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馆是有名的私人会所,坐落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耗资之高难以想象,然而因为其独特的地理环境,这里特别适合做一些隐秘的事儿。
按照丛骏的说法就是“老板很神秘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但是如果有什么特别隐蔽的事比如偷(情qíng)什么的飞天馆绝对是最好的选择”,杨绵绵的评价则是“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地方”。
真的到了那里,她就不那么想了。
因为飞天馆从哪里都散发着“我很高档我很牛((逼bī)bī)我很叼”的高大上气息,连来迎接的迎宾都穿着飞天画像里的服饰,一进去就觉得特别穿越。
杨绵绵一进去就被震慑了一下,不是因为地方太牛,而是这栋建筑物在那里冷哼不屑:“愚蠢的凡人,永不懂吾王之志。”
她当时就懵了一下,感觉遇见的是街边五岁小妹妹手里两块钱的仙女棒,总是在那里念叨“我是仙女的魔棒,变(身shēn)”,或者也像六岁小正太非要买的长得很奇怪的武器,耍起来的时候总是在那里呼喊“与我合体吧少年,世界需要我们来拯救”。
总而言之,满满的中二感。
那一瞬间她就觉得这个飞天馆的主人肯定脑子有点问题,然后包厢里上来的零食充分证明了她的想法。
“瓜子是潮的,糖果是大街上十块钱一斤的,这个茶是用茶包泡的……”杨绵绵扭头看着丛骏,“老板有病吗?”
有没有这样做生意的呀?!
丛骏点头:“对,咖啡是速溶的,花生是真空包装,这把椅子我看也是网购的,我也没见过那么不走心的老板,不过说真的,人家就是这么任(性xìng),(爱ài)吃不吃。”
杨绵绵绝倒:“那他到底为什么会那么贵啊?”
“因为,这里是飞天馆啊,就是那么叼。”丛骏把花生一颗颗抛进嘴里,“怎么样,服不服?”
杨绵绵服了:“他有种。”
这样不把顾客当一回事儿的老板还是头一回见,但是哪怕这里的东西又贵又难吃,照样有人趋之若鹜。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里是飞天馆。
老板的(性xìng)格怎么样就由此可见一斑了。
因为拍卖还没有开始,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有人在到处说话联络感(情qíng),见面三句话就是兄弟,也有人独坐在包厢里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子,我自巍然不动。
丛骏吃了一盘花生,拍拍手:“好了,你们在这儿打掩护,我到处转转,说实话,我每次都要用上厕所找不到地方做借口也真是满满的羞耻感。”
“……知道你还用?”
“人有三急,谁能怪我不成?”丛骏一点儿也不要脸,“办法是笨,但好用就成,有的时候脸不重要,能达到目的就行,你信我。”
杨绵绵不给他面子:“那是不是因为你本来就没脸?”
荆楚再也撑不住笑场了,把杨绵绵搂进怀里亲一口:“你太聪明了。”
丛骏翻了一个老大的白眼,不屑和他们继续纠缠,摇摇摆摆走了,过了一会儿回来:“妈的,打听不出来那几个臭老外在哪儿,这里对客人的保护真的没话说,怪不得会选这儿,等会儿东西一到手就走,追都追不上,艹!”
“你没找到那谁?”荆楚是指丛骏出卖色相勾搭的那个外国女人。
丛骏摇摇头:“我艹,你真以为这个请帖是我找她拿来的啊,我不能就这么出卖我的啊!这是我拍了照片找人仿制的,啊,真要谢谢老贺非要用这种老法子,不然用芯片我就歇菜了!这就是不与时俱进的后果!”
“那么简单?”杨绵绵奇怪了。
丛骏哼哼一声:“刚刚进门的时候不是刷了刷卡吗?十万块保证金。”
杨绵绵倒吸一口冷气。
说了一堆废话,拍卖会终于开始,这次的拍卖不仅仅是佛像,还有贺老太爷以前的得意之作,林林总总有十件左右。
丛骏过一会儿就卧槽一声:“这不是那个佛经吗,我就说怎么没了,原来也被偷了!”
再一会儿又是一句卧槽“他娘的,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这儿!”
