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入染墨,苏入翰才匆匆赶回冰火洞。
一到洞口,发现三皇子欣长的身影立在一片竹影之中,面色看不清,但是从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来看,他似乎不是很高兴。
“殿下!”
三皇子示意性地嗯了一声,没有转过身来,声音也显得很是漠然。
“殿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站着?吃过晚膳了没有?”
三皇子没回答。
苏入翰走进了才发现,三皇子的脸色有些不正常,更确切的说,他是在生气。很少见的一个人生气,没有找另一个人发泄,也没有刻意地掩饰。
“殿下,今天我去将军府的路上,意外打探到了一件事情。”
“嗯?”
三皇子一旦说起正事,马上就把情绪收起来了。
苏入翰微敛双目,沉声说道:“我中途停在一个客栈,向小二要了一碗茶。结果无意间发现那小二的四个手指都是紫黑色的,显然练过少林琵琶手。但是但看这小二的相貌和装扮,根本看不出是练武之人,就连走路动作都掩饰得极好。”
三皇子慢慢从竹林中踱步出来,站到一片空地上。
“这客栈已经开张很多年了,这小二我看着面生,但是从旁人那里打探到,他也在这里做了几年的短工了。平日里很少出行,每天都在客栈里忙里忙外,根本不参与江湖之事。”
“你的意思,他武功这般好,不该在这种鄙陋之地隐姓埋名?”
“高人隐姓埋名之事也不是罕事,我当时也只是好奇罢了,并无过多猜疑。后来我从客栈出来,那小二也正推车送酒,恰好和我一路,我便跟在他身后,稍稍留心一下。那小二在街角的一个巷口停了车,然后钻了进去,身手极快。
我看他行诡秘,便跟在身后,后来发现同他一起进去的还有数十人,那几十个人看起来像是聚会聊天,可是身份,穿着皆有不同。其中领头招呼大家的人我认识,是鸿一帮的帮主,那小二习的是少林掌法,怎么和鸿一帮扯上关系。”
三皇子微微皱眉,深邃的眸子在夜色中散发着阴冷的光芒。
“那他们聚在一起,都说了些什么你听清了么?”
“没有,因为那小二要送酒,他只是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他出来之后我便没再继续待在那里。后来我秘密召集了几大帮派的首领,他们说最近的确有一些小帮派不太安分,暗地里活动很频繁,至于搞些什么名堂,我已经叫他们去留心了。”
“一定要在近日查出来!”三皇子冷冷说道。
苏入翰点头称是。
这会儿漓浅走了出来,朝这里看了一眼,苏入翰朝三皇子问道:“殿下,还有什么事要吩咐么?”
三皇子自然也瞥见了漓浅,面无表情地回道:“没有。”
苏入翰刚想过去漓浅,漓浅却在远处用眼神询问了苏入翰一番,苏入翰看出漓浅是想问能不能过来插话,苏入翰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漓浅走到三皇子身边,淡淡说道,“三殿下,雪公子只是受了风寒,吃了药,睡下了。”
三皇子像是没听到一样,直接朝苏入翰说道:“你退下吧。”
等到苏入翰和漓浅一起朝洞里走,三皇子忽然又叫住了漓浅。
“他肯喝汤药?”三皇子问。
漓浅应道:“没有强迫,自己主动喝下去的。”
这无疑是往三皇子心头的那把火上面又浇了一桶油,自己每次要幕雪逝喝药,都和要了他的命一样,非要威逼利诱一番才肯听话。现在漓浅让他喝药,他竟然乖乖就喝了下去。
所以三皇子依旧站在那片月光洒不到的阴影里面,没有往里走的意思。
“殿下怎么还不进去?”漓浅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满。
苏入翰这会儿和漓浅站在一起,早就没了刚才的严肃,说话都带上了几分劝哄之意。
“殿下不进去是为雪逝着想。”
漓浅对苏入翰的话显然很是不屑,“为雪逝着想,何不进去照顾他?虽说受风寒是小病,可是雪逝这段时间身子一直不好,殿下总要进去关心一下吧。”
“我猜殿下刚才是被气到了,又不忍把气撒在雪逝身上,才让自己先把心情平复下来。”
听了苏入翰的话,漓浅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刚才自己为幕雪逝看病的时候,幕雪逝的确把三殿下关在了外面。凭他这几日对三皇子的一些表面了解,幕雪逝的这一举动,若是放在平日,定会吃不俩兜着走。
现在他病了,三皇子就会轻易绕过他么?若是三皇子心情不好容易平静了,回去之后又被幕雪逝不加修饰的言辞激怒,会不会对有病在身的雪逝不客气……
等到漓浅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这个人的脸色已经和刚才的三皇子无异了。
直到月亮周边的最后一屡薄云也被吹散,山谷里终于再无一丝动静。
三皇子迈着稳健的步子,朝山洞里走去。
洞里的烛光已经为微弱,打在墙上的影子,显得那么稀薄。
三皇子走进幕雪逝睡的那个洞里,听到熟悉的呼吸声,一种安心地感觉漫上心头。三皇子将外面那一层层繁琐的衣服脱掉,只剩下淡紫色的里衣,轻轻地躺倒了床上。
三皇子还未翻身,就感觉刚才那平稳的呼吸身一滞,紧跟着,睡在身边的人身子忽然动了动,跟着转过身,抱住了自己的腰身。
