就是轩辕黄帝了。
传统的正史野史中,成者王侯败者寇的典故太多了,后世都说,是轩辕黄帝大败了北侵的蚩尤,定鼎中原。但是事实上,蚩尤部族和轩辕黄帝交战初期,轩辕黄帝部始终落在下风。
镜子中的蚩尤一声大喝的同时,天空乌云翻滚,狂风一片接着一片,山摇地动飞沙走石,轩辕黄帝的士兵都被淹没在这片飞沙走石之中,和蚩尤鏖战的黄帝心神一乱,蚩尤手里的骨矛一下子刺穿了黄帝的肩膀,险些就把他挑飞出去。轩辕氏的军队再也无心恋战,在飞沙和乌云中仓皇落败。蚩尤挥舞着沾满了黄帝鲜血的骨矛,追击了很久,才悻悻返回。
看到这里的时候,镜子里的场景开始模糊,流水般的急速划过。那些年代久远的事早就过去了,期间的细节没人知道,但是后人都清楚,轩辕黄帝落败,之后受到了玄女的帮助,大败蚩尤,把蚩尤部赶回了南疆。
“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一道声音传来,打断了我的思路,心里骤然一惊,但是抬起头的时候,就发现那道声音是从镜子里传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镜子里流水一般的场景又清晰起来,听见这声音,我能确定,这就是裂谷冰河冰块中那道身影的声音。
镜子里的场景从狼烟四起的中原,一下子转换到了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我看见当年雄心壮志威猛无敌的蚩尤好像老迈了,满头白发,但身体依然铁塔一般的结实。紧接着,我看见和蚩尤相对而立的那个人,目光立即一顿。
她是谁?
她轻灵甜美,身形和脸庞完美无瑕,好像上天对这个世间的恩赐。她像是长大之后的灵灵,又像懵懂无知的叶子,在那片被冰雪覆盖的天地间,如一轮温温的暖阳。她的目光清澈透明,没有一丝杂质,和蚩尤对面而立,耐心的解释着什么。
这可能是蚩尤被黄帝大败若干年之后了,看到那片冰天雪地,我就联想到了圣域。蚩尤战败,残部聚集到了南疆,他本人则带着一些死忠悄悄迁徙到了极西的圣域,黄帝之后,尧舜两代圣主治理天下,那是古今罕有的圣人,天下清平,江山稳固。
“这茫茫的冰雪,就算全部化成了水,能清洗我当年战败的耻辱?”已经白发苍苍的蚩尤仍然记着当时被黄帝大败时的一幕,那些往事全部在心里扎下根,一年又一年,变成了无法化解的怨恨。
“无论轩辕氏,还是尧舜,还是他……都是受天命总理河山的人。”完美无瑕的她不急不躁,跟蚩尤道:“你知道什么是天命,就算没有人相助,你也战不过他。”
“什么是天命!”蚩尤相当暴躁,已经听的不耐烦了,看得出来,仇恨在他心里沉积的时间越久,越是像乌云一样厚重:“我杀了大禹!占据中原!一样是天下的共主!”
“你不能杀他,也杀不掉他,不仅仅是你,就连我,也威胁不到他们,那是秉承天命的人,身上有上天的意志,天命圣王的一滴血,能覆灭天地。”完美无瑕的身影微微皱起眉头,道:“轩辕氏定鼎中原,你久居南疆,我知道南疆山穷水恶,三苗九黎的百姓过的苦,给你天书,是想让南疆变的好一些,百姓过的好一些。”
“杀不掉大禹!那就让他的江山乱起来!乱到无法收拾!”蚩尤把当年战败的耻辱全部带到了现在,一挺胸膛,道:“他既然受天命,那就凭自己去平息这场大乱吧!”
“执迷不悟,逆天而行,我只怕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了……”完美无瑕的身影秉性非常温顺,劝不动蚩尤,但也不跟他争执,默默的转过头,独自行走在峡谷边的积雪中,一边走一边道:“我不许你祸乱他的江山……”
蚩尤的眼睛猛然一亮,尽管这都是发生在许多年前的事,尽管隔着一面镜子,我却好像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无穷无尽的杀气。他慢慢拿出那根曾经刺伤过轩辕黄帝的骨矛,骨矛上全是圣王干涸后的血迹。圣王秉承天意,每一滴血里都带着上天的意志。
“你对三苗九黎恩重如山,我不想杀你,但是不杀你,我的子孙后代就会永远屈居在极西,屈居在南疆!”蚩尤像是喃喃自语一般,身上的杀气时而微弱,时而强盛,但是犹豫了一会儿,他猛然抬起手,手里染着圣血的骨矛激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