杨绵绵一开始还看得有趣,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扭头问荆楚:“好慢啊,我还以为会很激烈呢。”
丛骏笑了:“每一次出价都是一次博弈,没有那么简单,这个价格值不值得,在和谁较量,后面说不定还有好的,你看要想那么多,和下棋一样,斗智斗勇,哪有那么容易,用的时间久是很正常的。”
杨绵绵又喝了一杯茶,还是觉得无聊:“我要去厕所。”
“出门右拐下楼梯就是了。”
杨绵绵一蹦三跳下了楼,下面是一个小院子,一边是厕所,另一边却是个狭长的通道,也没人说不能去,她就准备去散散。
出人预料的是没多久就走到了头,那是一个(挺tǐng)穿越的小院子,看起来和北京的四合院似的,也不知道金碧辉煌的飞天馆为什么会有那么一个朴素的院子。
院子里有个年轻男人,穿了件对襟的唐装,和打太极拳的老头似的,躺在摇椅里一边晃悠一边从一个箩筐里拿出一个碗来,掂了掂,啪一下一甩,瓷片四溅。
“……你有病啊?”杨绵绵忍不住出声了,这也怪不了她,别人最多看到一地碎瓷片,她看见的是一地尸体。
太触目惊心了,尤其是刚刚那个碗还在哭“不要砸我我真的是古董”,话还没说完就挂了。
那冲击力太强,杨绵绵怎么也憋不住了:“你砸碗干嘛?”
“一堆赝品,留着有什么用?”那男人懒洋洋地抬起一只眼睛扫了她一眼,大约是因为她的美貌大发慈悲地把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
杨绵绵冷笑:“那就要问人造赝品来干什么,不就是以假乱真么,是人自己心怀不轨,你还怪碗?真没天理。”
“我摔个碗关你(屁pì)事?”那男人躺在摇椅里摇啊摇,夹着二郎腿抖着,“你以为你长得漂亮就能来教训我了?”
杨绵绵瞪他:“你还不准人说了啊,我偏要说。”
“我不欺负女人,你赶紧滚。”
在别人的地方骂人,而且她也的确不好管别人家的闲事儿,这事儿她不怎么占理,杨绵绵忍了忍,忍住了,深吸口气,露了个笑脸:“你干嘛摔碗呢?”
“关你什么事儿啊?”
杨绵绵撑着笑脸,实在不忍心那半箩筐的碗都死于非命:“这多浪费啊,你看就算是赝品,好歹也做得(挺tǐng)漂亮的,很好的一个碗,可以拿来吃饭啊。”
“你有病吧?”那个男人这次把杨绵绵打量了一番,“我头一次看见有人替一个碗出头的,妈蛋比言(情qíng)脑残剧里还要不科学啊,你当你偶像剧女主角呢我该对你一见钟(情qíng)啊。”
杨绵绵呵呵一声,特别冷静:“没什么不科学的,我好看对我一见钟(情qíng)不丢人。”
“不要脸。”那个男人大概真的是无聊了,一翻白眼居然和她说了,“砸碗么也没什么原因,这里有一个是宋代的真品,其他都是假货,可惜我拿了那么多,每一个是真的,假的我懒得放回去就砸了呗。”
“……”这真的是太拉仇恨了!杨绵绵问:“如果没有呢?”
“有,我放进去的。”那男人翘着腿,懒懒的晒着太阳,那么大的太阳也不怕晒死他。
杨绵绵奇道:“你就不怕把真的摔了?”
“那就摔了呗,当我走眼了。”他说得漫不经心,杨绵绵也不懂行,不知道其实那么一个碗上一次拍卖是卖掉了八百多万。
她就翻了翻白眼:“找出来你就不砸了是吧?”
“找出来这些碗都归你了!”那个男人也干脆,“省得你老烦我。”
杨绵绵一撇嘴:“我要一堆碗干嘛,你别砸了,烦死了。”
“行啊,你能找出来就听你的。”
杨绵绵就蹲在箩筐旁边一个个把碗拎出来,那些碗长得都一模一样,釉色青白,青中带白、白中闪青,瓷胎极薄,花纹迎光照隐隐可见,是宋代非常有名的影青釉。
然而长得一模一样啊!至少以她有限的知识来说根本不可能鉴赏出来。
她只能挨个听过去。
“别砸我了我真的是古董!”