幕雪逝柔软的长发搭在三皇子的胳膊上,三皇子的手一抬起,那发丝就温顺地滑落到床上。
三皇子的手摸向幕雪逝的额头,热度已经褪去不少,却任然高于平时。
幕雪逝却将三皇子的手拿下,握在自己手里,头仰着,大眼睛在黑夜如同夜明珠一般澄澈晶亮。
“怎么了?”三皇子轻身问道。
幕雪逝把眼睛闭上,把头埋在三皇子的颈间,一阵不吭。
三皇子以为幕雪逝准备继续睡了,结果没过一会儿,他又把头抬起来了,大眼睛依旧看向三皇子,有些怔怔的。
“睡醒了?”三皇子又问。
幕雪逝低声说道:“根本没睡。”
三皇子听幕雪逝的声音有些不对劲,用手再一摸幕雪逝的脸颊,明显上面湿漉漉的。
“身体很不舒服是么?”三皇子心里一紧,朝幕雪逝问道。
幕雪逝听到三皇子的问话,眼泪更是像决了堤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不是……”幕雪逝用手背抹着眼泪。
三皇子将他的手抓了过来,放在嘴边亲吻着,眼中泛起一抹心疼之意。
过了很久,幕雪逝才抽噎着说道:“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我以为你又偷偷……走了。”
三皇子听到幕雪逝这句话,多差的心情都变好了。他轻轻用拇指摩挲着幕雪逝的脸颊,柔声问道:“怕我走?”
幕雪逝刚才面子已经丢尽,现在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三皇子问,他就老老实实地回答。
“怕你不带着我,我一想到你做什么,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全是背着我的,我就觉得很难受。我是不是很烦人,什么都不懂,还总是跟着你。”
三皇子浓眉一拧,搂着幕雪逝的手又用了用力。
“你想得太多了。”
“我和你一起出去,你们商量什么,说什么,我都不懂。你什么都不让我问,我跟着你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把钟大人家的花瓶砸了。”
三皇子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他终于弄清幕雪逝今天的这股气是从何而来了。
“你不必懂,那些东西过于伤神,了解多了对你未必是好事。”
幕雪逝反驳道:“可是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吃软饭的,一点儿尊严都没有。”
“吃软饭?”三皇子问。
幕雪逝先是哼了一声,随后愤愤不平地解释道:“就是废物,依靠着别人活着,自己没有一点儿本事。”
“我只是希望你日子过得舒服一些,和你自身的本事有何关系?”
“有,你就是瞧不起我!”幕雪逝斩钉截铁地说道。
三皇子对幕雪逝还算有耐心,又解释一番道:“我若真是看低了你,现在都不会同你解释。”
幕雪逝脸色稍稍有变,但仍然执拗着说:“那明天出去要带着我。”
“不可,明天太危险。”三皇子语气不容反抗。
“你还是瞧不起我!”
幕雪逝大喝一声,猛地将三皇子推开,自己扎到另一侧,被子也全部踹到三皇子那里。
三皇子神色不悦,但仍然压着火为幕雪逝重新裹上被子。
幕雪逝不领情,又把被子踹走,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削薄的肩膀微微颤动着。
这次三皇子发了狠,将幕雪逝一把提了起来,送进被子里,接着用被子里,接着用被子死死裹住他的身体,差点儿禁锢得雪逝喘不过气来。
“你身体一天不好,就休想我带你出去。”
幕雪逝听到三皇子的威胁,知道自己此番挣扎又是白费力气,心头那股憋闷之气越来越盛,最后诺诺地说道:“你就是以强凌弱。”
“我可没看出你哪里弱,今日把我关在门外的人,难道不是你?”提起这事,三皇子说话的语气都重了。
“对,我就是想让你尝尝我的滋味。自己被拒之门外,对方的一切都不知道,只能自己干着急的滋味!!”
三皇子的眸子正对着幕雪逝,里面那幽暗的光芒,散发着骇人的威慑力。
幕雪逝有些绝望地等着暴风雨的来临,结果下一秒钟,三皇子的身影突然消失了,洞口的石门大开,一切只在眨眼之间。
三皇子听到异常的动静,很快就冲出洞口,分享一道影子隐没在竹从里。
三皇子飞身过去,一把扼住那人的后颈,将他的脸慢慢转了过来。
定定地看了几眼,三皇子发现那人竟是隼曳,虽然憔悴了一些,可是面容还能辨别出来。
“殿下……”隼曳声音有些沙哑。
三皇子神色复杂,朝隼曳问道,“前日你到底去了哪里?你又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只是来看看你……”隼曳答非所问。
三皇子感到隼曳有些不对劲,很快,那只扼住他后颈的手一阵麻痹感。隼曳一脸愧疚地看着三皇子,悻悻地退了几步,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阵夜风拂过,竹叶抖了几抖,便恢复了平静,这里像是从未有人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