“为什么我是古董还要被砸﹏
“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碗啊!”
“作为一只古董碗,心好累。”
分辨不出来……杨绵绵蹲在大太阳下面一晒,额头上就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她恨不得摇着箩筐问一句“别吵了快告诉我谁不是古董”。
那个男人看她急了,反倒是浮现出一丝笑容,嘲笑她:“多管闲事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能力,赶紧回去吧。”
杨绵绵现在虽然改了点臭毛病,但倔强是江山易改本(性xìng)难移的,她也不声不响,一个个慢慢翻着。
直到最后有个声音出现了:“他要找的是我。”那声音平静,从容,和那些急上火的碗完全不同。
它一说话,其他碗不服:“他是要找古董,我们才是古董!”
“不是,古董不是指你们,是指有了年头,有了价值的东西,你们都不是。”它耐心地和它们解释。
可其他碗从一出生就知道自己是个古董碗,叽叽喳喳反驳它:“不,我们是宋代影青釉的古董碗!”
“就是,我们就是古董!”
真正的宋代影青釉碗:“……”
杨绵绵忍着笑把那个碗拿出来:“我找到了。”
那个男人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错了,你没机会了,滚吧。”
杨绵绵一脸你不识货的表(情qíng):“这是真的!你仔细看看!”
“你烦不烦,你觉得是真的你就自己拿去吧,别来烦我。”那个男人不耐烦,看到杨绵绵还想说什么,冷冷道,“你再说一句我把这些碗全砸了。”
杨绵绵顿时噤声,在原地站了会儿,把碗小心地放在一边,还没走出一步,就看见那个男人脚一抬,一脚把那个碗给踢飞了,杨绵绵吓了一跳,连忙扑(身shēn)去接,好险把碗救了下来。
“别把那个赝品放在我面前,看一次烦一次。”
杨绵绵也来了火气:“那你想怎么样啊?”
“和你一起滚!”
“滚就滚,你别后悔!”杨绵绵也气着了,拿着碗转头就走,嘀咕道,“不识货的神经病!”
她就捧着碗回去了,丛骏一看就笑喷了:“绵绵,你是去尿尿还是去讨饭啊,拿个碗回来?”
“有个神经病非要给我的。”杨绵绵气呼呼地把碗塞进了包里,心里记了一笔,等那家伙发现东西是真的来讨的时候她非狠狠嘲笑他不可。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没多久,那个男人就拿到了今天的签名簿:“这次的请柬是不记名的?”
“是的。”旁边一个经理恭敬地回答,“是二爷散出去的,在黑市上的价格不低呢。”
“我就知道是跟人来的。”那个男人不紧不慢地敲着摇椅扶手,“去查查是和谁来的。”
没一会儿经理就回来了:“他们是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丛骏。”
“丛骏?”萧天对他显然也有耳闻,微微皱眉,“他的立场可不好判定,指不定是谁派来的呢,这样吧,你替我留意留意,看过段时间市面上有没有流出那个碗,再顺着线查一查,替我把人查出来。”
“好的少爷。”
那个男人微微眯着眼睛,看手法就是完全不懂鉴别古董的人,居然能在那么多一模一样的碗里挑到真货,难道纯粹是凭运气?
他从来都不相信这种小概率的偶然。
虽然不知道她和丛骏是什么关系,但只要那个碗出现了,不管是从哪条线流出来的,只要出现了,他就能把人找出来,况且看她那样子就知道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身shēn)上的衣服鞋子虽然是新的,但谁家小姐会那么寒酸的出来了?
多半是会为了钱把碗出手的。
看起来女主角天生丽质艳压群芳的技能没发动,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不过仔细想想,大概“很好,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的光环起效了。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杨绵绵充分尊重了一个碗的使命与需求,根本没有想到去卖,而是搁在卫生间里放肥皂了。
为什么不是吃饭?宋代的,太脏了,实在下不了这个嘴。
当然,这是后话了。